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用回屋看着有些发颤的苗春花说:“这下知道儿媳的厉害了吧?只因心里当你是一家人,对你和气,你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呢?”

苗春花说道:“阿弥陀佛,比你母亲还厉害了不知多少,熙儿断案怕也没有她想得周全,竟请来这么些人。子昭怎么还不回来?哪个王爷呢?”

原来袁熙午时和水柔到了家门口,嘱咐水柔回去歇息,让她不用搭理小蝶,他心中有数,就骑马往县衙去了,水柔到了公婆屋中说了声这几日有事出门,如今回来了,苗春花讪讪想说什么,水柔只说累了就转身到院子里,喊来几个下人分头去请人,然后用过饭躺下歇息,刚睡醒收拾好人就都到齐了,说了声烦劳各位见证一桩家事,就到了小蝶屋中。

在她心里小蝶只是一个缺少见识的乡下姑娘,教训过她也就是了,只是子昭挨的板子小蝶必须加倍奉还,谁知小蝶被抽打过,又见了那么多人,在父母兄嫂面前依然冥顽不灵,水柔回屋躺着一边歇息一边凝神想着。

夜里一个人去了小蝶屋中,小蝶看见她就瑟缩了一下,水柔问她想明白没有,小蝶强硬说道:“我要见官。”

水柔笑笑:“你要知道官官相护,今下午又有诸多人证亲耳听见你出尔反尔,就凭你一个乡下女子,你要到哪儿去说理?谁又会相信你?”

见小蝶低头不语,对她说:“如今你认与不认都不重要,本想下午你要认了就让你跟着爹娘兄嫂回家,没想到你一心找死,这就怪不得我,如今你有两条路,一条送你去见官,我家夫君自然会避嫌,送你去州府见知州吧,轻则入了娼门,重则流配,还有一条是我来处置你,我看你也没脸回家,就去城外尼寺带发修行吧,过上一阵子风声过去,你再找人嫁了就是。”

小蝶心中惊惧,又放不下脸面,又不想在水柔面前认输,想着既是带发修行,又没有什么损伤,硬着头皮说:“我愿意去尼寺修行。”

水柔问道:“事到如今,还不承认自己胡乱攀咬老夫人吗?”

小蝶摇头:“我没有,就是老夫人指使的。”

水柔再没理她,出了门叫来老韩,吩咐他连夜将小蝶送到城外永泰寺,并让他把一封书信带给住持......

袁熙午时一进县衙,就看见凤林岐悠然坐着,若望在一旁奉茶,劈头冲凤林岐说:“你怎么来了?”

凤林岐摇着折扇道:“来看柔柔不行吗?不只来了,就住在你们家隔壁,也见过了亲家翁和亲家母。”

袁熙怒道:“拿你王爷的排场来吓唬我老实的父母是吗?”

凤林岐笑道:“柔柔身世确实如此,确实有一个做王爷的表哥,怎么?你害怕你们家人知道?”

袁熙无奈看着他,他又问:“那个小蝶可不是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而且确实有些心计,你打算怎么处置?”

袁熙坐下喝了口茶:“依我的主意,用刑让她说了实话,判个终身为奴就是。”

凤林岐笑笑:“让她这样的去别人家为奴,岂不是害人吗?”

袁熙想想说:“也是,那就判个流刑,入娼门也行,只是柔儿心善,太过狠了她怕是不乐意。”

凤林岐拿出两张纸递给他:“这个给你,算是给你的见面礼,我可没有用刑,只说了几句话,人你随便处置就是。”

袁熙看了看笑道:“真有你的。不过你无缘无故打了我板子,柔儿万分心疼,不停抹泪,她说再不会理你了。”

凤林岐笑笑:“先去水军那儿看看,回头再说。”

夜里袁熙带着凤林岐进了家门,见过父母来到屋门口,袁熙让凤林岐先进去,凤林岐想想万一水柔真的不理他如何是好,就让袁熙先进去探探口风,袁熙答应着一把将他推进屋去,水柔听见门响抬头看着他,凤林岐小心陪着笑脸叫了声柔柔。

水柔欣喜跑过来甜甜叫着岐哥哥,凤林岐一脸得意冲着门外喊了声:“怎么样?听见没有?”

袁熙板着脸进来说:“柔儿,我后背又疼了。”

水柔看看凤林岐嗔怪道:“岐哥哥你也真是的,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他挨了板子,他独闯慕容山庄你也不拦着,若是拦不住也该给慕容少庄主传个信呀。”

凤林岐坐下笑笑:“瞧瞧,真是女生外向,竟然都成了我的不是。”

袁熙看看水柔问:“不是说再不理他了吗?”

水柔笑道:“一时的气话罢了,我就这么一个娘家人了,能不理吗?”

凤林岐得意得哈哈大笑,袁熙无奈叹口气:“看来我挨打是白挨了。”

凤林岐正色道:“水柔嫁过来两年多,你多多少少让她受了委屈,就算好多时候不是你的本意,也是你呵护不周,你说该不该打。”

袁熙只得说:“舅兄说的有理,确实是该打。”

凤林岐对水柔说:“柔柔你看,他自己都觉得该打,我打他能有错吗?”

水柔笑笑说:“以后骂他几句就是了,不要动不动就打板子。”

袁熙一腔委屈看着水柔,水柔却不理他,只是与凤林岐说笑。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亲们看个痛快,俺去歇歇老腰:)

81

81、天造地设...

