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道,“宫中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玉瑶不用每日都来。”看一眼玉瑶身后,沉香阁四位宫女遥遥跟着,温言道,“天气寒冷,玉瑶回去吧。”
不待玉瑶回答,脚步匆匆往沉香阁而来,刚刚百里来报,已在开国候府位于东都城外的田庄密室找到兆瑞,百里亲自审问,动了酷刑,嫌犯方供出实情,原来当日锦绣出城拜托押送的校尉,被开国候府的人认出,皇后既同情兆瑞,他们则有空子可钻,是以将兆瑞换下留在东都,一应知情的人都说是皇后懿旨。
皇上后悔错怪了君婼,进到沉香阁,唤一声君婼,颇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听不到君婼回答,局促搓了搓两手,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一抬头,君婼站在隔门处,正幽幽瞧着他。
第138章
皇上陪了个笑脸尚未说话,君婼绞了双手低头道:“皇上,我错了。铭恩先来一步,我已得知实情,我没想到,使银子求个平安,也能惹出许多事端,我以后万事小心,时时记得我是皇后,不是君婼。”
皇上叹口气,“朕疑心君婼,有错的是朕。”君婼仰脸一笑,“既往不咎了,不过,你们这大殷朝的人可太坏了,逮缝隙就钻。”皇上也笑,“没缝隙也得凿出缝隙来,何况有缝隙呢?”
君婼心想,这没缝隙凿出缝隙来钻的,可不就是玉瑶吗?想想刚刚喝她一声,心里无比痛快,她避居梅花庵则罢,若总到我面前来,不会给她好脸。
皇上又仔细拍一拍枕头,放回里屋床上,与君婼的并排放着,仔细摆好了,回头笑看着君婼:“怎么?早起给玉瑶撒气了?”
君婼一扭身,“皇上心疼了?”皇上一笑拍着床边,“过来,君婼生气的时候,玉皇大帝也要欺负的,都怪朕惹了君婼,玉瑶要觉得委屈,记在朕头上就是。”
君婼过来靠着皇上坐了:“这还差不多。”
皇上抱住她:“两夜没在一处,朕心中不踏实,抱一会儿再去福宁殿。”
二人和好如初,两情缱绻。
皇上年底忙碌,早出晚归,据武越说,未去过梅花庵,玉瑶再未来沉香阁,每日跟着妙严师太念经,一副虔诚的出家人模样。
腊月二十三小年,皇上早朝的时候对君婼说夜里早归,与她一起给灶王爷上香,一起吃糖瓜,糖瓜是君婼亲手所做,粒粒滚圆清甜而不黏腻,正是皇上最爱的口味。
谁知夜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君婼打发摘星去福宁殿瞧瞧,摘星回来禀报道:“不知出了怎样的大事,连铭恩都被赶到了丹陛阶下候着,奴婢也不敢上去,远远瞧见有灯光,大殿内雅雀无声,没人一般,铭恩说,百里将军在呢。”
君婼摇头:“百里最近成报凶的乌鹊了,他一进宫,准没好事,这次不牵涉到我就好。送两碟子糖瓜过去,一碟子给皇上,一碟子给铭恩,回来我们先上香吧,不等了。”
夜里皇上未归,君婼倒也不以为然,皇上有要事,不去打扰他便是,忙过了自会回来。早膳后摘星请命出宫,君婼问何事,摘星带几分忸怩:“算着日子,俊武该从大昭回来了,我去瞧瞧。”
君婼眼眸一亮,“既来了,定了婚期,过了年成亲吧。”摘星痛快说好,君婼又吩咐道,“别着急回来,与俊武去集市上逛逛,有新鲜的年货帮我买几样回来。”
摘星笑说声好,带人走了,君婼正看书的时候,摘星从外面匆匆进来,急急对君婼道:“似乎是出了大事,福宁门重兵把守,我出具了沉香阁腰牌,都不许出去。君婼一惊,“究竟何事?去与铭恩打听打听。”
摘星很快回来,摇头道:“铭都知出宫去了,也不见小磨与肃喜,我熟识的人一个也不见,福宁殿换了一批守卫,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说了一箩筐好话打听,说皇上今日没有早朝。”
君婼忙问,“可有人在福宁殿?”摘星摇头,“丹陛阶上跪着一人,远远瞧着身形,似乎是百里将军,殿内依然是鸦雀无声,跟我说话的守卫不停催促我快走……”
