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荣恪顿了一下,“你美……”
温雅心头如同被大锤狠狠击打了一下,疼得缩在一起,松开手倒退着下了石阶,就听屋内荣恪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叫了一声,琼华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他又啊得一声叫:“别,别呀,伤好了再说……”
她僵立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滋味,又苦又涩又辣又酸,疾步转身绕过紫藤花架出了后门,冯茂和柳真正在等候,瞧见她的身影忙迎了过来,冯茂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温雅没说话,柳真扶着她上了轿子,温雅僵坐了一会儿,吩咐道:“回宫吧。”
“这会儿宫门下钥,进不去了。”冯茂忙道,“太后去别馆那儿委屈一夜,明日一大早回宫。”
“哪来的别馆呢?”温雅问道。
“是京中大富朱家借来的,臣都已做了准备,太后过去放心住着。”冯茂笑道。
“原来,我出趟宫要让这么多人受累。”温雅长叹一口气,“走吧。”
她闭了眼缩在大轿一角,想着那琼华公主。
她此刻在荣恪的书房,与他轻松恣意得笑谈,毫无顾忌说着热辣辣的情话,她知道他不愿被束缚,要带他回乌孙,说会让他过得比皇帝都舒服,而且,她能做到。
而自己,来瞧他一眼都得费尽周折偷偷摸摸。
想着她说的话,兼着两份不咸不淡的差事,上朝都没你的份,还得扮做内禁卫护卫你们的太后和皇上,堂堂镇国公,跟那杂役有什么两样?
自己分明让他受了委屈,却还觉得能让他呆在身边,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从来自信从容的温雅,头一次心生怯意。
自己对他,是不是做错了?
可想到她问荣恪谁美,荣恪说自然是你美。
温雅紧咬了唇,怒气升腾而起,坐着了身子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坐榻上,恨得咬牙不已。
好你个荣恪,等我料理了乌孙人,再回头跟你算这一笔账。
突然又后悔了,刚刚为何要退出来,就应该进去站在荣恪面前,摘了帷帽,让他仔细瞧瞧,自己和那琼华公主,究竟谁美?
又想到他声音嘶哑,说话有气无力,如果与那琼华公主一起站在他面前逼问他,是不是太折磨他了?
可你既受了伤,怎么还有力气跟人家打情骂俏?
又嚷又叫的,真是不像话。
正咬牙的时候,听到冯茂在外面和柳真说话:“后背上刀痕摞着刀痕,这次怕是要留下疤痕了,肩上的伤才好了没几个月,唉,荣二回京后,还真是多灾多难。知道他醒来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他说,又是我赢了。你说这人气不气人?”
心里一颤,两手捏在一起,荣恪,你受了伤,我可是出宫看你来了,你既然醒了,好生养伤就是。
养好伤进了宫,一切再慢慢细说。
你若动了心,想要和琼华公主回乌孙去做神仙,那就进宫来求我。
他如果来求,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温雅又缩在大轿角落里紧咬了唇。
唇快要咬破的时候,大轿停下了。
柳真揭开轿帘,温雅抬眸望出去,但见乌云遮月细雨霏霏,分外让人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快乐的小长假开始了(*^▽^*)


第60章 楚楚
次日一大早回宫, 刚到垂拱殿,御前大臣过来禀报:“同文馆主事张淮进宫来了,说是乌孙皇帝托他传话,求见太后。”
“许他进宫,但是不能带任何随从。”太后吩咐道。
午后,符郁果真只身进宫,温雅在紫宸殿偏殿见他。
以为她会戴着面纱,谁知一进去就看到她明媚的脸庞,一双明眸淡淡含笑。
他愣住了, 僵立在那儿,窒住了呼吸。
温雅含笑看着他,耐心等着他回过神, 说一声请坐。
符郁坐下灌了两盏凉茶,方闷声开口:“我失态了, 让太后见笑。”
“乌孙皇帝陛下可知道我的来历?”温雅声音里含着嘲讽。
“扬州知府的千金,睿宗皇帝在时, 乃是最受宠爱的丽妃。”符郁看着她,眼眸中生起疑惑,“或许,不是?”