凤林岐闲坐了会儿告辞走了,走前关照水柔养好身子,转身折扇在袁熙头上一敲说:“照顾好柔柔和本王的外甥,如果有了差池拿你是问。”

说着往外走,袁熙跟在身后送他,揉着头嘟囔说:“马上中秋了,还拿着把扇子四处乱晃,真是不可理喻。”

凤林岐回头又敲他一下笑着走了,袁熙回到屋中蹲□往水柔怀里一靠委屈道:“柔儿,他出了门又拿扇子敲我一下,我头疼。”

水柔抚着他脸说:“委屈了?还是那句话,皇帝在丈人面前都要矮三分,我无父无母的,岐哥哥就是我娘家人,你要让着他。再说了,他那么忙,还想着来看我,对我比亲哥哥都好,子昭不高兴吗?”

袁熙嗤笑道:“他忙什么?皇上如今对凤阳王放松警惕,就是因为他不若老王爷那般有野心,一心只想做闲散王爷,正事不管。”

水柔笑道:“你明知道岐哥哥是装糊涂,收敛锋芒以求自保罢了。”

袁熙嘟囔道:“你就是处处向着他。”

水柔捏捏他脸:“子昭,我累了,我想早些沐浴睡觉。”

袁熙一听她累,忙喊人备好洗澡水,解了水柔衣衫抱她去洗浴,水柔靠在浴桶中笑说:“今日总算把子昭挨的板子双倍讨了回来。”

袁熙听她一说今日的事就急了:“本来一早从慕容山庄回来颠簸劳累,你又操这些心叫那么多人来,打她四十下,使那么大力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不是说了我心中有数吗?”

水柔忙说:“你又急了,我向慕容非离请教过,他教我打人怎么使巧劲又不费力,他说女子有孕后使点力气可以缓解郁结之气,我怕你手段过狠,那样虽解眼前之气,毕竟是害人呀,我这样对小谍也算仁至义尽,可她依然不思悔改,我只好让她到佛尊前,听听永泰寺住持的教诲,住持师太可是修行极高的。”

水柔没敢说慕容非离还说过打人不可超过十下,免得动了胎气,她本来想着打小蝶几下,就让郭大嫂动手的,可小蝶一叫唤,她一心烦就想起当日袁熙的狼狈样,心里又疼又怒,就没收住手,袁熙抱她到床上为她擦着头发说:“好好好,别提她了,柔儿爱怎么样都由你。”

水柔笑着说:“我还向慕容非离请教了一个难题,你先去洗澡,然后我告诉你。”

袁熙看她头发差不多干了才去,洗完回来时,水柔已经裹着薄被睡着了,袁熙轻轻把她挪到床里,躺下抱着她香甜睡去。

第二日醒来水柔不停埋怨自己怎么就睡着了,袁熙笑说:“困了就睡,还硬撑着吗?”

水柔拿出一个瓷瓶说:“你不知道,这个是慕容非离给我的,他说我在你冻脚上抹的药配方是没错的,白芨花椒姜末捣碎成膏状,不过治疗的时机却不对,这个需要冬病夏治,夏日里抹药,到冬日准好。白日里抹了怕你熏着别人,只好夜里抹,昨夜睡着了,今夜再说吧”

袁熙答应着抱着她亲了又亲,才去到父母屋里,笑嘻嘻跟父母亲说:“有桩喜事告诉父母亲,水柔有了身孕。”

袁守用笑着连声说好,苗春花呀的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跑到水柔屋里,拉着水柔的手问她可有不舒服,想要吃些什么,水柔笑着说都挺好的,这会儿也不想吃什么,末了苗春花含着眼泪说:“都怪娘糊涂,你不怪娘吧?日后这家里大小事由你做主,不过这些日子你别累着,别太操心,有什么事我来问你的主意就是。”

水柔笑着说:“都是一家人,娘怎么跟我见外呢?我没有生气。”

苗春花笑着出去到厨房蒸了鸡蛋给水柔端过来,看她吃了才笑着出去。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想起水柔昨日操心劳累,打发老韩去请许大夫来为水柔把脉,许大夫过来把脉后说:“有些动了胎气,需要静养安胎。”

袁熙正准备去江边,听见许大夫的话又焦躁起来,忙打发人跟着许大夫去保和堂拿了药回来,自己看着水柔躺着陪她说话,什么也不让她做。苗春花煎了药来,袁熙端着药碗喂水柔喝下去,水柔刚睡着,若望就来了,说是程同周在江边跟傅山和姚县丞理论,说袁熙未经授命擅自离开豫章多日未归,他要上报吏部。

袁熙让母亲帮着照顾水柔,出门上马往江边而去,一路想到程同周上任后不停给他添乱,最终把水军大营建在豫章,劳民伤财麻烦不断,心里打定主意,到了江边看也不看程同周,笑着和傅山姚县丞说:“家中又添一桩喜事,所以来晚了些,长公主的儿子奉皇命学习胡语,我家妹婿林乐笙被请去做教习,一见长公主说是当年在芦洲见过。”

程同周听完脸色煞白,借口头疼走了,傅山问袁熙,这又是哪一出,袁熙把程同周搭救长公主立了军功的事一说,傅山说确实可疑。

下午袁熙去了凤林岐住的院子里,跟他一说程同周之事,凤林岐摇了摇扇子说:“这江州水军日后只怕形同虚设,这里涉及一桩旧事,月郡主是圣上在民间隐姓埋名时的结发妻子,夫妻二人非常恩爱,后来阴差阳错月郡主被休再嫁慕容非离,圣上登基后,想让月郡主回到他身边做皇后,月郡主对他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哪来秋风悲画扇什么的,执意离他而去跟了慕容非离,圣上的皇后之位一直为月郡主留着,对慕容非离恨得咬牙切齿,所以非要打压慕容山庄,如今月郡主为慕容非离生了儿子,皇上看再无挽回余地,又投鼠忌器,所以啊,不怎么理会这江州水军之事喽。”

袁熙喜滋滋道:“真是天助我也,过不了几日就把这小子打回原形。”

凤林岐瞄着他说:“你倒是够狠,可柔柔太过心软,刚刚我过去看了看,竟因为小蝶动了胎气,这个小蝶交由我来处置吧。”

袁熙把水柔的话一说,凤林岐点头说就依着她吧。

过了几日水柔身子养好迎来中秋节,凤林岐和袁府一起热热闹闹过节,老韩一家也过来,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拜月后水柔就问凤林岐:“岐哥哥,你怎么还不娶亲呢?”

