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明许心头一震,立刻有了猜测。这人所说的受害者人数,与顾天成承认的只差一个,显然知道些内情。难道他也是警方内部的人?他之前还能独立开车,莫非那时候还是正常的,被撞成这样?
尤明许心口有点堵,竟然是警察。好好一个警察,被害成这样。她又看向地上那人,他醒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张脸因为痛苦皱着,发出低低的呻吟。即使这么扭曲的表情,他依然不难看,只是委委屈屈的显得可怜。
“怎么,心疼了?”察觉到她的视线,顾天成戏谑地问。
尤明许知道傻子没有伤到要害,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就飞快递给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而后问:“所以,他被撞之后,就一直被你关在后备箱里。那两个大箱子并不存在。你这样一个男人出来旅行,也不可能带那么多行李。他第一次逃出来,在你意料之外?”
顾天成抬眉,黑眸盯着她,嘴角扯起笑:“你很聪明。”
尤明许接着说:“轮胎是你扎破的,为了让大家困在这里,发现他跑了之后,顺水推舟推在他身上。我猜是你扎破轮胎时,开过车锁,又忘了关,他才爬出来的吧?”
顾天成抬起手掌,轻击两下:“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甚至连地上的傻子,一直抬着头,好像特别认真地听着,脸都不皱了,恢复了英俊样子。他也用力朝尤明许点点头,露出开心的笑,然后飞快看一眼顾天成,嘀咕道:“坏人……把我关起来的坏人……”
尤明许心想:他倒没有傻到底。
于是接下来的事,也都顺理成章了。
尤明许问:“你用什么方法,把宋兰和邹芙瑢骗出房间带走的?”
顾天成很冷淡地笑笑,又点了支烟,轻呷一口,说:“邹芙瑢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你没瞧见她看我的眼神,多淫~荡。宋兰虽然难搞一点,但是不像你,没什么脑子。大家睡下没多久,邹芙瑢就说要去洗手间,我陪她去了林子里。处理好她后,我再折返回来,跟宋兰说邹芙瑢有点不舒服,让她过去看看,我不方便。不过,就算她们当时自己不出来,我也有办法让她们出来。”
尤明许静默片刻,说:“这样把人玩弄于掌心,有意思吗?”
顾天成想了想,答:“还好。一开始很有意思,渐渐地,也就只是那么回事了。”
“那他第二次逃跑呢?”尤明许看了眼地上的人,“是你故意放出来嫁祸的,还是他又自己跑出来了?”
顾天成眼睛里笑意深了:“我放的,不然你怎么肯跟我单独到林子里来。他们其实都不重要,只是辅助道具。和你摊牌,才是我最期待的。我挺兴奋的。”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变得有些深沉,甚至肆无忌惮地沿着尤明许的身体轮廓打量。很平静,仿佛打量已经到手的猎物。
尤明许咬了咬牙,脑子里骤然闪过不久前,他坐在帐篷外守着,自己闭上眼许愿小憩的画面。隐隐有一丝痛恨闪过。她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要是被他影响了情绪,那可就是傻~逼了。她又说:“你抢了他的车,穿了他的衣服,因为你们身上有相同的男士香水味,那是他的外套上的。你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就遇到了我。只不过没想到,他三番两次坏你的事。你应该把他和邹芙瑢她们丢在了一起,结果他却逃脱了,背着宋兰跑了出来,被我遇到。他其实是想救人。却差点让我误以为,他真的是那个连环杀手。”
顾天成有些鄙夷地说:“这小子已经是个傻子了,你把他当成我,那是抬举他了。”
“我……我不是!”地上的男人突然吼了句,嗓音发颤,满是委屈。顾天成“噗嗤”一声笑了,尤明许静默不语,只是再次向他投去坚定温柔的眼神。他这回大概是看懂了,愣了愣,努力扁着嘴,不叫了。
“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顾天成冷冷地说。
尤明许与他对视着,透过那层僵硬的伪装,仿佛依然能看清那双眼里的沉默和伤痛。她心想,真是奇怪,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仍有某些瞬间,一个眼神彼此就心领神会的感觉。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尤明许缓缓地问,“或者说,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顾天成淡淡地答:“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和你说的每句话,没有假的。”
“你是一个管理技术的高层。”尤明许说,“可即使女朋友过世,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吧?”
