第一百三十八章 丧家之犬
许寻笙收到那张照片,是在次日早上7点。“滴”一声轻响,划破满室寂静。她拿起手机,看到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照片拍得很清楚。柔和灯光下,他坐在沙发里,双臂搭在扶手上。一个女孩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嘴角带着笑,眼神清亮,不知道在对她说什么。女孩眼神迷离,身体柔软得像妖精,露出一大片的背,看起来是那么心甘情愿仿佛是在朝拜自己的偶像。而从拍摄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唇,究竟有没有落在她脸上。
许寻笙盯着这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删除。放下手机时,脸色已是不喜不悲,她站起身,箱子昨天已经收拾好了,只是迟迟没有把拉链关上。此时她蹲下,慢慢地将那一圈拉上,听着“呲啦呲啦”的声音,忽然间心里空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整个人,好像都在往后退,退到了一个安静的、平静的,没有喜没有悲,也没有小野的世界。她知道自己即将背离什么,即将成为什么样子。而她早已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她拉好箱子,低头看了看箱子,应该还能赶上今天回湘城的高铁。她没有给赵潭或者辉子打电话,因为知道会徒劳。她直接打给张天遥,现在大概是岑野最讨厌的人和他最不对付的人,张天遥。
张天遥听着在个吵闹的地方,响了七八声,才接起,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压得很低:“许寻笙?有什么事?”
许寻笙平平静静地说:“腰子,帮帮我。”
张天遥在那头彻底怔住了。
而后,他刚刚签约的唱片公司总监们,就看到这个悟性不错相貌不错心机不错的男孩,放下手机,一连跟很多人道歉,然后坐上车,风驰电掣般走了。
许寻笙拎着箱子,坐在门口床边,数着时间。没多久,就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说话声、争执声。她想小野大概彻头彻尾地发疯了,居然还安排了人,守在楼道里。一想到这儿,眼睛就一个劲儿的发烫。可是当张天遥终于成功推开门,两人相见时,许寻笙抬起头,已是一脸平静。
“多谢。”她轻声说。
张天遥盯着她,说:“小野还派了个人,挡在这一层。不过我的助理把他拦下了,车在楼下。”
许寻笙拎着箱子,跟在他身后。可往前走了几步,张天遥自己却迟疑了,望着她轻声说:“你真的要离开他?”
许寻笙抬起头,慢慢吸了口气,微微笑了:“是啊。”
张天遥见她眼里竟然闪着光,一缕发丝顺着脸颊落下,依旧是当日初见时温婉模样。只是瞎子都看得见,那双清澈的眼睛,有多么红肿。她的手紧抓着箱子拉杆,抓得紧紧的。张天遥的心里没来由烦闷无比,也不知是为了谁。索性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也不问了,只是默默朝前走。
一个人出现在楼道尽头。
两人止步。许寻笙说:“腰子,你先下去。”张天遥看了眼那人,到底没说什么,点头,经过时,张天遥轻声说:“至哥,岑野他不能欺人太甚了。”
来人正是岑至,他没吭声,看着许寻笙,目光复杂。
许寻笙在岑至面前站定,静了一会儿,说:“就跟他说,是我求了张天遥,让我走的。”
岑至还是没说话,这个女孩聪明至此,一时竟会让男人说不出话来。
许寻笙又轻轻一笑,笑得那么落寞又平静,只看得最初对她印象普通的岑至,都心惊了一下。她说:“其实,至哥,我不在他身边,对他的发展更好吧。他今天要是回来了,又要闹,可是我是一定会走的。你觉得我和他的结局,会比现在更好吗?”