凤林岐看看袁熙说:“本来我订亲了,不是被人抢走了吗?”

袁熙就看着他笑,水柔笑说:“岐哥哥你又气他,你是不是因为老王爷和王妃......”

凤林岐点点头:“父王野心勃勃,对府中诸事不管,就知道隔三差五带回美貌姬妾,母妃受此打击一心念佛,我是长子,十三四岁就开始管家,府中姬妾争风怪事迭出,我都麻木了,一直对成亲提不起兴趣,不过这些日子看到子昭和你,倒是觉得还有些意思,娶亲之事明年再说吧。”

第二日,凤林岐带着一队兵丁骑马到了永泰寺,亲自问住持师太小蝶怎么样,主持师太摇头说:“阿弥陀佛,袁夫人写信来说教化小蝶,这几日过去,贫尼深感无能为力。”

原来小蝶到后,原本风平浪静的永泰寺,因她挑拨,几个年轻的尼姑间风波不断,凤林岐摇头,看来柔柔一番苦心是白费了,还是本王快刀斩乱麻吧。

小蝶进到住持师太的屋子看见凤林岐就有些怕,这次的他和上次不同,上次云淡风轻笑着,这次却端坐着不怒自威,身后穿着甲胄的兵丁过来一摁她肩膀,她腿一软就跪下了,凤林岐沉声说:“本王为你寻了一桩好姻缘,对方是从五品督军,尚未娶亲,你觉得如何?”

小蝶害怕又遭戏弄,磕头说:“我宁愿削发明志,非袁大人不嫁。”

凤林岐说了声好,住持师太带着两个小尼姑进来,拿着明晃晃的剪刀一剪子下去,小蝶看着地上的一绺青丝哭道:“我都听王爷的就是。”

凤林岐让住持师太看好她,回到袁府跟袁熙一说,袁熙笑说好事,打发郭大嫂回去跟小蝶爹娘提亲,凤林岐亲自去程同周府上,正碰上两个姬妾争风互相叫骂,程同周塞着耳朵在书房中踱步,凤林岐进去自报家门,程同周慌忙下跪见礼,凤林岐说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包准身家清白美貌袅娜,程同周诚惶诚恐说道:“王爷赐婚,下官不敢不应,可是父母亲人远在定远,得禀报过再说。”

本来程同周的姑母程氏忧心侄子婚事,连说了几门亲给他,可程同周一来为搭救公主之事心虚,二来到江州寸功未建,都推脱了,如今凤林岐亲自过来,他也不知何意,又不敢拒绝,只能以未禀报过父母亲来推脱。

凤林岐笑说:“程督军这话有理,三日后我们再议。”

三日后程同周接到父亲和姑母家信,凤阳王亲自赐婚,这是莫大的荣幸,焉能不从?小蝶家里正为她发愁,一听要嫁给从五品的督军,马上点头,双方三媒六聘下了官文,此事就成了。

洞房花烛夜程同周和小蝶互相看着,都觉得满意,倒也郎情妾意了一阵子,过几日小蝶看到他姬妾众多,程同周也听说袁府之事,双方就偶有口角,那几房姬妾欺负小蝶的出身,小蝶就拿凤阳王赐婚打压,督军府里日日鸡飞狗跳,小蝶找个由头,趁着程同周不在,拣姬妾里最软弱的开刀,栽赃说她偷盗逐出府去,这个姬妾是程同周最近纳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回来听说后暴跳如雷,扇了小蝶两记耳光,小蝶却不示弱,过几日又赶一个出去,别的姬妾老实下来,只是程同周回府却少了。

水柔听说此事后,不解问凤林岐:“岐哥哥这是何意?看不出是帮她还是害他。”

袁熙笑道:“那日看你因小蝶动了胎气,他有些怒,所以才费心费力想了这么一出。”

凤林岐也笑:“这两个人都不是好鸟,凑在一块儿最好,免得害了别人,如果日后两人都能醒悟最好不过,其中一人醒悟,日子勉强可过,两人都死不悔改,那这辈子就互相拖累纠缠不休。其实悄悄勒死那个小蝶省事,可是又怕柔柔责怪我心狠手辣,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

水柔笑道:“由着他们去吧,与我们何干。”

又过一阵子,被府里乌烟瘴气搞得焦头烂额的程同周,听见袁熙无意中说:“我家妹婿无意中和公主提起昔年在芦洲救过一家人,前后经过一说,公主起了疑心,说是不日就找来三方对质。”

程同周回去连夜收拾行装,第二日提出家乡父亲年迈,母亲墓前无人扫墓,出于孝心辞官回乡,兵部如今换了尚书,也不深究他的来历,念他一片孝心准了。

程同周携家眷回到定远,程氏极其不喜小蝶,初始念在王爷赐婚,还没有怎么理她,后来听说王爷只是一时兴起,与她并无任何关系,就骂她是扫把星,进门没几天就坏了夫君官运,稍不如意就家法伺候,让几个嬷嬷掌嘴,小蝶常常被打得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程同周看着更为不喜。

