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坐在木轮车中晒太阳,秦渭进来了,推着他在庭院中缓慢转着圈,方太师捋着胡子满意得笑着,问道:“上书房情形如何?”
“两位少师暗中较劲,都在觊觎太师之位,不过没有耽搁皇上功课,岳丈尽管放心。”秦渭轻声说着话,将木轮车停下花荫下石桌旁,与方太师对面坐了,观察他的神情。
“我活着一日,谁也别想。”方太师嘴角抽搐一下,“辅政大臣呢?”
“这些日子太后每召集三位辅臣议事,镇国公都列席,他如今奉太后之命,常去三部走动,又在禁军与上书房各插一脚,太后的意思,可能是让他补缺。”秦渭慢悠悠说道。
啪得一声,方太师左手重重击在石桌上,秦渭忙道:“郎中说过,岳丈的病不能激动,咱们想办法就是。”
“推我进宫。”方太师冷静了些,命令道,“推我进宫见太后去。”
秦渭吩咐一声备马车,推着木轮车到了马车旁,几名下人将方太师抬了上去。
宣德门外下了马车,也不让备轿子,方太师坐木轮车,秦渭推着,进宣德门经大庆门到了垂拱门,停在了高耸的丹陛阶下。
翟冲禀报了太后,得了太后准许,派四名禁卫抬着步辇,将方太师抬上了丹樨。
温雅正在东暖阁候着,看着木轮车上的方太师,心中一酸,忙忙说道:“快,给太师加个软垫靠着,南边进贡的明前茶,给太师泡上一壶。”
方太师见太后分外和煦,心里稍有安慰,焦灼却不能缓解。
“臣进宫来是想问问太后,难不成要让镇国公补任辅政大臣?”方太师直接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满的质问。
“方太师对自己的病情,可都知道了?”温雅没有回答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臣刚过六旬,臣还有满腔抱负,臣还肩负着先帝的嘱托,臣不能死,臣也不会死,臣会尽快好起来,继续进宫,做好太师和辅政大臣。”方太师激愤说道,“太后又何必心急?”
“太师关系到上书房,关系到皇上的功课,辅政大臣又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孙相和卫国公掌管的事务有限,太师这一病,我身边需要得力的助手。两样都事关重大,我怎能不急?太师也请为我想想。”温雅耐着性子和气说道。
“说到孙相和卫国公,太后为何要打压他们?若他们还像以前那样,一文一武掌控朝堂,也不用有今日的困境。”方太师说道。
温雅讶然,方太师这一病,前后判若两人,以前事事注重大局,一言重于泰山,今日竟大有胡搅蛮差的架势。
“太师的意思呢?”温雅微笑问道,“若太师一年半载都无法进宫,太师和辅政大臣不能空缺那么久,太师觉得应当如何?我想听听太师的想法。”
“上书房让秦渭代管,辅政大臣也让秦渭代着,他可以在府里和宫中两头传话。”方太师笃定说道。
“秦渭虽有才华,可资历不足难以服众,他代管这些日子,上书房众位师父多有怨愤,只怕难以为继。”温雅说道。
“那就让他升官,品阶高了,他们不服也得服。”方太师说道。
“就算给他升官,上书房他能操持,辅政大臣呢?新科进士外放州县,都需在翰林院学习磨炼三年,他再有才华,进入朝堂还欠缺太多,至于太师说的两头传话,岂不是拿国事当做儿戏吗?一旦传出去,朝堂内外会怎么看太师?太师的一世英名就不要了?”
温雅说的话稍微有些重,方太师嘴角抽搐两下,左手颤颤得抖,额头冒出细汗。
温雅心中不忍,放缓声音说道:“这样吧,以一年为期,辅政大臣的头衔,我给太师留着,一年以后,若太师病情依旧如此,我位太师封爵,可世袭罔替阴极子孙,岂不比辅政大臣更加威风?太师觉得如何?”