岑至忽然就想了弟弟之前在车上的样子,想起他用手捂住脸,想起他用近乎卑微的语气说:哥,就算我求你了……在我明天回来之前,不要让许寻笙走。她这一走,我就再也追不回来了。那我还要签约干什么,还要出名干什么?老子不能没有许寻笙……
也想起之前李跃对他这个经纪人提点过的话,他说,小野,真的是前途无量,只要好好雕琢,绝对能红至近年来音乐圈没人到达过的位置。只是小野这个人啊,太重情了,情深不寿,必受其害啊。而且他现在位子还没站稳,决定不能传绯闻,否则粉丝失望,人气必然大跌,会影响他一辈子的发展。
岑至也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想起沉默寡言的父亲,还有自己满怀期待的妻子。最后想起的,是那么多年那么多日夜里,看到弟弟小野一个人,或抱着吉他,或趴在桌前,写的两眼发红,唱得歇斯底里。熬了那么多年,弟弟才走到今天。
……
岑至闭上眼,又睁开,然后平静一笑,慢慢地侧过身体,让开了路,说:“小许,你们俩的事,说到底旁人也不能掺合。不管怎么样,今后如果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许寻笙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走出他的视野里。
许寻笙并没有马上上张天遥的车,而是去了郑秋霖办公室。
看到她,郑秋霖似乎并不意外,但又似乎有所思虑。许寻笙开门见山说:“郑导,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明天的决赛,我可能不能参加了。”
郑秋霖静了静,说:“我知道,小野已经跟我说了。我会安排一名键盘手顶上。”
许寻笙也静了一会儿,说:“还有,我个人想和你们马上解约,如果有违约金,我愿意支付。”
郑秋霖静默片刻,没说别的,却只是问:“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
“Pai娱乐那边也想签你,作为民谣歌手出道,小野跟你说过吧?真的不考虑?”
许寻笙眼睛盯着桌面,只是轻轻摇头:“不考虑。”
郑秋霖到底叹了口气,而后抽支烟给自己点了一支。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对坐了一阵子。郑秋霖抽完一支烟,再看眼前温婉清丽如水的女孩,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唏嘘。但她向来都是个冷酷理智的性子,察觉自己心软了,立刻止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份解约函,放到许寻笙面前,说:“这段时间你们给平台赚的钱也够多了,没有违约金,直接解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寻笙拿起合同,看了一遍,忽地轻轻一笑,说:“原来早就准备好了。”毫不犹豫签下自己的名字。
——
岑野是这天下午回到基地的。他的身后照例跟着几个人,替他拎箱拿行李。他照例墨镜遮眼,面无表情,只是在电梯停在那一层时,心竟像是被风吹动的湖面,不断起涟漪。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房间方向,一时也失了神,越走越近。
直至他看到她的房间门口停着保洁车,两个保洁在边聊天边打扫。他的心就这么咯噔一声,脑子里忽然也变得很空很空,周围并不安静,他却忽然听清了自己呼吸的动静。就像人踏进了一片泥潭沼泽中,即将陷落。
他走过去,听到自己问:“住这个房间的人呢?”
两个保洁惊讶又好奇地看着他,一个答:“今天……没有人住啊,退房了。”
岑野摘掉墨镜,走到房间门口,看到里头空空如也,洁净如新,真的已经没有半点她留下的痕迹。他就这么站了一会儿,重新戴上墨镜,走向自己的房间。
旁人们见他神色,都不明所以。待助理把箱子送进来,岑野直接关上门,然后摘到墨镜,直接倒在床上,闭上眼,一动不动。
这么过了好一阵子,他猛然睁开眼,抓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一直拨一直拨,可是关机。他又给她发短信:
“你怎么走了?”
“回来。”
“老子跟你道歉。”
“宝宝,老子还有话要对你说……”
“宝宝,你别生气,都是我错了。回来好不好?”
“许寻笙,你真的要和老子……”最后两个字,却怎么都打不下去,岑野的呼吸逐渐急促,眼泪一下子迸出来,他看着自己一个一个拼音输入:分手。
这条短信发出去了,他用手按住脸,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不断有人打来电话,他看一眼,是岑至,是赵潭,是郑秋霖,是其他人,他直接把手机丢到一旁,不理会。
“滴……”手机响了一声,他转过头去,一时间竟不敢去拿手机,怕是她的短信,又怕只是别人乱七八糟的短信。然后他终于一把抓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那两行字,忽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所有景物统统褪色。只有那行黑字,无比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一把将手机砸在墙壁上,“啪”一声碎成几块,他一动不动,终于像具死尸。
她说:岑野,别再找我了。
好好比赛,替我拿到属于朝暮的全国冠军。
朝暮……
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许寻笙,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老子喜欢老子的。
现在,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肯了,你不肯要老子了。
宝宝,宝宝。
我真的……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说让老子别再找你了。那老子怎么办?你都陪了老子这么久了,突然反悔,是老子搞砸了。我知道,是我把什么都搞砸了。妈的老子什么都不要了,什么梦想什么巨星什么人气都不要了,只要继续能跟着你,好吗?
