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翰林有了些醉意,知道的也多,笑说道:“说说有什么当紧,要说这曾家,大宅占地十余亩,宅院加上祠堂后花园大戏楼,绵延三四里,所处的地名也风雅,就叫做桃花渡。”
好一个桃花渡,荣恪猛然攥紧了手中酒杯。
第55章 商谈
次日一大早, 双方来到大庆殿,乌孙武将们与殷朝年纪轻些的臣子一回生两回熟,相互大声打着招呼,冯茂和乌孙人更不一样,十分热络,像是老朋友一样。
太后与乌孙皇帝乃是第二次见面,也不若集英殿夜宴时那样拘谨客套,彼此颔首为礼后入座,太后问道:“乌孙十年内乱终于平息, 如今情势如何?”
“不好。”符郁坦言道,“去冬征战平息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们, 有一些却在雪灾中冻死,今年春日青黄不接, 又有饿死的。百姓受苦,乃是君主之过。”
“是以大战之后, 休养生息尤为重要。”温雅看着符郁,他神情依然平淡,语气中却颇为自责,并不若传言中所说,绝情冷酷。
“太后所言甚是。”符郁说道, “这一路行来,但见殷朝百姓安居乐业,处处繁荣昌盛, 更让我下定决心,停止兵戈杀伐,两国互利互惠。太后以为如何?”
温雅嗯了一声:“我也正有此意,是以邀请皇帝陛下前来……”
此言一说,底下嗡嗡声响成一片,都以为是乌孙来朝,没想到是太后主动相邀,我天/朝上邦,何以向蛮夷之国低三下四主动示好?
一位御史站起身指着符郁大声说道:“自我朝立国,乌孙屡屡犯我边境,多少将士血染沙场,幽云二州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乌孙国是我朝世世代代的敌人,你们如今被我朝天威震慑,痛改前非主动来朝,我朝以宽大之心接纳,你们就该识抬举,以后臣服我朝岁岁进贡,才是你们的出路。”
符郁面无表情,没听到一般。
他身后小固低声叽里咕噜,乌孙武将们露出不平之色。
“我的话没有说完,你竟出言打断。本朝臣子都目无君上,还指望着他国臣服?”太后缓声说道。
周御史忙躬身说道:“臣知罪,臣万死。”
“你是御史,熟知朝廷纲纪,目无君上该当何罪?”太后问道。
“大臣在朝堂之上藐视君上,施廷仗之刑……”周御史硬着头皮说道。
“那就廷仗二十。”太后吩咐一出,几名内禁卫过来叉着周御史出了殿门,噼里啪啦廷仗声一起,众大臣变了脸色。
太后垂帘听政后,虽执政严格言辞锋利,却从未在朝堂上责罚过大臣。今日却因乌孙之事对御史施以廷仗,可见太后之决心。
本打算好慷慨陈词的,多数偃旗息鼓,也有少数面现激愤之色。
温雅没有理会,继续对符郁说道:“没曾想皇帝陛下痛快答应,出乎我的意料。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乌孙国谁在主持政务?”
“是我的妹妹琼华公主,她擅于主持朝堂政务,太后是女中君子,她是女中楚翘。”符郁说道,也像是周御史的事未发生过一样。
“皇帝年纪小,我受先帝之托听政,乃是无奈之举。”太后微笑看向底下众位臣子,“主要还是靠着众位股肱之臣,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家国兴旺。”
大臣们因为周御史受伤的心灵受到安慰,精神上重新振奋。
“乌孙皇帝陛下此来,只带武将未带文官,为何?”温雅问道。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正是文官大力施展的时候,让他们在国内受琼华调遣,和平时期武将容易生事,带在身边既能做护卫之用,又能束缚他们不生祸端。”符郁说道。
温雅哦一声:“乌孙国内可有文臣中枢?比如我国,就以内阁为中枢,如今非常时期,又有四位辅臣。”
“眼下正在考察,尚无中枢,先效仿殷朝设了六部。”符郁说道。
“可有相国或者帝师吗?”温雅问着话微笑道,“我是不是问得太多?”
