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啊一声:“不会残了吧?”
“那倒不会。”荣恪摇头,“那两个丫头下手有分寸,庄亲王府先是请了几名太医,后来又请吕爷爷,他们没给太用心,好得慢了些。”
“你指使的吧?”温雅轻笑着斥道,“真是坏蛋。”
“也该给他些教训。”荣恪笑道,“还有一宗就是丹凤郡主的亲事,她跟庄亲王夫妇说我不成亲她就不成亲,上次有媒人上门,替安国侯府的小公子提亲,庄亲王夫妇刚有答应的意思,丹凤就闹着上吊。庄亲王又找过我一次,我没见他,让秦义把他打发走了,他气得够呛,自然憋着劲要报复,今日才在早朝上一通胡说。”
“庄亲王向来头脑简单行动惫懒,怎么会查出你那两位幕僚的底细?”温雅疑惑道。
“也许有人在背后使坏。”荣恪想到秦渭,却没有明说,只说道,“树大招风,攻讦我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不在意,我只在意雅雅是不是护着我。”
“我自然要护着你,你等着,看我如何为你出气。”温雅笑道。
荣恪也笑:“有这句话就行了,犯不着去惹他。”
二人在东暖阁交谈的时候,皇帝在西暖阁听秦少师讲史,听罢一讲,遣退左右,单独留下秦渭,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秦少师觉得,镇国公日后会成尹霍之祸吗?”
秦渭心里突得一跳,他知道庄亲王早朝时捕风捉影几句话,不会对荣恪形成任何威胁,他要的就是在皇上心里种下怀疑的刺,随着皇上长大并亲政,这棵刺会长成参天大树,以皇上的才略,除掉荣恪只在早晚。
“臣是一介书生,朝堂上的事不敢妄言。”他谦恭回道,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皇帝如今依然欣赏荣恪,只是见面甚少,与秦渭却是日日相见,更信赖他一些,听他如此一说,微笑道:“你是朕的老师,自然要关心朝堂,外面都怎么说镇国公?”
“镇国公乃是治世能臣。”秦渭先肯定他一句,看皇帝点头,又说道,“其他的,跟庄亲王说的差不多,镇国公如今独揽朝政,所谓树大招风,都是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皇上不必往心里去。”
“即便眼下他没有异心,也得防患于未然。”皇帝手指在案上缓慢敲击着,沉吟说道。
“其实镇国公再怎么权势熏天,上头有太后威慑,臣以为皇上尽可放心。”秦渭和风细雨说道,“坊间另有传言,镇国公快要年过三旬依然不娶,太后正青春美貌,二人常在一处商讨国事,太后自然洁身自好,只怕镇国公有非分之想。”
皇帝霍然站起,疾步冲了出去,往东暖阁而来,荣恪刚好退出,与皇帝相逢当面,愣了一下忙躬身行礼,只是未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容,皇帝看着他的笑,心里咯噔一声。
自己的生母乃是侍女出身,他对下分外和煦,丽贵太妃的寿康宫中有一位新进的宫女,叫做彩莲,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长眉大眼,脸颊白皙,身段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每次瞧见她,都要多看几眼,没话找话与她交谈几句,他离开的时候,若是鸳鸯正好打发彩莲相送,心里便会说不出的欢喜,走出很远脸上依然带笑,此刻看着镇国公脸上的笑容,突然又想到彩莲。
他瞥向东暖阁,朝荣恪点点头嗯了一声。
荣恪觉得有些奇怪,说一声臣告退,低头躬身退了开去。
秦渭隔着西暖阁的窗户看得清楚,唇角扬起,这根刺不光扎下去了,还扎得深了,想□□很难了。
接下来就该联络孙智周和徐泰,这两个人当镇国公是大仇人,他们身为辅政大臣,在朝堂上依然有威望,太后皇上面前说话,自然比庄亲王有分量。
然后再借着岳丈的名号,联络一些正直的六部堂官,不愁不能将荣恪逐出朝堂。


第128章 密谋
这日, 秦渭到卫国公府上拜望,他如今是徐褚的老师,徐泰忙忙亲自出迎,客气请进正堂,一招手进来两位美姬,一位斟茶一位打扇,燕语莺声香风扑鼻,秦渭不适躲避着,忙忙说道:“我有些私密的话与卫国公说, 还请屏退左右。”
徐泰摆摆手,两位美姬扭动着腰肢出了房门,袅袅留香。
“上次早朝时, 庄亲王弹劾镇国公,卫国公怎么看?”秦渭打个喷嚏, 正色试探道。
徐泰拧眉沉思:“庄亲王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人嘛, 地位太高权势熏心,都会变,都一样。”
“权臣当道,危及朝堂,卫国公不打算做些什么吗?”秦渭又问。
徐泰愣了愣:“荣恪和方太师是一伙的, 秦少师是方太师的女婿,怎么?秦少师竟要对付镇国公吗?方太师可知道?”
