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姑姑微笑着:“民间有句话,叫做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太后歇息一会儿吃些东西再缝不迟。”
温雅细细算着日子,离他的祭日还有四月半,便问道:“艾姑姑,四个月可能学会?”
“能,太后冰雪聪明,不出三月,准能缝制成一个漂亮的香囊。”艾姑姑说道。
温雅仰倒在榻上,说声我要睡会儿,闭了眼眸摸到枕下的手册,抱在怀中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鸟叫,空气中有鲜花的芬芳,她睁开眼,满眼绿树葱茏,这是哪儿呢?仿佛来过。
顺着林间小径向前,穿过树林,眼前出现一座木屋,屋门前站着一个人,温和笑看着她。
她喊一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靠在他怀中:“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让我知道?你是皇上,我是你的女人,你又何必有那么多顾忌?”
他一动不动站着,也不说话。
温雅仰脸去够他的唇,却怎么也够不到,她跺脚嚷道:“你我做一天夫妻也好,一年也罢,我都愿意,你为何要躲着我?我们本来可以有三年的时光。”
“若朕贪图眼前,雅雅以后的一生,便要孤独终老。”皇上终于说话了。
她大声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皇上。”
“你心里有了朕,便无法再敞开心胸去爱另一个人,即便能拥有爱情,也不纯粹。”皇上抚着她的头发,“雅雅值得拥有纯粹的爱情,朕想让雅雅能有心满意足的一生。”
她哽咽起来:“可是,皇上一直那样孤单。”
“那是朕的命运。”皇上声音里都含着孤寂,“也是朕爱雅雅的方式。雅雅,退下吧。”
“我不。”她大着胆子反抗他,“我要陪着你。”
“荣恪呢?你不要他了?”一个声音问道,像是皇上,又不是皇上。
荣恪,她心头巨震,茫然看向皇上。
“朕隐忍收敛,雅雅方可毫无顾忌与荣恪相爱,雅雅与朕已经错过,不要再错过荣恪。”皇上轻轻将她从怀中推开,温和说道,“雅雅,退下吧。”
皇上的身影渐渐淡去直至消失,她喊了起来,兜兜转转四处寻找。
眼前渐渐没了树林没了木屋,更不见皇上,只有汤汤湖水浩如烟海,她脚下的陆地眼看就要被淹没,可她无路可去。
彷徨无计的时候,一叶轻舟划过湖面,飞速朝她驶来,船头站立的人衣袂飘飘,朝她伸出手笑道:“雅雅,跟我来。”
说着话伸手过来将她拦腰抱起,把她稳稳放在船上,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靠进他怀中,他的怀抱干燥而温暖,她安心得闭了眼眸:“困死了,我要睡会儿。”
“睡吧。”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母亲拍哄小婴儿入睡。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揉着眼睛趴在榻上,软软唤一声柳姑姑。
艾姑姑和芳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芳华笑道:“可醒了,这一觉睡得沉,都有小呼噜声了。”
“饿了一日一夜,太后起来洗漱了用膳吧?”艾姑姑笑问。
温雅嗯一声,从榻上爬起来,手中依然握着那本手册。
人走到那儿,手册就带到那儿。
用膳的时候,腾出一只手翻看着,只看两行又是泪湿双眸。
收了泪眼唤一声艾姑姑,屏退左右看着她:“姑姑是镇国公的人吧?”
艾姑姑忙忙摇头:“镇国公于奴婢有恩,是奴婢的恩人,奴婢进宫前,镇国公就交待了,以后奴婢眼里只许有太后,惟太后之命是从。”
温雅点头:“你出宫一趟,跟镇国公传我的话,告诉他我心里烦乱,这几日暂时不相见了,让他夜里也别过来。”
艾姑姑忙说一声是。
温雅又道:“其他的,无需多说。”
艾姑姑答应着,领了腰牌带人出宫去了。
临睡前温雅又抱着手册看了几遍,一边看一边哭,哭着哭着,突然想起白日里的梦境,先帝问她:“荣恪呢?你不要他了?”
