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片段被投射到众人面前的巨大显示屏上。
第一个片段,是尤明许家门口的楼道,寂静无人。
殷尘出现了。依旧是那副装扮,黑衣黑裤,鸭舌帽,低着头。
不愧是亲兄弟,视频中只看到殷尘立在门口,背对摄像头,手里有动作。片刻后,门开了,他闪身进去。
他依然不怕被拍到。
第二个片段,切到客厅。
客厅里半明半暗,一室俱静。殷尘走到客厅正中,四处看了看,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似乎是个小方盒,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抬手揉了一下耳朵,放下背包,取出几样东西。
两个撕去标签、非常普通的矿泉水瓶,只不过,里面装满红色粘稠状液体。
还有一把玩具水枪,巴掌长的用来装水的“弹匣”里,装着某种暗红色液体。
然后殷尘开始有条不紊地往墙上泼洒红色液体,一片一片,一条一条,无数红液沿着墙壁缓缓下淌。很快,那放着小方盒的桌子周围三面墙,都被浇满了。
两瓶浇完后,他把瓶子丢回包里,拿出那把水枪,作画似的,在墙上开始喷射。于是一串串红色血珠,在那一片片恐怖的深红里穿行,就像是血海里翻起的一滴滴浪珠。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的动作看起来流畅极了。令你感觉到他整个人很放松,像是在闲庭信步,又令人感觉到某种对生命的极端淡漠。
第328章 结局篇(12)
这些事几分钟就做完了。他收拾好东西,背起包。地上、他的鞋上,还有手上,都溅了血迹。可他全不在意,而是缓缓抬起头,往摄像头望了过来。
冠军在尤明许家安装的摄像头都是顶尖的,非常清晰。所以此时,警察们可以清楚看到,帽檐下那张英俊的脸,比数月前削瘦了许多,剑眉挺鼻,肤色略白,更显得那双眼深邃。
他盯着这边,足足有半分钟,脸上没有表情。
尤明许愣了愣。
她突然发觉,此时殷尘的眼神,没有狂戾,没有嗜血,犹如深海,所有狂风暴雨都偃旗息鼓,唯余湛湛。竟莫名让她感觉和殷逢的眼睛,有些相似。
为什么,殷尘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在看什么?
殷尘低头,离开她的家。
尤明许想起了殷逢的话——他是来报复的。因为他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他一个。所有人锒铛入狱,从此世间没有惩罚者。他知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范淑华无数黑色软皮本中的一个?
最后一个。
——
尤明许站在自家门外。
门锁是完好的。
她掏出钥匙开门,身后的警方人员,小心进入。
尤明许和殷逢缓步走进去。
即使已在视频里看到,此时亲眼目睹,尤明许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寂静的寒意,弥漫在屋子里。
前方,满墙血色,如同怪兽张牙舞爪,又像是一片神秘丛林,静静生出。
殷尘留下的那个盒子,就放在桌上,已有鉴证人员上前先行打开,脸色骤然一变。
尤明许走过去,看到他手里的盒子。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小木盒,半个巴掌大。盒子里,放着一根手指。断面血肉模糊,已经干涸,盒子里全是血——手指是被新鲜砍下,放进盒子里的。再仔细一看,尤明许就瞧出了端倪——手指比较瘦,修长,更像是男人的。皱纹明显较深,指背上有几点老人斑。
她的心里哐当一声。
许梦山走过来,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说:“这根手指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时间应该不到24小时。”现在是上午9点,也就是说,手指是昨日9点后砍下的。
尤明许的肩膀一沉,被殷逢按住了。
“阿许,第二个是你。”他说。
尤明许眉头微颤,说:“我没什么关系。”
这话,殷逢和许梦山都懂。
殷逢只轻轻摸了一下尤明许的头,他知道她不需要人多说什么。
殷逢转头,放断指的桌子对面,是一面墙,靠墙放着柜子,这正是刚才殷尘离开前凝望的方向,也是摄像头暗藏的方位。
柜子上供奉的是尤明许母亲的遗像。尤蕤雪相貌甜美而不失英气,眼眸清澈。
他在看她,用那样的眼神。
殷逢心中一动,暂时按下不提。
尤明许抬头看着那些浓烈的血迹,问:“梦山家的血,是邢几复的。这又是谁的血?”