“看来乌孙皇帝陛下受到了身边人的蒙蔽。”温雅盯着他,冷声说道, “我乃是江宁总督温庭禹的女儿,岳州曾家乃是我的外祖家,曾家的千金曾楚, 乃是我的表姐。”
提到曾楚,温雅紧咬了牙,心中升起刺痛,十年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因为每一提起,便会痛彻心扉。
符郁的手颤了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茶盏,将茶盏搁回几上,强做镇静看着温雅。
“我的表姐曾楚,是最美丽最柔婉的女子,她大方知礼待人亲切,总是面带着微笑,从没见她发过脾气,我打小跟她的感情最好,每年夏日去往外婆家,吃住都在一起,她擅长吹笛,耐心教会了我,她爱画画,怎么教我也学不会,她喜爱荡舟,从桃花渡口上船,沿着白水河进入洞庭湖,总是天黑方归。她每次出门,即便戴着帷帽,也总会被认出来,许多年轻公子对她思慕成狂,我便问表姐,那些公子里喜爱哪一个?表姐摇头,都太轻狂了些,我喜爱稳重一些的,女儿若水,男人该如山才是。”
温雅娓娓说着话看向符郁,符郁低了头,掩饰着眼眸的润湿。
“我本来制定了计划,要一步一步试探你折磨你,为我表姐报仇,可我在意的人被刺伤,我心烦意乱,没了耐心。”温雅看着他,“我便直接问吧,十年前在洞庭湖的湖心小岛上,我表姐与一位书生偶遇,那位书生,是不是你?你有意接近我表姐,引诱她喜欢上你,然后利用她的身份,让她将你安插在曾家的商队前往南诏国,又从南诏国绕道回到乌孙,是不是?”
符郁抹一下脸,抬起头哑声说道:“我与楚楚洞庭湖偶遇,相识后相爱,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告诉她我是乌孙人,我们是真心对待彼此。后来我收到琼华的书信,说父皇病危,她让我尽快设法回国,楚楚看出我心烦,偷看了我的书信,决意帮我。于是,她利用了曾家的商队,可我临行前跟她约好,回到乌孙便来接她……”
温雅一声冷笑打断了他:“你来了吗?你走的时候,为何不带着她一起走?你可知道,因为你,她过得有多悲惨。”
符郁攥紧了拳头,颤着声音说道:“我回到乌孙见到琼华后,马上派了人过来,听到的是她难产而亡的消息。”
“你走后,她发觉有了身孕,其时我外婆已去,没人护着她,她欲要去往江宁向我父亲求助,被舅父带人追回关了起来,舅父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死活不肯说,舅父正要给她打胎的时候,曾家的西席先生站了出来,说孩子是他的,他虽年纪大些,可有功名在身,又认下了孩子,舅父同意了,表姐是被捆绑着进入洞房的,花烛之夜,洞房里失火……”
温雅站了起来,恨恨盯着符郁,“舅父害怕我父亲阻挠婚事,表姐去世后才派人告诉他。父亲得知消息带着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焦土,我的表姐,尸骨无存……”
她手中的茶盏照着符郁狠狠掷了过来,符郁没有躲避,就听哗啦一声,他额头鲜血淌了下来,温雅一声嗤笑:“我恨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表姐遭此大难,没能及时保护她,父亲喜爱表姐,他悲愤质问舅父,舅父一口咬定是表姐不守妇道,和西席有染。父亲气极,持剑砍伤了舅父,并与舅父一家断绝来往,可是再怎么做,我的表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温雅的眼睛里喷着火:“这么些年了,我父亲一直没有放弃追寻真相。乌孙质子失踪在当年乃是大事,官府到处搜捕,而你失踪的时间和我表姐有孕的时间吻合,我父亲多方寻找,他数次前往洞庭书院,他亲自追查曾家商队的足迹,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后来先帝下旨,说乌孙质子十八岁已经成年,理应放归故国,此事再不予追究,其后乌孙多年内乱,与殷朝再无来往,我与先帝初识的时候问起过你,先帝说你将来必定会登基为帝,这也是我跟着先帝进宫的理由之一,我要见你一面,替我表姐当面质问你,折磨你,羞辱你……”
符郁几次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声音嘶哑说道,“我当年回到乌孙的途中九死一生,又怎么舍得带着她一起受苦。回到乌孙后得琼华相助站稳脚跟,立即派人到岳州去找楚楚,却得知她嫁人的消息,说她已经成亲并有了身孕,与夫君十分和美,派去的人还给我带回一封楚楚的书信,她说她很好,她很幸福,让我忘了她。可是我忘不了,我又派人来找她,却得知她难产去世的消息。我痛不欲生,一直没有娶妻,此次来到殷朝,除去国事,就是想要去她的坟头祭扫,我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
他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我到殷朝为质后受尽磨难,心里有很多愤恨,后来到了洞庭书院,虽读孔孟之书,可心底的忧闷依然无法排解,像无根的飘萍一样无所归依,直到我遇见楚楚。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她柔美坚贞,温暖着我宽容着我爱着我,因为她,我心里有了归依,下定决心要回到乌孙夺取皇位,想要与她一起坐拥江山天下。我怎么会忘了她?我一日也不曾忘。”
温雅冷眼看着他:“如此说来,有人仿冒了表姐的书信,有人给你传递假消息,有人蒙蔽你殷朝太后乃是扬州知府的千金丽妃,这个人刺伤了镇国公,这个人竭力阻拦你与殷朝求和建立邦交,这个人是谁,你自然心中有数,你信任了奸佞小人,难道还要护着他吗?”