小蝶本想逃回豫章,开头舍不下程家的富贵,后来有了儿女,就更舍不下孩子,夹在程氏之威程同周之庸中,终日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想起那年夏日看到袁熙和水柔恩爱甜蜜,叹着气又悔恨又向往,程同周隔几年纳一门姬妾,她饱尝丈夫纳妾的辛酸,多年后程氏故去,小蝶回到豫章探望父母亲人,去袁府给苗春花和水柔磕头,认了当年的错,水柔经苗春花提醒才想起她是谁。

程同周中年后,因没了姑父姑母撑腰,绸缎铺生意日渐惨淡,没有儿女的姬妾们不甘贫苦,渐渐离他而去,有儿女的和他分家别过,只有小蝶带着儿女陪伴着他,他心生感慨之余,与小蝶开始有模有样过起了贫穷的小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八十一章了,九九归一,然后来个万字大结局,此文完结,亲们别只顾看文,记得给俺花花:)

另外岐岐该找个什么样的王妃,广泛征求亲们意见:)

82

82、细水长流(结局)...

中秋节后,水柔神清气爽的,袁熙日日晚走早回,早起陪她到江边走走,傍晚陪她说话,怕她劳力不让抚琴绣花,怕她累心不让下棋,府中一应事务由老韩操心,碰上不能做主的,就去问袁守用,苗春花是再不肯拿一点主意,没事就琢磨着给水柔做好吃的,她的厨艺不好,常常把韩大娘叫过来,在旁边学着做。

夜里袁熙就难熬了,不抱着水柔怀中空虚睡不安稳,抱着又欲/火难耐,水柔有时候手指头一碰到他身子,他都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水柔少不了隔三差五拿手帮他,有时候就画消寒梅图,袁熙怕累坏水柔总是推三阻四,可画不了几下又耐不住央求......

凤林岐中秋后住了一阵子,袁熙去衙门时他就陪着水柔,八月底向袁府辞行,王府诸事繁忙又上有高堂老母,不回去不行了,袁守用苗春花一听他要走,忙把那四色妆奁拿出来,依然说太贵重不敢收,心意领了,水柔看了看笑说:“父亲母亲,既是岐哥哥的心意,就收下吧,对我们家来说是贵重了些,对他不过九牛一毛。”

袁熙也笑说:“留着吧留着吧,是舅兄对水柔的一片心意,日后放在我们家做镇宅之宝。”

凤林岐拍拍他肩膀:“这还差不多。”

他走后,水柔自然伤感流泪,袁熙忙抱在怀里耐心哄劝,说是生了孩子定带她去江南,水柔又忧心凤林岐没有婚配,身边没个贴心人,袁熙说姻缘这事急不得,他那人又太过通透,寻常女子也看不上,早晚会遇见让他心动的女子,说不定到时候就忘了有水柔这个妹子,水柔才破涕为笑。

过了几日素歆来看水柔,水柔见她满面春风的,笑问和小工匠怎么样了,她红着脸仔细讲给水柔,水柔听着不住笑。

公输聿到了西林寺见到素歆,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素歆却冷冷淡淡不理他,公输聿傻呆呆在素歆门外站了一夜,第二日素歆依然不理他,他又在门外呆了一日一夜,第三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早上素歆一开门,他依然站在那儿,从头到脚淋得湿透,素歆流着泪拉他进屋,公输聿发高烧大病一场,病好后清明了许多,跟素歆说了他以往的事,也不再说自己是小工匠,而是公输家第二十八代传人公输聿。

不过他对木工依然热情不减,香客少的时候,素歆陪着他在寺院里到处转悠,琢磨西林寺各处的建筑,香客多的时候,他陪着素歆在山间听风看雨看树看花,弹琴下棋吟诗作画自在逍遥。中秋节素歆收到家信,心中挂念父母想要回家,公输聿吩咐素歆的小丫鬟天亮后收拾行装,随车夫回去,拉起素歆在圆月映照下往山下跑,说是要结伴走回豫章,天亮时走到到了彭泽县和豫章县边境,素歆累得再也走不动了,公输聿一路背着她回来,对路人的目光视若不见,素歆埋头在他肩上不管不顾,有多事的问起,公输聿就说背的是自家妹子,腿上有疾,人们反倒同情唏嘘,素歆看着人走远就笑着拧他,笑闹着到了豫章,公输聿看着素歆进了院门,转身回了阔别几年的家。

又过了几日,公输家请了媒婆上门提亲,云家二老一听是公输家,素歆又笑着点头,自然乐呵着首肯,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此事就成了,公输聿本想亲自上门,素歆和他约定成亲前暂不见面,不见又难解相思,媒婆每次都在二人之间传递只有他们两个看得懂的书信。

水柔一高兴,夜里腻着袁熙不放,悄悄在他耳边说,已经三个月了,袁熙忍着体内乱窜的火苗说:“我掰着手指头数着呢,还差些日子。”

水柔就瞅着他笑:“你说什么?怎么数的?”

袁熙脱口手:“掰着手指头啊......”