“我只是替皇上着急,尽绵薄之力, 为皇上奔走呼号。”秦渭忙道。
徐泰哦了一声:“老夫是粗人,就不绕弯子了,直说吧,卫国公府传承四代,以保有军权为祖训,我如今虽不如祖辈,也还在名义上掌管着禁军,我儿子徐褚如今是皇上伴读,皇上亲政后,徐褚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将来定能接我的班。老夫没必要自找麻烦,去得罪镇国公。”
秦渭说声可是,徐泰摆摆手:“老夫如今日子过得很好,隔些日子去禁军走一遭,宫里该点卯的时候点个卯,处理些日常事务,没事的时候就呆在府中,美姬环绕侍奉,这日子神仙也不换。老夫没必要再出头,惹太后厌烦。”
秦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徐泰又摆摆手:“秦少师可以去找几名御史,他们享有特权急着升迁愿意出头,定能帮上你。”
这就有些下逐客令的意思,秦渭起身拱拱手,说声告辞。
徐泰依然客气,亲自送到门外。
秦渭上了马车,径直往相府而来,有门人延引至书房,孙智周起身斟茶招待,秦渭喝半盏茶,委婉说明来意。
孙智周听得明白,笑笑说道:“睿宗皇帝在时,我是名副其实的相国,每日里门庭若市,不过时有不如意,上头睿宗皇帝压着,下面有些六部官员不服,睿宗皇帝驾崩后,太后垂帘听政,我是辅臣又是相国,巴结者更多,头两年太后纵着我,有些时候飘飘然,感觉自己就像太上皇,可是很快,镇国公借着科举将我打回原形,如今我只是摆设的相国,门庭冷落,荣恪才是名副其实的权相,那是我汲汲营营一辈子,也没到达的高位。要说不平呢,我心里确实有不平。”
秦渭心中一动,热切看着他。
孙智周慢悠悠喝两口茶:“不平归不平,每日在内阁远远看到我的孙儿,就倍感欣慰,他将来的成就定不会差,很可能超过我去,他能继承家学渊源并发扬光大,我心里的不平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一宗孙智周没说,明年永安公主十四,宫里就该张罗着开始为她选婿,承志大可近水楼台,当初不屑儿媳的算计,如今却觉得也是好事,远远看到过永安公主几次,沉稳端庄,皇家风范十足,承志若能成为她的驸马,日后自己家的子孙就是皇亲国戚,再加上承志聪明好学,为皇上所看重,皇上亲政后,他若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真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秦渭心里直咬牙,看来睿宗皇帝时期,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如今已然老矣,竟没了雄心壮志,只巴望着子孙后代能够成器,替他们去继续曾经的辉煌。
想要告辞走出,到底不甘心连碰两回钉子,压低声音笑道:“皇上的身世,孙相可有耳闻?”
孙智周变了脸色,惶急说道:“秦少师还请慎言。”
“皇上的所谓生母,只是白衣庵的一座牌位。何况以睿宗皇帝的作风,怎么能看上区区一位宫女?我大胆揣测,只怕皇上非是睿宗皇帝亲生。”秦渭盯着他的脸色,快速说道。
孙智周霍然站起:“秦少师今日所言,我就当没听过,走吧,快走。”
秦渭冷笑一声悻悻走出,孙智周脸色几度变换,还是客气送了出来,唤书童去送秦少师。
看着秦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弯处,长叹一声摇头回转,本以为荣恪权柄在握,朝中已无人可与之抗衡,没想到冒出来一个秦渭,他是方太师的女婿,又在上书房任要职,形同太师,与荣恪一样受太后皇上器重,他若一心对付荣恪,倒难说最后谁输谁赢,先静观其变吧。
拧眉思量中,瞥见墙角一抹桃红,轻咳一声问道:“何人躲在墙后?”
