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屋门,灵犀朝着卓芸笑道:“如何?你家婆母喜爱秋霜,你家官人喜爱春芽,你呢?喜爱哪一个?”
卓芸咧咧嘴却笑不出来,灵犀又道:“这丫鬟仆人也得用心管,不能听之任之。”
卓芸托了下巴看着她:“以前总觉得灵犀比我傻,如今觉得,我比灵犀傻。”
灵犀笑道:“之前我们家就哥哥和我,我不用操那么多心,卓芸呢,家中有四个嫂嫂,见得多了也就懂了,成亲后就不一样,仲秋家一大家子,我不长进行吗?卓芸又不一样,只有你和婆母,马大娘虽说总让你干活,却不会苛待你,你自然就想得少了。”
卓芸叹口气:“还是以前好啊,自由自在的。”
灵犀笑道:“这会儿再让你自由自在去,你能舍得马丰吗?”
卓芸摇头:“自然舍不得,如今有了两个小家伙,更舍不得了。”
灵犀坐到她身旁,点点她额头:“这两个丫鬟,你得多操心了。”
卓芸趴在她膝头闭了双眼喃喃道:“真累啊。”
灵犀抚了她头发:“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从卓芸家出来,灵犀抱着阆儿来到她和仲秋的小院子里,因韩婆子一直照料,小院依旧干净清爽,灵犀心想,既来了,就多住几日,省得仲秋来回奔忙。
安顿阆儿睡下,她做好了晚饭,方仲秋一进门闻到饭菜的香味,再看看厨房顶上升起的炊烟,进了厨房从身后抱住灵犀:“既来了,就多住几日。”
灵犀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的,总觉得,这儿才是我们的家。”
方仲秋笑笑,亲亲她头发:“明年开了春,智儿一岁了,就搬过来吧。”
灵犀一笑,转身圈住他脖颈亲在脸上,方仲秋笑道:“灵犀,如今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买了第三条船,过几日芳兮斋要开一家分铺,入冬后家里还要再买些田产。”
灵犀笑看着他:“又借外债了吗?”
方仲秋点点头:“这次借得最多,头些年做生意象赌博,赢了就赚,输了则一无所有,反倒没怕过,如今有了些底子,反倒有些不安,万一倾家荡产……”
灵犀笑道:“倾家荡产了,我们从头再来,再说了,我信仲秋,生意会越来越红火的。”
方仲秋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抱她更紧了些:“灵犀果真信我吗?”
灵犀重重点头:“我信仲秋。”
举债的不安被她的笑脸平复下去,方仲秋抱起她往屋里走去,灵犀揪着他衣裳,说一声葡萄架,方仲秋没听到一般,抱她进了屋中放在榻上,手探入她的衣襟。
生了阆儿后,二人还没有这般缠绵过,灵犀在他唇舌和双手下辗转□□,方仲秋也放下久压在心中的那份在意,敞开了心怀,放纵而恣意,纠缠正欢时,里屋床上一声响亮的啼哭,二人从忙乱中惊醒,对视一眼跳下床掩了衣襟去看阆儿。
夜里阆儿睡下,方仲秋又挨了过来,未解衣衫就听到门环急响,出去开了门,卓芸失魂落魄站在门外,进了门瞧见灵犀就哭,灵犀忙让她进了里屋,在床上靠坐着,急道:“你刚生产三日,怎么就跑了出来?马丰呢?”
卓芸哭道:“不要提他,晚饭后我试探问他,春芽和秋霜让他选一个做妾,他竟笑说,不如两个都要,气死我了。”
灵犀道:“听起来是一句玩笑话,卓芸怎么能当真?再说了,你何苦要试探他?”
卓芸抹着眼泪:“我开头也没当真,过一会儿婆母来了,说秋霜稳重实在,又说我生产后身子虚弱,不如让马丰将秋霜收了房,可恨的马丰,定是他去跟婆母提起,婆母才如此说。”
灵犀一听:“不对啊,马大娘是个稳妥的人,怎么这时候提起这个,你也没问问其中缘由?”
卓芸气道:“有什么可问,他爱跟谁过跟谁过去,我不伺候了。”
灵犀问道:“旻儿和蕙儿呢?你也不管了?过会儿没奶吃,饿了还不得嗷嗷大哭。”
卓芸停了眼泪:“一着急,没想到这个,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被拴住了,永世不得脱身。”
灵犀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你呀,也不想想,这时候你跑出来,岂不是成全了别人?马大娘既然问你了,就没有硬给马丰塞人的意思,你跟她找个托辞,将此事推了不就行了?”