许梦山静默不语。如果这是从他父母身体里抽出的血,虽不致死,也不一定好活。
殷逢的嘴角突然浮现讥诮笑意:“也许不是梦山父母的。”
尤明许和许梦山都望向他。
也就在这时,殷逢的手机响了,又是陈枫。
“殷老师,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到了。他们……三个月前回国,住址也找到了,就在湘城。但似乎,没有和什么人来往……你知道的,他们即使几个月销声匿迹,也没什么奇怪。住址我发过来了,已经让涂鸦过去查看。”
殷逢放下手机时,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也没察觉到旁人的目光。他静静站了一、两分钟,才把地址发给尤明许和许梦山。
“马上让人去查这个地址。”殷逢说,“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许梦山一句话不多问,转身就去。
尤明许看着殷逢的眼睛:“那是什么地方?”
殷逢平平静静地答:“那是我父母最近在国内的住址。”
尤明许心头一震,殷逢突然讥讽一笑,说:“阿许,我和你一样,也没有什么关系。”
警方的渠道,比涂鸦亲自去查看更快。
因为就在昨晚,那个地址,有人报案。只不过因为不在同一个区,所以麓山分局这边还不知道。
许梦山很快就把初步案情报告拿到了。
报案人是小区保安,时间是昨晚9点多。
那是一片别墅区。
殷氏夫妻就住在其中一栋里。
夜里9点30分左右,该栋房屋突然起火,小区物业连忙报告消防,并且组织扑火。大概在10分钟后,消防赶到,20分钟后,火被扑灭。
已查明,着火的不是别墅主宅,而是院子里的一座单独的两门车库。火被扑灭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主宅,那一面墙壁被烧得灰黑一片,但是还没烧到主体。
被烧毁的车库里没有发现尸体。
消防员冲进主宅,发现空无一人,却在主卧的墙壁上,发现遍布的可疑红色液体,甚至没有全干。
许梦山手机上有现场图片。
寂静的房间,满墙鲜血,狰狞盛开。血海里泛起串串浪珠。
和前两个现场,一模一样。
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当地辖警到达现场后,根据现场痕迹判断,这座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而那些血迹,他们已经取样,正在做DNA对比。只是数据库太大,又没有方向,还没有得出结果。
“梦山。”殷逢开口,“让那边的警察,比对你父母的DNA。”
许梦山的心口像被长长的针猛刺了一下,说:“好。”
殷逢看着尤明许背后墙上的那些血:“这里就比对我父母的。”
尤明许突然就感觉到愤怒,冷冷地说:“他想干什么?玩游戏吗?还是故弄玄虚?”
殷逢淡道:“不,是仪式感。”
——
尤明许从没听殷逢提起过父母,一次也没有。
她也没有主动问。
某些方面,她和他是一样的人。
所以,现在听说殷逢的父母回国了,而且很有可能遭遇不测,尤明许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一行人迅速从交通指挥中心下楼。
尤明许匆匆去上了个洗手间,下来时,就见到殷逢立在警车旁等着,许梦山坐在驾驶位上。殷逢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还对她笑了笑,带着点暖意。完全看不出有半点亲生父母被挟持后的惊惶。
想来讽刺,她不也一样。
第329章 结局篇(13)
他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坐在她身旁。她看着他的侧脸。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因为父母到底遭受过什么,暂时无从知道。
也许,以后,等过去结束,将来静好。哪天哪个时候,他会愿意在家中跟她说吗?