墙后的人缓步走出,恭敬说道:“父亲,是我。早起家中来了客人,刚刚我送出府门回转,险些撞见外客,匆忙间躲了起来。”
原来是儿媳妇夏芳,孙智周点点头,嗯了一声,紧绷着脸回了书房。
夏芳规规矩矩站着,看公爹进了书房,松一口气,身子一歪靠在墙边,手紧紧摁住胸口,心依然在怦怦怦急跳。
刚刚听到几个下人议论,说是秦少师来了府中拜访,早就听说状元郎玉树临风,乃仙人之姿,虽不及镇国公威风凛然,却别有一番江南男子特有的温柔,早就想一睹真容,却缘悭一面,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来到书房外偷看。
这一偷看不要紧,竟听到了惊天的秘密。
她娘家姓崔,她叫崔夏芳,姐姐叫崔春华,贵为吉王妃。
她生来精明,擅于算计,长一双势利眼,对周遭人情世故看得一清二楚。
身子靠着墙,心怦怦怦急跳,渐渐去了紧张涌上兴奋,脑子里飞快打着主意,若皇上非睿宗皇帝亲生,睿宗皇帝没有别的儿子,礼王唯一的儿子已于几年前病亡,正宗的皇室血脉可就只剩下自己的外甥,小吉王元旭。
若元旭做了皇帝,自己就是皇帝的姨妈,太后的妹妹,岂不比绕着弯让承志做长公主驸马更容易富贵?
可皇帝的身世谁敢质疑?就算敢质疑,又怎么证明?她想起一些隐约的传言,关于万岁山白衣庵,关于睿宗皇后贴身的宫女。
如果挖开白衣庵后面的坟茔,里面定无尸首,再找到那位叫做彩屏的大宫女,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可这一切,总得有人出头,皇族中庄亲王难以成事,延平大长公主偏疼皇帝,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人,远在岭南的礼王。
礼王是皇帝的伯父,是皇族中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他也深恨睿宗皇帝,若是元旭过去求他,他定会出面,由他牵头的话,此事十之八九能成。
若是万一不成,还有承志,承志在宫中做皇上伴读,将来是长公主驸马,自己家的富贵是跑不了的,虽然比不上元旭做皇帝那样威风,可怎么也好过如今这挂牌的相府。
自己的丈夫孙炳文,仗着多读了些书,是翰林院的翰林,从新婚至今一直嫌弃自己,若是这事儿成了,元旭封自己个一品国夫人,京城四大美男,冯茂荣恪秦渭翟冲,都得乖乖做自己裙下之臣,给孙炳文戴一顶又一顶绿帽,想想就解气。
又一想冯茂动不得,即便是换了元旭做皇帝,延平大长公主依然是皇帝的姑母,倒是便宜她了。只是那高高在上尊贵雍容的太后,到时候如何下场,倒是真想瞧瞧。
崔夏芳激动起来,站直身子疾步回房换了衣裳,乘马车往吉王府而来。
吉王妃听到妹妹所说,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双手合十喜形于色说道:“阿弥陀佛,果真是老天开眼,不枉我与儿子苦守这么些年。”
又念一段经文才唤来元旭,元旭听了咬着牙阴森笑道:“我父王当年本应继承大统,被元屹半道夺走,同是元家的子孙,元昕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我年岁长他许多,还得向他跪拜,早就看他不顺眼,不曾想他也有今日。”
崔春华嫁进吉王府为妃后,养尊处优了几年,吉王死后,和以前光景相较,总觉得自己和儿子受了天大委屈,一直愤愤不平,打小教导元旭仇恨睿宗皇帝,说帝位本来是他父王的,让他将来一定要夺回来,为父王报仇出气。
听到儿子如此说,握住儿子的手,大义凛然说道:“我儿素有大志,为娘深感欣慰。”
崔夏芳也拿出姨妈风范,激昂勉励外甥一番。然后,三个人头碰头一通密谋。
元旭没离开过京城,说要去庄亲王府借二百名府兵护卫,崔夏芳忙说不可,只能秘密行动,不可招摇,元旭方才作罢。
一切谋算妥当,崔夏芳走后,吉王妃连夜密密一番准备,并叮嘱跟着元旭贴身侍奉的两名仆人,在路途上万不可让小王爷受半分委屈。
次日一早,小吉王坐了阔大的马车,另带着一车行李,并由十数名骑马的下人护卫,一行人出丽正门向南,往岭南礼王府而去。


第129章 秘密
元旭刚出城门, 荣恪就得到京兆尹急报,忙进宫去往垂拱殿东暖阁与温雅相商。
“小吉王突然离京,还乔装改扮,不肯吐露真实身份,只说是过路客商,可那两辆阔大的马车加十几个侍奉的仆人,又有些招摇。”荣恪简略说了经过,对温雅说道,“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文章。”
温雅略作沉吟, 命人召宗正寺卿过来,问道:“关于吉王府,睿宗皇帝可有特别的章程?”