顾天成静了一会儿,尤明许察觉他的脸色有些僵,是那种有点拧着的倔强。他的目光避开她,看向一侧,然后说:“她不该离开我的。”
尤明许静了静,问:“能给支烟吗?”
顾天成笑了,起身走过来,但并没有靠得很近,点了支烟,递到她唇边,她张嘴咬住。顾天成的手指顺势在她脸蛋上轻轻一勾。很沉默的小动作,她没有什么反应,他也没说话。
地上的傻子被顾天成挡着,什么也没看清,只能看看尤明许,又用力瞪顾天成两眼。
顾天成坐了回去,自个儿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和你说这些。或许……”他眸光一抬看着她:“你真的就是我的终点了。”
尤明许忽然间福至心灵,又想起他刚才说不会放了她,直至他死。她问:“你生病了?”
他脸色静漠,竟是默认了。
“什么病?”他答:“癌。”语气平淡得很,仿佛事不关己。
“那她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离开你的?”尤明许问。
顾天成脸上浮现个讥讽的笑:“之前。如果是之后,那我或许还能够理解。”
尤明许双手被缚在身后,只能咬着烟,慢慢吸了口,感觉到烟草的味道,逐渐蔓延整个喉咙胸腔,就如同这夜色,无声无息充满迷惑。约莫是她的姿势有点狼狈滑稽,顾天成居然轻轻笑了,说:“你也可以爬过来,抽我手里这支。包管自在。”
尤明许只当没听懂他的暗示,地上的人也忙摇头:“不要不要……”顾天成看他一眼,说:“果然是没捅到要害,当警察的身体底子也好,这么快就开始活蹦乱跳了。”
尤明许立刻开口,只求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为什么离开你?你这样一个男人,事业有成,长得又好,也有魅力。除非她瞎了眼。”
这话大概取悦了顾天成,他微笑轻叹着:“是啊,除非她瞎了眼。”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的面容有片刻的沉寂,眼中也闪现一丝迷惑和难过,说:“你大概没有和人爱过很久吧,再多的好,相处久了,人家也不见得珍惜了。我厌倦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厌倦了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我出来创业,也是为了给我们更好的将来。他~妈的经济环境不好,不是我能力不够,她根本不理解一个男人在社会上扛着的是什么压力。看我赔得一干二净,就要和我分手。还是跟我以前上班时的上司跑了。那个只会搞人际关系、专业一窍不通,还嫉妒我才华的矮子。你说,她肤不肤浅、蠢不蠢?”
尤明许想了想,点头:“确实肤浅。男人没钱是不行的,我也绝对不会和一穷二白的男人在一起。但你是潜力股就不一样,她至少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
顾天成笑笑,说:“你倒是现实。”
尤明许:“没错。”
他吸了口烟,透过寥寥白烟看着她:“你这样的现实,我并不讨厌。”
尤明许不接话,又问:“你杀了她?”
顾天成静默片刻,答:“是失手。但我那时候还不打算放弃人生,也不打算坐牢。我还想努力一把,证明自己能够做到。后来我就只能把她肢解,想办法烧了。警方没有证据,现在在他们的档案里,她还是失踪。”
“所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尤明许问。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顾天成却听懂了,一笑点头:“是的。一开始做,整个脑子都是空的。后来渐渐发现,其实那感觉很爽。就像彻底释放了自己。看到她烧成灰,我感觉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后来我每天吃一点,吃掉了她的骨灰。心里感觉很踏实。”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她在这里,在我身体里。”
尤明许努力克制住心尖那淡淡的恶心和惊悚感,说:“是啊,其实人总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不可能的。每个人感觉圆满的方式,别人并不能体会。”
顾天成幽幽沉沉地望着她,又是一个亲昵宠溺的笑:“你很会讨我欢心。其实从遇到你开始,你就表现得有点像我的同类。”
尤明许只是笑笑,说:“那后来呢?你不是打算继续努力吗?为什么后来放弃了?”