尤明许握住他的手,自己都没察觉,握得有点紧。
殷逢看她一眼,忽的笑了,说:“尤明许,我不要你的这种可怜。”
尤明许察觉到他话语里的冷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车厢里的气氛似乎也有点僵了。
她静默片刻,抽手直接就在他头上敲了两下:“又阴阳怪气给谁看?你还要不要……”话语一顿。
他却明白了她所指的,看她一眼,吐出个字:“要。”
尤明许笑了。
气氛就这么又让人舒服了。
过了一会儿,殷逢把她搂进怀里,手在腰上摸了几把,暗暗用力,叫她麻得很,还有一点点不过分的疼。尤明许在心里骂了句“神经”,却忍不住抓着他另一只手,一下下捋着他的一根根手指。过了一会儿,就有种感觉,觉得他整个人是真的放松下来。
警车一路向第三个犯罪现场疾驰,正是中午,太阳明晃晃地刺眼。尤明许想:
什么是家庭的原罪?
到了最后,一无所有的殷尘,留下的是这样仿佛孩童胡闹般的残忍仪式。
也许,我们每个人,总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会离家越来越远。
其实,任何人,无论有罪无罪,无论是活得困顿罹痛,还是如鱼得水。
无论身在天涯何处。
一抬头,谁不能看到那年那天,家中那盏柔和的灯光下,那个孩子沉默矗立的影子?
终其一生,无法改变。
——
这是惩罚者组织被连根拔起后的第五天。
三起案件,发生在短短6个小时内。
就像一堵黑色的爬满毒藤的墙,被坚硬的坦克撞倒。满地散落的砖头和藤蔓中,你却发现还残留着最尖锐的一根木桩,稍不留神,已被刺得满手鲜血,疼痛不已。
当天下午,在勘测完殷逢父母的居所后,所有骨干刑警,赶回局里开碰头会,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那天负责电视台行动的副局长,主持了会议。
一名负责监控组的同事,汇报了迄今为止殷尘的作案时间线——
昨天。
下午3点20分:殷尘进入许梦山父母家所在小区。
4点12分:殷尘挟持许父许母,驱车离开。
5点05分:殷尘来到尤明许家所在小区。
5点20分:殷尘留下邢几复断指后,驱车离开。
6点55分:许梦山归家,报案。
晚上8点20分:殷尘进入父母所居住小区。
9点20分:殷尘驱车离开。
9点33分:保安发现火情报警。
另一组交通组的同事,在墙上的地图上,画出了4条箭头,所有人都睁大眼睛。
第一条箭头,是从城南某建材市场,指向许梦山父母家。
第二条箭头,从许梦山父母家,指向尤明许家。
第三条箭头,从尤明许父母家,指向殷逢父母家。
第四条箭头,从殷逢父母家,指回城南某建材市场。
这名同事说道:“沿途的监控显示了殷尘的上述动线,在时间上也是符合的。只不过,到了城南建材市场附近,就失去了他的踪迹。接下来,是否重点搜查该区域?”
许梦山发言:“不光是这个区域,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就藏匿在这里;二是他在市场换车或者套了车牌,去了别的地方。”
副局长点头:“无论如何,线索是在这里断的,重点搜查。”
大家又议论纷纷,商量着搜索方向和对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他很快会和我们取得联系。”
众人肃然一静,全都看向殷逢。
殷逢还是那副模样,灰衣黑裤,简洁英俊,眼里丛生着冷意:“他到底要对我们的父母做什么,一定会让我们看到。缺少观众,就太无趣了。”
尽管有了殷逢的“预言”,警察也不可能坐着等它实现,大批警力被调往城南市场,开展一场疾风暴雨又细致入微的搜索。
尤明许并没有像许梦山跟着去,而是选择留在警局。她坐在电脑前,一帧一帧仔细看着殷尘出现过的视频。
殷逢也没去,留在她身边。
尤明许埋头干了一会儿,抬头说:“你有什么想去查的,可以去,不用管我。”
殷逢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脑袋,说:“在查,我在想事情。”
尤明许笑了,说:“其实我觉得他们去城南,只怕很难有收获。殷尘只要想,就不会留下线索。”
殷逢点头:“这对于他来说,不过雕虫小技。他能让我们拍到车,就有把握让我们找不到。”
尤明许继续盯着屏幕。
殷逢问:“你想找什么?”