“有。”宗正寺卿躬身回道, “因为是特例,臣记得清楚。一是吉王府只能有侍奉的下人, 不可有府兵,二是吉王妃享有王太妃俸禄, 元旭成亲并有儿女之后方可袭爵,三是吉王府的人不可擅自离京。”
“这些可都有明文的圣旨?”温雅又问。
“有,当年是臣去往吉王府传旨,吉王妃接的圣旨,是以臣记得清楚。”宗正寺卿回道。
温雅和煦点头:“我知道了, 难为你记得清楚。”
宗正寺卿忙见机告退。
“如何?”温雅看向坐在一旁的荣恪。
荣恪笑笑:“可传命截住他,让他滞留洛阳,然后再设法盘问他究竟为何出京。”
温雅摇头:“不用截他, 让他继续前行,一路上派人跟着,暗中保护他顺顺当当去往目的地,然后看他见什么人说些什么,再做定夺。”
“雅雅要欲擒故纵?”荣恪笑看着他。
“吉王妃愚不可及,懒得看见她,由着她胡闹,倒要瞧瞧她要撺掇着儿子做些什么。”温雅懒懒往后一靠,娇嗔看着他:“这几日都累死了,今夜里不许接我来了,让我好好睡一觉。”
“说好今夜里泡温泉去的。”荣恪老大不乐意。
“白日里一大堆事务,夜里整宵不眠。你就不累?铁打的不成?”温雅觑着她。
“我也累,不过我现在练就一项本领,骑在马身上睡,早起进宫的时候,傍晚出宫回家的路上,我就在马背上打盹睡觉。”荣恪笑道,“不过也越来越不成了,在路上常常被人围追堵截,变换路线都不成。说是商谈要务,其实都是些功名利禄鸡毛蒜皮,我还得强打精神听着,真正能将人烦死。”
“那今夜里就好生歇着,这是懿旨。”温雅紧绷着脸,忍着笑说道。
“太后既有吩咐,臣遵命就是。”荣恪很勉强得答应。
温雅笑起来:“京城这大街小巷,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吧?”
“大街是差不多了,小巷还多着呢。”荣恪笑看着她,“雅雅眼圈有些发青,今夜里就好好睡吧,我会强忍着不过去找你,若实在忍不住,就偷偷过去,不扰醒你,悄悄看你两眼就走。”
“你也好生歇息一夜,再这样熬下去,就不好看了。”温雅嗔他一眼。
荣恪就笑:“那好吧,为了好看,今夜里安生一宵。”
从东暖阁出来的时候,又与皇帝不期而遇,荣恪忙忙躬身行礼,小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摆手说道:“去吧。”
小皇帝从来对他当师父一般尊敬,每次遇见他都要说东说西,甚少像今日这般,冷淡而疏离,荣恪想起前几日,也有过这样一次。
告退离去,心里有些好笑,这孩子大了,就摸不透了。
小皇帝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形高大霸气凛然,和心目中那个温和收敛的太傅不一样了。
直到看不见方回头看向东暖阁,犹豫一下抬脚到了门前,对翟冲道:“朕有话与母后说。”
翟冲连忙通禀,就听母后在屋中和气笑道:“既有话说,就快进来。”
进去看着母后温柔好看的脸,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笑说道:“好些日子没和母后一起用午膳了。”
“那今日午膳就一起用。”温雅看一眼漏刻笑问,“平日里这会儿都是秦少师讲史,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突然就想母后了,就跟秦少师告假,过来说几句话。”皇帝唇角翘起,笑得甚是顽皮。
“那就喝盏茶再走。”温雅笑着,“新进的普洱,最适宜冬日里喝,听崇福说,你嫌普洱味道厚重,冬日里也闹着要喝龙井。”
小皇帝依偎过来,笑着自己斟一盏茶:“既是母后赏的,不爱喝儿子也得喝一盏。”
温雅就笑:“不爱喝普洱,就喝些乌龙,冬日里喝绿茶容易身体寒凉。”
“儿子记下了。”小皇帝仰脖子喝一盏茶,抹着唇角的水渍笑道。
“真是长不大。”温雅笑着,扯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角。
小皇帝又斟一盏茶,笑嘻嘻说道:“在母后心里,儿子永远是孩子。”
“其实呢?长成大人了?”温雅瞧着他笑。