“一年之后,臣定能好起来。”方太师倔强说道。
“我也盼着太师好起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恢复如初,太师永远是皇上的老师,是我朝的帝师,是受人尊崇的大儒。”温雅看他脸色缓和,连说几句好听话加以安抚。
方太师听了这些话,焦灼的心情松弛下来,憧憬着一年之后进宫,重回上书房重回朝堂的辉煌。
温雅又与他闲话几句,命人赐了上等的灵芝人参,明前茶拿了两罐,又命薛明带人护送方太师回府,方太师走的时候,她亲自送出垂拱殿,看着四名禁卫抬着肩舆,吩咐翟冲道:“别再让方太师下来上去得折腾了,一路抬出宣德门去。”
翟冲说一声是。
温雅遥遥望着叹一口气,股肱之臣一代大儒,因疾病骤然来袭心态失衡,竟成了需要哄劝的孩童,疲惫之余,更多的是失落,失落朝堂中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
方太师却因重重厚待心情舒畅,笑着出了宣德门,一眼看到三姑娘在马车旁站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勾了头,好在三姑娘通情达理,过来柔声问道:“爹爹可累了?赶快上马车回家去吧?”
方太师上了马车,薛明带人护送,秦渭正要上马,方若兰轻声细语说道:“相公等等,我有话跟相公说。”
二人沿着御街缓步而行,方若兰说道:“父亲因突然发病,心中遗恨不平,我为了让他放宽心境,每日为他念诵《心经》与《金刚经》,并与父亲说一些人生无常的故事,劝勉父亲此病凶险,既能留下性命,就当惜福养身,做能做的事,不能做的勿要勉强,父亲似有所动。”
秦渭没说话。
方若兰顿住脚步看着他:“没想到近一个月的苦口婆心,竟让相公给毁了。”
秦渭说一个我字,方若兰看着他:“将一个刚从病榻上起身的老人推进宫去,借着病弱博取太后的同情和怜悯,为相公争取机会,难道只是借势?不是利用?”
“我听到太后要补镇国公为辅政大臣的风声,回去跟岳丈提起,是岳丈执意要进宫,我拦不住。”秦渭解释道。
“你也不想拦,你也别再解释,请相公与镇国公做男人之争,勿要利用老弱病残。”方若兰看着他,眼眸中带了丝厉色。
秦渭看着她,慢慢低了头,叹口气说道:“是我做错了……”
方若兰深吸一口气,眸色柔和下来,轻声说道:“知道你推着父亲进宫,我都快急死了,话说得重了,你别忘心里去,我知道你的处境,也知道你的忧虑,我会与你一起设法。”
“若兰。”秦渭唤她一声,却只是说,“先回家吧。”
第108章 共眠
次日, 温雅召秦渭讲史,秦渭进来坐了,开口道:“我有话跟雅雅说。”
温雅嗯了一声,秦渭说道:“入仕后我野心渐炽,昨日岳丈提起凭着脸面,让太后将太师和辅臣之位给我,我一时心动糊涂,便推着他进了宫,我应该劝着他, 不应该推波助澜。”
“昨日方太师走后,我有些气,想过要召你过来说你几句, 再一想还是作罢,你有若兰那样的贤妻, 不用我说。”温雅从薛明口中得知方若兰昨日候在宣德门外,知道她会劝说秦渭。
秦渭没说话, 温雅又道:“若兰知书达理,这样难得的妻子,你可要珍惜。我与方太师有了一年之约,上书房就这样维持着吧。”
“臣资历尚浅,李少师为人持重端方, 让他代管上书房最好不过。”秦渭起身拱手,“其实由镇国公代管乃是最好,不过镇国公太过忙碌, 不能常常进宫,且只是暂代太傅,钟太傅年底丁忧期满就会还任,是以臣举荐李少师。”
温雅满意点头:“李少师确实合适。”
“岳丈若是问起,我只拿话糊弄过去就是。”秦渭此话一出,温雅轻松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秦渭也笑:“至于辅政大臣,岳丈不肯放下,太后也体恤他,臣以为,不妨增加一位,四位变成五位,既让镇国公入了中枢,也让岳丈无话可说。”
“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四位辅政大臣变为五位的话,他们会给我扣一顶篡改先帝遗诏的大帽子,会有很多人攻击我,方太师虽无话可说,心里也会不舒服。”温雅笑道。
本以为自己出了绝好的主意,没想到竟会涉及遗诏,秦渭脸上微微发烫,看来自己朝堂经验太过欠缺,确实如若兰所说,急不得。
温雅又道:“就先这样维持着,镇国公虽无职衔,我一样加以重用,他也不在乎官职,只求做事尽心。”
听着她言语中对荣恪的信任和依赖,秦渭心中极其不舒服,他咬牙心想,先放任他位高权重,然后再去抓他的错处。
“今日便不讲史了,这样说说话也不错,你退下吧。”温雅笑看着他。
秦渭说一声臣告退,退出垂拱殿,荣恪正与翟冲在石栏边说话,瞧见他出来,远远拱了拱手,他也拱手为礼,施施然往值房而去。
荣恪回头看向翟冲:“然后呢?”