我不会不要他,他那个人爱吃醋,我这样的情绪难免被他看出端倪,他一定要追问,跟他说实话,他心里会不痛快,不跟他说实话,他心里会憋闷。就暂时不要见了,等我这难受劲儿过去,等我把手册引发的情绪埋藏在心底里,再与他相见。
白日里多亏梦见了他,梦见靠在他的怀中,他轻拍着自己后背,才能睡得那样香沉。
想到他有些想笑,吸着鼻子哭哭笑笑,自己跟自己闹了一会儿,躺下去拿过枕边的熏球抱在胸前,心情慢慢平静。
平静下来理智回转,想着丽贵太妃的话,她分明将这手册当做了先帝的遗物,又或者将手册中的人换成她自己,手册的边沿已经磨得起毛,可见她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怎么突然给了我?她意欲何为?
难道她听说了什么?
先是庄亲王然后是皇帝,如今又有丽贵太妃,还有按兵不动的诸位朝臣,不停上密折的各位御史。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向她与荣恪施压,每一个人都站在他们的对面。
温雅伸手摸一下枕下的手册,先帝愿意我有日后,先帝支持我们。有先帝做靠山,我与荣恪更不用怕你们。
一夜安稳。
早起时,众位女官围着服侍梳洗更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皮还略微有些红肿,噘一下嘴春心想,不让你来,就真的不来吗?
一切妥当,出紫宸门往垂拱殿进东暖阁,先看昨日早朝的奏报,荣恪在旁边用纸片写了批注,她一一看过,不由抿了唇笑,做辅政大臣和相国委屈他了,以他的才能,该做皇帝才对。
看过奏报又批阅昨日积累下来的奏折,埋头忙碌半上午,翟冲在外通禀说:“秦少师来了。”
温雅看一眼漏刻,已经到了讲史的时辰。
秦渭进来先是关切问候:“昨日听说太后染了风寒,可还好吗?”
“早起鼻塞咽痛,歇息一日也就好了。”温雅笑道,“今日讲什么?”
“今日讲一讲秦岭吧。”秦渭回道。
“秦岭?”温雅愣了愣,“是地理?不是历史?”
“秦岭又是地理又是历史。”秦渭微笑着开始讲述 “秦岭乃是华夏大地的南北分界线,是一道重要的军事屏障,谁想争霸全国,必先夺下秦岭,控制北上或者南下的咽喉要冲,秦岭可以说是历史上战争故事最多的山脉。”
秦渭讲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讲到历朝历代发生与秦岭地区的著名战役,最后,秦渭讲到:“秦岭既是南北争雄的必争之地,又是军队修养游击的潜伏之所,若有人想要秘密豢养兵马,首选之地必是秦岭。”
温雅凝神听他讲罢,赞赏说道:“秦少师讲史,总是这样精彩。我记得秦少师厌恶战争,对军事涉猎甚少,没想到一样娓娓道来。”
秦渭客气笑笑:“臣如今依然厌恶战争,只不过身为帝师,要尽力做到熟知天下。”
“甚好。”温雅嗯了一声。
秦渭见机告退。
喝盏茶略事歇息,待要起身去隔间接着批阅奏折,翟冲在外禀道:“启禀太后,有密折。”
“拿进来吧。”温雅吩咐道。
翟冲捧进一个盒子,温雅一瞧,竟然是温瑜来的。
哥哥上密折?温雅有些好笑,也不知写了些什么。
打开来一瞧,愤恨得咬了牙,两手紧攥着密折,攥得皱成了一团。
第133章 密奏
温瑜密奏秦岭发现五千兵马, 虽是区区五千之众,但最低阶的士兵都是十夫长,若是招兵买马,可迅速扩充至五万进而十万,队伍中另有精锐的骑兵,兵强马壮,巴州军营合营出动,也非其对手。
温瑜手下探马测知对方所在后,迅速派了大队人马前往, 已是杳无踪迹,秦岭地形复杂适宜养兵,这支军队一定还在秦岭, 温瑜恳请太后,命幽云边境守军元帅常远调兵遣将, 与巴州军营一北一南,全力搜索合击围歼。
啪得一声, 温雅掌击在案上,不用问,这支队伍是荣恪的。
关于他的造反大业,她只问过两次。
一次是从赛祁那儿拿到他的罪证后,在公主府与他相见, 他对她说:“为了你,我决定放下。可我经过十年经营,放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追随我的人马逐一安置,效忠我的人挨个安抚,我要确保他们日后各得其所,你得容我些时间。可好?”
