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一躲,转到了盘子里的点心上,灵儿看他脸色微红,知道他觉得刚刚哭泣丢人,答应一声走了,如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刚刚靠在她怀中,那温暖清幽让人安心的香气,心跳得稍稍快了些,胡乱吃几口点心喝了盏茶,烫得吐了吐舌头,静静坐着发呆。

灵儿沐浴过进来,换了青色裙子,上身只穿了石榴红的贴身小袄,勾勒出细细的腰身,长发散着尚湿得滴水,如墨笑道:“过来,爹给你擦干,如今刚入春,湿着头发跑来跑去,小心染了风寒。”

灵儿笑道:“我自己擦就是了,这些点心也没怎么动,心里还发堵吗?”

如墨摇了摇头,招手道:“让你过来就过来,怎么还忸怩上了?”

灵儿噘了噘嘴:“谁忸怩了,不过是看你心情不佳,不想劳烦你罢了。”

说着话过去坐在如墨身旁,如墨跪在床上擦着她长发,清幽的馨香阵阵袭来,如墨看着灵儿的侧脸,隐隐惑动人心,撩拨得他不由伸出手去,指尖挨到灵儿细滑的脸,心里不由一窒,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有了如此荒唐的念头……随即专心为灵儿擦着头发,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自嘲一笑,大概是骤然找到娘亲,种种情绪纷至沓来,有些糊涂了吧。

头发差不多干了,灵儿回头笑道:“我去睡了,你沐浴去吧,嘱咐院子里的婆子备了热水,若是有些事想不通,就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也许明日醒来又是一番心情,毕竟……这是喜事。”

说着话站起身要走,如墨一把拽住她手,低低说了声等等,灵儿回头看着他,如墨笑笑低了头,拉灵儿坐在身旁,半晌开口道:“灵儿,听爹说说话……”

灵儿点点头嗯了一声,如墨舔了舔嘴唇,又是良久沉默,灵儿静静瞅着他等他开口,如墨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从何说起,静夜中远远传来的更鼓之声,将如墨从静默中唤醒,他抬头看着灵儿,看着看着笑道:“小时候看别的孩子都有娘亲疼爱,我就想,我的娘亲是什么模样?她为何将我弃在山中?她是不是讨厌我?再稍大些,了解天下父母之心,就想,娘亲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后来成年就再没想过,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多好,这十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习惯得不大喜欢与人亲近,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我也想过娶一个老实温良的女子生儿育女,想来想去于心不忍,夫妻之间若无浓情挚爱,绑在一处又有何意思,我都下了决心,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灵儿一只手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掌,她在心里说,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过一辈子,如墨接着说道:“突然来了一位王妃,头一眼就觉得她温柔可亲,总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可是她却说是我娘亲,我害怕了,她想要碰我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无比的厌恶,我想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她……虽然,她受了那么多苦,她说被关了十年,是谁做的?这个人可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个男子,那个东阳王对她可好?”

灵儿看着他笑了:“分明是母子连心,还说厌恶害怕,想躲得远远的,不过是一时想不通罢了,先沐浴睡吧,待睡醒了想明白了,若还是想躲着,我们走得远远的就是。”

如墨看着灵儿,笑着说,好……

30. 家人

第二日如墨照常去为老太君诊脉针灸,担心碰到的人没有出现,他长舒一口气轻松不少,晚饭后又挂心起来,问灵儿道:“灵儿,王妃可是走了吗?”

灵儿笑笑:“这就绷不住了?还以为得过几日呢,王妃哪里舍得走,只是怕惊扰了你,一整日都是远远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如墨的心微微拧起来,她是自己的娘亲,怎么能让她如此难过?站起身说道:“这就见她去,能找到娘亲是天大的喜事,有什么好别扭的……”

灵儿瞧他壮士断腕一般的气势,点点头说快去吧,人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抓住灵儿手拉她起来,半央求说道:“灵儿陪爹一起去吧……”

灵儿又笑了:“既是还未准备好,明日再去吧,王妃这会儿估计也要睡下了,明日换了穿戴,好好收拾一番再去,这认祖归宗可是大事,哪有夜里跑去的,怕是折腾得这府里的人都得一夜睡不成觉。”

如墨听到认祖归宗几个字,又坐了回去:“灵儿,我只想认了娘亲,不想认祖归宗,我只愿闲云野鹤一般,不愿做什么小王爷……”

灵儿摇摇头:“既是王爷的嫡子,怎会任你流落在外?”