君婼起身向外,“我去瞧瞧。”未到阁门口,听到整齐的跑步声越来越近,来到阁门外,就见一队内寺所卫停了下来,将沉香阁团团围住,卫队长过来对君婼行礼道:“启禀皇后殿下,奉皇命严加保守,护卫皇后殿下安危。”
君婼看过去,是平日没见过的人,摘星在旁瞧瞧摇头,也是不认识,君婼摆摆手,“传内寺所监来。”卫队长拱手道,“监正大人奉皇命出宫选人去了,不在宫中。”君婼昂然要走,卫队长恭敬比手,“皇上有旨,为皇后殿下安危,请皇后殿下勿要离开沉香阁。”
君婼转身回走,坐在榻上手支了颐挑眉道,“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说是护卫,感觉囚禁一般,是不是皇上也被囚禁了?”君婼说着话跳了起来,摘星忙道,“公主勿要忧心,奴婢再派人打听就是。”
不一会儿郑尚宫匆匆而来,进门行了礼道:“不知宫中出了何事,任何人不许走出福宁门,宫中一应所需,都由外宫的侍卫专程来送,只送东西,都是些生面孔,凶神恶煞的,问话一言不发,多问几句就拔刀相向,这后宫竟与世隔绝了。”
君婼忙问道,“皇上可好吗?”郑尚宫点头,“皇上很好,刚才召了奴婢过去,嘱咐侍奉好皇后殿下。”君婼忙问,“皇上精神如何?郑尚宫进去的时候,皇上在做什么?”郑尚宫道,“皇上精神很好,许是熬夜了,两眼有些红,奴婢进去的时候,皇上坐在御案后,似乎在想什么。”
君婼点点头,“皇上可镇静吗?”郑尚宫笑道,“自然是镇静的,一如往常,福宁殿地上有些碎瓷片,奴婢想要收拾,皇上说一声多事,奴婢忙出来了,百里将军不知怎么冒犯了天威,跪在丹陛阶上,额头上还淌着血,不敢擦,更别说包扎,都流到眼睛上了。”
君婼紧咬了唇,百里是皇上爱重的将军,福宁殿侍卫都是百里麾下的禁军,让他淌着血跪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若非盛怒,皇上断不会如此做,君婼想着心中不安,起身来到沉香阁门外,内寺所卫过来阻拦,君婼看一眼卫队长:“怎么?皇上禁了我的足?”
卫队长忙说没有,君婼昂然道:“那便让开,否则你杀了我。”
卫队长冲部下一摆手,君婼带人出了沉香阁往福宁殿而来,丹陛阶下禁卫军过来阻拦,君婼目不斜,脚下未做停顿,昂然抬脚上了丹陛阶,踏上丹樨一眼瞧见百里,依然直挺挺跪着,过去问道:“百里,出了何事?”
百里没有抬头,只低声说道:“臣驭下不力,闯下大祸,罪该万死。”
就听一声喝,“百里闭嘴。”皇上跨出殿门瞧着君婼,目光意味不明,君婼唤一声皇上,“又如何了?”
皇上瞧着她:“君婼,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朕要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这些日子,君婼不用再来福宁殿,朕想明白了,自会回去。”
君婼咬一下唇,“此事,又与我有关吗?”皇上避开她的目光,“与君婼无关,君婼勿要忧心。”
君婼来到他近前,唤一声皇上,皇上却猛然转过身去,君婼又唤一声,皇上抬脚朝殿门里去,在门槛处顿住脚步,侧过脸唤一声百里,没有看君婼,沉声道:“百里起来,没有朕的旨意,后宫任何人不许出宫,不许靠近福宁殿一步,若有违反,朕要尔项上人头。”
君婼心中一凉,因我来了,他便下了这样的旨意,他不对我怎样,却拿百里的性命要挟我,让我不要离开后宫,不要靠近福宁殿,君婼瞧着他的背影,冷淡漠然,近在咫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暗影之中,君婼回过头,百里已站起身,君婼看着他,“皇上所说之事,可与我有关?”百里摇头,“皇后殿下,臣无可奉告。”
离了福宁殿,君婼一路走得缓慢,皇上说与我无关,却避开了目光,百里是爽直性子,只说无可奉告,分明,这次的事又与我脱不了干系,可是,若是我闯了祸,皇上为何不直言相问,而是将后宫与外界隔绝?难道是生怕有消息传进宫中?
君婼想着,突顿住脚步唤一声摘星,“难道是大昭出了变故?”摘星忙宽慰道,“未得到证实前,公主勿要忧心。我跟俊武说过今日去同文馆与他会面,他见不到我,自然会打听为何,今日不去明日不去,过不了三日,他便会设法与我联络。”
君婼急道:“宫内外联络断绝,他怎样设法?”