顾天成的眉目淡淡的,又是那副对世间一切都冷漠的表情:“后来我去另一家公司求职,我愿意暂时忍受寄人篱下和看人脸色。那几个月我把部门业绩做到了新的高峰,结果功劳被别人顶了。到了年底,公司经营不尽如人意,我在裁员名单里。哈,他们居然裁掉我。你说究竟是我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不等尤明许回答,他已目光沉敛,自己答道:“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错。否则后来我怎么就检查出了癌症?”
“后来呢?”“后来……”他笑了笑,“挺奇怪了,人要死了,反而想要对自己了解多一点。我开始怀念杀人时的感觉。我也看了很多犯罪心理学的书,决定成为连环杀手。犯罪心理专家们制定了标准,需要杀死四个人。于是,我决定杀死五个,或者更多。”
第14章
顾天成说这些话时,神色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决定吃一个汉堡。夜色陪伴在他身后,是一片安静寂寥的颜色。于是尤明许忽然明白,大抵这世间所有惊心动魄丧尽天良的决定,都源自人长期沉默沉默再沉默之后的一句自语罢了。
明明彼此只有十几秒的寂静,却恍如隔世。
尤明许不去管掌心浸出的那层细汗,低头笑笑,说:“难怪……一开始我真的没有怀疑你,你表现得不太大情愿让我上车,还有明韬。明明我很接近你最钟爱的猎物类型。原来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纵。你要答应得太干脆,我反而会起疑心。”
顾天成望着她,那双眼比初遇时还要深邃,一时间眼睛里仿佛闪过千言万语,有点兴奋,有点疼痛,有点警觉,有点迷恋。最终,归于背后山海般的沉寂。
尤明许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她并不很在意,也半点不慌乱。两人对视了一瞬,她慢慢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身体更舒服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这时地上的傻子也不知不觉挪到了她的脚边,脸色有点白,血流了不少。傻子和她一样,手脚都被束口带绑住。尤明许知道他受的伤并不致命,也不至于令他就这么丧失行动能力。但他现在神智如同儿童,只怕心理的恐惧远大于身体的伤痛,所以才萎靡成这个样子。这时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干脆把头往尤明许小腿上一靠,整个超过一米八的身体也蜷缩起来,完全依偎在她脚边,跟只巨婴似的。尤明许现在也没空搭理他,任由他靠着。
顾天成的注意力全在尤明许身上,也没看地上的窝囊废。见尤明许还是那清淡的神色,凤眸仿佛天生带着几分清澈疏离,菱唇自抿,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一路波澜不惊的女人,其实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强韧镇定。
“那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顾天成淡笑着问,“就因为那两个大箱子?怪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傻瓜半死不活的,还能逃出来,被你看到空荡荡的后备箱。之前放自行车时,我已经说过后备箱是满的,只好随口说还有两个大箱子。”
尤明许说:“那个不算什么。带两个大箱子出门的男人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我当时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开始留意你而已。后来……”她顿了顿,直视他的眼睛:“古怪的事一件件发生,你表现得过于关心大家的安危,和之前的行为有些不一致。让我感觉到你有点在‘演’。”
顾天成完全不生气,反而饶有兴味的样子。
“不过……”尤明许话锋一转,“表演型人格,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明韬比你还严重。所以这也不算什么重大发现,只是令你身上的嫌疑又多了一分。真正让我觉得,你跟宋兰和邹芙瑢的失踪脱不了干系的,是你说的某句话。”
“什么话?”顾天成几乎是立刻问。
“‘那两个女孩’。”尤明许说。
顾天成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尤明许一笑,说:“在宋兰和邹芙瑢失踪后,我们提到了她们好几次。每次,你都说‘那两个女孩’、‘那两个女孩’,或者顶多说‘她们’。你一次也没有说出她们的名字。只有说谎的人,才会这样。总是回避说出受害者的名字,习惯用代词来指代。怎么,你看了那么多犯罪心理学的书,没学会这一点吗?”