如墨笑笑:“但愿王爷妻妾儿女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刚说完又打了打嘴:“什么妻妾众多,那样我娘岂不是很辛苦?”

灵儿为他铺好床被笑道:“睡吧,明日再说。”

第二日天刚亮,如墨就在灵儿屋外叩门,灵儿开门一看不由失笑,如墨散着长发,穿了过年时都没穿的新衣,靴子也是新的,手里攥着一把束发的带子,茫然看着灵儿说:“灵儿看哪个颜色好一些?还有啊,头发怎么也弄不好,乱七八糟的……”

灵儿拉他进了屋里,摁他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篦着他的头发,一点点理顺了,简单束了发髻,从镜中端详着说道:“这样简单随意就好,太刻意了反而拘束,王妃倒没什么,只怕还有王爷和别的弟妹,太隆重了人家以为我们巴结着要进王府呢。”

如墨点点头站起身:“灵儿说的有理,还是把新衣换下,要不浑身不自在。”

灵儿跟着他进了屋,挑了青色衣衫给他换上,笑说道:“还是这样好,自在随意。”

如墨看着她,连问几句这样好吗?看灵儿笑着点头,舔舔唇角轻悄悄说道:“可我心里还是紧张。”

灵儿摁他坐下笑道:“我去端些吃的来,吃些东西再去不迟。”

用过早饭,如墨紧张缓解,和灵儿一道跨出院门就是一愣,门前石凳上坐着两个人,正是东阳王夫妇,看到如墨出来,王妃慈爱看着他,目光里带着隐忍的期盼,王爷是头一次见到如墨,双手紧捏成拳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看着看着,风霜浸染过的脸上,喜悦一点点蔓延开来,低低对王妃说道:“嫣然,果真是我们的儿子,本王年轻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风流倜傥,只是不如他这般温和端方,又带着些随意不羁……”

如墨的目光从王妃身上转到王爷身上,头一次见着王妃觉着是亲切,看到王爷的感觉则是熟悉,眼前这位伟岸威严的男子,轮廓五官都和如墨肖似,灵儿在边上轻笑道:“果真是七八分象,一眼看见就知道是父子。”

如墨喉结轻轻动了几下,呆立着一言不发,王妃慌忙扯了扯王爷衣袖,二人站起身笑道:“我们早起无事,走到此处累了,就坐着歇息,打扰了孩子你……不,魏郎中,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走脚下却不想动,王爷附耳对王妃说道:“看起来他也没生气,我们就再赖一会儿,让我多看他几眼,只看不说话,省得吓着他……”

王妃嗔他一眼:“不行,他明明有些不高兴,他原先可是见着我就笑的。走吧走吧,快走……”

夫妻二人携手要走,灵儿推推如墨:“趁着四下无人,还不快去,否则阖府惊动,繁琐累赘。”

如墨只是呆立不动,灵儿膝盖悄悄在他腿后一顶,如墨腿一打弯,灵儿顺势一摁,如墨跪倒在地,王爷王妃惊喜着疾奔过来搀扶,如墨瞪灵儿一眼,趴下去磕了三个响头:“爹爹娘亲在上,孩儿有礼,请恕孩儿不孝,这会儿才想明白。”

王爷王妃一左一右去扶他起来,嘴里语无伦次说着:“不怪不该,要怪都怪我们,没能看好自己的孩子……好孩子快些起来,我们进屋里说话。”

如墨跪在地上说道:“爹爹娘亲,儿子有一句话说在前头,儿子悠闲自在惯了,不喜拘束,只认了爹爹娘亲便好,待老太君醒来,儿子还是要回豫章,自然会经常去东阳郡看望爹爹娘亲。”

王妃手上一滞,王爷爽快笑道:“都依墨儿,有生之年能找到你,知道你安好就满足,其余的都随你。”

王妃叹口气:“娘自然是恨不能留你在身旁,以后一日也不要离开,好弥补这些年的缺憾,既然你……唉,随墨儿你就是。”

如墨这才起来,搀着王妃进了屋中,待王爷王妃坐定,又重新磕头行礼,王妃一把抱住他哭了起来,王爷也掉了眼泪,倒是如墨最为镇静,眼里含着泪不停劝慰着爹娘,王爷王妃好半天才止了伤心,看着如墨,怎么也看不够,灵儿上了香茶,静悄悄退了出去。

王爷王妃问了如墨这些年的境况,王爷笑说道:“好在墨儿这些年没受什么苦,又精通岐黄之术,我心里总算宽慰些,嫣然前些年够苦的了,若是墨儿再受苦,我一生愧疚难以弥补。”

王妃摇摇头:“什么苦不苦的,既认定了你,就一辈子是你,是苦是甜是福是祸,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甘之如饴。只是墨儿,虽说听起来顺遂,没娘的孩子又哪能好得了?墨儿,虽说你不愿意跟爹娘回家,两个弟弟总是要认的,其余人无所谓,曾外祖母也是要认的吧?”

