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离为我把腮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小容和护院水兵队长早就眉来眼去,你没看出来吗?”
我惊讶道:“什么护院水兵?我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非离笑了:“我倒忘了,我不让他们在你面前出现,免得扰你清静,他们倒是听话。中秋前择个日子把小容嫁了吧。”
我点点头:“可是她父母不在身边......”
“这样好了,日子定下来后,我派人将小容父母接来就是,这样你眼前也能有几个故人,他们若愿意,可以为他们安排活计养老。”非离依然笑着。
我呆呆看着他:“非离,你什么时候如此好心了?你先前不过把小容作为你的药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眉眼,他的声音低而魅惑:“月儿不明白吗?对于我慕容非离来说,不是爱就是恨,没有中间状态,当然我对若云公主除外。”
我愣愣看着他,他接着说:“我爱的人,我就会倾我所有让她高兴,月儿,我对小容是爱屋及乌,月儿可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低,他温暖的气息环绕着我,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这是唱的哪出?他又在筹谋什么?从那日若云公主离开后,他是有些怪怪的,他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这些改变会跟我有关?他轻抚一下我的脸:“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
他揽住我的肩:“月儿,别胡思乱想了,尽情欣赏一下眼前的美景,这是我心中的圣地,以前没有第二个人来过这里,我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里了,我在慕容山庄都是以少庄主的面貌出现,直到你和摘星到来。”
我恍惚间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飞快说道:”这儿吗?这儿很一般呀,矜鹏王庭大草原上的景色才是真美,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不若阴山下的草原恢宏大气,所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何等壮美,我还是喜欢那儿一些。”
我肩上的手僵了一下,缓缓滑了下去,我偷偷看向他,他的脸猝然别过一旁,我只来得及看见他眼角的水光,我心下一阵不忍,不过非离,我承认这儿很美,也许你的心在这里,你将我带到了你内心深处,可是我不能骗你,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爱,我也再不敢奢望,我只求守着摘星,平淡得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卷四完,卷五“风起云涌”,敬请期待:)
谈笑间细论乾坤
这年秋天,慕容山庄办了两场婚事,先是小容和蒙志的,然后是中秋月圆之日庄主和杏姨的,中秋之夜繁忙过去,非离带我去山顶看月亮,下山时他牵着我的手:“月儿,有件事告诉你,今日如愿在珠州立国,国号月氏,他祭拜天地认祖归宗,若云公主为太后,卫道忠为相国,麦宁封皇贵妃,儿子卫思清改名孤独逸封皇太子……”
我点点头,看着苍穹中的满月:“非离,谢谢你告诉我。”
非离紧握一下我的手:“其实我知道月儿心中一直盼着如愿安好。”
我看向非离:“安好就足够,别不多求。”
他没有再说话,静静陪我回到房中。过几日,他带着我和摘星启程绕陆路往湘州而去,一路上车行缓慢,他耐心陪着摘星,陪她做各种游戏,回答她的每一个口齿不清的问题,摘星如果在马车中睡着,他就让她睡在怀抱中,说马车太颠簸,怕她睡不安稳。
他抱着摘星陪我说话,原来独孤氏立国时曾得五位功臣协助,所以开国封五位诸侯王,凤阳王凤氏为首,其余为东阳王西阳王南阳王北阳王,如今大裕国内以凤阳王凤天雍最为强悍,封地富庶兵强马壮,其余四位诸侯已名存实亡。
我看向他:“难道是崔师兄所为?”
他点点头:“崔光许他们更大的封地,许他们更多的俸禄,许他们世袭罔替,四大诸侯王传家数代,都已是贪图享受的纨绔,自是欣喜,崔光的条件只有一个,交出他们手中的兵权,他们初始还犹豫,凤天雍又在旁煽风点火,可他们手下不大不小闹了几次兵变,凤天雍远水解不了近渴,四大诸侯王焦头烂额乖乖交出兵权,接受崔光的条件,做了闲散王爷。”
我笑道:“如果我是这四大诸侯王,早就接受崔师兄的条件,做闲散王爷不好吗?比如宋代的柴家,各代王爷比皇帝都舒服,为何要得陇望蜀?凤天雍以为养大鸿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若对抗崔师兄,无异于以卵击石。”
非离斜睨着我:“月儿对你的崔师兄自是信心十足,可如果凤天雍和於夫罗联手呢?”