符郁摇头:“太后的问话,正说明两国久无邦交,相互所知太少。并无相国或者帝师,我能凭借的,只是我在洞庭书院所学。”
孙智周端坐着,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如巨浪翻滚,周御史胆大嘴利,是他暗示他反驳小太后的,难不成小太后看出来了?一再问乌孙皇帝中枢和相国,这会儿听到乌孙皇帝说没有相国,没有相国什么意思?不需要?
他想要大声反驳,相国乃是群臣之首,一国怎能无相,可有周御史前车之鉴,小太后没让他说话,他还是闭嘴为上,免得挨了廷仗,在众臣面前丢脸。
瞄一眼庄亲王,正眯着眼睛打盹儿,这位老亲王无事闹腾还行,一说朝堂正事就昏昏欲睡,再看众位大臣,被那二十廷仗一打,又被太后温言温语一揉,都老老实实听太后与乌孙皇帝交谈。
符郁开始发问:“刚刚太后提及股肱之臣,怎么不见镇国公?”
“我对他另有差遣。”太后轻描淡写。
荣恪站在柱子后的角落里,心中暗笑:“我奉太后之命,与你捉迷藏呢。”
一直乖乖坐着的小皇帝突然发问:“乌孙皇帝陛下有几个孩子?”
“我尚无子嗣。”符郁说道。
“那你宫中有多少后妃?”小皇帝又问。
“乌孙国一夫一妻,我尚未婚娶。”符郁又道。
殷朝臣子们大为惊讶,小声议论起来,庄亲王来了兴致,起身问道:“一个茶壶配一个茶杯,够用吗?”
“谁是茶壶谁是茶杯呢?”小固又跳了出来。
“那自然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庄亲王道。
“为什么不是女人是茶壶男人是茶杯?”小固笑问,“又或者,夫妻两个是两只一样大的茶碗。”
温雅看向符郁:“就当做中场休息吧。”
“也好。”符郁看向场中。
有侍从鱼贯而入,进来递汗巾上凉茶,众人喝着凉茶看向庄亲王。
庄亲王歪头想了想,指着冯茂道:“冯驸马嘴皮子溜,你跟他说。”
“我家本来就是两只一样大的茶碗。”冯茂袖手旁观,“我没法说。”
众人哄堂大笑,庄亲王指指徐泰:“你家里姬妾成群,你说。”
徐泰如今在太后面前小心翼翼,扭脸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庄亲王唤一声徐蠢,徐淳一个激灵,他在夜宴的时候丢人现眼,太后今日依然让他前来,受宠若惊之余,一直老实坐着没抬头也没说话,可老丈人叫他,他不敢不起来,站起来小心翼翼说道:“那个,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人三妻四妾乃是为了传宗接代,另外一夫一妻的话,难免日久生厌,没了新鲜……”
“放你娘的狗屁。”庄亲王骂道,“你对丹阳没了新鲜?在外面有了人是不是?丹阳没给你们老徐家生儿子?别人家男尊女卑,你们家可是女尊男卑,各家情况不同……”
翟冲走过来打断他:“太后让你坐下。”
庄亲王嘟囔一句,坐下了,徐淳忙跟着坐下,小固也站了回去。
“庄亲王的话有理。”太后缓声说道,庄亲王闻听得意笑了起来,太后又道,“各家情况不同,各国情况也是不同,历史渊源不同,风俗习惯各异,并无谁对谁错,求同存异才是正理。”
“太后远见卓识,令人心智大开。”符郁说道,“乌孙愿与殷朝建立邦交互派使节,边境允许百姓互市交易,两国间互通有无,殷朝粮食丰足果实多样,盛产绸缎瓷器,我国则盛产良马,遍地牛羊,毛皮银矿众多,另有许多珍稀药材,取长补短互惠互利。”
“乌孙皇帝陛下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温雅颔首看向众位臣子,“你们有话,尽管说。”
很快分为三方,和平派主战派中立派,三方唇枪舌剑势同水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温雅举起茶盏示意,符郁举盏一笑,饶有兴味听着。
舌战两个时辰方歇,太后笑问:“你们可吵出结果来了?谁说服了谁?”