摘星一笑,“笨人有笨人的法子,公主听我一说就会宽心。”附耳刚要与君婼说,玉瑶迎面而来,依然是一袭水田衣,袅袅婷婷的,来到君婼面前福身笑道,“见过表嫂。梅林中梅花开到尽头,满地花瓣零落,煞是好看,表嫂要不要去观赏一番?”
君婼心中火烹一般,瞧见她火上浇油,也不让她免礼,就那么屈膝福身,冷冷说道:“如今宫中有变,任何人不得离开后宫一步,也不得靠近福宁殿半步。玉瑶是方外之人,更不可到处闲逛,免得惹来灾祸,这样,传我的令,妙严师太一行,不得离开梅花庵,去吧。”
郑尚宫答应着,为难看一眼玉瑶,君婼方道,“免礼吧。”玉瑶站起身,郑尚宫来到她面前比手道,“玉瑶姑娘请。”玉瑶不动,看着君婼问道,“表嫂的意思,是要将玉瑶禁足吗?”
君婼没有理会径直向前,玉瑶追了几步,“表嫂如此,表哥可知吗?”摘星回头道,“皇上早有圣命,殷朝的后宫,以皇后殿下为尊。”
玉瑶紧咬了唇,身后郑尚宫笑道,“玉瑶姑娘请。”玉瑶手中麈尾重重一甩,疾步往福宁殿而去,郑尚宫忙忙跟上,在她身后解劝,说得越多,玉瑶走得越快,郑尚宫干脆沉默,观察她一言一行,以便回去向皇后禀报。
君婼没有看到玉瑶往福宁殿而去,专心听摘星言说如何探听消息,一听之下点头道:“办法倒是可行,端看俊武是否机灵,一切指望着他了。”
摘星低头一笑,“我虽总说他傻,行事还是可靠的。”君婼嗯一声,“是以,大哥将他视作心腹。”
第131章
郑尚宫本等着玉瑶碰壁,不想玉瑶行近,禁卫过来阻拦的时候,皇上正站在丹樨之上,瞧见她吩咐放行,郑尚宫眼看着玉瑶随皇上进了福宁殿,心中不解,皇后都没进去,为何让她进去?
疑惑着往沉香阁而来,越走越忐忑,皇后得知此事,会是如何反应,她想都不敢想。
郑尚宫思来想去,只告诉了摘星,摘星恨恨想到,刚亲口颁布了禁令,就放玉瑶进去,出尔反尔的,岂是皇上所为,看来皇上的禁令只针对沉香阁。
想要告诉君婼,君婼恹恹躺着,午膳也没用,只说没胃口,摘星吩咐众人好生服侍。午后带人抬着棉衣棉被往梅花庵而来,只说是皇后赏赐妙严师太一行。
玉瑶尚未归来,想来是在福宁殿与皇上共用午膳,摘星不动声色与妙严师太闲话,耐下性子等着。半下午玉瑶摇摇而回,身后几个小黄门点头哈腰护送,摘星看向玉瑶,双颊酡红眼眸朦胧,显见是饮过了酒。
摘星气往上冲,对着几个小黄门叉腰道,“知道我是谁吗?”其中一个小黄门拱手道,“小人见过摘星姑姑。”摘星哼了一声,“给我等着,姑姑我有话问你们。”
玉瑶一笑,带着酒意道:“摘星姑娘有话问我便是,何必为难他们,他们只在丹陛阶下候着,什么都不知道。”
摘星看向她,唤一声妙严师太,“这出家人也能饮酒吗?”妙严师太忙道,“玉瑶姑娘早已不是小尼座下弟子,小尼管不了她。”
玉瑶一笑,“不错,皇帝哥哥不许我出家,我只不过暂住梅花庵。”摘星一把揪了她袖子,“过来说话。”
玉瑶挣脱开,嫌恶得掸了一掸,随摘星来到梅林,不等摘星询问,笑道:“皇帝哥哥有了为难的事,无人可诉,跟我说了一会儿心里话,正好到了午膳的时辰,皇帝哥哥留我用膳,兴起时喝几盏酒。皇后似乎不胜酒力,我的酒量尚可,如此罢了。”
摘星瞧着她,“皇上因何事为难?”玉瑶瞧她一眼,“摘星姑娘想知道?”看摘星眼巴巴瞧着她,昂然道,“皇后处处欺负我,你是皇后的人,我为何要告诉你?”