我听见於夫罗的名字,半晌没有说话,崔师兄富于智慧谋略,於夫罗却是十足霸道,如果矜鹏国解除内患,他一手训练的铁骑进入中原,我真不知道他和崔师兄谁胜谁负,这时非离又低声加了一句:“还有如愿,三方之力对付崔光和独孤鸿。”
我愣怔着,非离却不放过我:“月儿,他们有一天兵戎相见,你希望谁胜?”
我的心情瞬间纷乱不堪,谁胜谁负,其实我对他们的愿望都一样,那就是安好,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攥紧拳头咬牙道:“你何苦给我出难题呢?他们谁胜谁负难道我说了算吗?谁又会听我的,如果他们能听我的,各守一方太平不好吗?”
非离将我的拳头握在掌心一点点轻抚着,直到我松开,他笑道:“月儿误会我了,我并非在试探你的心意,我想告诉你,我慕容非离站在那一方,那一方就会获胜。”
我前一刻的歉意到后一刻变成讥笑:“慕容非离,你未免自视过高,你以为你心有七窍,就能左右天下吗?”
他又笑了,这次笑得有点调皮:“月儿又错了,我会选择获胜的一方。”
我看向他,不由笑了:“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投机取巧。”
他摇摇头:“我乃旁观者清,纵观天下局势,於夫罗虽有强悍的铁骑,但如果深入中原未必能尽其所长,凤天雍虽兵多将广,但涉嫌谋反,名不正则言不顺,孤独清刚刚立国势单力薄,当年满太子拥趸大多非死即逃,他们三方就算联合也是各有算计,崔光已在大裕苦心经营几年,身居要职的都是他的几个师弟,对他无比忠诚又文武兼备,所以最终取胜的定是崔光和独孤鸿。”
我沉吟道:“可是鸿儿当年为凤天雍所救并教养到七岁......”
非离玩味得看向我,我连忙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我又糊涂了,又对你说鸿儿的秘密,不理你了,总是套我的话。”
他轻抚一下我的脸:“我就知道是他,别人谁又有这胆子,只可怜了那个赵婉,机关算尽,终被一个小女孩儿玩弄于股掌。不过月儿,你不用戒备着我。”
我耸耸肩,戒备和不戒备有何两样,我不也一样被他握于手掌不得自由吗?我正色道:“有一件事我会帮你,那就是让崔师兄和鸿儿相爱。”
他点点头:“此事有你帮忙最好。”
我疑惑道:“如果我不跟着来,你会如何?”
他古怪一笑:“这男女之间的事,复杂起来万般复杂,但简单也很简单。我只需把他俩关在一处,喂他们吃了迷药,你说,他们还能如何?还能象现在这般遮掩吗?”
我瞪向他:“象现在这般遮掩?这是何意?”
他假装突然想起:“忘了和月儿说了,朝堂中现在议论纷纷,崔大相国和皇帝有断袖之嫌,因为崔大相国年近三十尚身单影只,皇帝除了卫妃,后宫空虚,卫妃的肚子也不见动静,所以......”
我急道:“那崔师兄如何?”
他笑笑:“这两个人对朝堂议论置之不理,经常在御书房单独相对。月儿眼睛都亮了,不过,都是谈论国事,一点私情也无。我们去察看一番再说。”
他絮絮说着话,说着去湘州后的安排,他已经置了一所幽静的宅院,只有简单的几个仆从,我和摘星应该会喜欢,他又说这所宅院最合他心意的是堂屋有两间卧房,他一间我和摘星一间,既能让我放心又能方便照应。
我懒懒得应着,他的声音忽然低缓下来:“月儿真不想知道於夫罗的消息吗?”