卓芸咬牙道:“我不是气这些?我气得是马丰,去年跟他出远门,他结交的人,家中都有妾室,也有豢养歌姬的,说不定,他买这两个丫鬟的时候,就安着这样的心。”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灵犀忙道:“快别哭了,你忘了我家大嫂,就是因为哭个不停回了奶,害得智儿没奶吃,你说的那些,都是揣测,你不妨跟马丰问个清楚,这夫妻之间,有了心事猜疑都说在明处,别在心里瞎琢磨,除了自己受苦,有什么用。”
此话坐在外屋的方仲秋听得一清二楚,正发呆时,灵犀出来了,朝他笑道:“我去为卓芸煮些肉粥,待她想通了,仲秋去找马丰来接她回去。”
方仲秋嗯了一声,瞧着她进了厨房,刚想要追进厨房问她,听到卓芸在里屋说道:“仲秋如今生意越做越大,若是他日富甲一方,可会纳妾吗?”
方仲秋笑道:“三妻四妾的福分,我享受不了,只觉麻烦。”
卓芸追问道:“仲秋就说,会与不会?”
方仲秋笑道:“不会,我们家也不会有丫鬟,只会有婆子。”
这时灵犀端着肉粥进来,卓芸道:“仲秋多好啊,当初就不应该让给灵犀。”
方仲秋笑道:“若与卓芸成亲,就不会这样好了。”
灵犀就笑,卓芸一声长叹:“我后悔了。”
门外有人带着十二分恼意说道:“后悔什么?”
卓芸一听是马丰的声音,就嚷道:“后悔认识你,后悔跟你成亲,后悔给你生孩子。”
马丰走了进来,灵犀瞧他铁青着脸,忙说道:“她说的都是气话,刚刚哭得不行,劝了劝,刚好了些。”
马丰脸色没有缓和,指指里屋道:“再有什么事,也不能抛下孩子,这会儿孩子饿得直哭,嗓子都哑了,有这样做娘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失火

马丰说着话也不避嫌疑,大步进了里屋扛起卓芸就走,灵犀要跟出去,方仲秋拦住她摇了摇头。
卓芸趴在马丰肩头嚷道:“你这个野蛮人,快放我下来。”
马丰不理她,扔她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卓芸哭道:“快让我起来,奶水都压出来了。”
马丰这才拎起她,让她坐在身前,一声唿哨,马儿飞奔起来,卓芸吓得紧靠在他怀中,马丰沉声道:“说吧,为的何事?”
卓芸气呼呼道:“明知故问,秋霜和春芽,你到底要纳哪个?还是两个都要?”
马丰训斥道:“过不了几年,你就是当家的主母,怎么还跟两个丫鬟一般见识。”
卓芸反诘道:“她们就要抢我夫君了,我该怎样才是一个好主母?大大方方,将她们装扮了,送到你房里去?”
马丰闷声纵马疾驰,卓芸回过头来大喊道:“怎么不说话?”
马丰依然不语,到了家门外放卓芸下来,月光下看到她泪流满面,叹口气说道:“芸儿,我马丰想要纳妾,几十房都纳了,何用等到现在。”
卓芸抽泣道:“你不是说两个都要吗?”
马丰粗糙的手掌抹着她的眼泪:“你的眼光太差,我就逗了逗你,我马丰走南闯北的,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就这两个小丫鬟,她们两个究竟长什么样,我还真没仔细看过。”
卓芸一扭身:“可是婆母跟我说,让你纳了秋霜。”
马丰惊讶道:“有这样的事?”
马丰陪卓芸进屋喂饱了孩子,带着她请卓母进了堂屋,又叫来秋霜和春芽,问起纳妾之事,马母笑道:“秋霜这孩子懂事,你也喜欢,卓芸呢如今刚生产,没法服侍你,我想想也是个好事。”
马丰一挑眉看向秋霜:“娘亲如何知道,我喜欢秋霜?”
