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冷面和唠叨都站得笔直,没有说话。
“难受吗?”韩沉低声问,那嗓音竟也令她感到空旷而温柔。
她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感觉到深深的乏力感。而他的怀抱温热无比,带着些许汗味,还带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苏眠一把回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韩沉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抱住她,靠在被炸得零落的墙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和脸颊。
——
韩沉去勘探现场了,苏眠一个人站在破洞般的窗边,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唠叨说:“我想去车里等。”
“好、好。”唠叨赶紧点了点头。
韩沉要负责现场,就把陪伴保护苏眠的任务交给了他。徐司白出事,唠叨心里也不好受。可看着苏眠安安静静的样子,却更叫他难受。
谁不知道她跟徐司白的交情?谁又看不出徐司白对她痴痴情深?要不韩老大之前能看徐司白那么不顺眼?因为徐司白无论走到那里,无论身边有谁,他眼中好像就只有一个苏眠。
可今天,她却被逼做了这样的选择。
唠叨走到前头去,领着她下楼梯。爆炸发生,这幢楼已经封了,电梯也停止运作。楼梯间里暗暗的,一直有警察和消防员上上下下。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唠叨忍不住开口:“小白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好不好?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我想徐法医的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开开心心,他一定能理解你今天做这样的选择。”
苏眠脚步一顿,低着头,手扶着栏杆,扯起嘴角笑了笑:“你错了,他不理解。他到死都负着气。”
她的声音很轻,听得唠叨又困惑又心疼。楼梯间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阳光斜斜照进来,空气里满是飞尘。苏眠望着这些灰尘,竟有些出神。而擦肩而过的警察们,看到这沉默矗立的两人,纷纷侧目。
唠叨鼻子一酸,又安慰道:“小白,你就别想了。赶紧下楼,一会儿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成不?你这样老大该有多难受,大伙儿该有多心疼。而且…”
他忽然就没了声音。
苏眠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他嘎然而止,呼吸声却骤然粗促,便抬起头。
却看到唠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呆呆盯着楼梯下方。
苏眠便也循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
“锦曦。”
第131章 他若赴死(二)
“锦曦。”
温和得仿佛潺潺泉水般的嗓音,比月光更澄澈明亮的眼睛。
那个人,他就站在几级台阶的下方,衣衫褴褛,满脸灰土,抬头望着她。
这一刹那,苏眠的世界里,所有的影像和声音统统褪去,只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他的眼神是平静的,他的眼神是悲伤的。他就这么凝视着她,当他的睫毛掩下,仿佛也掩去所有复杂的情绪。
“没死!没死!徐法医没死!”身旁的唠叨,发出喜极而泣地惊呼声,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老大!冷面,徐法医没事!”
而楼梯下方,几个警察也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欣喜地笑,全都传开了:“赶紧告诉大家,人质没事!”“他活着!歹徒没有得逞!”
唯独他和她,隔着几步之遥,静静望着彼此,没有笑,也没有哭。
几秒钟后。
苏眠松开楼梯扶手,三两步跳下台阶,伸手就紧紧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微凉。有浓浓的血腥味,还有火药的气息。而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手臂,轻轻地、回抱住她,将头埋了下来。
“对不起…”苏眠近乎艰涩地说道。
她能说什么呢?说她当时其实根本做不了决定?说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想要来救,在她心中份量更重的他?
说遇到了持久不灭的红灯,根本无法转往他的方向?
可如果那时没遇到红灯,她真的能痛下决心,舍弃了小篆,来救他吗?那小篆又要怎么办?
答案,竟然是无解。
“徐司白,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而徐司白低头,看着怀中女人红肿的双眼,苍白的容颜。还有她眼中,那么浓烈的悲喜交集的情绪。他脑海中竟然闪过个念头:原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在舍弃了他之后。
心中某处,仿佛渐渐冷寂下来。可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抑不住的心疼。他忍不住就伸手,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轻声说:“没事,我没事。”
“徐法医!”一声悲怆的呼喊,从两人身后传来。居然是周小篆,在一名医护人员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楼梯。他看到相拥而立的徐司白和苏眠,露出更加喜不自胜地表情,一把松开医护人员的手,就扑了过来,也抱住了徐司白。
“太好了徐法医!你没事!”他哭哭啼啼地喊道,“这简直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安心!”