说完才明白水柔在取笑她,捏着她脸笑:“不行不行,为了咱们的孩子,我忍得住。”

两人闹了一会儿才睡,过了几日眼看够了三个月,水柔开始害喜,看见荤腥就干呕不止,吃什么都没胃口,人瘦了些脸色也发黄,袁熙心疼不已,找来许大夫把脉,许大夫笑说多数都要这样,过些日子就好,苗春花变着法得给水柔做好吃的,水柔却只想吃清粥野菜,有时候吃了清粥野菜也吐,袁熙急得问了韩大娘问尤青,都笑着跟他说过几天就好了,由着她就是。

过了几日不怎么呕吐了,胃口也好了些,闹着要吃酸的,眼前一碟酸枣一碟梅子,一会儿就津津有味吃下去,袁熙看着牙床直泛酸,问水柔酸吗?水柔说一点不酸,还想吃些,袁熙就又去洗了来,试探着拈一颗放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又跑去问许大夫,水柔会不会有些问题,许大夫笑说没事他才放下心。苗春花更是在每顿饭菜里加了镇江香醋,心里喜滋滋想,酸儿辣女,总是个大胖孙子。

快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微微有些凸显,也不害喜了,突然就胃口大开,什么饭菜都吃得香甜,人也丰腴了些,一日夜里袁熙抱着她笑说:“别人大了肚子就憔悴三分,柔儿除了害喜那些日子脸色黄些,这些日子竟越来越好看了,怎么看怎么美,满脸都是莹润的光泽,看着就像咬上一口。”

水柔趴在他胸口笑说:“尤青说怀了儿子就变丑,怀了女儿就变美,看来是个女儿。”

袁熙笑道:“女儿好,我喜欢女儿,模样漂亮嘴巴又甜,等大些会说话了把我哄得晕头转向,骑在我脖子上带着她到处玩儿。

水柔笑着去解他的衣衫:“子昭怎么好些日子没有......没有夜里上火了......”

袁熙挠挠头:“前一个月你日日清粥野菜,有时候又呕吐,我上火也是给急的,没顾上那些心思了。”

水柔的唇凑过去喃喃说:“子昭,人家想了,怎么办?”

袁熙愣愣看着她,水柔抓起他的手放在胸前,袁熙触手觉得饱满绵软,怎么好象比以前大了一圈,勉强克制住心猿意马缩回手来说:“不行,母亲前些日子专门嘱咐过了,从现在开始到孩子百天,都不能同房。”

水柔就笑:“你真的信啊?月姐姐说的还能有错,慕容老庄主可是妇科圣手。”

袁熙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说:“不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驶得万年船。”

水柔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样子,觉得分外可爱,更是腻在他身上不放,手在他身上撩拨着说:“我就是想,要不睡不着。”

袁熙小心翼翼抱过她轻轻揉捏着,在她耳边说:“不能压着你肚子,明日我要问问许大夫......”

水柔被他揉捏得意乱情迷,跨坐在他身上,闭着双眼享受他的温存体贴......

第二日袁熙一早跑到保和堂,涨红着脸悄悄问许大夫,许大夫笑说:“没事,只是要小心些,不要过频,不过生产前后严禁......”

袁熙点着头道了谢跑了,从此后心情放松,加上水柔有身孕后反而比以前更为敏感热情,头发乌润浓密身子莹白丰腴,夫妻二人闺房之乐有增无减,后来水柔肚子日渐隆起,袁熙对那日益隆起的肚子迷恋不已,白日里怎么也看不够,夜里怎么也摸不够。

入冬后老韩早早备好了铁炉子和木炭,第一场小雪下来的时候,屋里燃起暖暖的火苗,水柔自是惦记着问县衙里冷不冷,袁熙笑说若望都备好了,让她放心,果然那冻脚的毛病再没犯过,这时候孙守仁邀属官家宴,庆贺尹兰漪为孙府添了一位千金,水柔替袁熙准备了金项圈前去道贺,夜里袁熙回来见水柔有些心不在焉,问她可有心思,摇头说没有。

水柔懒懒得问尹兰漪如今可好,袁熙说:“她如今儿女双全,十月怀胎这些日子,孙府上下也照顾得周全,可孙知府多是住在娇娇那边,她生下女儿后,孙知府一高兴有些日子没去,再过去时娇娇哭红了双眼,说是思念远在国都的儿子,今日孙知府悄悄跟我说,过两年他就到了知天命之年,准备向朝廷告老辞官,和娇娇住到国都去,离儿子近些,他知道以尹兰漪的性子,定不会跟着去,也不知如何跟她说,原来一直觉得愧对娇娇母子,如此一来又觉得愧对尹兰漪和一双儿女,叹息不止,鬓边也添了些白发。”

水柔叹气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子昭,我想.....”

袁熙笑道:“想什么就说,跟我还有不能说的吗?看你心事重重得,惹我着急不是?”

水柔咽了咽口水说:“子昭,我今日看见郭大嫂抱着一个冬瓜,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西瓜来了,特别想吃,都想了一整天了,子昭,我是不是太馋嘴了?”

袁熙哭笑不得看着她:“我以为柔儿有多大的心事呢?不就是个西瓜吗?明日我去......”

说着说着一拍脑袋说:“忘了是冬天了,姑奶奶,想吃西瓜按理不是什么大事,可眼下天寒地冻的,我去哪儿给你找去?”

水柔赖在他怀里咽着口水说:“可人家就是想吃,子昭......”

袁熙抱住她说:“乖柔儿,先睡吧,也许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忘了。”

水柔点头说好吧,谁知第二日早上醒来,睁开眼沮丧看着袁熙说:“子昭,我梦了一夜的大西瓜,切开来绿皮红瓤黑子的,想吃两口解解馋,却怎么也吃不到嘴里......”