马母一笑,秋霜忙在旁说道:“是老夫人抬举秋霜,秋霜不敢。”
马丰扫她一眼,秋霜低下头去,马丰笑笑:“秋霜瞧着木讷,不想还有些心机,你大概说了些什么,让我娘误以为我喜欢你,这些话我就不想听了,你和春芽原都是泉州王员外家的,明日派人送你们回去。”
秋霜张了张口,马丰道:“我马丰向来不难为女子,你呢,管好自己的嘴。”
回了房中,卓芸一把抱住马丰亲在脸上:“谁说我家夫君是个野蛮人,明明干净利落,一派大将之风。”
马丰笑得得意:“芸儿以为,我纵横商海这么多年,钱都是捡来的?我手下那些兄弟,你以为都是吃素的?也就你敢说我是野蛮人。”
卓芸腻着他笑:“你就是个野蛮人,夜里的时候,你敢说不是?”
马丰笑道:“眼下也不敢对芸儿野蛮啊,只能熬着了。来吧,我跟芸儿正经说说话,你如今做娘了,也得长大不是?”
卓芸笑问什么正经话,马丰一笑,就听到马母在门外大声喊道:“丰儿,外面都在嚷嚷,说是码头着火了。”
马丰腾得跳下床去,对卓芸道:“仲秋的三条船都停靠在码头,我去看看。”
卓芸忙说快去,心中担忧不已,出了屋门听到外面人声喧哗,有铛铛铛的铜锣声想起,有人大声呼喊着,快去码头救火去……
卓芸心怦怦跳着,直念阿弥陀佛。
马丰赶到码头时,火已烧成一片。何超正站在人前,马丰一把揪住了问道:“怎么回事?”
何超沮丧说道:“看到火光时冲出来已经晚了,船都上不去了,唉……”
这时富贵过来了:“好在夜深人静的,船上不会有人。”
马丰四处张望着:“怎么没见仲秋?”
何超叹一口气:“他回方家村去了,没看见也好……”
马丰一把揪住他领子咬牙道:“没回方家村,在小院里住下了,这么大的动静,早该听见了。”
富贵闻听,拔开脚步就往小院子那边跑,马丰与何超紧随其后,转个弯灵犀抱着阆儿迎面而来,急惶惶问道:“仲秋呢?可见到仲秋了吗?”
三人心中更为焦急,灵犀瞧着富贵大声道:“二哥,见着仲秋了吗?”
富贵摇摇头:“以为仲秋回方家村去了。”
灵犀跺了跺脚:“刚刚在院中瞧见火光,他就冲出去了,嘱咐我看好阆儿不要出门,等了这会儿不见回来,我一着急,也顾不得他的嘱咐了……”
说着话往码头方向跑去,瞧见那冲天的火光,脚下踉跄起来,跑得跌跌撞撞,一回头将阆儿交到何超手中,加紧往前跑去,远远得就觉热浪灼人,人们用木盆木桶往里泼水,火势却不见缓。灵犀一把拽住富贵,问哪几艘是自家的船,富贵一指,灵犀就往前冲去,被富贵紧紧拉住了,富贵大声道:“仲秋不会傻得跑到船上去。”
灵犀挣脱开他大声道:“这几艘船是他的心血,他一定会上去的,他一定在船上,二哥,我要上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烧死。”
说着话又要往前冲,富贵一把拖住了,紧紧将她钳在怀中:“就算在,这会儿也没得救了,你想想阆儿。”
灵犀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我管不了了,二哥,仲秋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他,若这次老天非要他死,我就陪着他,他这么多年一直受苦,从未享过福……二哥,我求你,求你放开我……求你……”
她挣扎着泣不成声,富贵松开她道:“灵犀,我无牵无挂的,我去…….”
富贵说着往船上冲去,火势太大,将他挡了回来,富贵夺过一个人手中的木桶,从头顶浇个湿透,脱下外衣往头上一裹,要往里冲时,看见灵犀疯了一般往火海里冲去。
富贵几步往前跑去,就见有人将灵犀拉了回来,灵犀挣扎着,身后的人声音嘶哑:“灵犀,我在这儿呢。”
灵犀一回头,哇得一声嚎啕大哭,揪着他道:“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你……”
被她揪着一晃,方仲秋闭了双眼倒在了地上。
这时富贵与何超围拢过来,马丰在人群中找好几圈,也跑了过来,几人快步将方仲秋抬回家中。
周郎中仔细看过,说他额头有外伤,头部有淤血,每日过来为他针灸,灵犀将阆儿交给韩婆子,每日守着仲秋,喂他喝些水,蘸了湿布润着他的嘴唇,夜里为他擦身换衣,闲暇时,就凝视着他昏睡的容颜陪他说话,
他昏睡了三个日夜,醒来时听到窗外传来午夜的更鼓,他唤一声灵犀,灵犀从睡梦中坐了起来,瞧着他,颤着手抚上他的眼:“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方仲秋摇头:“灵犀没有做梦,我醒了,我很累,每次想多睡会儿,就听到灵犀跟我说话,又听到阆儿在哭,我用尽了全力,努力了很久,才睁开眼睛。”
灵犀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你怎么如此糊涂,不过就是几条船,烧没了再买就是,那么大火,怎么就跑到了船上,你就不想着我和阆儿……”
方仲秋抚着她头发:“我不是为了船,我是去拿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灵犀支起身子瞧着他:“是什么?再重要,也没有性命重要,你个傻子……”
方仲秋摸摸衣袖笑道:“我那日穿着的袍子呢?”