“我自会给太后,给楚楚……”符郁的声音顿住,他艰难吞咽了一下,长长吸一口气嘶哑说道,“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待,请太后容我几日。”
温雅冷声说道:“处置那个人的时候,我要亲眼看着。”
符郁闷声说好,他狠狠抹一下脸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转身说道:“多谢太后告诉我真相。我这次要见太后,是为了一句解释,并非我派人刺伤的镇国公。原来太后并没有怀疑我,兵围同文馆只为堵悠悠众口。”
温雅嗯了一声:“我没有那么愚蠢,也不会轻易受人摆布。”
符郁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他出了偏殿的门,在丹樨上凭栏站了一会儿,随后恢复镇静,抬脚缓步走下丹陛阶。
温雅坐回去,强忍着的眼泪汹涌而出。
官府的定论是表姐受了刺激已经疯癫,洞房里那把火是表姐放的,可是表姐那样护着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放火?她一直怀疑表姐是为人所害,如今真相呼之欲出,可是这真相,迟来了十年。
她拿出那张小像端详着,指尖描绘着那柔美的轮廓,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能帮上你,虽然迟了,我总要还你一个真相。
傍晚得到消息,说是乌孙皇帝派了一队凶神恶煞的精兵,风驰电掣回乌孙去了。
又说乌孙皇帝回去后一直吹箫,反反复复一直都是那首《桃花渡》,张淮离开同文馆进宫前,还能听到箫声。
“那个莲莲姑娘呢?”温雅问张淮。
“给了一笔银子,给放出去了。”张淮忙道,“听那厨子说,莲莲姑娘本以为要做个妃子什么的,瞧见乌孙皇帝就脸红,可乌孙皇帝不理她,也没召她侍寝,今日从宫中回去瞧见她,好像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让小固打发她走,那莲莲姑娘不愿意离去,满脸是泪一步三回头,怪可怜的。”
温雅点头,递过一张小像吩咐道:“这个给乌孙皇帝吧。”
表姐擅丹青,这张小像乃是她亲手所画。
张淮接过去仔细收了起来,温雅心中撕裂一般剧痛,那张小像于她乃是唯一,给了符郁,就再也不能睹画思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放出来还是挺忐忑的,怕被砸砖头~其实符郁十一年前离开殷朝,那会儿雅雅才九岁(*/ω\*)


第61章 相思
秦义看着趴在病榻上的荣恪, 前日夜里乌孙的琼华公主过来探望,他避了出去,开头还听到有说有笑,后来公爷说错了句什么话,琼华公主两巴掌拍在后背伤口上,公爷疼得晕厥过去,再没醒过。
吕爷爷和太医都说没事,只是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好生将养就行。可这一日一夜不醒, 到底是不放心。
正愁苦的时候,荣恪醒了过来,是被后背上的伤疤疼醒的, 刚要翻身,想起郎中嘱咐只能趴着, 有气无力得骂秦义:“昨夜里将爷挪到书房,说是有贵客前来探望, 那贵客就是琼华?”
“不是昨夜,是前夜了。”秦义忙忙说道:“小的也是听冯驸马的吩咐,事先并不知道是那位贵客。”
“琼华凶蛮,一句话说得不合心意就打人,还专打伤口, 以后别让她来,让小双想法子拦着。”荣恪脸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说道。
“琼华公主说了, 这几日要到处逛逛去,没空再搭理爷。”秦义说道。
“那就好。”荣恪侧脸瞧着秦义,“宫里就没人来看看我?”