没人说话,太后点头:“不过,我已明了各人所想。”
众人一惊,尤其是那些激烈主站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后悔刚刚口不择言不知收敛。
“赞成也好反对也罢,我意已决,也早与辅臣内阁各部堂官达成一致。就按乌孙皇帝陛下所说,两国互派使节,边境互市,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太后缓声说道。
“具体细节由鸿胪寺牵头详谈,定出章程给我。”太后吩咐过站起身,声音略高说道,“战争是最愚蠢的行为,历来无论胜负,皆是两败俱伤。以前外敌侵犯,我朝自加倍还击,以后也是一样。眼下两国都意在和平,为今之计,当齐心协力维护和平之局,造福天下造福万民。”
说完冲符郁微微颔首致意,牵起小皇帝的手昂然而走,众臣在身后山呼:“臣等恭送太后,恭送皇上。”
众多内禁卫簇拥着太后皇上,出了殿门跨上丹樨,乌孙皇帝一行也走了出来。
感觉如芒在背,荣恪在内禁卫队伍中下意识回头,正对上符郁的目光。
目光如炬,却不是看他。
符郁叉着手一动不动站着,遥望着太后的身影越来越远。
乌眸沉沉,若有所思。
第56章 游戏
回到垂拱殿东暖阁, 温雅回头吩咐一声:“镇国公进来。”
荣恪跟着进去,温雅赐了座,又唤柳姑姑上茶。
她身子略斜坐在榻上,手臂倚靠着扶手,有些慵懒说道:“今日很累,你也随意些。符郁此人,与传言大异,倒令我刮目相看。”
荣恪点头:“确实,臣也受传言之误。”
“楚子都口中心狠手辣令他闻之颤栗的主公, 会不会另有其人?”温雅蹙眉思忖。
“是以太后才试探乌孙国是哪位能臣主政?”荣恪问道。
“你猜出我的用意来了。”温雅看着他笑,“符郁十八岁回到乌孙,一位早已被舍弃的皇子, 能迅速崛起,与大皇子成鼎立之势, 最终夺取帝位,他的背后, 定有人出谋划策。”
“乌孙人擅争斗不擅谋略,如果有人,定是殷朝人。”荣恪说道。
“符郁曾在岳州洞庭书院读书六年,六年中他与谁最亲近,也许该打听打听。”温雅说道。
“臣已托人去往岳州查探。”荣恪看她脸上现了惊疑之色, 问道,“那名叫做莲莲的乐伎,是怎么回事?太后特意找了她来试探符郁吗?”
“你派人去岳州做什么?你先说。”温雅有些不悦。
“洞庭湖, 岳州,糯米团子,桃花渡,曾家。”荣恪看着她,“符郁在洞庭书院时,和曾家有过什么纠葛吗?所以太后提起他时,才咬牙切齿?”
“你托了谁去?”温雅问道,依然不回答他的问题。
“刑部员外郎黄忠和魏如。”荣恪说道,“去年武陵发生一桩疑案,历时半年没有告破,当地知府求助于刑部,刑部派了黄忠和魏如前往,武陵离岳州很近,是以臣托他们前去查探。”
“查探什么?”温雅盯着他。
“查探符郁在洞庭书院的行踪。”荣恪说道。
“为何不事先跟我商量?”温雅咬了牙。
“臣问过太后,为何让符郁前来,太后的回答冠冕堂皇,令臣无话可说。”荣恪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为了不让翟冲听到,翟冲若知道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找来的那位乐伎,眉眼与太后有几分像,臣不知太后要做什么,可事关太后,臣心急如焚,碰巧遇上张淮问了几句,符郁对那莲莲欲迎还拒,更加让臣忧心,是以,臣根据自己的推断做出行动。”荣恪看着她,“你别生气,我自会帮到你,不会碍你的事。”
“这件事,我不想让你帮忙。”温雅断然说道。
“又说让我伤心的话。”荣恪瞧着她,“不让我帮,让谁帮呢?”
“这件事,我要自己来做。”温雅坐直身子,微抬了下巴。
“臣谨遵懿旨。”荣恪站起身,弯腰拱手说道。
她放松下来,又略斜了身子靠着扶手:“冯茂告诉你了?”
荣恪点头。
“他给你看过画像了?”
荣恪嗯了一声。
“你坐下吧。”她叹口气,“我再怎么说,你依然会照自己想的做,对不对?”