……
岑野是红着双眼,拉开房门的。可一打开门,很多人都在。
岑至在,赵潭在,辉子在,刘小乔在。郑秋霖也在。他们全都欲言又止望着他通红的双眼。
岑野居然还笑了笑,说:“怎么都来了,别挡老子,老子有事。”
赵潭和辉子对视一眼,拦着没动。岑野没好气地说:“让开!”
岑至一把抓住弟弟的肩头:“小野你要去哪里?还有半个钟头就是明天决赛的彩排,不能缺席!”
岑野不吭声,轻描淡写地说:“老子不去哪里,去去就回来。”
“你不能去。”郑秋霖只说了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在等你。”
刘小乔也目露怜惜,说:“小野,你别冲动,明天就是拿冠军了,真的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岑野忽然就发飙了,往后退了一步,朝他们吼道:“那老子想的人就不重要?许寻笙就不重要?她走了,她她吗的被老子逼走了!”
岑野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掉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神色皆是晦涩。像是都不忍说破什么,又像是在静候着什么。岑野也就这么怔怔站着,面前有这么多人,却像什么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才好像终于清醒过来,清醒意识到了自己所身处的一切,清醒自己其实哪里也不能去。他忽地苦涩笑了,然后慢慢蹲下身。如今被万人宠爱万人仰望的超级新星,就这么如同丧家之犬般蹲在那里,脸深深埋进一双手掌里,很久都没有再抬起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若有一春
原来夏天已经到了。
还不到中午,湘城的太阳已经很大,只是在阳光中站一会儿,便觉得眼发晃背发烫。许寻笙穿上了短袖,棉布裤子,头发只绑个简单马尾,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她从一大早上起,就开始大扫除。湘城如今雾霾重,快半年没回来了,屋内屋外都是一层积灰。唯独院子里的种种绿植花草,拜托了邻居的老奶奶浇水,长得正好。樱花树的开花季她已错过,另一棵桃树上已结满不大不小的果子,今年会是个丰收季。学生们都爱吃她种的桃子,虽然不是很甜。今年她回来了,等通知他们恢复上课,估计那些桃子,又会被他们抢得精光吧。
也不知怎的,正在拖着门口那条木廊的许寻笙,心口就这么隐隐一疼。她抬头看了眼阳光,眼睛被光白灼成一片,于是周围景物,仿佛都远了。
那条短信之后,再无回音。
于是是从那一刻起,岑野和朝暮,都真正成为了过去吧。她便这么静静想着,手握紧拖把,低头一直干活,干活。
忽然就这么从北京回到湘城,从那五光十色的舞台,回到平静的生活,这么孤单的一天下来,不与任何人讲话,只是一个人不停忙碌。其实也是她以前有时会有的生活,可今天,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特别深刻。似乎吉他的旋律,还总是隐隐回荡在耳边;似乎走到哪里,身后会忽然有一个人喊“笙笙”。屋里屋外只有她一个人,那种世界忽然空了很大很大一块的感觉,就特别明确。
古琴就在桌上,曾经蒙了一层灰,也被她仔细擦掉了。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却一个音都无法再弹。她甚至涌起个念头——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古琴了。
地下室里空空荡荡的,她的那些乐器,还跟着他们在北京。不要,也好。
中午许寻笙出门去买了点菜,给自己做了简单的一菜一汤。晚上便接着吃没有吃完的菜饭。天热,不用再开烤火器了。她捧着个碗,搬了张板凳,就坐在厨房里,慢慢吃着。
暮色降临时分,有人发来短信。她恍若未觉,直至把饭吃完,碗都洗干净,才低头拿起手机。此时家家户户似乎都已亮起灯火,还有电视的声音传来,特别特别热闹。唯独她的家里,没有开电视,也没有开任何平板或电脑。