“我从后墙跳进去,趴在后窗那儿喊她,我说我带你逛鬼市去,她说早就逛腻了,不用你带,我正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她从后窗跳出来,说我夜闯民宅,操着小匕首就刺,我怕伤着她,不敢还手,只能躲避,别提多狼狈了。”
荣恪哈哈笑了起来:“鬼市也不行的话,我可就没招了,你还是问冯茂吧。再磨上两个月,不行就让太后赐婚,先进了洞房再说。”
“那可不行,我已经让她在临水宴上难堪了,不能再逼她。”翟冲认真说道。
“倒要看你能磨多久。”荣恪笑道。
“磨一辈子都行啊。”翟冲依然认真。
“翟爷,我就服你。”荣恪冲他作个揖,“翟爷可准许我进去瞧瞧太后?”
“走,我给你通禀。”翟冲大步在前,“昨日方太师进宫好一通胡搅蛮缠,我听着都心烦,太后竟耐心哄着,你去陪太后说说话。”
荣恪进了东暖阁径直向前,过去将她圈在怀中问道:“昨日方太师为难你了?”
“为难了。”她靠着他,对孙智周徐泰的打压,我收放自如,可对方太师轻不得重不得,我觉得十分憋闷,疲惫失落。”
“雅雅就是雅雅,最后还是让他笑着出了宣德门。昨日里我去了一趟,与若兰谈了几句,她很明白事理,有她在方太师身边,方太师会慢慢想通的。”荣恪抱她紧了些,“今夜里带着你逛鬼市去吧?”
“你得空了?”温雅抬头看着他打趣,“听说自从你列席辅臣会议后,府门前车辆人马络绎不绝,燕子巷空前热闹。”
荣恪叹一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算是体会到了。我呢尚无经验,不知那个该见那个不该见,只能统统都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祖母和母亲清净惯了,这些日子来客不断,夜半都有人登门,气得直骂我,嫂子和长姐跟我说,招待客人的茶水饭菜开销巨大,我们府里快要入不敷出了。”
温雅笑了起来:“那些人都空着手去的?就没有孝敬?”
“有啊,都让母亲给退回去了。”荣恪无奈叹一口气,“长姐刚劝几句,母亲拿出镇国公府家风,要让她跪家庙去,我也不敢说话,这些日子只出不进,好生难受。”
“百草巷的宅子空着,你去那儿接待客人,省得扰了老夫人和夫人清净。至于如何应付这些人,你不妨跟孙相取取经。”温雅笑道。
“刚回京那会儿,门前冷落车马稀,没人认得镇国公,还是那时候好一些。”荣恪低头亲亲她脸,“今夜里,去吗?”
“去,夜市鬼市早市,都逛一遍。”温雅窝在他怀中,“方太师突然病倒,上书房表面平静,暗里波涛汹涌,好几个人盯着太师的位子,朝堂上好些大臣惦记着辅政大臣的缺,奏折雪片一样,还有许多上密折的,说什么的都有,真是烦不胜烦,我得散散心去。”
“雅雅定了主意?”荣恪问道。
“下次早朝就宣布,李少师暂管上书房,你呢,暂时列席辅政大臣会议,以一年为考察之期,断绝掉许多人的念想,换得一年清净。”温雅闭了眼眸,“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想来你也事务繁多,让我靠一会儿,靠一会儿你再忙去。”
荣恪任由她靠在怀中,低低说一声好。
到了公主府已是深夜,进去时冯茂正等着,瞧见他拧眉道:“怎么才来?太后都到了。”
“被人缠住了。”荣恪说着话忙忙向里。
进去时顺着柳真手指的方向过去,温雅侧身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柳真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日子乏累,在辇车中就困得支撑不住,进了屋中说是要躺一会儿,躺下去就睡着了。”
“柳姑姑去吧,我陪着她,”荣恪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拿一本书看着,更漏滴滴不息,早已过了夜市的时辰,她睡得那样香沉,看着她酣睡的容颜,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上榻靠坐着揽过她的身子,她嗯唔一声,向他怀中依偎而来,低低嘟囔一句什么,手搭上他腰,脑袋拱了几拱,在他胸前找到舒适的位置,满足叹息着,很快响起均匀绵长的鼻息声,睡得更沉了。
荣恪一手搂着她,一手捧了书继续看着,突听她唤了一声,荣恪……
下意识答应一声低头看过去,她依然睡着,只是在睡梦中翘着唇在笑。
她梦到我了,荣恪欣喜想着,俯身下去亲亲她的额头,索性躺下去抱着她,被她的馨香包围着,很快与她一起睡了过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柳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抿唇轻笑着,过去轻轻推了推温雅。
温雅揉着眼睛问:“柳姑姑,什么时辰了?荣恪来了吗?”