秦义不敢说话,只摇了摇头,荣恪哼了一声:“爷九死一生,就没个人惦记?”
“惦记爷的人多了去了……”秦义忙说道。
荣恪扯起枕头扔了过来,牵动伤口疼得啊一声闷叫,趴倒在榻上骂道:“谁稀罕你们惦记。”
“那到底是该惦记呢?还是不该惦记?”秦义嘟嘟囔囔跑出去在廊下坐着,有人来就摆手说,“别进去别进去,伤口疼,正发脾气呢。”
过一会儿荣恪在屋里喊:“冯茂呢?冯茂怎么不来看看我?”
就听小院门外有人喊:“来了,这不来了吗?荣爷想我了?”
说着话笑嘻嘻走了进来,进屋瞧一眼他裸着的后背,摇头道,“吕爷爷说得留下些疤,好在你是男人,这要是女人,同床的时候还挺麻烦。”
“少废话。”荣恪侧过脸瞧着他,“翟冲怎么样了?”
“他没事,手臂上有些伤,比你的轻多了。”冯茂笑道。
“我受的伤都是他来之前,他赶到后察觉我受了伤,凡往我身上招呼的刀剑,他都替我挡了。”荣恪叹一口气,“我们如今可是背靠着背肩并着肩,一起和敌人拼过命的交情,以后再不跟你合起伙来欺负他了。”
冯茂一听心里泛起酸水,前夜里是谁冒着性命危险,安排太后秘密来探望你的?这会儿竟然忘了爷,向着翟冲?
拖一张凳子坐在他床边,喊一声秦义上茶,撸一下袖子满脸神秘说道:“昨日一早啊,宫里有大事。太后和那符郁在紫宸殿密谈……”
“等等。”荣恪打断他,沉声问道,“太后和符郁密谈?在哪儿谈的?没有史官和内禁卫跟着?”
“在紫宸殿偏殿。太后对太史令说,乌孙皇帝在洞庭书院时乃是旧识,只是说些私事,不用史官跟着,太史令不敢不听。至于内禁卫,翟冲不在,还不都是乖乖听太后的?”冯茂靠近了些,更加神秘说道 “听说太后和符郁密谈后,符郁出来时神情恍惚,额头有些血迹,回到同文馆吹箫吹一整夜,昨日傍晚和今日一早,张淮两次进宫禀报他的消息,太后还送他一副小像,符郁瞧见那小像后,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荣二你说,符郁是不是迷上太后了?太后对他是不是也惺惺相惜?毕竟同是身在高处嘛,难得有个谈得来的知己。你不觉得吗?太后和那符郁商谈国事的时候,十分有默契,好像提前商量过一样……”
“闭嘴,爷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荣恪气得脸色发青,“太后就没问问我的伤势?”
“没问没问。”冯茂故意逗他,“太后忙着呢,想不起来你。”
荣恪咬了牙:“你滚。”
“你别急,我一会儿就滚,还得进宫去呢。”冯茂笑嘻嘻得。
荣恪没再轰他,却也不理他,脸埋在枕头里不声不响,时不时捏拳头砸一下床榻,每砸一下便牵动伤口轻嘶出声,疼也要砸,一下一下得泄愤。
冯茂喝着茶笑,想着逗他也逗得也差不多了,好奇心起,想要问问昨夜里太后前来探病,都和他说什么了,又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刚唤一声荣二,他冷冰冰说道:“闭嘴,爷这会儿不想说话。”
“瞧瞧这副模样,泡到醋缸里腌着去了。”冯茂笑骂一声,回头喊一声秦义添茶。
秦义拎着茶壶进来,顺便拿进来一封书信,荣恪本来说不看,秦义说一声是魏大人来的,荣恪脸从枕头中抬起,拆开书信仔细看着,看着看着亮了眼眸,扭脸瞧向冯茂,拧眉说道:“看来我得去趟岳州,是十分要紧的事,非去不可。”
“不要命了?”冯茂唬了一跳,“动都不能动,怎么去岳州?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替你去。”
荣恪摇头:“不行,非得我亲自前往。”
说着话喊一声秦义吩咐道:“让吕爷爷来一趟。”
“你既不要命,让吕爷爷过来毒死你算了。”冯茂气得骂道。
“在家也是闲呆着。”荣恪不在意得笑,“在路上趴在马车中一样养伤,让吕爷爷给配足膏药,再带个郎中,等到了岳州,这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冯茂跳了起来:“我劝不动你,我进宫找太后去。”