我没有作声,还有知道的必要吗?他自然带着四位美人夜夜笙歌,也许如今再为人父,早把摘星抛在脑后,如果他有苦衷,他可以丢下我,可他不该丢下摘星,我扶了扶摘星的头发:“非离,我该说声谢谢的,幸亏有你,摘星才没有成为没父亲的孩子。”
他认真的说:“我宠着摘星只因为她,与你无关,不需要你说谢谢。”
我笑笑,非离握住我的手:“我还是告诉你,燕无双为於夫罗生了儿子,不过依我对燕无双的了解,这个儿子应该是他的弟弟湛天宁的。”
我心头震了震:“你胡说,他的弟弟分明是个八岁的孩子。”
非离揉了揉我的手:“湛天宁的心智也许是八岁,可他的身体是个成熟的男子,他是经不起燕无双勾引的,於夫罗的想法可能和你一样,一直把他当作孩子,如果燕无双有了他弟弟的孩子,他为了保护弟弟不成为众矢之的,他只能认下。”
我怔怔听着,非离接着说:“能让於夫罗丢下月儿的,肯定是他至亲的人,还有一个就是麦宁,麦宁因如愿之故,深恨着你,她可能会央求或者要挟於夫罗,不要再接你回到矜鹏,否则以於夫罗的霸道脾气,定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其实是为了你的安宁,他不想让你置身危险,他知道你肯定会义无反顾随他回去,他只能断了你的念想。”
我呆呆看着非离,非离又低喃道:“以我的私心应该让你继续误会着他或者恨着他,可是,我想着以后不再瞒着月儿任何事,我要你了解一切,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的声音那样低,我的心绪烦乱无比,我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我又握紧拳头,紧紧咬住嘴唇不说话。
马车停下来,一个人从非离手中接过摘星,他对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抱起我进了一个屋子,他放我在卧榻上坐在边上,不说话陪着我。
我突然喊出声来:“非离,他为我着想,他可问过我的意愿,就算危险,就算没有安宁,我也是要随他去的,我都不怕,他怕什么?他怕什么?枉他是骄矜男儿,枉他是一方霸主,我所托非人。”
非离却不顺着我:“他也是关心则乱,月儿,你真的不怕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摘星,你真的愿意去宫中和那些女人争斗吗?燕无双的话不尽属实,於夫罗怎会轻易被几个女子要挟,就算当初有承诺,他也会为自己留有退路,他的退路就是摘星,摘星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你才是他心中的皇后。可是燕无双志在必得,这一切可能是他的权宜之计。”
非离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他每说一句话都在下定决心,都小心翼翼,他的手指抚上我的唇低低说道:“都咬破了,你呀,总是那么执拗。”
我抓住他的手:“非离,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多心计,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我太笨了,我猜不到那些,为什么他们都要替我做决定,如愿、於夫罗......”
非离苦笑:“因为他们都喜欢着你在意着你,都希望保护你,可没想到都在伤害你。”
我的眼泪流下来,非离将我揽在怀中叹息道:“早预料到你会这样,等到真看在眼里,还是......这样吧,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有什么疑问,你问我我再说,那样就不会突然,你就不会这样难受。”
情难解似双丝结
这个两进的院子洁净清爽,非离只找来三个人,小姑娘香儿收拾屋子帮我做些简单的事情,王妈妈外出买些家用回来安排日常起居,厨子李大叔为我们做美味的饭菜。我有时恍惚间想起矜鹏王庭的小院,於夫罗如今还在那儿吗?还是已经与他四个美貌的后妃住进金碧辉煌的王宫,她们可知道如何关心体贴他吗?还是一味顺从并不去注意他骄傲复杂的内心?
不同的是,我两次到於夫罗的小院都是丝竹之声绕耳,这儿却总是安静恬淡,时而会传出摘星清脆悦耳的笑声,有时候是非离的箫声,箫声因他情绪不同而变换,或欢快或柔和或悠扬,却从未有过忧郁或者感伤,更别说伤春悲秋,他为何总是那般笃定与自信?他为何从无愁绪从无彷徨?
相国府自是常来常往的,秋去冬来,要为崔师兄准备冬衣冬靴,被褥也要换上厚的,门帘换成棉的,窗户细细察看,漏风的地方都重新裱糊过,书房的手炉卧房的脚炉都擦拭干净备用,香儿自带摘星去玩,非离总是跟在我身旁看着,一会儿嘲笑我:“你不在这里的时候,你的崔师兄也没见冻着。”
一会儿又调侃说:“月儿一来,这相国府的管家仆从嬷嬷丫头都闲得发慌,该做的事都让你做了。”
一会儿又埋怨:“我们家还没还门帘呢,到现在还是夹的,手炉脚炉我们家也没有。”
我低头忙着,也不理他,他自去书房看我默的孤本,看一会儿自言自语:“没想到月儿还是个才女,这么好记性,这一手好字,这针线女红……”
然后就斜睨着我:“我自小长在江州,从未穿过冬衣冬靴,这湘州的冬日可怎么熬过去?”