“已经是早上回宫的时辰了。”听到柳真这样一说,温雅惊得睁开眼,一眼看到身旁熟睡的荣恪。
蹙着眉尖噘着嘴低声说道:“说好带我出去逛逛的,可恶。”
言语间虽是埋怨,却轻轻拿开他搂在腰间的手,压低声音对柳真道:“他睡得正香,我们到隔壁洗漱换衣,别扰醒他。”
清晨醒来的时候,惊觉怀中的人已不在,荣恪跳下榻跑出屋门,冯茂正在庭院里逗弄起儿:“快爬,儿子,快爬,爬到爹爹这边来吃果果。”
青砖地上铺一块大毡子,冯茂趴在一头,起儿趴在另一头,因为太胖,肚皮擦着地艰难向前挪动,荣恪不由失笑:“将他养这么胖,又想让他爬,你不是为难孩子吗?”
“是延平给喂胖的,我得给他减减肉,再胖下去没法学走路。”冯茂抬头看着他,“小双那日过来,瞧见他作一句诗,远看一堆肉,近看是冯起。你说气不气人?”
荣恪蹲下身看着吭哧吭哧的冯起:“确实太胖,这肉一褶一褶的,活像个大肉包子。太后何时走的?”
“天刚亮就动身了,柳姑姑说夜里想逛鬼市,谁知给睡着了,早起的时候很不高兴,有些埋怨你,看你睡得香,又不忍心叫醒,离开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方太师这一病,朝中官员招数百出,够格的觊觎那两个位置,不够格的就添柴烧火,想把自己的人拱上去,局势这样复杂,方太师又想不开,太后很疲惫,好好睡一觉也不错。”
荣恪就笑:“也是,来日方长,改天再带她逛去。”
“你又是怎么回事?脸色发白眼睑发青?陷在名利场中拔不出来了?”冯茂睨着他。
“我是疲于应付。”荣恪摇头。
“笨啊,辅政大臣就要有辅政大臣的排场,你跟我不一样,我是皇亲国戚,有延平的排场在,职衔也只是少傅,你得照着孙相以往的排场,该养门客养门客,该请幕僚请幕僚,得有人帮你应付,否则,你跟秦义都得累死。”冯茂笑骂道。
“多谢驸马爷指点。”荣恪冲冯茂拱拱手。
放下手就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瞧,冯起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张口咬住他大拇指,上下齿紧紧咬住,咯吱咯吱死命研磨。
荣恪疼得直吸气,又不敢动,忙向冯茂求助:“驸马爷救命。”
“要出牙了,痒得难受,逮什么咬什么,咬住就不放。”冯茂笑着走了过来,伸食指在小人儿唇下肉窝中轻轻一挠,荣恪的大拇指被松开。
甩着手指看着冯起笑道:“小家伙好大的力气。”
他甩动的手指吸引了冯起的注意,一双眼睛从肉/缝里看着他,看着看着咯咯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挥舞着两只小肉手,两只小肉脚也扑腾腾忙碌不停。
“还挺有趣的。”荣恪看向冯茂,“借我抱回去给祖母瞧瞧?”
......
