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春光明媚,院子里蔷薇花吐出嫩蕊,小双坐在窗前,手中米黄色长衫落下最后一针,打了个结用牙咬断丝线,站起身抖开来,想象着秋阳穿上一定好看,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脸就有点泛红。
这几日没见到秋阳,倒也落得清静,也不知他在国都会如何难熬,他心有七窍的,该是能想出法子来,这时魏大娘在院子里说:“小双,囡囡来了……”
小双将衣服藏好,来到院子里,囡囡正站在蔷薇花架下,小双跑过去拉住她手:“囡囡,你长高了不少,快赶上我了。”
囡囡面有愁容,叹口气看着小双,小双拉着她往自己屋里去:“走,我们去屋里说话。”
原来这几日囡囡家来了两位媒婆,一位替马公子求亲,一位替李秀才说媒,囡囡祖母中意李家,虽然家境一般,可李家就在邻村,知根知底,父母都是老实人,那孩子又勤学上进,中了秀才后在学堂里做先生。
囡囡母亲却中意马公子,马公子家在宏源县府,家境殷实不说,只有这一个独子,祖母却断然摇头,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每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坐无坐相站无站相,跟长辈说话毫无尊重,一脸痞气,除了会甜言蜜语,还有些什么?
祖母和母亲互不相让,囡囡心里却认定了马公子,穷酸秀才有什么好,马公子对她好,会哄她高兴哄她笑,又总给她买些钗环首饰,跟他在一起天蓝云白,风儿柔暖,还带着没闻到过的香气,是以囡囡和母亲一起跟祖母争论,祖母本被母亲气得不轻,再看从小宠爱的长孙女也顶撞她,气得当场晕厥了过去。
囡囡看祖母病倒在床,心里难受,又不想服软,就来找小双诉苦,小双想了想,认真看着囡囡:“我也觉得李秀才好,这位马公子虽容易讨你欢心,可是总觉得不踏实,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得常常担惊受怕。”
囡囡气冲冲站了起来:“把你当好姐妹才跟你说心里话,谁知你竟不站在我这边。”
小双笑道:“你别急啊,我这是实话实说,自然听不听的在你,我顺着你,哄你高兴了,可是也没尽到好姐妹的责任啊。”
囡囡又说了一通马公子的好,见小双依然是摇头,气呼呼站起身要走,小双无奈送她出远门,依然嘱咐她要三思而行,囡囡冷笑道:“我可不得自己三思而行吗?又能指望着谁,祖母说是把我疼在心坎里,到这时候也不向着我,小双呢,大老远跑来,也是徒惹伤心。”
小双心想,怎么囡囡还跟小时候一般任性,叹一口气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也是打心眼里希望囡囡好,这样吧,马公子家在外县,底细也不清楚,我托墨如帮忙打听打听。”
囡囡一扭身:“不用打听,我信他,他是不会骗我的。”
小双皱了眉头,怎么就如此得鬼迷心窍?还要劝说囡囡,母亲打外面进来,笑说道:“小双看看谁来了?今日我们家贵客临门。”
小双跑到门口一看,外面一辆马车,邹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款款下来,小双过去扶住笑道:“是邹夫人,人家可常常想起你,鞋都做了好几双,就是见不着人,送不到手里。”
邹夫人摸摸她头顶慈爱笑道:“我也一直想着小双,只是太康路途远了些,想来又没个原由,冒然上门怕你父母大惊小怪,你们这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不好来惊扰。”
小双扶她进堂屋上坐了,斟了香茶笑道:“说的什么话,您老人家要能来,全县府的人都得夹道欢迎去。”
邹夫人端详着她,对魏大娘说道:“还是一张让人高兴的巧嘴,又黑又瘦的小丫头长成俊俏大姑娘了,怪不得玉家那小子惦记上了,在我家跪了整整一日,求我收小双为义女。我开头没答应,纵使我愿意,也得小双父母愿意啊,可这个小子小时候玉人儿一般,我喜欢着呢,这辈子除了我生的那几个,最喜爱的除了小双就是他了,一直以为小双大他好几岁,从没想过凑成一对,他这么一说,我倒动了心了,又磨了磨他,看他心里确实装着小双,也就点头应了,待他起来一看,膝盖都渗了血。”