“丽贵太妃宫中新来一名宫女,叫做彩莲,儿子每次瞧见她都很高兴,总跟她没话找话,她冲儿子一笑,儿子的心就怦怦怦跳得飞快。”皇帝抿唇低了头。
“昕儿有了喜欢的姑娘?还真是长大了。”温雅笑道。
“儿子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会放任自己,会忍着,隔几日能瞧见她,与她说几句话就行。”小皇帝抬头飞快说道。
温雅嗯了一声:“昕儿能够自律,母后很欣慰,也很放心。”
“因为喜欢彩莲,儿子懂得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日镇国公从母后这里告退,走出后却不离开,而是瞧着东暖阁的窗户笑,他走后,儿子站到他站过的地方一瞧,正好能看到母后批阅奏折的身影,虽有纱屏阻隔,却也能看清楚。”
小皇帝瞄一眼母后神色,无喜无怒,大着胆子继续说道,“镇国公那样看着母后笑,跟儿子远远瞧着彩莲的时候一模一样,儿子心里有些生疑,他三十岁了,府里老太君生病哭闹让他娶亲,他都不肯,他是不是有了贼心?”
温雅沉默着,依然不辨喜怒,只是微敛了眼眸,一张脸越绷越紧。
小皇帝从未见过母后如此,心中一凛,忙忙单漆跪地,磕个头说道:“儿子妄言,母后息怒,儿子只是为了护着母后……”
“昕儿读书去吧。”温雅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没有起伏,“母后还有许多奏折要看,没说完的话,午膳的时候再接着说。”
小皇帝起身退了出去,来到门外,两腿微微有些发软。
他从五岁进荣华殿,几乎每日都与母后在一处,那会儿母后还是宜妃,那三年有同窗之情也有姐弟之谊,四年前父皇驾崩,他登基母后垂帘听政,对他时时关切处处周到,他也在心里当她是母亲。
母后从来温和慈爱,从未像今日这般深沉,冰冷,带着些森然。
站一会儿稳了心神回到西暖阁,一上午心不在焉,后悔与母后说那些话,易地而处,若自己是母后,儿子跟自己说那些话,心里也会万般不舒服。
午膳的时候竟托辞说头疼,没有过来。
到底是个孩子,经不起什么,温雅想笑,却笑不出来,总觉得是有人在挑唆皇帝,是谁呢?
把可能的人想了一圈,一时间难以有定论。
午后稍事歇息,接着埋头批阅奏折,虽没有再去想皇帝说的那些话,心里总觉得不轻快,仿佛压着什么。
夜里早早睡下,却辗转反侧。
荣恪知道今夜里没了指望,也早早睡下,心想好好补个觉也对。
睡梦中床底下咯噔一声响,有人钻出来滑入他的被中,窝进他怀中轻声与他说话。
“雅雅?”他在睡梦中呓语,“你不让我过去,怎么又来了我的梦中?”
“我睡不着,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有人撺掇皇帝怀疑我们。”她轻叹着,“准确的说,是怀疑你觊觎太后,还没有怀疑我红杏出墙。”
“难怪最近几次,皇上看到我的时候有些异常。”他抱着她低声道,“要说能撺掇皇上的,只能是秦渭。”
“就知道你又要怀疑到秦渭头上。”温雅笑道。
“我怀疑他是有根据的,秦少师最近很忙,卫国公府一趟相府一趟,忙着做说客,听说之前也去过庄亲王府。”荣恪说着话笑了,“我跟雅雅在梦中说话,竟也这样有条理,一问一答的,倒像是在东暖阁商讨国事。”
温雅一愣,抬眸看着他,闭着眼眸唇角带笑,这才明白他以为是在梦中,都睡成了这样,可见他有多累。
轻拍着他后背笑道:“不说了,睡吧睡吧。”
静默中,荣恪唬一下清醒过来,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发愣,不让我去,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如今离了我,就睡不着了?曾经盼着成为他怀中的布虎,如今真成她的布虎了。
一时间兴奋激动,再也睡不着,一手搂紧了她,另一手为枕,想着刚才与她的对话,原来,那不是做梦。
他在心里密密盘算,任秦渭怎么上蹿下跳得折腾,只要他没有真凭实据,都不过是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