另一次是看到霍将军在信中称他为主公,半顽笑半认真问他怎么说服那些跟随他的人的,他当时的意思是,早已全部安置妥当。
她满足他的要求给他时间,从不过多追问,就是问了让他知道,她信赖他。
可是,他却辜负了她的信赖。
其后父亲离京前特意提醒,她虽起了疑心,却依然没有派人追查,而是竭力将怀疑压在心底,因为她的信赖中隐藏了担忧,万一他果真留了一手呢?
如今我知道了,你果真留了一手。
好你个荣恪,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温瑜的密折,仿佛那就是他。
心里想着怎样去狠辣无情对付他,让他万劫不复。
不动声色将案头密折中攻讦他的那些罪状罗列出来,也不要证据,下次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宣读,将他去职削爵逐出朝堂打入天牢,再将镇国公府罚没抄家,秦岭中的队伍合围歼灭,让你成为一无所有的阶下囚。
温雅想象着他的狼狈模样,心里只觉无比畅快。
畅快一会儿闭了眼眸,幽幽叹一口气。
畅快归畅快,他是她的爱人,不是她的敌人,她怎么能拿对付敌人的手段对待他?
她早已经离不开他了,她甚至都不舍得用太后之威去面对他。
柔肠百结,思来想去,咬牙又看一遍手中密折。
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前夜里拿到的手册,咬了牙心想,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抬眸看向窗外挺拔侍立的翟冲,还是翟冲最好,忠于职守从无私心,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为了我好。
当下唤一声翟冲,翟冲走了进来,温雅想说什么,却只是问道:“镇国公今日可进宫来了?”
话一出口,恨不得将舌头咬下去,怎么会问起他?为何要问起他?
听翟冲说声没有,心头火起,跟你说这几日先不见面,你可好,索性不进宫了,内阁那儿就没有要处置的政务?
就算没有政务,万一我改了主意,想见你了,你却不在。
心里一声冷哼,对翟冲说道:“去告诉把守宣德门的内禁卫,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镇国公进大内。”
“太后又和镇国公闹别扭了?昨日称病不朝就是因为这个?”翟冲罕见得反驳她,“太后不是小孩子,镇国公也不是初回京城的镇国公,堂堂辅政大臣,太后不让进宫,成何体统?”
温雅惊讶看着翟冲:“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太后如今越来越爱闹小脾气,倒像那骄纵的千金小姐。”翟冲面无表情,大义凛然说道。
温雅指指他:“退下,你给我退下。”
翟冲说一声臣告退,退出门外依然挺拔站立。
以为他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让我痛快。温雅手支了颐发一会儿呆,要是冯茂在就好了。
延平这一胎怀得辛苦,从怀胎二月害喜到如今,眼看两月后就要临盆,冯茂常常在府中陪伴,甚少进宫。
只是经翟冲这一顶撞,她倒冷静下来了,就是的,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多事等着去做,别耗费在生闷气上。
叹口气站起身,进隔间接着批阅奏折去了。
傍晚的时候,奏折批阅得差不多了,又拿起温瑜的密折看了一遍,哥哥脾气火爆,不能不理他,还得给他个回信。
温雅回四个字,按兵不动。
灯下看着密信,哥哥为何会想起搜寻这支队伍?难道是父亲指示?
可她分明嘱咐过父亲,要查也是她自己派人追查,不让父亲轻举妄动。
哥哥性情直来直去,若无人指使,断不会想起去秦岭搜寻什么队伍,那么,是谁指使的他?
温雅想着,在灯下又写两封书信,一封给父亲,一封给哥哥。
夜里回到宝慈宫,站在床前愣愣看着床下,他挖掘那条密道,是单单为了与我相见呢?还是别有所图,为自己的造反大业铺路?
唤一声芳华,想要让她设法将密道堵死,让他再也不能从她床下钻出来。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他来了,吃个闭门羹,又得垂头丧气,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
矮身上了床,对芳华摆手道:“没事了,睡去吧。”
芳华退了出去,她拿出枕下的手册看着,润湿着眼哽咽道:“先帝,你别怪我,我不是纵容他来夺你的江山,我只是想着,总得给他一次辩解的机会,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何如此,若是只图一时之快处置了他,万一是误会呢?”