如墨笑起来:“两个弟弟?他们多大年岁?叫什么名字,如今身在何方?”

王妃笑道:“家里就你们兄弟三人,再没有别的兄弟姊妹,为墨儿取的名字是伯瑾,二弟仲玉,三弟叔瑜,仲玉今年十六,性子沉稳些,前日跟着你爹来的,叔瑜今年十三,最是调皮,猴儿一般的性子。”

提到叔瑜,王妃脸上露出对幼子慈爱溺宠的笑容,王爷在旁笑道:“叔瑜被你宠坏了,调皮捣蛋没有正形,不过三子身边只有一子,也难怪……不用在这儿说了,两个人都在别院里等着,差人让他们过来,我们一家人说说话。”

过了盏茶功夫,门外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门帘掀开冲进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笑嘻嘻说道:“父王,母妃,是真的吗?真的找到大哥了吗?”

王爷王妃笑着点头,少年朝着如墨噗通跪倒在地,叩头道:“大哥在上,小弟叔瑜有礼,找到大哥真好,母妃这些年寻找大哥,不知失望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父王也是,母妃一流泪,父王就跟着心焦忧虑,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团聚了……”

如墨忙扶起他来,叫了声三弟,叔瑜笑嘻嘻答应了,过去靠在王妃怀中起腻,如墨看得心生羡慕,即便找到娘亲,也是客气生疏,就算时日久了彼此熟悉了,也再不能象三弟这样膝下承欢,看着叔瑜粉白的脸庞灿若春花,竟比少女还要明艳几分。

叔瑜靠在王妃怀中,跟如墨说着话,从豫章的风土人情,到太康的特产,沿途经过的各色景致等等,听如墨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笑说道:“小弟有一句话问大哥,在太康好好的,为何去了富春,又为何两年后离开一路南行,单单到了豫章,一呆就是八年。”

如墨笑笑说道:“爹爹娘亲都在,就实话实说,当年到富春是为了一位姑娘,在豫章呆下来,是因为收养了灵儿,灵儿是豫章人,这样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能不离故土,再说有几位友人知道我在豫章的所在,找我也便利些。”

叔瑜双眸一转笑道:“灵儿?就是院子里那位姑娘?虽长得好看,瞧着有些疯野呢,脚步轻灵,似乎还有些功夫,大哥打算要娶她吗?”

王妃蹙了蹙眉问道:“灵儿还会功夫?一个姑娘家……是啊,墨儿,身边带着这么一位姑娘,可是情投意合日久生情之故?”

如墨笑道:“和灵儿只是父女,不过这父女就仅限于我和她,就先不让她认祖父母了。”

王妃没有说话,王爷笑道:“此是自然,墨儿接受起来尚且不易,哪能再让这位姑娘为难,愿不愿意就看日后吧,嫣然说说,我们都是做祖父母的人了,想想真是高兴。”

叔瑜笑道:“所憾不是亲生。”

王妃叹口气:“想来墨儿二十有六没有成家,就是因为收养了一位女儿……”

如墨笑道:“那倒不是,是因为儿子愿求一心人,可这一心人至今尚未出现,就蹉跎至今了。”

叔瑜还要说话,门帘动处又进来一位男子,身形清瘦脸色苍白,五官甚为清秀,着白色狐裘一身的贵气,也不坐下只靠墙站着,淡淡扫了如墨一眼,眼神有些阴郁,如墨却因医者习惯,一眼瞧见他左手拄着的拐杖,再看他面色轻笑道:“这就是二弟仲玉吗?要不要坐下说话?”

仲玉也不答言,大喇喇坐在如墨搬来的椅子上,王爷说声无礼,如墨笑道:“既是兄弟,用不着这些虚礼,仲玉可否让我把脉?”