顾天成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鸷,沉默片刻,反而笑了:“竟然真的是这样,不用说出她们的名字,会让我感觉更轻松。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
尤明许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顾天成看得分明,不怒反笑:“你笑得什么意思?”
尤明许不说话,神色平淡就跟没听到似的,颇有些无赖装死的意思。顾天成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熄,笑了笑,起身。
这时尤明许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紧张,随着他不声不响的靠近。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事到如今,竟然还能被这头禽兽的气场影响到。她觉得一切实在太可笑了。
顾天成在她身旁蹲下,手搭在膝盖上,身上还是那淡淡的好闻的香水味。虽然这香水味,都是从地上的傻子警察那里掠夺来的。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平和,还很像刚开始认识的那个男人。
尤明许恍若未觉,任由他盯着,自己注视地面。比较令她无语的是,地上的傻子……居然睡着了。抑或是晕了过去?只见他双目紧闭,还保持蜷缩姿势,枕在她小腿上,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还有点打鼾……
“是不是女警察,都像你这样难搞?”顾天成轻声在她耳边问。
尤明许只觉得心口一股梗硬的热气,翻滚了几下。她反而翘唇笑了:“哦,你打算怎么搞?”
“很简单。”顾天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她几乎是立刻偏头避开,他也不以为意,眼睛里反而泛起格外兴奋的笑,“你现在人在我手上,一时半会儿我看你的外援也不会到。那还不是我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尤明许的神色变得很冷淡,凤眼平垂,这个样子的她,看谁都有点蔑视的味道。她说:“说点实在的吧。你放了其他人,包括傻子。我跟你走。你也说了,我人已经在你手里,咱们今后的路还长,谁死谁活还不一定。我早知道你没有报警,所以已经通知了我的兄弟们。你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早点带我走才是正经。”
顾天成却用那双黑色弥漫的眼睛,深深望着她。只盯得向来粗狂的尤明许,心中都升起一丝可恶的焦躁。
“你是真心的……”他问,“想要借被绑架的机会跟我走?还是只是在哄我,想要救了人质之后,再想办法抓我?”
尤明许静默片刻,那黑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你猜。”
第15章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顾天成说:“行,我待会儿去放了邹芙瑢。她伤得不轻,被我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如果我不去,只怕等你们找到时,她已经血流干死了。不过,在去之前,我要收点定金。”
尤明许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大大一松。太好了,邹芙瑢也没死!正庆幸着,忽然间腰间一紧,竟已被顾天成拖了过去,按在地上。她的头皮一阵发麻,低吼道:“什么定金?”
“慌什么……”顾天成人在她背后,淡淡的说,“只要你陪我安静待一会儿。我不会傻到在警察来之前就在这里把你变成我的女人,人命两空。你也不愿意我这么傻吧?”
尤明许愣了愣,一时便没动。脑子里想的是,他说的也许是真的,邹芙瑢命悬一线,又被藏了起来。这块地方本来就很有可能是他的大本营,故意开车把她们引了过来,所以他才这么熟悉。而邹芙瑢宋兰则是点儿背,自己跑到了魔窟里。他现在对她说的话,说不定有几分真心假意。还是暂时不要违逆惹恼他,诱他带着找到邹芙瑢比较好。
这时尤明许感觉到他轻轻带了自己一下,两人就侧靠在了一棵树上。他的手还是按在她肩上,身上的气息隐约传来,令她动弹不得。
黎明前的夜色,或许是最厚重的。无边的夜色,仿佛要将一切浸没。两人身旁什么都没有,只有轻轻的风,和夹杂着灰土树叶的原野气味。
他说:“不管爱还是不爱,不管我此刻的感觉是否真实。也不管你我会死在什么时候、死在谁手里。其实我觉得这一刻自己好像并没有变态过。我会永远记住这几分钟,希望你将来也不要忘了。”
尤明许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吧。”
他说:“呆在我跟前,不要动。”然而,尤明许尽管向来行事彪悍,也交往过男朋友。但男友是警校的大好青年。所以她对男女之事,抑或说是对男人的口不对心,还是缺乏了些了解。这样的沉默、冰冷的相拥,令她也有刹那的恍惚。
是在某个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在动,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还没反应过来,想要转头,猛地僵住。然后,感觉到他的另一只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锁得死死的。
“别动……”他的声音有点压抑,也有点喘,恶狠狠的。然后尤明许听到他大约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低喘也越来越明显。
尤明许的第一反应是瞪大了眼,简直想要骂娘。所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到底还是大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她全身都僵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顾天成你给我住手!”