尤明许答:“我还不知道。但这次,殷尘的作案,和从前很不一样。即使是学徒杀手明韬,都很谨慎,没有被摄像头拍到过正脸。这大概是高智商罪犯的基本职业素养。
可殷尘现在已经不在意了,脸,车子,指纹,到处都是。他也许觉得,我们知道这些,也无关大局,他有办法脱身。可是,他不是警察,一个罪犯哪怕反侦察能力再强,也永远不可能像一个警察那样思考。”
殷逢眼睛一亮,说:“这个观点很有意思,接着说。”
尤明许淡笑道:“一个警察,对着这些监控,看到的却是:他留下的痕迹越多,细节也就越多。存在即合理,细节越多,就意味着背后的逻辑关系越多。找出这些关系,说不定就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一个犯罪者,却不可能像这样去思考。”
殷逢听明白了她的话,甚至感觉有所启发。
这体现了一个刑警缜密的思维和敏锐的洞察力。
这样的尤明许,面对如此急迫的情况,依然冷静、自信且顽固。哪怕素面朝天,凤眸依然闪着寒光,恍惚间又让他看到了西藏那个胆敢与狼共舞、以一己之力就抓住顾天成的女人。
哪怕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她也矢志不渝。
第330章 结局篇(14)
他的。
这样的尤明许,是他的。
一股强烈而刺激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他脸上却不露分毫,非常不合时宜地说:“有点意思。叫声老公,我就告诉你,他要去哪里。”
——
开完碰头会后,丁雄伟并没有马上跑去一线,而是转头去了另一个地方。
看守所。
丁雄伟和所长打了招呼,没多久,他就坐在了一间见面室里。因为即将见的嫌疑人罪大恶极,所以看守所特意派了好几名警察,荷枪实弹,内外戒备。
丁雄伟默不作声看着,其实觉得没有必要。
那个人厉害在脑子,在控制人心,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从今往后,她的心中是否充满绝望?
所以她永远都出不去了。
等了几分钟,门被拉开,一个穿着囚服,手脚全带着锁链的女人,慢慢走了进来。丁雄伟一眼就看到她的短发,依然像平时那样干净利落,还有身上堪称干净整洁的囚服,突然间眼眶有点刺痛。
但是当他再抬起头时,已是一副滴水不漏的平静表情。
范淑华也显得很安详,在他对面坐下,不发一言。
丁雄伟说:“殷尘在哪里?”
范淑华轻叹了口气,答:“他终于还是走上那条路了?”
丁雄伟:“哪条路?”
范淑华:“也对,一切都结束了,他也想要结束。”
两人仿佛在各说各的。
丁雄伟忍耐了一下,几乎是低吼道:“范淑华!你曾经是令人尊敬的高级知识分子!得到过我们警方的尊重和信任,也得到过那些受害者的感激。你做下这些事,难道没有半点愧疚和犹豫?你、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对我说过半句真话?”
范淑华只是微微笑着,乍一看依然如同过去那样,安详睿智,眉眼覆光。可你若仔细看,分明能看到她唇畔那一丝不羁,和眼中隐含的戾气。
“成王败寇,老丁,不用说了。你根本不理解我。”
丁雄伟沉默了一会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昨晚,殷尘绑架了许梦山的父母。邢几复,还有殷逢的父母,也在他手里。牵连无辜的人,尤其还是警察的父母,这是你们惩罚者的教义吗?你们不是标榜着惩恶扬善吗?
许梦山、尤明许、殷逢,哪个不是好孩子?哪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守护着普通人?结果现在,殷尘的报复,落在他们的父母头上。这公平吗?范淑华,我就问你一句,这公平吗?这是人能做的事吗?我们要是不能把他们的父母救回来,还做什么警察?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告诉我,殷尘会把他们带去哪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或许有的父母,不是个人。有的父母,却把孩子当成世上的唯一。譬如梦山的父母亲。范淑华,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范淑华看了他一会儿,却忽然笑了,说:“老丁,你根本就不懂犯罪心理,也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是你不明白。”她顿了顿,说:“你搞错了,惩罚者组织,早已不存在了,一切都成空,再也无法追寻。殷尘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现在干的事,和惩罚者,和我完全没有关系。那些只是他的个人诉求而已。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她站了起来,转头看着押送自己过来的警察:“走吧。”
丁雄伟一直望着她走远,而后面无表情地也转身离开。
范淑华跟着狱警,走向一扇铁门,脑海里却浮现一个黑色软皮本。笔记本在她的脑海里打开,一行行字迹如同幽灵般在眼前跳动。
她忽然低头笑了,喃喃低语:“他想去哪里?他的路早就被写好了,他想回家啊……”忽然间她的眼底竟泛出泪水:“一个想回家的孩子,他最后的愿望,我怎么能拦着他呢?”