袁熙看她眼巴巴得看着自己,咬着牙说:“不就是个西瓜吗?我想办法。”

说着话早早走了,前两日接到兵部文书,解散江州水军,一早去县衙与傅山和姚县丞相商,让若望和姚县丞一起给兵士发足饷银,让他们在过年前回家,水军大营的房子给住在船上的渔民居住,空余的留给无家可归之人,慢慢的江边形成一个村落,村民们感念袁熙的恩德,村口竖了石碑,详述村子形成经过,取村名叫做熙恩村这是后话。

三人相商完正是喝茶谈笑,袁熙就问哪儿能找到西瓜,傅山想起妻子怀孕时的趣事,知道是水柔要吃西瓜,就调侃袁熙说:“天下之大,这西瓜总是有的,据说一直往南,隔着茫茫大海有个岛国,四季花开不败,这会儿定有西瓜。”

袁熙却真的感了兴趣,问道:“可有人去过吗?”

傅山笑道:“书上说的。要不袁兄划个小船去试试,估计西瓜拿回来,嫂夫人也生了。”

袁熙瞪他一眼看向姚县丞,姚县丞沉吟说:“记得内人有身孕那会儿,也是没什么想吃什么,不过过几日就好了,大人要真不忍心,要说这江州府富豪莫过慕容山庄,也许会窖藏一些夏季的果蔬......”

袁熙摇头:“慕容山庄虽富可敌国,日常生活却简单朴素,估计不会有这些过奢之举。”

傅山笑道:“要说这过奢,袁兄不就有一过奢的舅兄吗?”

袁熙想想也是,凤林岐来豫章呆了不到一月,装东西的箱子就有好几马车,可不是爱奢侈爱享受到极致,想想写了封书信让若望送到驿站。

凤林岐接到书信,看水柔做梦都想吃西瓜,也犯了愁,少不得找身旁幕僚和下人来问,有一位幕僚小心说:“前阵子家母七十寿辰,什么都不想要,闹着要吃桃子,下官四处找人打听,城外有一处农家,那家一个小子专门把夏秋的果蔬窖藏了,等到冬天来卖,因奇货可居,要价也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西瓜,要不王爷......”

凤林岐亲自骑马去了,一路打听到这家农户,进了院子里问声有人吗,院子里出来一个半大小子,凤林岐久经花丛,一眼看出是一位着男装的女子,也不揭穿,笑问她可有西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转着上下打量凤林岐,凤林岐满怀希望等了半天,那女子才说了声没有。

凤林岐满心失望转身就走,那女子在他身后抬高声音说:“不过有西瓜瓤。”

凤林岐欣喜转身看着她,那女子让他等等,走到背阴的角落,咬牙揭起盖在地窖上的青石板跳了下去,过一会儿举着一个陶罐上来,递给凤林岐说:“这是夏日里挖了西瓜瓤,在地窖中放凉了,盛到陶罐里泥巴封了口,又藏在地窖里直到今日的。”

凤林岐眉眼弯弯笑问:“多少银子?”

那女子说:“一百两。”

凤林岐掏出一百两银子递过去,那女子翻翻白眼说:“一百两黄金。”

凤林岐挑了挑眉说:“虽然奇货可居,也不能漫天要价。”

那女子把陶罐夺回去说:“不要拉倒。”

凤林岐连忙说:“要要要,一百两就一百两。”

那女子又说:“虽然我设法保鲜,可西瓜不比萍果梨桃,难免会变味儿,依往年窖藏的情形看来,三罐里能有一罐保留原汁原味,稳妥起见,最好一次买三罐。”

凤林岐刚要说话,她又说:“不要拉倒。”

凤林岐没带那么多金子,又着急把西瓜给水柔,无奈之下把玉佩押在人家那儿,说好回头拿金子来换,那女子在阳光下看看那玉佩说:“也行,这玉佩很贵重吧?”

凤林岐说:“自然贵重了......”

话没说完,那女子笑笑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得好好保管,再来时加收二百两黄金保管费,一共五百两黄金。”

凤林岐哭笑不得抱着五百两黄金买来的三陶罐西瓜走了,心里想,这个小妮子,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如此贪财的女子倒是头一次见,真是奇了。

谁知他煞费苦心派人六百里加急将陶罐送到豫章,袁熙兴冲冲打开来舀到小碗里,水柔看着面前的红瓤黑子吃了两口,推给袁熙说:“早就不想吃西瓜了,子昭吃吧。”

袁熙拿汤匙盛了喂到她嘴里咬牙说:“不想吃也得吃,因你一个梦就劳师动众的,都赶上杨贵妃吃荔枝了。”

水柔只得乖乖吃了些,袁熙又有些担忧:“这从夏日放到如今,吃了不会不舒服吧?还是少吃些。”

水柔正不想吃,忙说子昭说的有理,袁熙又盛了两碗送到父母亲房里,苗春花眼睛瞪得溜圆惊讶道:“这季节竟然会有西瓜?快去给水柔吃吧,有身子的人嘴馋。”

袁守用笑着过来说:“我尝尝鲜,你以为水柔要是想吃,这小子能想到我们吗?”

袁熙就嘿嘿笑,苗春花说:“那不是应该吗?水柔有了身子,如今家里就她最大,吃穿用度都先想着她才是。”

袁守用看看她说:“你如今倒是越发知事了,再告诉你一件好事,璎珞知道水柔有了身孕,说是在国都的宅院都安顿好了,找了个玉莲那样性子的婆子管家,这婆子死心塌地只听她的,刘金凤来住了几日觉得憋气,就又回乡下去了。乐笙负责矜鹏邦交,矜鹏的春节是二月初一,是以乐笙有两月休沐,过年后一家三口过来,乐笙先回去,璎珞和元晖住到水柔生了再走。”

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来了小年,袁熙也开始休沐一月,带着水柔去城外东山脚下看那两棵梅树,一红一绿映衬着含苞待放,袁熙揽着水柔得意说:“我们可有下一代了,你们还是只有孤单单两个。”