她看到那条短信,就在朝暮乐队的群里,赵潭发来了,@了她。
“许老师,我们今晚决赛的直播地址(笑脸表情)。”
此外,没有人说话,张天遥不说话,腰子不说话,那个人一直没说话。
许寻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退出了这个群。放下手机,看到夜凉如水,她起身走了出去。
许多条熟悉的路,曾经一个人走过很多次,也曾和人一起走过。此时树全绿了,枝叶茂密,路上车流如梭,行人如织。她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走,并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还会遇到谁。她只是悄然走着,走过繁华,走过僻静,走过流浪的人,也走过人群。
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热闹的、五光十色的江边。那时是片广场,曾经有人穷得没饭吃时,还在这里做过苦力。她抬头望去,一条长长的江道,旁边开满了夜宵店,很多人,很吵,他们看起来都特别快乐。
许寻笙以往从来不太爱往这种地方走,今天却慢慢走过去,走进那片繁华吵闹当中。如若此刻有人注意到她,就会察觉她的不同。那个女人衣衫素洁而讲究,面目清冷,一双眼痴痴又冷冷,只是这样安静地从每一家店铺,每一桌客人旁经过。
直至到了某家门口放着大型液晶电视的店铺前,她才慢慢停下脚步。
电视里正在转播最近最热门的综艺选秀节目,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都在讨论。更何况据说今晚争夺冠军的一支乐队,还来自湘城。有不少吃饭的客人在说:“就是那个,那个男孩。”“好帅哦。”“他们现在好火啊!”“今晚肯定拿冠军。”“就快拿到冠军了,比分已经拉开了,实力悬殊很大呐!”
许寻笙静静站了一会儿,想要接着往前走,可一双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迈不动。那是千般万般抵不住的诱惑,她无法不抬起头,看向屏幕,看向那个人,看他终于夺冠的样子。
这一夜舞台上的灯光,是她见过最璀璨精美。每个人站在上面,都像个真正的明星。赵潭在、辉子在、张天遥也在。角落里还有个她认识的网站的键盘手老师顶替。今夜的他们,依然不会有任何软肋和纰漏。只是今夜过后,这支华美的乐队,这支承载过一些人梦想的乐队,也将不复存在。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演出。
那个人,就站在舞台正中。
白色的无比纯洁无比闪亮的西装,正衬他意气风发英俊无敌的样子。还不止如此,她终于见到了首席造型师为他所藏的杀手锏,他妖气冲天的模样。细致的眼线,乌黑的不羁的发,轻咬的薄唇,绝无半点娘气,反而冷漠又张狂,灿烂又蛊惑。他抱着吉他,开始忘我弹奏,眼中全是冷傲锋芒。舞台上所有人皆成背景,舞台下所有人已为他痴狂为他颤抖。今夜,他就是即将加冕的王。
有没有对他说过?以前,有没有对他说过?
其实他在舞台上的样子,能令任何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就像此刻这样。
也就是这一刻,满场观众欢呼,连许寻笙身边的食客们都在鼓掌的这一刻,他对着镜头,露出个依然是平时那样可爱的讨人喜欢的笑容。许寻笙终于明白了,明白站在舞台上那位明星,真的已经离她而去了。
他也已决意离开她,朝前走,不再回头。像她一样。
泪水渐渐漫过许寻笙的眼眶,明明已经痊愈了一整天的泪腺,仿佛又在此刻,打开重来。而她只是静静忍着,静静站着。画面上那人的笑容,几乎一笑而逝,而后他拿起麦克风,说:“最后一首歌……”他顿了顿:“写词的人,没有起名字。我想,就叫它《万重贪念》吧。”
许寻笙站着不动,耳朵里所有人所有声音仿佛都褪去,江水褪去,黑夜褪去。只有那个万丈光芒的舞台,小野站在上面,万千星光,凝聚一身。他落下手,身后所有乐器随着他起舞。在一段意外的古朴悠扬的旋律后,他靠近麦克风,轻启声线:
“草长莺飞惶惶又一春,
你依然是少年模样。
天高地厚寒夜最难眠,
孤茶当酒谁与我伴?”