灵犀愣愣看着他:“洗过了,里面除了锦盒,什么都没有。”
方仲秋笑道:“灵犀给我拿过来。”
灵犀拿过锦盒,方仲秋打开来,灵犀瞧着疑惑问道:“这是……”
方仲秋笑道:“是我们成亲那日在洞房中,我和灵犀各剪下一绺头发,编成的同心结。”
灵犀一把抢了过来扔在地上:“这个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不顾性命。”
方仲秋起身弯腰捡了起来,抚摩着同心结笑道:“这个,是灵犀与我的见证,这几年,我一直贴身带着,这个在身旁,就感觉灵犀在身旁。”
灵犀气得一甩长发,鞠了一捧到他面前:“我的头发,你若喜欢,都剃了给你拿去,又何苦为了这个不顾性命,别说头发了,我这颗脑袋,我的人,我的心,早已都是你的了,还需要这么个见证吗?”
方仲秋不置信看着她,看了半天苦笑道:“灵犀也会哄人了,我知道,灵犀的心,一直装着肖赞,装不下旁人了……”
灵犀看着他,半晌颤声道:“仲秋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方仲秋点了点头,灵犀又问,手也颤了起来:“那你还一直对我这样好?”
方仲秋又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心甘情愿。”
灵犀扑了上来,照着他肩头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嘴里有血腥味儿传来,才恨声说道:“谁要你心甘情愿,真是个傻子,真是气死我了,我和肖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着?还在心里在意着?”
方仲秋不觉得疼,呆愣愣看着她,灵犀大声道:“还不信?怎样你才信?”
方仲秋瞧着她:“我被桅杆砸晕,躺在码头的时候,在梦中听到灵犀说,仲秋是我的命……”
灵犀咬着牙:“那不是做梦,是我对二哥说的,我以为你被烧死了,我想陪着你去……”
眼泪自方仲秋眼角滑落下来,灵犀的心抽痛着,一把抱住他,柔声唤一声仲秋,低低说道:“我的心早就被仲秋占满了,再装不下旁人,仲秋,是我没有体贴你的心,从没有告诉你。”
她的唇被狠狠咬住,撕疼着,血腥中夹着眼泪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雨湖砸来地雷鼓励,动力大增,鞠躬!
雨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4 16:39:16
频频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12:22:21
非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3:39:19
美人如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1 12:27:21


交心

方仲秋吻着她,霸道而热烈,渐渐又变得温柔,良久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你怀孕那些日子,我也以为你只在意我,可是你听到肖赞有事,不顾大着肚子跑了过去,你可知道,那日我有多伤心,我躺在葡萄架下,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想,就这样冻死算了……”
灵犀捂住他嘴:“生孩子那会儿,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怕你伤心,不顾接生婆和韩大娘在身旁,喊得那么大声。”
方仲秋摇头:“我听到你不停絮叨,没听清说得什么。”
灵犀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那你不问我?都快一年了,你心中是不是一直扎了根刺?”
瞧方仲秋点头,灵犀的心又疼起来,叹息道:“你啊你啊,那日我确实不该去,可架不住肖大娘跪下求我,我去了又能怎样?他们二人的心结,只能由他们去解,魏怡君也该坐月子了。他们早好了吧……算了,不提他们了。仲秋,我要和仲秋地老天荒的。”
方仲秋凝视着她:“我也要和灵犀地老天荒。”
二人相拥在一起,纠缠间,方仲秋低语道:“灵犀,我饿……”
孩子撒娇一般,灵犀忙起身道:“是啊,三日三夜未进一粒米,这就做饭去,想吃什么?”