摘星转身就走,身后玉瑶慢悠悠说道,“皇后不是自诩与皇上恩爱非常吗?何不自己去问皇上?”摘星回头呸了一声,“对公主都不会言明的心事,就算喝了酒,皇上也不会告诉你,我瞧你啊,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
玉瑶一怔咬了唇,重重靠在身后梅树树干上,头顶瞬时落英缤纷,眼前一片红色飞舞。
摘星没有回头看她,虽嘴上反击痛快,心里越想越气,回到沉香阁,君婼正坐着发呆,坐一会儿起身道,“我问问他去。”摘星恨声道,“公主去做什么?皇上与那玉瑶在福宁殿共用午膳不说,还把酒畅谈,不肯与公主说的心事,竟告诉了玉瑶,玉瑶十分得意呢。”
君婼也不生气:“他肯与玉瑶说,也不与我说,足见此事与我有关,我也牵挂着他,他有事总是自苦,不象我,总要设法发泄,发泄过也就没事了,我再瞧瞧他去,也不会多问,只陪着他。”
摘星跺脚生气,君婼已站起身,走几步身子一晃,摘星来不及搀扶,眼看着君婼摔倒在地,跑过去扶起来,君婼紧闭着眼昏死了过去,好在没有磕着碰着,摘星唤一声来人,扶君婼到榻上,刚要吩咐请太医,眼眸一转打发小宫女去找郑尚宫,让郑尚宫去福宁殿,对皇上说公主刚刚昏死过去,摔破了额头,血流不止。
若在往常,眨眼间皇上就会一阵风般到来,这次却没有,庭院寂寂,寒风不时来袭。过一会儿皇上没来,太医院副提点进来了,刚要请脉,君婼悠悠醒转,听到摘星在外气愤与郑尚宫说话:“皇上竟不来瞧瞧公主摔着了没有,真是心狠。”
君婼闭了眼,对副提点摆摆手,副提点为难说皇上有命,君婼又摆摆手:“卫太医放心,我没有用午膳,起身起得急了,头晕眼花摔了一跤,并无大碍,卫太医请回吧。”
卫太医看一眼君婼面色:“有些气血不足,臣开七副补气养血的汤药给皇后殿下,不过皇后殿下,一日三餐要按时定量用才是。”
君婼点点头,听着卫太医在外开方,唤一声摘星耳语几句,卫太医告退后,摘星捧着药方进来,欣喜对君婼道:“卫大人同意了,已将我的绣帕带出,我与卫大人说好,明日公主再传他请脉,到时他会带俊武的回音来。”
君婼松一口气笑看着摘星,“误打误撞,总算有些进展,摘星与俊武之间的密信,让我瞧瞧?”摘星忸怩道,“奴婢离开家进宫的时候不识字,便与俊武想出了这样的法子,用图案代替写字,只有奴婢与他二人能看懂,因为都是衣物鞋袜绣帕,比书信更容易送入宫中。后来公主教着奴婢学会写字,奴婢与俊武,还是象原来一般,到了东都大内,也没有更改。”
君婼伸出手,“我好奇,让我瞧瞧。”摘星无奈,公主的好奇心一起,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拿了一块绣帕过来递给君婼,“不过,究竟何意公主自己去猜,奴婢不会说,否则,违背了与俊武的誓言。”
君婼接过去仔细揣摩,摘星端了饭菜进来,“公主多少用些。”君婼拿起银箸又放下,摇头道,“还是没胃口。”
公主从来吃得香睡得香,今日竟然没胃口,都怪皇上,摘星愤愤着,又请了郑尚宫来,去福宁殿告诉皇上,公主已好几个时辰没有用膳,言说没有胃口。
君婼正巧听到,唤一声等等,对摘星道,“皇上既不想见我,何必总因我相扰于他?摘星稍安勿躁,耐心等到明日就是。”又吩咐郑尚宫道,“明日开始,每日一早去尚寝局问问,皇上夜里可睡得好,午后去御膳房问问,皇上用膳可用得好,还有,每日早朝如何,也设法询问。”
吩咐过看一会儿佛经又打起哈欠,倒在榻上睡了过去,摘星忙过来盖了锦被,心想是不是没用膳的缘故,怎么总是贪睡?听到玉瑶的事也不生气,若是往常,该气得睡不着才是。
晚膳的时候,君婼捧着肚子说饿了,摘星忙吩咐摆了一桌子,谁知吃两口红枣栗子粥,帕子捂了唇连连作呕,摘星正斥责小厨房的人,君婼清水簌了口又坐回桌边,看着桌上的白切鸡说不错,伸出箸又缩了回来,蹙眉连说撤了。
怏怏起身道,“明明瞧着很想吃,闻了味道肚子里就翻江倒海。”摘星问道,“公主是不是想念大昭的饭菜了,奴婢这就进厨房做去。”