我偷笑着,他和摘星的其实早就备好了,收在我房中的衣橱里,他很少进我房中,自然没见着。他长吁短叹一阵,过会儿又沉浸在书中,我要离去时连唤着他,他才怏怏得把书放回。
落第一场雪的前一天,我看天气阴霾着干冷,问非离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件棉袍,他的双眸亮了一下,嘴上却说:“我才不要穿,穿着鼓囊囊的,冷就冷些吧。”
第二日一早起来,窗户上透进银白的雪光,我和摘星穿了棉衣,她的是粉红的布面白色的毛领子,我的则是浅紫,然后牵着摘星的小手进了非离的屋子,他看着我们叹道:“穿棉衣竟也这般好看,一点不见臃肿,看着就暖和。”
我笑说:“本来准备昨夜赶着给你做一件,可你偏不要。”
他抿了抿唇:“哼,崔光这会儿只怕也美得不行,要做早做了,也不会到昨日才来敷衍我。”
我看着他和摘星笑闹着,摘星粘在他身上一会儿揪头发一会儿揪耳朵,他的脸上眨眼间出现几道红印,摘星不知为何总爱与他疯闹,在我面前就乖巧得很,我怕她抓伤非离那张俊脸,隔三两日就给她修剪指甲。
摘星闹够了,非离的脸侧向我委屈着问:“月儿,脸破了没?”
我轻抚一下笑说:“没有,有几道红印。”
他又委屈得看着摘星:“亲爸爸一下。”
摘星依言叭得一下,攀着他肩膀,小嘴绕到另一侧,又是一下,非离眉开眼笑,我抱过摘星说:“非离,去我们屋坐会儿?”
他摇摇头:“不去。”
我往外走着回头问:“真的不去?”
他无比坚决:“真的不去。”
香儿抱摘星去门外看雪,我嘱咐完王妈妈今日的饭菜安排回屋时,非离正站在衣橱上铜制的穿衣镜前,身上穿着我做的月白色底子的棉袍,身子比棉袍上的竹子还要挺拔,听见我进来,他转向我:“月儿,是不是很合身?显得我更加飘逸出尘?”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眼前的人真是风华入画,不过脸上那调皮自恋的神色又煞了些风景,让我忍俊不禁。他又从床上拿起另一件绯色的问:“这个也是给我的吗?”
我抢过来塞到衣橱里,他自言自语说:“近几日准备到矜鹏王庭去看看。”
我没有理他,矜鹏这些日子肯定冰天雪地的,他去哪儿做什么?不过是逗我罢了。他自然记得我离开王庭那日,於夫罗就是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袍骑马追来。
他看看我的神色:“月儿,我真的要去趟矜鹏,大裕和矜鹏中断往来近一年,崔相国想知道那儿的人们冬天是否还是往年那般难熬,这个时候正是大雪连绵,是查看他们国力的最好时机,我已经答应了。”
我脱口说:“既然两国邦交已断,你去了岂不危险吗?”
他的双眸中轻掠过一丝异样随即笑道:“早在摘星周岁前,於夫罗就张了榜文遍寻天下名医,为弟弟湛天宁医治宿疾,这天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
我急道:“可是於夫罗怎会轻易信你?”
他看着我顿了顿:“小容是最好的证明,於夫罗到慕容山庄时虽没有和小容说话,却看了她几眼,估计他当时已经有盘算,只是那日的情景,他没有机会开口。”
我没再说话,愣愣坐到床上心烦意乱,矜鹏……於夫罗……那些人那些风物那些事又都浮现到我面前,於夫罗的霸道於夫罗的体贴於夫罗的缠绵於夫罗的心怀天下,他在慕容山庄的决绝,纷纷涌上来撞击着我的心,他既已说明白,我就不该再纠缠,可总觉得有些事没有说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抑或是因为先前对如愿的误解,让我不想和於夫罗再有类似的遗憾。
非离出去了,他也厌烦吧,厌烦我想起往事时就呆怔怔的,彷徨无计,他纠结二十年的心结尚能一昔解开,我却不能做到,我心里明白感情逝去了就要放手,却总是想去抓住什么,於夫罗说的那么绝情,我依然觉得他可能有苦衷,从没想过恨他,来湘州路上非离的一席话更让我觉得他有隐情难言。
眨眼的功夫非离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本书,搬一把椅子放在我身边,塞一个手炉在我怀里,自顾静静看书,我挣扎着犹豫着小心说:“非离,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矜鹏?”