叔瑜笑道:“宫里的御医尚束手无策。”

如墨笑道:“倒不敢说强过御医,只是姑且一试。”

仲玉这才正眼看了看如墨,点头说道:“劳烦大哥。”

王爷王妃松一口气,叔瑜挑眉一笑,笑嘻嘻看着两位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电视剧《甄嬛传》真好看,捂脸……

31. 仲玉

如墨诊脉后眉头轻皱,蹲下身子去捏仲玉左腿,仲玉往后一躲,如墨双手扶住他腿,感觉手下骨立细瘦,心中一叹放柔声音道:“仲玉,可能让大哥看看?”

仲玉迟疑着,看如墨蹲着身子一脸关切,终是勉强着微微点头,王爷王妃有些惊喜对视一眼,叔瑜笑道:“果真是亲生的兄弟,血脉连心,二哥可从不肯让人看他的腿。”

如墨轻轻卷起仲玉裤腿,察看揉捏一番又为他放下,盯着仲玉的眼睛问道:“大哥可能实话实说?”

仲玉抿唇点了点头,如墨站起身坐在他身旁:“仲玉这腿,象是小时候摔断过,后来接骨不当落下了毛病,虽也跟右腿一起长,却要比右腿细一些短一些,腿骨已然定型无药可医。”

王爷脸色一黯,王妃在旁疑问道:“接骨不当?想来皇太孙身旁都是医中圣手,怎么会接骨不当?”

叔瑜笑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仲玉沉吟着不说话,如墨接着说道:“腿已是如此,二弟的身体却可调养,二弟体质虚寒,该是畏热怕冷食欲不振精神恹恹。”

王爷长声一叹:“说起来怪我,当年你娘亲怀上仲玉的时候,身体虚弱精神恍惚,我劝她先不要这个孩子,可她哪里肯听,拼死也要把孩子生下。”

如墨摇摇头:“仲玉这症状,应该不是先天所致……”

仲玉脸色变了变,站起身道:“既见过了大哥,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王妃一把拉住他:“墨儿都说可以调养,仲玉怎么说走就走。”

仲玉挣脱出手抬脚要走,王妃急急追上,拉住他手怔怔看着流下泪来:“仲玉竟跟娘亲如此生疏,可是怨恨娘亲没看护好你?那么小就将你送进宫中做了人质。都是娘亲无能,大儿丢失生死不明,二儿年幼远别一别经年。”

仲玉拿出帕子擦拭着她的眼泪,抿着唇一言不发,王爷过来环住王妃:“要怪只能怪我,哪里能怪得着你,仲玉离去时,你神志不大清醒,芳琼公主病逝,我担心先皇后迁怒于你,急于带你离开王府,又不能让先皇生疑,只能遵照旨意送仲玉进宫,先皇多疑,所有王府都有质子呆在京都。所幸新皇登基,仲玉总算得了自由,我也不用再去边疆领兵戍卫,我们一家人日后再不用分开。”

如墨也不多问,只安静听着,想说时爹娘自然会说,只是心下感慨,王爷王妃何等尊贵,却也身不由己,尚不若常人随心所欲,心下更是决意带着灵儿回豫章去,继续悠闲自在的日子。这时王妃哭道:“哪里能怪你,若不是我,你不会和芳琼公主决裂,她不会忧郁病逝,你就不会惹恼先皇后,说是驻守边疆挂帅领兵,其实跟流放发配无异,我们带着叔瑜,十年没能回来,我隐瞒身份不敢与家人相聚。”

叔瑜也敛了笑容过去安慰,王妃摸着叔瑜头顶破涕为笑,看着王爷道:“为了你,我终生不悔,你可后悔吗?”

王爷搂住她肩头:“自然不悔,你呀,这些年从来都是隐忍,如今三个儿子都回来你膝下,你终是要提起过去。”

王妃一笑坐了回去,仲玉没有离开,却也不坐下,拄杖站着警告看一眼如墨,如墨笑了笑没有说话,叔瑜转了转眼眸笑道:“二哥和皇上情同手足,皇上可说过册封世子之事?”

仲玉眯了眯眼睛:“既然找到大哥,这世子应该册封大哥才是。”

如墨忙摆摆手:“我只是一介布衣,混迹市井自在逍遥,无意加官进爵,能与爹娘和二位弟弟重逢就好,待老太君,不,曾外祖母醒了,我就带灵儿回豫章去。”

仲玉扫一眼如墨,低了头不说话,叔瑜笑嘻嘻说道:“万事有弊有利,市井有市井的好,王府有王府的好,虽说有诸多无奈,却是富贵繁华一呼百应,市井和王府哪个好处多些,从人们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即可看出,谁不想做人上之人,只看有没有机会。”

如墨笑道:“叔瑜小小年纪,倒自有一番道理。”

这时灵儿进来笑道:“王爷王妃没用早饭,我做了些,用过再说话吧。”

众人忙谢过,如墨笑道:“倒是灵儿有心,我都忘了。”

灵儿偷偷冲他挤了挤眼睛,吩咐人端饭去了,仲玉若有所思看着灵儿背影,突然问道:“她可订亲了吗?”