荣恪看着那书信不理他,冯茂自顾起身,匆匆离去。
进了宫中已是傍晚,见到太后头一句话就说:“刚刚臣去探望荣恪,正说话的时候,他收到一封书信,说是要去一趟岳州,还说可以趴在马车中养病,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臣劝不住,太后劝劝他吧,他这是不要命了。”
太后一听蹙了眉头,不悦说道:“去告诉他,岳州的事没有养伤重要,让他在家安心养伤,我这儿事情多,让他别惹我心烦。”
冯茂忙道:“荣恪刚刚抱怨宫里没人去看他,臣去传话他也不见得信,要不太后打发个人……”
“没有去看他吗?”温雅咬了牙,想起昨夜里站在他书房门外徘徊煎熬,生平没受过那样的冷遇和委屈,到了别院一夜辗转,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恨恨摆手说道:“罢了,他那么大个人,身子是自己的,爱去那儿去那儿,不关我的事,还让得我派个人去说,他好大的架子。”
冯茂没敢再说话,躬身告退,心想还是我去说得了。就算是绑,也得把荣二绑在床上。
燕子巷巷口迎面碰见薛明,忙问道:“中贵人怎么来了?”
薛明拱手道:“给镇国公送了一张字条。”
冯茂松一口气,眼看天色不早,拨转马头回家去了。
字条上面写了八个字,好好养伤,不许乱动。
荣恪捧着颠来倒去看着,伤口似乎也不怎么疼了,唇角越翘越高。
这时秦义进来问道:“爷说要去岳州,小的开始收拾行装吧?”
“爷倒是想去呢。”荣恪笑道,“可眼下这身子,也去不了啊。”
“那你一下午装模作样为的什么?”秦义气道,“我自己的都收拾好了,吕爷爷也到生药铺给你配膏药去了,说是要带足两个月的。”
“爷还想好好活着,不想找死。”荣恪依然笑着。
听到她与符郁密谈,听到冯茂的话,同在高处,一个着迷一个惺惺相惜,心里又急又乱又妒又恨,故意对冯茂说要带着伤病去往岳州,冯茂果真进宫跟她说去了,她听到我要去岳州,就让薛明来给我送字条,可见她还是惦记我的。
指尖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笑得止不住。
秦义在旁小声嘟囔:“傻笑傻笑,只有傻子才那么笑。”
荣恪看了许久,放下字条唤秦义过来,仔细嘱咐道:“我说的这些不能写下来,容易落人口实。我说你听,仔细记下来后,明日一早去找翟冲,让他挑一队内禁卫护着你去往江宁,见到温总督后,将我的话转述给他。”
“可是,小的走了,谁照顾爷养伤?”秦义忙问。
“府里这些人,个个都是照顾伤病的高手,放心吧。”荣恪瞥他一眼,“我可要开始说了,只说一遍。”
秦义打起十二分精神,荣恪说完问他:“记住了吗?记住了就原样说一遍。”
秦义说了一遍,荣恪笑说好样的。
秦义得意得笑,笑着拿出一支金钗:“紫藤花架下的泥土里捡到的,估计是琼华公主的吧,小的本来要自己还给她,不给爷添乱,这一去江宁,回来得个把月后了,爷见了琼华公主,还给她吧。”
荣恪看了一眼,金钗式样简单,钗头是一双并蒂芙蓉花,琼华喜好奢华繁复,如此简洁不像是她的风格,想着回头问过再说,便说一声放着吧。
因冯茂提到太后和符郁密谈,又说什么知己之语,一生气也忘了问问冯茂,前夜里他为何要交代秦义,将我单独挪到书房中去?若是琼华来探病,又何需煞有介事?
又交代秦义几句,放下心拿过字条翻来覆去得又看好多遍,指尖又一遍一遍描着字条上每一个字的笔画,又不停得傻笑,
一直闹得夜深,困倦不堪,合上眼皮睡着的时候,字条就捏在手里贴在唇边,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轻轻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