水柔就笑,过一会儿水柔指着两棵梅树中间惊喜叫了一声,袁熙看去时,离两株梅树根部稍远处有两株挨着的小树,还没到袁熙膝盖那么高,上面淡淡的嫩芽一红一绿,袁熙笑道:“柔儿,还是他们厉害,不只有了,还是双胞龙凤胎。”

两人笑着回去,水柔在路上想起他去年写春联的事,袁熙笑说:“今年交给若望了,这小子没少挨戒尺,总算有了长进,那字凑合能看,我呢,年前什么不做,就陪着柔儿。”

谁知到了二十六,若望气喘吁吁过来说:“后衙巷子里排了长队,根本不买我的帐,好多都说是去年在亲戚家看见县太爷亲笔写的春联,今年专程远道而来。”

袁熙赌气一般说不去,水柔笑说:“谁让你是父母官呢,就去吧。”

袁熙看着她想了想说:“这样吧,若望去收过来,我在家写,让他们明日找你拿,柔儿你得帮我想一些。”

夫妻两个二十六这日开始在书房中,水柔有一搭没一搭想两个,袁熙坐在书案前写,袁守用也过来凑趣,到了除夕又忘了自家的春联,苗春花听老韩一说,跑进来埋怨,袁熙忙把笔递给父亲说:“父亲来吧。”

袁守用也不推辞,端坐着执袖提笔,水柔过来一看称叹说:“父亲的字比子昭还要好。”

袁熙笑说:“就是嘛,没想起来,明年这些春联都交给父亲了。这下好了,我总算轻松了。”

袁守用笑说:“写也可以,不过子昭来想我来写。”

袁熙看着水柔瘪瘪嘴说:“唉,这事摆脱不了了。”

水柔笑道:“都是自找的,怨得了谁?”

笑声中迎来春节,由于袁熙年前嘱咐过,属官们都不敢来拜年,一家人清清静静过了元宵节,十六这日璎珞一家到了,璎珞下了马车,袁家人眼前就一亮,如今得璎珞眼神笃定,又添了端庄贵气,只是看见父母兄嫂连喊带叫跑过来,仿佛还是那个没出嫁的懵懂丫头。

一家人安顿下来,苗春花带着小元晖蹒跚学步,小元晖嘴里咿呀喊着爹娘,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到处跑,苗春花弯腰在后面扶着,璎珞和水柔在屋里说话,水柔问她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璎珞笑说:“我还是我,只是要管束乐笙,就学着嫂子的样子,如今认识的官夫人多了,有时也得她们指点,乐笙可不比哥哥,他骨子里是个野性的,万一犯了浑谁都拦不住,趁着他头些年对我和元晖心存愧疚,把他管得死死的。”

水柔笑说她出息了,也提醒她不要太过了,璎珞点头说是,又说:“原来那么怕我婆婆,看见她心里就有些抖,如今看着她也就是一个寻常老太太,孝敬是要孝敬,再想让我如以前那般顺从,是万不可能。”

夜里水柔和袁熙一说,袁熙笑说:“这丫头真是长大了。”

过了二月二,乐笙先行回国都去,走前突然想起程同周来,袁熙笑笑说:”他呀,都把他忘了,让我诓走了。“

乐笙听他一说就笑:“舅兄越发老练了,我在国都连长公主头发丝都没见着,她的儿子倒是真跟着我学胡语,不过那是麦宁贵妃一声令下,让我在鸿胪寺辟出一间屋子做了学堂,几个皇亲国戚的孩子过来学学。”

三月十八这日水柔和袁熙成亲整整三年,水柔经过五个时辰撕心裂肺的痛苦,生下她和袁熙的女儿,产房里孩子哭声一起,袁熙拨开众人冲了进去,他在房门外听着水柔忽大忽小忽有忽无的呻吟,早就担忧得心力交瘁,要不是苗春花一早吩咐过璎珞和郭大嫂死命拦着,他早就冲进去了。

他进去冲到水柔床前,第一句话问道:“夫人挺好的吧?”

接生婆忙说:“挺好的,就是产后体虚,要好好将养。”

第二句话问道:“孩子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什么毛病吧?”

虚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水柔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他只是盯着接生婆,接生婆说:“小小姐一切都好,老爷放心吧。”

袁熙凑到她臂弯里看了一眼说:“啊?是个女儿?她也太丑了,这么丑的姑娘,将来嫁的出去吗?”

水柔奋力睁开眼睛,带着怒气喊了声袁子昭,袁熙忙到她床前抓着她手问:“柔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水柔虚弱得小声说:“抱女儿过来我看看,不许你说她丑。”

袁熙小心翼翼抱过女儿放在水柔臂弯里,水柔歪头看着女儿笑说:“她多漂亮呀,眉毛眼睛鼻子都象你。”

袁熙怕水柔生气连声说是,心里想着我有那么难看吗?这时苗春花端着红糖水进来把袁熙推到一边说:“去去去,添什么乱呀,水柔啊,快喝些红糖水。”

一家人欢天喜地给街坊邻里送喜汤,苗春花见屋里没人,微微叹口气对袁守用说:“早就算过命了,说是个孙子的,水柔又一直爱吃酸的,怎么就成孙女儿了?是不是接生婆给换了?不可能啊,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呢,对了,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本来是孙子,后来又变成孙女儿了?”

袁守用指指她:“又生事不是?水柔身子还虚着,你不要给她添堵。名字我都取好了,孙女儿怎么了?过两年还生呢,先开花后结果不挺好吗?”

苗春花一听先开花后结果又笑起来,说道:“在水柔面前我可什么没说,不就是悄悄跟你说说吗?我们孙女儿长得和熙儿一样,老头子,你取得什么名?”