“先帝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染指你的江山,我一定要将你的江山顺顺当当交在昕儿手中,归政后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我再跟他远走高飞。”
“巩义的行宫肯定要焚毁,那儿离皇陵很近,你若看见起了大火,千万别像上回那样,再打雷下雨把火给浇灭了,一定要如手册中所说,放我走。”
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将手册看了几遍,合上塞回枕下,拿过熏球抱在胸前,安静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看着床下又噘了嘴,怎么还是没来?
梳洗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艾姑姑道:“前夜里艾姑姑去见镇国公,他在忙什么?”
“奴婢去的时候,镇国公正在书房里磨石头。”艾姑姑忙道。
温雅嗯了一声,他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可是因为我那日对他失约?依他的脾气,该闯进宫来问我才对。
到了垂拱殿一问,荣恪又没进宫。
心里有些气,正无处发泄的时候,翟冲在外禀报说冯茂求见。
温雅忙说快请。
“大前夜里荣恪等了半宵,太后怎么没来?”冯茂坐下问道。
“我身子不适。”又怕他问怎么不派人传信,加一句,“一时糊涂,给忘了。延平怎么样了?”
“这几日还好,不怎么呕吐了,能多吃些,精神也好了许多。”冯茂摇着头叹气,“那一张脸又黄又瘦,看着就心疼,生完这一胎,说什么也不能再生了。”
“总得延平想通,你说了也不算。”温雅笑道。
冯茂也笑:“那倒也是。”
“镇国公这两日怎么不进宫?”温雅到底憋不住,开口问道。
“太后不知道吗?”冯茂忙道,“十月初二一场雪后,老夫人犯了哮喘,吃了药后本来压下去了,病情好转许多。大前夜里,荣恪久候太后不至,正说要进宫来瞧瞧,府里来人说老夫人突然不好了,就赶紧回府去了。吕爷爷说,老夫人病情严重,他都不敢保证能好。冯起这几日索性住在了镇国公府,老夫人一醒过来,就闹着要两个孩子,一个冯起一个荣开,一左一右陪着,老夫人才高兴,一高兴病情也能减轻些。”
温雅唬了一跳,她对老夫人一直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使得老夫人没能抱上曾孙,每次在菩萨像前进香,都会祈祷菩萨保佑老夫人长命百岁,一定要看到她和荣恪的孩子。
难怪荣恪没有进宫,原来老夫人生病了。
难怪艾姑姑说他没事,分明是他知道自己的愧疚,不让艾姑姑告诉自己。
温雅惶急着站起身:“我瞧瞧老夫人去。”
“不可,太后,万万不可。”冯茂忙拦住了,“最近多少人盯着太后和荣二,还是不要去的好。实在惦记,打发人过去替太后瞧瞧就是。”
温雅忙唤一声薛明,吩咐他与芳华带一些上好的人参,替她去镇国公府瞧瞧老夫人。
傍晚回到宝慈宫,进佛堂跪在菩萨像前诵经祝祷,祈愿菩萨保佑荣老夫人的病情尽快好转。
正虔诚诵经的时候,芳华进来了,轻声说道:“荣夫人进宫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太后,贵太妃打发人去了垂拱殿,才知道太后已经回后宫来了。”
温雅一听容夫人求见,忙给菩萨叩个头结束诵经祝祷,起来出佛堂回寝殿换了衣裳,来到客室时,荣夫人已经在座。
瞧见她进来,荣夫人起身来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倒下去。
第134章 相逼
温雅忙弯腰亲自搀扶, 荣夫人却用力挣开她手。
温雅一愣,荣夫人直挺挺跪着,抬头看着她。
她的目光中含着不满与愤怒,温雅惊得退了一步。
荣夫人身子一弯磕下头去:“妾求太后,放过荣恪。”
温雅紧咬了唇。
“妾是婆母养大的,心里将婆母视作亲娘,妾的丈夫没了,妾想留住母亲。婆母如今病重危在旦夕,妾想让荣恪成亲冲喜, 荣恪死活不肯,妾只能进宫求太后,求太后先放手。”荣夫人又磕个头。
温雅后退着, 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也许你们筹划过日后,妾也想过, 一条路是荣恪造反,荣家列祖列宗绝不允许, 第二条路,太后归政后死遁,与他远走高飞。可你们想过没有,镇国公府阖府的人怎么办,江宁总督府的人又怎么办, 两府的人都跟着你们隐姓埋名,从此以后不见天日吗?太后性情活泼,不重规矩, 召见大臣时经常不垂帘,见过太后的人不在少数,万一他日东窗事发,两府的人是不是都要跟着陪葬?”荣夫人毫不客气,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温雅两手紧紧捏在一起,依然没说话。