旁边的警察们全都笑了,苏眠也笑了。
徐司白缓缓松开苏眠,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伸手拍了拍小篆的头:“小篆,别哭了,我没事。”
这时,韩沉、冷面、唠叨三人也赶到了。望着徐司白,俱是露出笑容。虽不像小篆那么情绪激烈,也跳下楼梯,走到徐司白跟前。冷面和唠叨拍了拍他的肩膀。
冷面:“太好了。”
唠叨:“徐法医,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韩沉则站在他俩身后,也笑了,与徐司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苏眠也侧眸,跟韩沉目光一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巨大喜悦,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愉悦和温柔。
而徐司白眼眸平静温和地看着另一个方向,像是已看不到他俩眉梢眼角浑然默契的联系和情意。
“徐法医,你是怎么逃生的?”唠叨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徐司白抬眸看着众人,微一沉吟,脑海中浮现数分钟前的情形——
在挂断了苏眠的视频之后,他的确是有片刻的失神。
一时间,似乎也不再关心自己的生死。
但过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即便被苏眠放弃,他也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而当他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炸弹。尽管手指可以勉强够到中央的扫描面板和密码锁,但a说过,密码是苏眠地指纹,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又抬起头,打量房间周围的环境。很轻易就辨认出,这大概是写字楼中的一间办公室,窗外,还能看到其他几栋同样的高楼。但这并没有给他的逃生带来任何帮助。
然而无论何时,徐司白都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他静默片刻,闭上眼,开始回忆。
回忆之前的那次爆炸案,黑盾组的解密过程,密码是20090420。但警方尽管知道密码,却被周围群众所阻,来不及赶在最后一秒,救下人质。
这才是七人团的目的。
残酷的嘲弄。
又回忆起刚才,a的神态,a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这个炸弹,只有我姐的右手无名指指纹,才能解除。
他说:不会在她心里,你连个周小篆都比不上吧?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眼睛里却闪过狡黠的笑意,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然后他哼起了歌,古怪难听的调子,吐词却很清晰:
“宇宙最简单的存在,交错复转。生命最繁复的形式,朝失暮得。可以覆盖每一天,可以占据每一年…”
徐司白也注意到,扫描仪旁边,还有个密码输入键盘。
…
没有什么,比密码就在眼前,却没有听到,更具讽刺意义,对不对?
是否如果他真的被炸死,a就会照旧发信或者打电话给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其实告诉他密码了啊,可他笨得根本听不懂嘛。
这样,才会更让她更加痛不欲生和自责,对不对?
因为杀戮,本来对这些人,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报复。a大概并不关心他徐司白是生是死,他只在乎这个过程,是否玩得开心。
…
“宇宙最简单的存在,是1。”徐司白缓缓说道,“生命最繁复的形式,是8,与无穷符号和dna形状相似…”
他不急不缓地说着,旁边的人都是一副惊讶又释然的表情。小篆失声喊道:“原来你解出了跟老大一样的密码,太厉害了!”今早的爆炸现场,徐司白并不在场。
徐司白抬头,与韩沉对视一眼。
苏眠紧咬下唇,露出讥讽的笑意。在场的人,大概只有她最清楚,徐司白有多聪明。他是法医,数学、物理、生物、化学方面的知识都渊博得惊人。她开口道:“他们大概完全没想到,你能这么快读出密码。以为…”她转头看着徐司白:“能让你就这么死去。”
徐司白看着她,没说话。
这时,几名医务人员闻讯跑上楼,看着小篆和徐司白:“两名先跟我们下楼,到救护车上去。”周小篆兴奋了这么久,这才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一下子就软了,被医护人员扶住。但他浑不在意,转头朝他们挥挥手:“我先去医院了,我没事啊。”
也有两名医护人员走到徐司白跟前。苏眠下意识伸手扶他:“我陪你下去?”