袁守用为孙女儿取名芳菲,小芳菲一天一个样,半个月后身上脸上褪去黄色透出白来,胖嘟嘟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着粉,袁熙没事就跑到床边逗她,快满月时,袁熙拨弄着床顶吊着的铃铛逗她,突然就咧开小嘴冲袁熙一笑,袁熙心花怒放,抱起芳菲跟水柔说:“冲我笑了,女儿冲我笑了,我是头一个看到她笑的吧?”

水柔笑说:“是,你是头一个见到的。“

袁熙凑过去亲亲女儿脸蛋儿,一本正经说道:“柔儿,有件事嘱咐你,将来你可不能和芳菲说......”

水柔奇怪问:“不能说什么?”

袁熙挠挠头一脸担忧:“就是,就是她刚生出来,我说她丑的事,姑娘家不是都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吗?如果她知道我说她丑,会不会恨我?”

水柔忍着笑严肃得说:“那自然会了,最起码会讨厌你。”

袁熙恳求水柔:“那柔儿千万别告诉她,我要知道她一天比一天好看,也不能那么说,不过话说回来,她刚生下来可真丑啊,我是实话实说。”

芳菲满月前一日,慕容山庄和凤阳王府都悄悄送来了贺礼。满月那天,袁府宾客满园,云家二老带着素歆也来了,水柔问素歆成亲的日子可定了,素歆红着脸说是就定在一个月后。

水柔招呼着客人问璎珞和素歆,尤青怎么没来?快到中午时,尤青才匆忙过来,悄悄对水柔说了秋萍的事,秋萍三月前生了个女儿,姚家人满月去过一次后再没去过,姚县丞本就对她没了新鲜,又因忙碌水军事务去得极少,秋萍难耐寂寞,竟偷偷和一个外乡男子勾搭上了,昨夜把院子里值钱些的东西席卷一空,抛下三个月大的女儿和那个男子跑了,一早丫鬟抱着孩子过来,孩子胳膊下压着一封书信,信里拜托尤青将女儿养大,说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她。尤青问姚县丞要不要告官,姚县丞叹口气摆了摆手,尤青好一顿劝慰,才蔫头耷脑和尤青过来袁府道贺。

姚县丞受此打击,再没动过纳妾的念头,偶尔去烟花之地,回来看到秋萍留下的女儿就万分后悔,后来就再不去了,守着尤青和儿女过日子,孩子取名冬缡,和袁家芳菲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秋萍曾经回来找过冬缡,东缡淡淡说,我只有一个母亲,秋萍哭着问她是不是恨自己,她笑说,无爱亦无恨,尤青知道后狠狠责打她,怪她不认生母,她坦然受了,忍着疼搂着尤青的肩膀反过来安慰她,尤青无可奈何得为秋萍叹息几声。

芳菲百日后,璎珞带着学会走路的小元晖回了国都,元晖三岁时,璎珞生下女儿,一直到三十岁再无所出,刘金凤逼迫乐笙纳妾,乐笙不置可否,璎珞生平第二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乐笙想起昔年在豫章袁府门外重逢的情形,对璎珞发誓终身再不提纳妾之事,再后来璎珞又生一儿一女,乐笙一生致力于中原和矜鹏国的邦交,官职不升不降,任鸿胪寺少卿到白头告老。

小芳菲慢慢长大,苗春花爱若珍宝,常常带在身边,早忘了当初因生了孙女儿,自己心里还有过些许的遗憾,芳菲性子开朗大方,吃得香睡得香,常常是水柔阻止她说:”乖芳菲,少吃些,别撑着了。“

袁熙在旁边说:“就是,吃成了小胖子,大了嫁不出去。”

苗春花在旁边说:“什么话,就没见过芳菲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人见人爱。”

袁守用也呵呵笑着说:“还非常聪明,我看是个神童。”

夜里总粘着水柔,要和妈妈睡,袁熙怎么哄劝都不行,只能看她睡得熟了,才能和水柔亲热,还不忘过一会儿看看芳菲的动静,总跟水柔抱怨不能尽兴。

芳菲三岁时自己在小床上睡,袁熙和水柔方恣意了些,不久又有了身孕,芳菲看着水柔日渐隆起的肚子,夜夜挤在父母中间,还总是问:“娘亲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有了他,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水柔和袁熙连忙向她保证,有了弟弟妹妹会更爱芳菲,芳菲还是不放心,一直到弟弟皓辰呱呱坠地,过去看着他说:“他可真丑,爹娘不会不要我的。”

看家人直笑,她又说:“丑是丑,可他是我弟弟,他多可爱啊,他那么小,一动不动躺着,你们都不能欺负他。”

一日好几次轻手轻脚跑到弟弟床边,亲亲他脸摸摸他手,问水柔:“娘亲,他怎么总是睡觉啊,他什么时候起来跟我玩儿?”

袁熙抱起芳菲在水柔床边坐下,轻抚着儿子的脸,在水柔耳边说:“对我来说,天底下最重要的都在这儿了。”

水柔看着他嫣然而笑。同一年孙守仁告老辞官,和娇娇去了国都,尹兰漪带着一双儿女留在江州,孙守仁两边牵挂两头奔波,三年后,尹兰漪看着他斑白的双鬓不胜唏嘘,终于带儿女随他到国都安家。

吏部应孙守仁推荐,提拔袁熙为江州知府,袁家从豫章搬到江州,年月如缓缓流淌的溪水般悠然而过,两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从无吵闹争执,常常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彼此心领神会,袁熙多次固辞再度升迁,只因水柔在得知朝廷要提拔他为正四品湘州知府后,看他犹豫不决,指着一本书的几句话给他看: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