小双心中一喜,有邹夫人保媒,此事定能成的,笑着看向母亲,却见魏大娘一脸不愿意,邹夫人笑道:“我知道双花是个要强别扭的性情,所以才亲自来,因当日我见那小子磨了膝盖,有些心疼,他就趁机跟我要求,一是说动他家母亲,二是来说动双花。我为了小双,都答应了,这两个孩子错不了的,有我这张老脸出面,玉家也不敢说什么,否则定是好事多磨难,双花好好想想。”
魏大娘低头沉吟,最终长叹道:“也罢,命中注定的姻缘,拦也拦不住,当初我只是哄秋阳,就点了头,谁知把邹夫人也牵了进来,此事再不成,倒是我不识抬举。”
说着示意小双磕头,邹夫人笑搂过小双:“罢了,虚礼就免了,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姻缘。”
一屋子人正说笑,囡囡冲了进来,劈头说道:“好啊小双,怪不得不为着我,原来攀上了高枝,不准备嫁给我哥哥了,亏我还一直认你为一家人,当你是我嫂子。”
小双红了脸过来说道:“好囡囡,我们出去说,我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
囡囡甩开她手:“才不要听,你们家忘恩负义,原来不过是我们家下人,我祖母抬举你们,如今有了更好的人家,就不认我们了。”
邹夫人笑道:“这是哪来的野丫头,开头听你说什么哥哥嫂子,以为小双一女两许,本有些生气,后面的话就不妥了,小双家怎么会给人做下人,简直是十足的笑话。”
魏大娘在旁说道:“就是小双去国都前那年,因为她家父亲纳了妾室,家里妻妾相争鸡犬不宁,我受三春嘱托,去他们家帮忙一年,这个孩子并不知道缘由。”
邹夫人点点头:“三春是你们家的恩人,这倒也是应该。”
魏大娘又说:“这个孩子的哥哥叫做小虎,小时候和小双两个合得来,年纪又相仿,确实和他家祖母说过将来两个孩子大了,成儿女亲家,只是到如今并没订亲。”
邹夫人笑道:“既是中意我们小双,怎么不早早订下来,这么好的姑娘,就该抢着来才是。”
魏大娘看看囡囡:“回头我会过去给老夫人赔礼,听说老夫人如今病着,囡囡有些事不明就里,回去说什么,只怕会气着老夫人。”
囡囡一甩袖子走了,小双追到院门外,喊着她名字想跟她解释清楚,她头也不回,小双红了眼圈,小时候好得一个人似的,如今大了怎么就生分了,死活说不到一起去。
29、合了八字
午后玉夫人又去一趟邹府,等到傍晚邹夫人也没回来,怏怏回府问夏月哪里去了,说是还在秋阳院门口守着,叹着气过去劝,夏月听到姨母说没见到邹夫人,心中更为担忧,说什么不离开院门口半步,玉夫人眼看天黑下来,不时有下人们远远观望,不得已摆出威严训斥夏月,夏月才低头跟在她身后回来。
夜里睡下后,夏月心中不安,望着窗前明月发愣,想起秋阳今日统共跟她说了一句话,再后来任她说破了嘴唇,再没有声音。看来他果真是铁了心,自己的猜测定然没错,若他真的不愿意这门亲事,早就设法跑了,留在院子里不过是迷惑姨母,说不定坐在花架下笑着喝茶呢……
鼓敲三更才朦胧睡去,天刚亮就起来,梳洗后前去陪姨母用饭,刚搁下筷子,就有人说花大娘来了,夏月心中急颤,花大娘,不就是国都有名的媒婆吗?专为达官贵人说媒拉纤,夏月看向姨母,姨母已站起身整整发鬓说了声请。
夏月忙退到屏风后,花大娘进来寒暄几句说道:“贺喜玉夫人,老身此来是受邹夫人所托,说是两府有一桩儿女亲事,果真是珠联璧合门当户对,老身过来拿贵府四公子的生辰八字。”
夏月再顾不得矜持,从屏风后出来跪在玉夫人面前,颤声说:“还求姨母……”
玉夫人犹豫着,花大娘在旁一看笑道:“这是哪府的千金,长得真是娇美,可订了人家?”
夏月不理她,膝行到玉夫人面前,抓住她的手央求:“姨母若是不帮着夏月,夏月就一辈子不嫁人。”
玉夫人让她先起来,安抚她说:“夏月说什么傻话,姨母心中自有主张。”
花大娘在一旁上下瞧着夏月,听她一口一个姨母,就知道是柳府的小姐,看样子属意自家表哥,这样的事看得多了,儿女心有所属,父母别有打算,胳膊拧不过大腿,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桩姻缘。
玉夫人命人扶夏月回房,夏月执拗着不走,玉夫人喝了几口茶,试探着问道:“花大娘可知道邹夫人这义女何方人士?”