徐司白却不着痕迹地移开手臂,扶住了医务人员,温和地笑笑:“不用了,你抓紧勘探现场。”
苏眠动作一滞,韩沉站在她身侧,看着两人的神色,双手插裤兜里,静默不语。徐司白却已转身下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苏眠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冷面和唠叨已经先上楼了,只有韩沉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也转头看着他。两人静静凝视片刻,苏眠伸手就抱住了他,扑进他怀里。他一把将她接住,到底也是情绪压抑了很久,干脆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这一天苏眠的情绪大起大落,竟比自己在鬼门关来回走了几遭,还要难受。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再看着他英俊的容颜,想起他这一路沉默陪伴,执拗地要替她选择背负;想起他开到200多码的速度只为不放弃徐司白的命;再想起刚才自己跟徐司白相拥时,他静静注视的目光。她竟只觉得欣喜和怜惜同时涌上心头。
“太好了韩沉!”她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大家都没事。”
韩沉抱紧了她,低头看着她,墨黑的眼睛里,也有沉沉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待她平静下来,他将她放下来:“哭好了?”
她又笑了,吸了吸鼻子:“哭好了。”
他执起她的手:“哭好就跟我走。现场发现了重要线索。”
“嗯。”苏眠跟着他往上走了两步,眼角余光,却像是不自觉地,看向楼梯下方,徐司白的方向。
她是好了。他也没事,他活着。
可从今往后,徐司白却是苏眠心中永存的一个洞。那洞里全是她的愧疚,和他的伤痛。
那洞,永远永远也填不平了。
第132章 我欲杀人(一)
苏眠又跟着韩沉走回了爆炸现场的窗边。
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帘的一点碎布残渣,粘在灰黑的墙壁上。韩沉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摸了摸这个大窟窿的边缘,转头瞧着她:“看出什么了?”
他的嗓音轻轻淡淡,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苏眠抬起还有些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圈,不确定地开口:“窗帘是拉开的?”
当时情绪太激动,现在回想,依稀记得徐司白所处房间,始终阳光通透。倒与周小篆那边的阴暗完全不同。
韩沉点了点头,手搭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望着对面的几幢大楼。外头阳光正好,这样眺望出去,许多楼宇表面玻璃反射着光,明亮又耀眼。
“还有红绿灯。”他说。
苏眠微怔,目光也变得深邃:“对,还有红绿灯。”
生死抉择的关头,难以取舍的时分。却偏偏碰上长久不灭的红灯,限制他们右转。仔细一想,那红灯长得有些过分。其实当时已有所察觉,也不是不可以强行驱赶人群、硬生生右转。
但对手显然对人的心理拿捏得十分准确。在那种环境下,这一点外界条件的细微差别,就会导致人的心理也发生细微倾斜,从而促使他们痛下决心,选择了周小篆。
“他们想杀的,也许一开始就是徐司白。”韩沉转头看着她,“为什么?”
“说明他们认为徐司白更该死。”苏眠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徐司白更该死?”韩沉又问。
苏眠没说话。
两人对视片刻,韩沉摘下手套,执起她的手,在掌心握了一会儿,转头又看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那栋建筑。”
苏眠也看着相隔不远的那幢高楼,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你不会是怀疑a曾在那幢楼上窥探徐司白吧?”