可是在这方面,顾天成显然比她老道多了,轻呵一声说:“住手?我握着我自己,你凭什么叫我放手!”
尤明许这回耳根都红了,可是他早已不动声色掐着她的脖子,她双手双脚还被绑着,动弹不得。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他手指收紧,呼吸有些困难。她全身都僵硬得如同石头了,他还在耳边轻轻威胁:“再闹?再闹我一刀割了地上傻子的喉咙,再去杀另外三个。说了先收点定金,莫非你不想跟我走,哄我的?我甚至还没碰你!”
尤明许的双腿紧紧并拢,双手也在身后紧握成拳。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如果再这个他不太“冷静”的档口惹怒他,他真的可以反手就割了傻子警察的喉咙,而她再敏捷,只怕也来不及救。她生生咬着牙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头低下去,恨恨道:“畜生!”
顾天成轻笑出声,然后很快没笑了。他的身体和呼吸都越来越紧绷。
尤明许阴沉着脸,看着前方的树林,和被夜色吞没的满地落叶。
顾天成松开了她,人还是靠在了树干上。尤明许耳边只有他的呼吸声,可却闻得见空气里飘来的属于男子的麝香气味。她只觉得恶心,忍了忍。可那味道她身上似乎也被染上了。她告诉自己冷静,再忍一会儿。只要找到顾天成藏邹芙瑢的地方,就无需再忍。
顾天成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拉好拉链,又用纸巾擦干净了手,说:“在这里等我。不要跑,如果跑了,我杀了他们全部。你也跑不掉。”
尤明许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满意地笑了,伸手又搂了一下她的腰,拾起地上的匕首,走进林子里。
这一小片地方,重新安静下来。尤明许凝神静气,听得分明,顾天成确实走远了。她也相信在警察来之前,他需要结束一切。
她脸上的红已渐渐褪去,此时尽管没有别人瞧见,她的脸也是冷若冰霜,一双眼阴沉沉的。再想到刚才顾天成的行为,她想杀人。她要亲手抓住他,然后把他的头摁在警局门口的地上,让他舔泥巴水。
这么充满恶意的想了一小会儿,她定了定神,刚想行动,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慢慢转过头去。
地上的傻子,就躺在她脚边,睁大眼也正看着她。这家伙不知道何时醒了,依旧是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一张俊脸,那双眼就跟黑葡萄似的,一眨一眨盯着她。
尤明许心里咯噔一下,冷冷地问:“你看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
傻子脸上忽然浮现很愤怒很憋屈的神色,伸手一指她的裤子——他的手指白皙修长,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倒不像吃过什么苦头的刑警——然后他咬牙道:“他……为什么要在姐姐裤子上尿尿?大坏蛋!他尿在姐姐身上了!尿尿了!”
尤明许整个僵硬了有几秒钟,心想要不是他刚才拿你的命威胁,老子会受这种耻辱?她几乎是无法抑制地吼道:“你给我闭嘴!”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抖袖子,早就贴在袖口里一把极小极锋利的刀片滑下,刀锋微微割疼了尤明许的掌心,她也浑不在意,握着刀片,手腕一翻,那让寻常人奈何不了的束口带,已被轻轻划断。她低头就是在自己脚踝间一划,动作轻快无比。她本是坐在草地上的,只见她单手在地上飞快一撑,整个身体已敏捷弹起,然而她的左膝盖顺势往他面前一跪,人已到了他跟前。右手一扬,两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他手脚间的束缚也已解开。所有这一连串动作,自救、起身、移动、救人……她大约是在一秒多钟里就完成了。傻子整个人看得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女人已是单膝跪地,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