花大娘点头笑道:“太康县府陶家庄一个魏姓人家的女儿,说起来,这位姑娘可真是有福气。”
玉夫人茶盏重重搁在几案上,又忙对花大娘说:“我不是气花大娘,只是这桩亲事有些误会,我要见过邹夫人再说。”
门外有人笑道:“知道清婉想见我,这不就来了?”
夏月看向门口,手指头都快扭断了,来得如此之快,一切都事先想好了,秋阳对小双如此上心,多年的情分竟比不上几个月,怎么也想不明白,牙都快咬断了,身边邹夫人的笑言不停传进她耳朵里,狠狠剐着她的心。
玉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客气,急急说道:“我此次来,就是为了阻拦这桩亲事,今日才知夫人的义女竟然是那个小双,我不愿意。”
邹夫人笑问:“为何?”
玉夫人说:“她大秋阳四岁不说,门第又低微。”
邹夫人笑道:“妻大四岁不过常事,许多人家为求福寿如意,都愿意娶妻大个几岁,至于门第吗?清婉觉着她现今有我这个义母,还配不上玉府的门第?”
玉夫人忙说不敢,想了想又说:“她相貌普通,配不上秋阳。”
邹夫人笑道:“我昨日专程去看了那孩子,一身的灵秀聪慧,越看越讨人喜欢。”
玉夫人又说:“反正我不喜欢那个小双,心里别扭。”
邹夫人笑道:“清婉忘了当年的话,当年你一见小双就喜欢,还说可叹三儿子已经订了亲,若不然就娶到家中做儿媳妇,定是跟女儿一般贴心,后来才想起让她陪秋阳些日子。”
玉夫人再无话说,夏月忙叫了声姨母,邹夫人看看夏月,只笑不语,屋子里一时静谧,只听到细细的沙漏声。
邹夫人抿几口茶,站起身笑道:“我也是路过,正巧碰上花大娘也在,还要去寺庙求香,这就走了,清婉,这桩亲事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若是反悔,秋阳日后想在国都求亲可就难了。”
玉夫人忙送出门去,看邹夫人上了马车,回到屋中看一眼稳稳坐着的花大娘,额头青筋急跳,这可如何是好?夏月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姨母,求亲难怕什么,不是还有……”
因女儿家羞涩,那个我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玉夫人心中明了,一时忘了妹妹并不乐意,可是得罪了邹夫人该如何是好,也罢,宁可上门负荆请罪,也不能让秋阳娶小双。
斟酌着言语刚要跟花大娘说,门外有人冷声笑道:“怪不得衙门来人说,我家夏月被人劫走了,让我们去认人,原来是被姐姐劫去的,这就去衙门里好好说说。”
原来一早京兆尹派人上门,说是捕了三位人犯,一口咬定是柳府下人,请柳夫人派人去辨认,早饭后,管家带回来三个满身狼狈的下人,送夏月回芦洲的车夫和两个婆子,柳夫人又急又气,来到玉府问罪。
夏月慌忙要躲避,已被母亲一把扯住,扯到玉夫人面前咬牙说:“这就是人证,姐姐还有什么话说,难道玉府的公子无人肯嫁吗?非要纠缠我们夏月。”
玉夫人站起身来抖着手指指花大娘:“到底是谁家纠缠谁家?花大娘妹妹该认识吧?今日就是上门来取秋阳的生辰八字,我们秋阳就要跟右相夫人的义女定亲了,夏月是自己跑来的,妹妹这就带自己女儿回去。”
柳夫人一听铁青了脸,又觉在花大娘面前丢了脸面,喊进两个婆子,对夏月半扶半拉就往外走,玉夫人又不忍外甥女儿伤心,追出来说道:“夏月啊,姨母尽了心了,你要怨就怨……反正怨不着我。”
柳夫人冷笑道:“她若懂得孝敬,就知道我是为了她好,她的夫婿,定要比秋阳强上百倍。”
玉夫人再没往外送,回身对花大娘说了秋阳生辰八字,花大娘喜滋滋走了。
她靠坐着,越想越不甘心,就这么被几头夹击着,无奈应下了亲事,又想起夏月走时面如死灰,心中急火难消,起身被人备马车往太康陶家庄而去。
到了陶家庄,敲开小双家的院门,一路上想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你们家什么门第,为了高攀,竟然求到了邹夫人面前,逼着我应了亲事,告诉你们,就算嫁到我们家,别指望我能有好脸,小双也别想有一日过得舒心……