“嗯。这里有一个逻辑悖论点,只有你的犯罪心理能够解释得通。”
苏眠点了点头:“开窗是完全没必要的,周小篆那边就没有开窗。既然a一开始想杀的就是徐司白,他又一直有亲眼看受害者死去的癖好,肯定不会再搭理周小篆那边的事。很可能当时,他就躲在一个安全又方便观察的地方,用望远镜窥探徐司白。所以这个房间的窗户打开、窗帘拉开,才能保持良好的视野。而那座楼,就是最好的位置。”
顿了顿,她又恍然:“难怪后来被拆掉的炸弹,还会爆炸。之前大家都以为是意外,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a干的。他是个愿赌服输的性格,眼睁睁看着徐司白跑掉,大概不会反悔又炸死他。但心里肯定又不舒服,说不定就遥控引爆炸弹,来泄愤了。”
“我也这么想。”韩沉答,伸手扶着她的肩,一块走往屋外,“已经派一队刑警过去勘探了,我们过去看看。”
苏眠一边走,一边蹙眉答道:“但他们一直很小心,会不会依然没留下任何痕迹线索?”
韩沉倒是笑了笑,侧脸淡漠而平静:“苏眠,他们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每一次看似精密无痕的犯罪,都需要大量的周密计划和准备。况且我说过,即使这样,他们也只是抹掉了我们视野范围内的痕迹,躲在以为我们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他们不可能走到哪里,都能擦去全部痕迹、控制全部监控和目击者——这座城市又不是他们的。上次的一段视频,导致l差点被我们抓到,就是最好的例证。这次,也是一样。a胆大包天地躲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当时周围全是警察。他一定以为,我们想不到。”
——
这晚两人回到宿舍,已是夜里九、十点钟。
因为今天的事,厅里对黑盾组和其他刑警的人身安全,也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今天起,所有人24小时佩枪,并且要求尽量在宿舍居住。
韩沉去洗澡了。苏眠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初冬沉沉霭霭的夜空,望了很久。
直至韩沉从浴室走出来,苏眠一回头,就见他站在床边。微湿的黑发,白皙清晰的轮廓五官。他套了件灰色毛衣在身上,黑色休闲长裤,更显得人高腿长,转头望着她。
苏眠凝视他片刻,转头望着窗外。
“韩沉。徐司白对于我来说,跟小篆一样,就像家人。所以我今天,才这么紧张他。”她低下头,兀自笑了笑,“这些年,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其他朋友,好像也很难跟人走得很近,也不喜欢提自己失忆的事。跟小篆走得近,一定是因为我跟他惺惺相惜臭味相投。跟徐司白…”她微微一怔:“大概是总感觉到,他跟我一样寂寞。”
话音未落,腰间一紧,已被人搂住。
韩沉从背后环抱住她,温热的身躯瞬间贴近。这熟悉的亲密感令苏眠的心微微一颤。而他低下头,呼吸喷在她耳边,脸紧贴着她的脸。那清淡的男人气息,顷刻就将她包裹住。
“难道这些年,我又过得好?”低沉微哑的嗓音。
苏眠没吭声,只紧紧握住了他箍在她腰间的双手,轻轻地、一下下安抚似地摸着他的手背。
“我有多爱你,谁能比?”他的嗓音又低又执拗,“徐司白他拿什么比?”