如墨摇头笑道:“尚没有,此次回豫章就该定亲了,也十四了。”

仲玉点点头又问:“那大哥呢?可订亲了?”

王妃笑道:“尚没有,所以仲玉的亲事也不着急,待你大哥订下再说。”

仲玉唇角微扬:“本就不用着急,我一个瘸子,哪家姑娘肯嫁。”

王妃颤声道:“什么瘸子不瘸子的,我儿子哪里差了。”

王爷在旁说道:“尚没跟嫣然说,仲玉离开京都前,裴尚书家的千金入宫为妃了……”

仲玉猛然叫了声父王,看到父母兄弟都在看他,又低下头去半敛了眼神,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低低说道:“旧事不用再提。”

如墨点点头:“旧事不提是对的,只是二弟风度翩翩,休要妄自菲薄,说什么瘸子之类的话,要知天下之人皆有缺陷,不过有的在身有的在心,在身的一眼就能瞧见,在心的深藏其中,虽不能见却更为害人。”

仲玉抬眸看着如墨微微动容,轻声唤道:“大哥……我……”

他自负才情傲然世人,一直以为那个温婉的女子和他心意相通,却不想她只是怜悯,怜悯他是个瘸子,这是她的原话,他向来孤傲清高,何需他人怜悯?况且是她的怜悯,一时间如遭雷击心灰意冷,埋在心底里的对身体的不自信,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如墨的话却是醍醐灌顶,只是他的心思深藏惯了,又有父母小弟在侧,只是在目光中隐隐透出感激,走到如墨身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过会儿饭菜上桌,一家人用过饭,如墨说要去为老太君针灸,王爷王妃仲玉伯瑜陪他到老太君房门外,王爷王妃还想跟着进去,如墨毫不留情:“老太君屋里清静为宜,这头忙完了,再去和爹娘弟弟说话,只是仲玉可能留下,大哥有几句话要说。”

仲玉点了点头,随如墨进了屋中,如墨为老太君把过脉,看老人家脉象平稳,放下心与仲玉来到外屋,问道:“仲玉的身子是长期服用慢性药物所致,是何人所为,仲玉可知?”

仲玉面色变了变反问道:“虽说是一母同胞,毕竟初次见面,大哥何以对小弟关心若此?”

如墨手抚上他肩头:“若说兄弟情深倒是虚伪,只是大哥不想跟着父母回王府去,这些年爹娘如何经历,我尚不知情,只是话语之间爹娘似受了不少苦,娘有爹呵宠,爹贵为王爷却面染风霜,谁又为他分忧?叔瑜年幼,仲玉将来就是东阳王世子,所以大哥希望仲玉好好的,将来不说振兴王府,至少能保爹娘晚年安逸。”

仲玉笑了笑:“既是大哥心疼爹娘,怎么不跟着回去,亲力亲为?”

如墨笑道:“仲玉聪敏机慧,自然能明白大哥并非推脱,大哥没几年就到而立,人生定型于此,做一个能救死扶伤的郎中尚可,王权争斗这些大哥并不擅长,不等大哥学会,只怕已遭人暗算,仲玉打小进宫耳濡目染,你来护着爹娘和叔瑜,自然比大哥要强上百倍。”

仲玉手抚上如墨手臂,动容说道:“可叹没有早日找到大哥,大哥放心,今后再不吃那种药,也请大哥为我开方调理。”

如墨惊道:“仲玉,你……”

仲玉挑唇而笑:“为了就皇太孙,我摔断了腿,皇太孙知我忠心,待我与别人不同,后来一时不慎,被人称赞机智超于常人,为了去先皇疑心,我长期服药,先皇见我病病歪歪难成大器,不只对我放下戒心,对父亲也放松警惕,前年先皇薨逝,皇太子几年前先于先皇病逝,皇太孙继位,去岁大赦天下,我趁机求了皇上,皇上终于肯让父亲回到东阳郡,并承认母亲身份,册封为东阳王妃。我也以侍奉双亲为由,远离了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