谁知小双一看是未来婆母,脸红到了耳根,转回身兔子一般跑得飞快,慌乱喊着:“娘亲,是秋阳……秋阳的母亲来了。”
玉夫人站在院门口,看着洁净清爽的小院,碎石铺就的甬路,一边是棵绿油油的果树,另一边蔷薇花架靠着矮墙,石阶下石桌石凳,石阶上淡绿的纱窗,门上垂着细细的竹帘,心想这小双的父母亲倒蛮会享受,布置得世外桃源一般,怎么也不像个农户。
有人打起竹帘施施然出来,布裙木钗,一张脸不施脂粉,却容光潋滟,过来不卑不亢行礼道:“玉夫人来了。”
玉夫人看着她,惊讶得忘了还礼,这不就是当年皇后面前的得意人,人都叫做双花的那个宫女吗?诰命夫人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册封诰命的时候曾见过一面,何等的风光贵气,自己在她面前都觉矮了几分。后来听说被一位王爷看中,感慨她有福气,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魏大娘微笑着等她回过神说了声请,玉夫人进了门,稳了心情下了决心,不管她是谁,来意定要说清楚,可看着魏大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着如何说才客气一些。
魏大娘看她颇费思量,笑笑说道:“玉夫人来意我知道,秋阳和小双的亲事,一来我是看邹夫人情面,二来我是感动于秋阳的诚意,三来我为着女儿的心意。不过儿女亲事总要双方情愿,玉夫人若是不愿,可以跟邹夫人说,我也不愿意女儿嫁过去受婆母的气。”
魏大娘意思很明白,你若是不愿意,就跟邹夫人说,大老远跑来找我做什么?玉夫人垂了眼眸,生辰八字都给了花大娘,眼前的魏双花,她自忖不是对手,再跟她较量,无异于自取其辱,也罢,待她女儿进了我们家,做了我的儿媳,她再厉害,远水解不了近渴。
30、情深如许
囡囡倒是没有回家搬弄是非,径直到了县学找哥哥小虎,小虎一听脸就有些发白,右相夫人认小双做义女,还给她和玉秋阳保媒,竟有这种事?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鞋,小双亲手做的,又合脚又舒适,夜里睡觉前脱下都得颇费挣扎,不行,找她去,找魏大娘去。
和囡囡走到岔路口,又犹豫了,这样算什么,上门怎么说,还是回家跟祖母说去,裴老夫人因上次小双的话,心中有数,早知这门亲事不成了,只是没有明说,怕孙子伤心影响了学业,此时看他脸色煞白一脸惶急,看了看儿媳屋门,恨恨叹口气命人备马车。
谁知刚换好衣衫,魏大娘就进了门,进门就向裴老夫人郑重行礼,裴老夫人再三搀扶她才起来,坐下将家里最近的事细细说了,请求裴老夫人谅解,裴老夫人叹口气:“阴差阳错,没了这门好姻缘,说起来都是小虎他娘争强好胜从中挑拨,唉,小双这丫头有好姻缘就行了,我们也不能强求。”
小虎站在祖母身后,两条腿抖颤得厉害,险些发软站不住,双手紧紧抓着椅子靠背,勉强站稳了,心里又恨又怨,恨自己一心想求功名,想风风光光到小双家提亲,没有早早定了亲事,怨小双不顾小时候的情谊,更怨母亲居中挑唆,可是子不言母过,满腔悲愤踉跄走了出去。
坐在后院怔怔滴下泪来,待到听见囡囡喊他,才清醒了些,惊觉自己竟哭了,摇头苦笑,记事以来就是以叔父为榜样刻苦读书,从来不会流泪,家中祖母年迈母亲糊涂父亲软弱妾室虎视眈眈,他十二岁就打理大小事务,直到家中井井有条,才放心入了县学。
望着几株果树,似乎小双就站在树下冲他歪头笑着,招手喊着他:。
“小虎哥,快来呀,那个最大的果子我够不着。”
“小虎哥,脱了鞋我量量你的脚,为你做双鞋袜。”
那温热的小手在他脚底量着,小虎呵呵笑着说痒……
也是在这个后院,小虎看着小双:“小双妹妹,将来做我的媳妇儿吧。”
小双毫不犹豫,甜甜笑道:“好啊。”
小虎又落下泪来,我只当是承诺,原来她却是随口而应,只怕她早就忘了吧……
心灰意冷间站起身,往院门外走去,忘了跟家人说一声,老夫人隔窗望见,连忙喊人拦住他,小虎回来跟祖母磕个头,又要往外走,裴老夫人问道:“你这是往哪儿去?”