君婼摇头:“我自己动手,我们做米璨,摘星在旁帮忙。”
这次进的香,连用两盅,还要伸手的时候摘星拦住了,“公主,这是晚膳,不可饱食。”君婼悻悻舔唇,“意犹未尽呢,算了,出去走走。”
到了大门外瞧着守卫林立,瞬间没了兴致,回到庭院中走了几圈,站在廊下看着天空中的上弦月自语道,“不知卫太医可否见着俊武。”摘星在旁道,“跟卫大人说好了,明日傍晚过来,公主勿要心急,早些安歇吧。”
君婼嗯一声,回去抄写一会儿佛经,唤一声摘星道:“出去到高处瞧瞧,福宁殿可还亮着灯吗?”摘星赌气说不去,君婼笑道,“刚刚做好的米璨,给皇上送些去。”摘星说不送,君婼站起身,“那我自己去。”
摘星出屋门拜托了郑尚宫,郑尚宫回来时君婼已睡下,兴许白日里睡多了,毫无倦意,只安静趴着,听到郑尚宫低声说道:“福宁殿黑着灯,以为皇上歇下了,不想让我进去,进去掌了灯,皇上两手抱头坐在暗影里,很苦恼的模样,我盛了米璨,皇上进几口便推开了,问我皇后殿下身子如何,太医如何说,听到皇后殿下很好,点头命我退下,我一退出,身后烛火瞬间熄灭,听到皇上一声长叹。我都踏上丹陛阶,皇上突然追出来说声等等,让我告诉皇后殿下,不让我忧心伤怀,再过三日,皇上一定来到沉香阁说明真相。”
摘星哼了一声:“矫情,三日后能说,这会儿便不能说?郑尚宫就该告诉他,公主很不好,吃不下睡不着,哼……”
君婼手抚上皇上的枕头,阿麟阿麟,究竟是何事让你为难?我不忧心伤怀,你呢?可能做到不自伤?
许久沉沉睡去,第二日午后郑尚宫过来禀报:“据尚寝局说,前夜里皇上听了百里将军禀报,先是沉默,安静得可怕,然后大声训斥,百里将军罚跪后,福宁殿内灯火通明,皇上不停踱步,一夜未睡,昨夜里福宁殿没有灯光,皇上也不许任何人进去侍奉,不知是否安寝。另有御膳房那儿询问来的消息,皇上这两日没怎么用膳,送去的御膳几乎原样不动端了出来,昨日午膳时皇上吩咐两位尚膳在殿中侍奉,玉瑶姑娘用几口饭菜,皇上的那份没动,酒也一样,玉瑶姑娘吃了半坛,皇上滴酒未沾。还有,皇上今日依然没有早朝。”
君婼听得心中拧了又拧,僵坐片刻起身吩咐摘星:“这会儿就请卫太医过来,马上。”
派去的人回来说卫太医不在太医院,君婼心想许是去了同文馆,耐下性子等着,黄昏时分,副提点来了,踏进屋中从袖筒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了摘星,摘星一瞧红了眼圈:“公主,原来是世晟公子出事了,大皇子得信后已赶回大昭……”
君婼心突突跳了起来,急切看向摘星,摘星吞咽了一下,紧张看着君婼:“世晟公子他,上月在书房中*而亡……”
君婼身子晃了一下,摘星忙过去扶住,君婼手紧紧抓住她手臂,嘶声说道:“我不信,他明明答应过我,他的病已经痊愈,为何还要如此?为何......”
第133章
副提点出了沉香阁,犹豫一下往福宁殿而来,皇后殿下于他有恩,吩咐他暂时瞒着有了身孕的消息,可事关皇嗣,又有皇上的叮嘱在前,从徽州归来后,皇上就责成他,只给皇后殿下请脉,太医院就算忙得不可开交,他也从来不用去管。是以,他不敢懈怠。
进了福宁殿,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听到他求见,说一声进来,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副提点吓一跳,皇上面色苍白双眸满是血丝,忙弓腰道,“皇上气色不好,待臣请脉。”皇上摇头说不用,问道,“怎样?皇后身子可好吗?”
副提点忙拱手道:“臣特意来给皇上报喜,皇后殿下有了身孕。”
皇上啊一声站了起来,“确切吗?”副提点笑道,“确信无疑。”皇上身子前倾着,“那皇后身子可有不适?”副提点笑道,“昨日有些孕吐,今日好转,只是臣把过脉,皇后殿下心情有些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