他坐下去,说一声对。
她无奈摇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别管谁。”
他说好。
“若有一日你能帮上忙,那自然最好。若坏了事,唯你是问。”她绷着脸。
荣恪一笑:“行,唯我是问。”
她这才作罢,笑容又回到脸上,恢复闲谈的模样:“乌孙国果真是一夫一妻?”
“也不全是。”荣恪笑道,“有些部落中,一妻多夫。”
温雅大感兴趣:“怎么个一妻多夫?家里谁说了算?妻子吗?几个男人的地位如何?也像我们这儿,有妻有妾?儿女呢?也分嫡出庶出?”
荣恪本来只是哄她,给她说些奇闻,看她兴趣满满,笑问道:“太后竟不反感吗?”
“不反感啊。”温雅捏着两手,“男人才反感吧,女人高兴还来不及。”
荣恪瞪大了眼,温雅就笑:“我要是去乌孙做个部落女首领,娶了谁才好?”
太后跃跃欲试,竟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荣恪看向窗外,翟冲今日不知何故,离得远远得,荣恪笑问:“太后数的人里,可有翟冲吗?”
“那自然有。”温雅接着扳手指头。
“有臣吗?”荣恪又问。
“有啊。”温雅笑着。
“臣是妻还是妾?”荣恪满怀着期待。
温雅抬头看了他一眼,略带些歉意说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荣恪咬了牙:“有冯茂吗?”
“美男子,自然有了。”温雅笑道。
“符郁呢?”荣恪想着刚刚丹樨之上,符郁望着她背影的目光。
“有待考察。”温雅笑着拿过纸笔,“我写下来。”
说着话看向荣恪:“你不许偷看。”
“臣也不想偷看。”荣恪说着话,符郁有待考察?就是说,太后对他印象极好,只是因为旧事成谜,才对他暂时保留?
温雅吩咐柳真给荣恪上了冰盘,自己倚着小几写写画画,头也不抬说道:“这个游戏有趣,你坐着吃些冰果再走。”
她难得轻快欢喜,荣恪嚼着冰果笑看着她埋头写画。
正两相欢喜,翟冲在门口说道:“启禀太后,鸿胪寺卿求见。”
温雅忙正襟危坐了,唤一声柳姑姑,待要将刚刚写画的纸递过去,又说道:“让薛明来。”
薛明进来,温雅将那纸递给他:“烧了去,谁也不许看。”
荣恪明了得笑,柳姑姑识字,薛明不识字,是以让薛明去烧,这样就了无痕迹了。
殷朝都是你的,你爱写谁写谁,只要你高兴。
起身待要告退,温雅摆手制止:“乌孙之事镇国公参与颇多,留下无妨。”
这才让鸿胪寺卿进来,鸿胪寺卿进来呈上一封请帖,躬身禀道:“乌孙皇帝欲于三日后在同文馆设宴款待太后,臣不知太后是否应邀前往,特来请太后示下。”
“去。”太后痛快说道。
鸿胪寺卿有些诧异,太后微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臣这就去准备。”鸿胪寺卿忙道,预料太后不会前往,没想到出乎意料,这下又得连夜忙碌了。
“去吧。”太后和气说道。
鸿胪寺卿告退,荣恪皱眉看着她:“为何要去?”
“同文馆的莲湖名满京城,早就想瞧瞧去。”温雅看他一眼,“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臣非去不可。”荣恪硬声说道。
“非去不可?”她看着他。
“非去不可。”
二人僵持片刻,她摆摆手:“好吧,去就去。懒得跟你生这些闲气。”
荣恪就笑:“说句正事,孙智周似乎不太赞同与乌孙邦交。”
“他在高位已久,贪恋权势又爱耍弄权术,早已忘了本心,许多事并不是顾着利害,只是弄权以显示他的重要而已。眼下我只能敲打着他些,若他依然故我,处置过乌孙的事就处置他。”温雅绷紧了脸。
“弄权二字太过精辟。”荣恪笑道,“臣如醍醐灌顶。”
“我也看不了那么明白,想不到有人会以弄权为兴趣,是先帝告诉我的,先帝说很多居高位的人生活太过优渥舒适,就会生出一些奇恶的趣味。”温雅笑了起来。
荣恪哦一声,没了兴致。
“符郁跟先帝有些像,深沉而务实,差别是先帝温和他则冷漠。”温雅评价道。
荣恪又哦一声。
“怎么?不愿意我提起先帝?你还怨着先帝吗?”温雅蹙眉道。
“没有,臣没有怨着他,臣哥哥的赤乌刀如何到了他手中,臣问都没问。”荣恪声音里带着气愤。
“你认为呢?”温雅问道。
“天下都是他的,我哥哥的命也是他的,一把刀算什么。”荣恪冷哼一声。
温雅和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先帝如何拿到的赤乌,若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她不与他计较,反倒十分和气。荣恪有些愧悔,放软声音说道:“是我的错,不该一提到先帝就起急,以后不会了。”
她带着些嗔意看着他:“我今日疲惫,在大庆殿被他们吵得头疼,没有力气与你计较。”
“可困倦了?可要歇息一会儿?”他的声音更加温软。
她嗯了一声,荣恪起身退了出来,一眼瞧见薛明站在大殿拐角处的阴影里纳凉。
踱步过去微笑问道:“刚刚太后给中贵人的那张纸,烧了?”