苏眠转身就搂住了他。月色迷蒙,灯光稀疏,两人静静站着。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亲吻厮磨。而她搂着他的腰,闭着眼感受他的触碰亲昵。唇齿间含糊破碎的词句,都是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应着他的钟情。
我爱你…我爱你,韩沉。
请相信,我也这样决绝而独一无二地爱着你。
——
同样一个夜晚,徐司白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
比起周小篆的伤筋动骨,他所受的更多是皮肉伤,另外因为撞车而有些轻微脑震荡。本来是要住院的,但他执意回住处。负责陪伴保护他的刑警拗不过,只好送他回来。
上楼时,整座宿舍楼都安安静静,没有一间亮着灯,似乎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睡。经过苏眠的房门口时,徐司白也未作丝毫停留。门里很安静,他们大概也睡了。
他的宿舍是来岚市后,临时分配给他的。里面的陈设简单倒不能再简单,除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就是满柜子的书。
他推门走进去。身体各处还是很疼,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脑袋也有些昏沉。但他没有马上上床睡觉,而是慢慢在窄窄的沙发里坐下,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开始抽。
一根,又一根。
第133章 我欲杀人(二)
直至整个屋子里,都是呛人的烟气。到底不是经常抽烟的人,他呛得连声咳嗽,将烟丢到垃圾桶,可一个人呆着,又有些出神。
脑子里竟然莫名闪过个念头——他们,就在距离他不到几十米远的房间里,亲密相拥。
这念头如往常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是个会有太多想法、会胡思乱想的人。可此刻,过了这样了一天,某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和念头,却像是不受控制地滋生呼喊着。
约莫是累极,徐司白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然而这晚的梦境,却比以往每一个梦都清晰,都激烈。他梦见白锦曦靠在自己的怀里,抬头望着他,只对他笑。
梦见她牵着他的手,走进一个阳光温暖而洁白的房间。她牵引着他走向那张床,她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身躯,亲吻他每一寸轮廓。她在他的身下如同幼兽般颤抖呜咽,她是那样爱慕而欢愉地望着他,她的唇齿间含糊破碎的声音,只有重复的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是这样的完美,我如何能不爱你?
徐司白是在一阵颤栗中惊醒的。
醒来后,才发觉午夜幽深,而他浑身潮湿酥软,舒服。这对从未有过男女经验的他来说,太舒服。而舒服之后,是巨大的空洞和自嘲。
原来真的只有在梦中,才能拥抱她。
可他竟然,不愿意醒。
——
两日后。
a的真实身份和相貌,终于被确定。
“夏俊艾,男,现年24岁,北京人。可以确定,他就是七人团中,代号为’a’的连环爆炸杀人犯。”小篆还未出院,由唠叨负责资料整理介绍。他站在投影屏前,向黑盾组和全体刑警队介绍照片上的男人。
“14日早晨,夏俊艾,即a,出现距离爆炸发生的建丰大厦,不到五十米的四川大厦上。当时还不到上班时间,他也不是大厦职员。监控拍到他在爆炸发生后两分钟,从第25层下楼。不过当时,他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相貌,也无法确认身份。”
唠叨滑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一张监控截图。黑盾组其他人坐在第一排,苏眠坐在韩沉身边,抬头望去。画面上清晰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戴着鸭舌帽、穿着保洁员的蓝色衣服,从楼道角落走过。尽管他伪装得很好,苏眠却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不经意间,她一侧眸,眼角余光却瞥见徐司白,就坐在这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比起爆炸那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浅灰色外套、白色衬衣、深棕色长裤。除了额角和手腕都还贴着纱布,依旧是那副清隽雅致的模样。而这些天,两人的相处跟过去似乎没有差别。完全不再提那天的事,见面也就点头打个招呼,熟悉而疏离。
苏眠静默片刻,复又抬头,看着屏幕画面。
唠叨正在继续介绍:“…但是呢,当时那片写字楼区,到处都是警察,也拉起了封锁线。所以这小子下楼时,就必须摘掉口罩。他很聪明,几乎是避开了楼下所有的摄像头。但是!百密一疏啊,当时写字楼门口有很多路人在驻足围观、拍照,我们从其中一名路人的手机里,找到了他的清晰照片!而从时间、路线、身材、步伐特点、眼睛轮廓来看,他必是a无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屏幕上。
那是名极为清俊的男子,看起来的确十分年轻,但轮廓里又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棱角。短而蓬松的黑发,修长的眼睛。眼珠很黑,像是总含着笑意。高挑的鼻梁,薄薄的唇,皮肤白皙。
因为他穿着黑色休闲外套,咖啡色长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倒像是个学生,又像是刚上班没多久的年轻男人。
而苏眠看到他清晰的正面照,心中竟不由自主涌起复杂的情绪。不舒服,不太舒服。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恨。想起他之前张口闭口就是“姐”,话语间对她也有诸多孩子般的怨气。却不知道当年,他和她之间,又有怎样的恩怨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