小虎摇摇头凄凉笑道:“孙儿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该往哪儿去,只想寻一个清净所在,忘了这些事。”
老夫人颤巍巍走到他面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咬牙骂道:“你是我们家长孙,要知道肩上的担子,岂能因为一桩亲事就灰了心,你想到那里去,哪里又有什么清净所在,祖母父母弟妹竟都不顾了吗?”
小虎捂着脸怔怔不语,裴老夫人坐下跟魏大娘赔了礼,接着话家常,魏大娘坦然自若,无一丝尴尬之色,小虎站了会儿,跟祖母说回县学去,自此到秋闱后方才回家,在学堂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其间因为囡囡的亲事,祖母母亲和妹妹争执不下,祖母旧疾复发,托人捎话给他,让他回家来主持公道,他笑言,一切凭祖母和父母做主,待到中举返家,囡囡和马公子亲事已定,祖母已糊涂得认不出他是谁,自责之余更是寡言。来年春中了二甲,钦赐进士出身,去叔父面前软磨硬泡,非要到淮扬下属一个小县任职,吏部下了任命后,只身带着祖母赴任富春县令,此是后话。
改日墨如到陶家庄出诊,得知小双定亲的消息,一时失态将药箱摔在地上,喝了浓茶才恢复常态,镇静自若诊脉开方,从病人家出来路过小双家门口,踟蹰良久没有进去,回到保和堂笑着跟师父说,想要去云游四方长些见识,师父早知他非池中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笑问何时出发,墨如说还要再等些日子。
回到院子里,秋阳正一脸喜色坐在葡萄架下,墨如看他身上合体的米黄色长衫,想起小双上次来县府买的布料也是一般颜色,笑着跟秋阳说声恭喜,秋阳坦然受之,两人坐下喝茶,墨如笑说道:“刚禀明了师父,准备过几个月到淮阳郡富春县开个药铺。”
秋阳狐疑看着他:“何时出发?”
墨如淡笑道:“你何时成亲?”
秋阳愤然起身,墨如笑眯眯看着他又坐了回来:“墨如,你到底是何居心?”
墨如笑道:“我不放心,要看着你玉秋阳确实是小双的良人,才能放心离开,嗯,先住三年吧。”
秋阳看着他:“一定要去?”
墨如点点头:“一定要去。”
秋阳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墨如仰头望着葡萄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秋阳转了几圈笑道:“能不能帮个忙,叫小双来一趟县府,好些日子没见了,心里有些……”
墨如站起身绷着脸说:“不行,想都别想,何时成亲何时再见。”
秋阳追上去陪着笑脸:“墨如不是想去富春县开药铺吗?你是小双的干弟弟,是她的娘家人,我自然欢迎,药铺的资费我出。”
墨如嗤之以鼻:“资费不劳你费心,干弟弟一说,你也信。”
秋阳嘟囔说,就知道……挠了挠头,也想不出主意,前几日母亲从这儿回到国都,砸开秋阳院大门,冲进去好一通哭闹,秋阳知道亲事成了,心里的高兴不敢显到脸上,因为玉夫人头痛病发作,卧倒在床整日喊疼,秋阳被两个哥哥押着在床前服侍。
好不容易哄得母亲有了转圜,夏月那边又闹上了,说是好几日水米不进,秋阳忙过去苦劝,夏月一见秋阳状若疯狂,嘶喊道:“你对小双只是一时迷恋,你早晚会想起我的好来,我就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拼着这口气等到那一日。”
说完就喊人进来要吃饭,秋阳才放下心,纵马来了太康,到了陶家庄村口,想起如今已订了亲,若是再到后窗学猫叫,只怕小双就真恼了,又打马回来,想让墨如帮他,只要小双来了县府,装作是偶遇,她总不好说什么。
可如今看墨如冷冷淡淡的,意兴阑珊从药铺出来,看着天边的白云,怎么看怎么象小双,一会儿是坐着的一会儿是站着的一会儿是歪着头笑的一会儿是绷着脸训他的,唉,听说岳母主张后年再成亲,邹夫人好说歹说,才应下明年秋后,那岂不是要一年多见不到小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