——
尤明许迎着殷逢灼灼的目光,很想照着那俊脸抡一拳头,让他正常一点。
但他好像真的不是在和她调~情,而是情真意切地提出了这个交换条件。
神经病。
尤明许干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别唧唧歪歪,破案有奖励,快说。”
殷逢微微一笑。
“他想回家。”
尤明许松开他的衣领:“回哪个家?”
殷逢的眉头一挑,和聪明女人讲话就是不费劲。
他说道:“殷尘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小遭遇父母虐待,没有任何正面肯定,野生放养,非常孤独。对我这个曾经夺走了父母疼爱,后来又和他同病相怜被虐待的弟弟,感觉也很复杂——又爱又嫉又恨。成年后,他干的是坑蒙拐骗的事,混迹于社会底层。我不知道他和我岳母间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在他跌入人生最低谷时,岳母是他唯一的光。”
尤明许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不要一句一个岳母。”
殷逢接着说道:“但是这束光,被连环杀手毁掉了。他因为她,而憎恨邢几复,混入凯阳集团。这期间与范淑华有了接触,或者是被范淑华发现——毕竟当年的案子,真凶画像是范淑华做出来的,她发现殷尘也不足为奇。殷尘成为惩罚者,从此在复仇的目标之上,还有了更高的人生’信仰’。一个人有了信仰是可怕的,哪怕这信仰其实是虚假的纸衣,所以他可以在凯阳一呆数十年,所以他表现得那么疯狂暴戾,无所畏惧,因为有信念支持。
但偏偏,在他们就要完成终极惩罚之前,在他以为把我这个弟弟踩在泥里大获全胜时,一夜之间,惩罚者组织被一举歼灭,他的精神教母锒铛入狱,惩罚者彻底宣告失败。邢几复早就落到他的手里,仇也报了。那我问你,他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可以追寻?”
尤明许说:“所以他找上我们,想要报仇。”
殷逢点头:“以他凶戾的性格,报仇是肯定的。但他其实也明白,这世上的警察千千万,光这次逮他们的警察就出动了300,他永远不可能真正报仇,也无仇可报。
一个人数十年来的精神支柱被摧毁了,他还剩下什么?他会想到哪里去?报复我们几个人的手段有很多种,他却选择了现在的,恰恰反应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欲望——他是个没有家的人了,所以想要毁掉我们的家。”
尤明许默然。
殷尘的家,不正是殷逢的家?
而他此刻说到殷尘无家可回,却仿佛一个旁观者,冷静,理智,无情。
殷逢继续说道:“可是,他并没有当场就杀掉他们,把尸体丢给我们,这样明明可以达到最好的报复和摧毁的目的。他却带走了他们。
还有两个非常明显的行为,印证了他的内心——从时间推算,许梦山家桌上是中午的剩饭剩菜,他坐下吃了一碗家常饭。他坐的,是否是许梦山的位置?他在另外两个地点,都是办完事就走,行动非常紧凑,不浪费一点时间。唯独在他的父母家,呆了1个小时。只是放把火,浇点血,根本花不了这么长时间。他逗留在父母家里,从现场痕迹看,别的什么他都没干。那么他在那段独处的时间里,在想什么?
种种迹象都证明,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渴望,是回家。只不过,他这半辈子,颠沛流离,有很多种身份,于他而言,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尤明许眸光沉沉。
殷逢十指交握,抵在嘴唇之下,说道:“有四个地方,对他而言,拥有家的意义。
第331章 结局篇(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