“太后可能以为两情相悦何错之有?可太后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有没有想过皇上?太后乃是皇上之母,皇上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母亲与朝臣有染?皇上一日大似一日,他日皇上亲政,想要对付谁,不过是说句话而已。”荣夫人吸一口气,面目和缓了些,又磕个头说道,“求太后三思。”
“我知道了。”温雅虚弱说着话,轻轻摆了摆手,“荣夫人请回吧。”
“妾今日进宫顶撞太后,便没想着回去。”荣夫人直起腰身,梗着脖子说道,“除非太后答应妾远离荣恪,否则,妾今日便撞死在宝慈宫的柱子上。”
温雅看着荣夫人,近日来一连窜的事情都在眼前。
御史不停上密折,众位朝臣冷眼旁观,庄亲王发难,皇帝质疑,小吉王出京联络礼王,贵太妃交出先帝的手册,荣恪被发现在秦岭秘密养兵,荣老夫人病重,所有的这些,都让她的心情起伏翻腾,她竭力压制自己的怀疑愤怒愧疚,告诉自己要理智,要朝好的方向去想,她自以为早已在心中筑起一层坚硬的外壳,坚硬到可以抵挡住任何攻击。
她都挡住了,□□夫人的话句句锥心,像几记重锤,将她心中的硬壳轻易击得粉碎。
荣老夫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她掩埋悲伤,以坚强达观示人,带领女眷们撑起镇国公府,荣氏一门的忠烈才能代代不衰,在殷朝广泛流传,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荣恪,她每一次进宫都会跟太后提起荣恪的亲事,希望太后规劝孙子早日成亲,将镇国公府传承下去。每一次,她都拿话哄着老夫人,每一次过后,她的愧疚都会增加一分。
荣夫人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在老夫人面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荣恪与她,关键在她,所以荣夫人求她放手。也许当初发觉心动那一刻,就该克制,就该让他远离,他再无赖再深情,自己没有回应,他早晚会放弃。
“我答应。”温雅绝望说出三个字,这三个字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摆了摆手,叹息一般低声说道,“你走吧。”
荣夫人没有动,不置信看着她,温雅唤一声薛明,吩咐道:“你带人将荣夫人送回府中。”
荣夫人走了,客室寂静,只留了她一个人,向后靠坐着闭了眼眸,泪珠从眼角渗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哭一会儿抹去眼泪,起身回到寝室洗脸换衣,坐在书桌前,亲自动手,写下镇国公十大罪状……
此时荣恪正在书房中拧眉踱步。
祖母病情日渐沉重,令他心焦。
而来自南诏国的密信,则令他忧心。南诏国老国王君晸于八月去世,太子君泽即位,琼华封为王后,于九月诞下一子,出生即被立为太子。琼华要做什么?他猜不透。
最让他伤神的,是刚拿到的这本手册。
那夜里艾姑姑出宫,对他传达雅雅的话,雅雅说心里烦乱,这几日暂不相见,让他夜里也别过去。
雅雅为何烦乱?为何不想见他?
他问了艾姑姑,艾姑姑不肯说,只得绕着弯跟薛明打听,说是丽贵太妃给了雅雅一本手册,好像跟先帝有关,雅雅看了后嚎啕大哭枯坐一夜,早起没上朝,跟着芳华结五色缕缝制香囊。
他的心揪了起来,恨不得穿过密道去她宫中,看看那本手册写了什么,又担心惹恼雅雅。
主意打到丽贵太妃头上,东西是她给的,她自然知道内容。
对付她却也容易,睿宗皇帝的皇后去后,丽贵太妃掌管后宫,睿宗皇帝却不肯封她为后,她的父兄甚为不满,于是,由先生找到了他们。
荣恪拿出一封来往书信交给大双,嘱咐她道:“嫂子进宫的时候,你跟着去,将这封信给丽贵太妃,问问她给太后的手册中写了什么,她若不肯说,就说这样的信我手中还有很多。”
当日大双随着月婵进宫,竟拿回一本手册,大双对他说道:“丽贵太妃看了信后,吓得脸都白了,说这本手册是她誊写下来的,一字不差,原是留着做个念想,如今交给镇国公,求镇国公将那些书信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