方仲秋在她胸前啃咬着,含糊不清道:“吃你。”
灵犀打他一下:“我去做饭,仲秋乖乖躺着。”
方仲秋却不肯听话,不一会儿也进了厨房,从身后搂着她,下巴抵着她肩膀,瞧着她切菜,灵犀转身他也跟着转身,灵犀走到那儿他就跟到那儿,灵犀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喷香的鸡蛋面,盛好了端回桌上,方仲秋眼巴巴瞧着她,灵犀笑道:“我喂你。”
方仲秋正想如此,欣欣然点头。
吃过饭灵犀烧好水,方仲秋又瞧着她,灵犀笑道:“知道了,我帮你洗。”
他坐在浴桶中,灵犀在他身后,散开他的发,用皂荚抹了,篦子蘸了水,一点点梳洗着,方仲秋头微微向后仰着,不时舒服得叹息,只头发就洗了半个时辰,灵犀让他起来,又换了水,从脖子到脚跟为他擦洗,方仲秋任由她洗着,只傻笑着看着她,灵犀洗着洗着,瞧着他道:“头还疼吗?”
方仲秋摇头,灵犀笑道:“以为被磕傻了,跟阆儿似的,坐在浴桶中一动不动,都让我动手,不对,阆儿还知道玩水呢,你就知道傻笑。”
方仲秋笑意更深,瞧她额头渗出汗来,伸出手指尖为她轻轻擦拭,擦着擦着手指尖缓缓下滑,沿着她脸庞的轮廓一点点摩挲。
灵犀纵容孩子一般任由着他,仔细为他擦洗,快洗到某一处时,方仲秋轻喘一声道:“灵犀,等等……”
灵犀瞧着他,方仲秋捧着她脸:“雨夜说过的话,我要再说一次,我从小就认定了你,又何必在乎你心里有我没我,你在我身旁,我已足够。”
灵犀心中抽疼着滴下泪来,原来他早就说过这样的话,自己却没有听到,若是早日听到,就会知道他的在意,就不会让他长久得失落难受,她低泣着:“码头前说过的话,我也要再说一次,仲秋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他,若这次老天非要他死,我就陪着他。”
方仲秋也滴下泪来,含泪笑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二人执手相看,一时凝噎无语。
良久灵犀回过神来,往浴桶中加些热水,为仲秋洗好了,为他擦干,拉着他手往床榻边去,方仲秋痴傻一般,只跟着她,她到那儿,脚步就到那儿,眼光也只围着她打转。
鼓点敲了三更,灵犀为他换了被褥,铺好了摁他躺了下去,自己也躺在他身旁,抱住了他,方仲秋蜷了身子,缩进她的怀中,灵犀说一声睡吧,方仲秋轻嗯一声,闭了双眼不一会儿睡了过去,灵犀瞧着他笑着,亲亲他的脸,也渐渐睡着。
东方透出一线亮白的时候,方仲秋醒了过来,伸出手指,指尖描画着灵犀的眉眼,描画着描画着又红了眼圈,不想今生能得偿所愿,其实早就得偿所愿了,只是不自知,不想灵犀醒来睁开双眼,方仲秋猝然别过头去,灵犀伸手抚着他脸笑道:“行了,我都看见了。”
仲秋转过脸来看着她,看着看着笑起来,笑着说道:“灵犀,我们说说话。”
灵犀嗯了一声,侧身枕住他肩头,他年少时去西域投奔从未见过的表叔,肖赞给的银子他大半留在家中然后上路,他迷过路挨过饿,到了安西的时候,鞋都磨破了,脚底满是血泡,表叔待他不错,教他做生意,可表叔一出门,表婶就给他脸色看,让他干重活吃剩饭,他咬牙忍着,每月有了银子就换成交子钱送到驿站,家里也总来信催要银子,他肩上压着重担,每日单调而辛苦,仅有的愉悦,就是想起灵犀,灵犀对他那样好,总对他笑着,衣裳破了灵犀给他补,他淘气时陪他一起淘气,他受罚时给他送吃的,他生病了灵犀哄着他吃药……
有一日,表叔的铺子里丢了银两,表婶一口咬定是他偷的,表叔瞧着他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怀疑,夜里他收拾了包袱逃了出来,一路流浪忍饥挨饿,到了于阗的时候,他找遍全身,一个铜钱也没有,他饥肠辘辘,跑到河边灌一肚子水,挨个问路上的行人,何处能找到活干,有人就说,你年纪太小,没有力气,也有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摇头,有一个老汉打量着他,说城东有个破庙,要不去那儿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