薛明点头:“太后既吩咐了,小的不敢怠慢。”
“上面写的什么?”荣恪又问。
“它们认识小的,小的不认识它们。”薛明笑道,“不过,除了字还有画。”
“画的什么?”荣恪更加好奇。
“一张榻,上面坐着一个人,周围站着几个人,应该是躺着的那个人病了,周围站着那几个人过来探望,都围在榻旁嘘寒问暖。”薛明想着上面的画,“小的也是连蒙带猜,画的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这个意思。”
就是说,堂堂太后画技很差?荣恪笑了起来,笑着又拧了眉头,你坐着,好几个男人站着,围拢在你身边嘘寒问暖,真是好享受。
看来人在高位,果真会生出恶趣味。
荣恪咬牙切齿,想起她写画的时候认真有趣的模样,又忍不住笑。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冰盘,古人在盘内放置碎冰,上面摆列藕菱瓜果等食品,夏季食用以解渴消暑。
第57章 面纱
三日后的傍晚, 暑气散后,太后和皇上的仪仗出宣德门,往同文馆而来。
这次的宴饮规模较集英殿小了很多,乌孙皇帝依然带着随行的众位武将,殷朝太后和皇帝只带了四位辅臣和几位大学士。
饭菜乃是乌孙风味,葡萄酒青稞饭烤全羊小牛肉薄荷叶,冯茂好吃,徐泰大酒大肉惯了的,均大快朵颐, 方太师看不出喜好,安静用着,每样吃几口, 几位大学士细嚼慢咽,孙智周只吃青稞饭喝葡萄酒, 皱眉问几位大学士:“你们不觉得腥膻骚气吗?”
乌孙人现了怒色,在符郁示意下忍耐不发。
谁料小皇帝吃得津津有味, 连声说香,乌孙人转怒为喜。
符郁看向太后说一声请,温雅举箸一一品尝,笑说道:“饭菜风味独特,我十分喜欢。”
却并不是说客气话, 小声吩咐弯腰布菜的薛明:“小牛肉多来几块,裹上薄荷叶洒些孜然粉才香,烤羊腿再来些, 青稞饭再添一勺,葡萄酒要白色的……”
符郁听到,忍不住微微扬一下唇,小固侍立在旁,不由呆住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国主流露出这么一丝要笑的意思。
冯茂上次夜宴时为活跃热闹气氛,喝了不少酒,回去后被延平打趣,你可算是为国效了一回力,他自己也笑,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次看双方不再拘束,就不肯喝了,只吃肉又有些兴味不足,手指敲着桌面打着主意。
宴席设在同文馆后莲湖边的水榭中,莲湖中有一座精巧的湖心亭,望着那亭子笑道:“莲莲姑娘的箫声不错,若是在这莲湖的湖心亭隔水吹奏几曲助兴,可是神仙般的享受。”
符郁不动声色,冯茂又笑:“乌孙皇帝陛下舍不得让莲莲姑娘抛头露面?”
“我来为冯驸马助兴。”符郁站起身步出水榭跨过水中小桥,站在湖心亭,接过侍从递过的玉箫。
墨玉所做的箫管,通体乌亮,他又穿了黑色纱袍,站在月下的莲湖中,周围荷叶田田,各色荷花盈盈绽放,两相衬托,风致别样,竟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