第109章 难题
太后早朝时提起一年之期, 都明白太后此举是要考察官员,朝堂间汹涌的波涛变为潜伏地下的暗流,都憋足了劲头,有埋头苦干的有四处活动的有投机取巧的,各人各样,不一而足。
一年堪堪过去,方太师的病情虽有好转,但依然行动不便,柱了拐杖, 左腿带动着右腿能缓慢行走,缓慢得别人走十步他走不了一步,而且走不了多久就会十分乏累, 就得坐下歇息会儿才能再站起来。
只是右手依然僵硬不能动弹,半年前开始学着左手吃饭, 方若兰劝他用左手练习写字,他一直也下不了决心。
在女儿解劝下, 慢慢接受了自己的病情,可眼看着一年之期已到,情绪又有了起伏,拐杖敲着地面跟秦渭说:“要去争,不能一味谦让, 我谦让一辈子,到头来成了废人。”
“岳父怎么会是废人?前几日口述的文章,我写下来拿进宫给太后看, 太后看了连说很好,让誊录了在翰林院下发给所有的翰林,命他们仔细研读。”秦渭笑道。
方太师脸色缓和,方若兰也忙道:“祖父只是边境小吏,父亲科举入仕一直到今日,被几代帝王看重,受士林景仰,即便不能重回上书房,太后也会给父亲爵位,父亲这一辈子,我觉得成就巨大。”
乖巧的女儿蹲在身旁,手抚着他的膝盖,轻声细语说他成就巨大,方太师脸上有了些笑容,只是依然对秦渭道:“记住我的话,要争。”
方若兰心中暗自叹息,父亲行走不便,许多人完全当他做病人看待,以前总来谈古论今的客人少了许多,即便是几位老朋友,跟父亲说话也哄孩子一般,能跟他正常说话的也只有女儿女婿。
秦渭看着方若兰笑笑,说一声我进宫去了,方若兰站起身笑道:“相公慢走。”
进宫径直去往东暖阁求见太后,见了太后直言道:“经过这一年磨炼,又加岳父悉心指点,臣自认为在上书房有所建树,可若是领上书房,两位少师自然不服,臣想与两位少师来一次学问比试。”
“怎么个比试法?”温雅饶有兴趣问道。
“让翰林院几位大学士出题,勿论形式,口述也行笔试也罢,题目也可多种多样,由众位翰林评定高下,最终由太后与皇上定夺。太后以为如何?”秦渭自信满满看着温雅。
“好。”温雅兴奋得扬声赞叹,“这样一来公平公正,倒为我解了一桩难题。”
秦渭笑了。
温雅当即召见翰林院几位大学士,命他们七日内拟出比试章程与题目,拿到垂拱殿来由她定夺。消息一传出去,当即轰动朝堂。
荣恪得到消息后进宫觐见,笑对温雅道:“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出意外,秦渭肯定胜出,不过太师头衔得给方太师留着,也任少师吧,上书房三位少师各司其职,也是可行。”温雅点头。
“钟太傅回任后领着上书房,他是武将出身,两位少师一直不服,臣以为,不如设一位首少师,若秦渭任首少师,背后又有方太师在,别人不敢不服。”荣恪笑道。
“还是你想得更长远。”温雅嗯了一声:“就这么办,去岁一年政令畅通风调雨顺,我也轻省许多,全赖镇国公之功,上书房的事一了,就让你补任辅政大臣吧。”
荣恪笑笑:“臣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有职衔的话,能堵住有些人的嘴。”
“我知道你的难处。”温雅看着他,“吕太昌前几日进宫时,跟我提起老夫人的病情,如今可好些吗?”
荣恪脸上淡笑着:“祖母年纪大了,出些小毛病也是寻常,除去偶尔犯糊涂,身子和精神都很好,雅雅不用惦记。”
心里却直咬牙,早嘱咐过吕太昌和相关的人,不许让雅雅知道,他还是没管住嘴。
温雅两手捏在一起,吕太昌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追问之下才知道,荣老夫人一年多前就偶尔犯糊涂,有时候不认得人,前几日前发作过一次,竟连荣恪也不认得了,只闹着要见曾孙,荣恪只得火速到公主府将冯起抱回家中,冯起一口一个太/祖母得叫着,老夫人才慢慢缓过来。
不用吕太昌多说,温雅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思,荣恪三十岁了,却一直拖着不肯成亲,荣麟早逝,老夫人自然担忧镇国公府的子嗣传承。
她不能为他生子,让他娶妻纳妾,他又不肯。
她看着他,想说什么终是紧咬了唇,摆摆手示意他告退。
“才说几句话,就要赶我走?”荣恪看着她:“你去公主府越来越少,我想带着你逛遍京城,可这一年我们只在宫外见过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