他的视线依然在书上头也没抬:“摘星呢?摘星也一块去吗?”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我轻吁一口气:“那儿的冬天太寒冷,我怕摘星不适应,就不带她了吧。”
“好。”,他抬头扫了我一眼,我心头一跳:“你想去做什么呢?替於夫罗找借口?”
我惴惴道:“我是想要明白一些事情。”
“明白什么?”他的声音大起来:“就为了一些未知的事情,把摘星一个人留在湘州,没有父母照应?你倒是个痴情的情人,可也是个狠心的母亲。”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未用说过如此刺人心窝的话,我本就挣扎一个早晨,又只是试探着想知道他的想法,我并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想着真的扔下摘星,我心头突突跳着口中苦涩难言,他却站起身来弯腰盯着我,双眸刀剑一般刺在我脸上:“我以为你会让我把棉袍带给他,他如果心中有情自会明白你的心意,他如果真有苦衷,又放不下你,自然会来和你解释,做为亲生父亲,他也该来看看摘星。就算对他满腔深情,你是不是也该矜持一些。”
他的话字字诛心,比抽我耳光更让我疼痛难忍,我强忍着泪水别过头不看他,他的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面对他:“王庭已不是昔日的王庭,他有了皇后和妃子,那四个女人个个心思玲珑,麦宁又怨恨着你,你非要去自投罗网吗?你真去了,我日日提心吊胆……”
他的话止在我的泪水里,他一声长叹捏着我下巴的手变得柔和,另一只手为我抹着眼泪,泪水却更加汹涌,我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他搂着我的肩咬牙恨声说:“该死的於夫罗,怎么忍心让你如此伤心,我恨不得……”
我连忙停止哭泣,眼泪汪汪看着他:“非离,你答应我不要对他用药用毒……”
话音未落,他已经甩帘子出去了,过一会儿又进来,我止住眼泪拿起绣架琢磨花样,他有些粗鲁得从我手中抢去扔在一旁:“刚哭过,眼睛不能瞅东西,你坐着,我给你念几个风物志上的神啊怪啊的故事,你不是一向喜欢这些吗?”
我歪在床榻上闭眼听着,我有些不敢接触他的目光,刚睁开眼睛视线和他相撞连忙躲开,只感觉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闭着眼睛假装听着他的故事,却没听进去几句,再睁开眼睛时,他正俯身看着我,刚想躲开,他双手捧住我的脸瞅了瞅:“还好,眼睛没有太过红肿。”
他一日没有出门,我也懒懒得呆着,入夜后他屋中的灯光很晚才灭,灭灯后又听见在床榻上不停翻身,似是辗转难眠。第二日用早饭时,他的两只眼睛下有青色的阴影,估计我也一样,他慢腾腾吃着饭,嚼一口忘一口,终于吃完后坐着半天不动,然后飞快说道:“月儿,我想好了,带你和摘星一起去矜鹏,几日后动身,你准备一下行装,摘星的衣服一定要厚实保暖。”
我心下一颤,万没想到他决意如斯,我微微笑道:“我也想好了,我会为非离准备好行装,非离只用帮我把那件棉袍带给於夫罗就好。”
他欣喜得站起身看着我,抱过摘星狠狠亲了一口,我的脸有些微烫,摘星却叫起来:“爸爸脸上有刺,扎我。”
他愣愣得摸了摸脸,我看着他嘴唇边和下巴上的青色笑出声来,这个爱洁成癖的人,早起竟忘了刮脸修面。
梅花宴暂缓离愁
鸿儿在御书房召见我问我何事,来湘州后只远远见过几次,从没有如此近得看她,看来她已经不再服用那些药物,脸上更是细白光润隐隐透着水气,双眸如寒星般逼人,只有略粗的眉毛带几分男子的英挺,我大胆端详着她,难道崔师兄就看不出吗?她怎么看都是个乔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