许寻笙用手捂住脸,哭了出来,可唇边却笑着。她知道,小野这首歌唱得非常非常好,声线柔和,情意慢慢,就像歌词中所写的春日莺飞花开,宛如天籁,送入人的耳朵里。
“啊……
问斜阳,
斜阳不语独照青苔泛。
想……
赴难关,
难关有人为我挡风寒。”
最后那句,她原本是轻轻柔柔唱出的,可如今到了岑野口里,却略有些沙哑滞涩,原本清亮的情意,同样下沉,却更动人。
满场观众都安安静静听着,甚至连这湘江大码头上的人人,都停下了交谈吃喝,他们都在听。听这个不平凡的男孩,到底哪里不平凡,于今春走至了全国之巅。
“深深,切切,疯疯,淡淡。
他想见你多回头,
回头望断江海如思思念覆我万重贪念。
天天,眼眼,慢慢,远远。
他想翻过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马平川。”
唱着一段时,岑野一直没有抬头,可是摄像头始终追着他不放。于是包括许寻笙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男孩的眼中,浅浅盈盈泛起水光。这一段,他唱得很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从肺腑中吐出来。
许寻笙已是泪流满面。
他想见你多回头,
他想翻过这座山。
他依然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
思念如江海覆灭心中万重贪念。
可他还是想为你赴难关,
为你这一生挡风寒。
“春风,抬头看——”一个高亢的、清亮的、极致的声音,仿佛穿过整个舞台,穿过这金属躯壳,直破云霄,冲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看我孑然一身痴痴惘惘却等梨花开。”
然后音律再上,再上,经过了他改动的词曲,原本清淡柔和的收尾,此刻在吉他、贝斯、键盘和鼓的齐声奏鸣下,分明呈现出无比华丽无比璀璨的高潮乐章。
“流年,敢回转——
看我一人一马踏破一城今生为你来——”更高的、更辽阔、更激昂的嗓音,仿佛瞬间贯穿、覆盖整个现场,画面中的男孩闭着双眼,握着话筒,用尽了全部力气,唱出这华美悲恸之极的声音,嗓音绵延之久,嗓音清越之美,超乎任何人想象。所有人都站起来,忘我鼓掌。很多人都哭了,被他的悲怆之音唱哭了,每个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那颗最璀璨最动人最悲伤的星。哪里还有人看到什么竞争对手,看到亚军。只有他,今夜只有他,只有朝暮乐队,排山倒海,撼天动地,所向无敌。
只有许寻笙,站在距离液晶电视远远的,没有任何人的暗暗的角落里,哭得已看不清画面。而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下的观众静了,码头上的人们声音也小下了。麦克风重新到了那个天之骄子的手里,也不知主持人问了什么,他抬起头,双目空空,笑容安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天气不错,他说:“刚才这首歌,献给我爱的人。”
掌声雷动。
哭声很小,许寻笙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太疼了,她的心太疼了,她慢慢蹲下来,一动不动。旁边有人经过,问她有没有事,她只是恍恍惚惚摇头,依然低着头,看泪水纷纷掉落在地面。
而屏幕里,终于已有人,将年度冠军奖杯,交到了岑野手里。赵潭他们都站在他身后,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奖杯,然后举起,高高举起,全场观众欢呼,画面中也闪过评委们一张张欣慰的脸庞。然后岑野就把奖杯,交给了赵潭,张天遥、辉子,他们都轮流拿着奖杯,个个欣喜不已。
不知什么时候,许寻笙恍恍惚惚听到旁边有人在惊呼:“哎,岑野哭了。”“那个冠军主唱哭了……”
许寻笙慢慢抬起头。
其实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也不太看得清了。她想,小野其实今天不该哭的,这样庄重的场合,哭便显得明星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可镜头偏偏还追着他不放,画面中的新晋巨星,那个惊才绝艳的歌手,他的手掌住自己的脸,可泪水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急速淌下。他的嘴唇在轻轻颤抖,他在全国亿万观众面前,哭红了那双眼睛。赵潭拍拍他的肩,可这一路走来,从未在观众和粉丝面前展现任何脆弱,永远勇敢永远牛气冲天的小野,却终于毫无征兆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