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父亲一起来的,还有个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很年轻。
可是比起那个垂着头沉默的父亲相比,那个人反而更显成熟稳重。
“小宁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会尽全力照顾好的。”男人淡淡开口,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他妈妈生前寄来的信,还有亲子鉴定的证书,你若怀疑我们的身份,可以仔细看看。”
周放接过来,看了眼端木清在生前寄过去的信。
并不秀气反而很端庄的字迹,简简单单写了一页纸。
大意就是“当初被人算计生下儿子,因为我们两家生意上的过节,不想让孩子卷进去,我跟他再婚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他说会把孩子当亲生的一样看待,于是便没有告诉你。孩子叫端木宁,长得很可爱,如果你想,我会在他16岁的时候安排你们见面。”
没料端木宁还没到16岁,她却先去世了。
周放有些疑惑,“他妈妈再婚,那小宁应该有继父才对,怎么没听说过?”
一直垂着头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讪讪地答道:“那个人是清儿一直喜欢的学长,他们结婚之后,过了几年他就因病去世了,清儿怕小宁难过,就骗他说,他爸爸远走他乡。”
周放愣了愣,心中不禁对端木清生出些许佩服,一个孤单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过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半句怨言,还能赚那么多钱,买下大院子不说,给端木宁留下的存款也足够他活到成家立业,她真的很辛苦,也很爱这个儿子,虽然她总是很淡漠的样子,也很少表现出来对儿子的关心和在乎。
相比而言,这个什么都不知情的老爹,真的很想让人揍他一拳。
可看他低着头内疚自责的可怜样,周放又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放心,我会的。还有,谢谢你,这段时间多亏有你照顾,小宁才那么快从他妈妈去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真的很感谢你,周放。”男人道谢的时候,真诚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对方,让周放觉得脊背起了层寒毛。
“呵,不客气了,要不是我得毕业去外地上大学,我可不会把他交给你这样失职的父亲。”
“呵呵…”男人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的,不会再失职了。”
“对了,你决定上哪个学校了?”旁边的男人又开口,很冷静的语气,看着周放的时候目光倒很友好。
“没,高考还有两个月呢。”
“不是保送吗?”男人皱眉,“据我所知,你参加了文学大奖赛,拿了前三名,应该能申请到保送资格的。”
周放耸肩,“这个具体消息还没公布,我也不太清楚。”
“你似乎对自己的前途不是很关心呢…”男人轻轻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反而对小宁的关心,有点过头了。”
“呵呵,保送啊,重点大学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浮云罢了。”周放翘起嘴角笑了笑,故意忽略了他后面的问题,“反正,我这烂萝卜,哪里有坑哪里塞吧。”
“如果有喜欢的学校,我可以帮你联系。”
“不需要。”周放一口回绝,声音也严肃起来:“如果因为我照顾小宁,让你们感恩,想反过来帮我,那大可不必,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掉价。”
“嗯,我很欣赏你的直率和潇洒。”男人点了点头,笑道:“现在才刚放出获奖消息,过几天的颁奖典礼,或许我们会再见面。”
“哦?”
“而且,到时候肯定会有一些编辑找你谈出版的事情,不如你直接跟我们签约?我们也是出版公司的。”
“呵呵,这还是算了吧,沾亲带故让我觉得不舒服。”周放笑着拒绝,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光了咖啡,“就这样吧,你们找时间把小宁接走。”
看着周放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男人才意味深长地晃了晃杯子,对身边低头看着信的江山道:“你不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吗?”
“嗯,挺潇洒的小伙子。”抬起头来疑惑状看着对方:“你的意思是?”
“他的作品我看过,很特别。评审团为了确定名次,争执了不下一周,在我看来,他的作品比那个一等奖的爱情小说更有价值。”
“啊,是么…”
“你不想在金子还没发光之前,抢到手,亲自来雕琢吗?”
“问题是人家不肯让你雕琢。”江山一边喝茶,一边无所谓地说。
“你真是…”无奈抚额,“有没有商业头脑啊!”
“呵呵…这个我不是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吗,再说现在签的作者太多了,一大堆作品积压着,有的拖了一年还没法出版,已经饱和了,总不能签了人家,却没法对人负责吧。”
“也是。”轻叹口气:“先算了吧,他还小,嫩着呢,过两年,他要是肯走这条路,我们再暗中帮帮他。”
“嗯嗯。”
“喝够了?去接你儿子。”
“我儿子有点冷,比他妈妈还可怕,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无奈地皱起眉头:“他很讨厌我,整天给我摆脸色看,让我觉得自己当爸爸当得特失败。”
“不行的话我先搬过去,陪你们住一阵子。”
“你搬过来干嘛?”
“万一你们父子发生暴力血腥事件,我好处理后事。”
“好吧,那你搬过来,你口才好,帮我劝劝那孩子。”

第23章 告白 上

像是做一场交接仪式般,周放把端木宁交给了他父亲。
比起心底的失落,更重要的,是他终于脱离自己的“魔掌”,能在更好的环境下长大了。
他爸爸能给他更多的关爱,周放知道,端木宁虽然嘴硬说自己不需要父亲,可是,心底却一直渴望着有个爸爸。
这样多好,他终于可以达成愿望,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
过几年等他长大之后,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呢?
周放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感觉突然变得悲伤起来的自己有点陌生,便豁达地笑了笑,捡起街边的一个易拉罐,准确无误地踢进了垃圾桶。
过了些日子,文学大奖赛的颁奖典礼,在北山市举办。
周放拿到了第三名,收到邀请函之后,便动身去了隔壁的城市。
坐在公车上,心里想著刚才上车之前,端木宁那个不知掩藏着什么情绪的眼神,深深地看过来,在来送行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或许等自己拿奖回来之后,端木宁已经跟他父亲远走。
嗯,其实这样挺好,就把刚才那个拥抱,当成是告别吧,虽然为免尴尬同时拥了好多个人,可自己的手指却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等周放获奖回来的时候,保送的消息也确定了下来。
天河大学中文系的教授点名要他,经过跟学校的协商,周放也就同意了。
在一群人因为高考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周放由于确定了保送,显得格外清闲,于是整天待在办公室里处理百川校报的事,并且在社内低年级的同学中选择合适的社长。
那天下午,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犯困,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开门的时候,见到站在门前端木宁,还以为自己眼花。
沉默良久,端木宁开口道:“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依稀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淡漠的语气。
周放点了点头,跟着他来到学校附近的河边。
“你父亲…找过你吧。”周放问。
“嗯,我拒绝了。”端木宁平淡地答道。
他们找来的时候,端木宁就明白,是周放出卖了自己,是周放要把自己塞回陌生的爸爸身边。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想跟自己继续住下去,可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我跟周放商量过了”这样的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
他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送走,端木宁虽然不知道原因,可也大概猜到,是他不想再跟太过依赖他的那个“孩子”继续生活下去。
一边跟父亲冷战,也从同学口中听到他去参加颁奖典礼的消息。
带着金光灿灿的奖牌回来的周放,也带来了仁川中学第一个因为文学大奖赛得奖,而获得保送资格的消息。
天河大学,据说是个一流的学校。
中文系,也是好多文科生挤破脑袋想去的专业。
端木宁为周放高兴着,同时也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将来考去他们学校,做他的学弟,到时候他没有理由再说自己是小孩子了吧…
因为有了目标而兴奋起来的端木宁,却因为一些谣言而乱了阵脚。
中文系美女很多啊。
周放这种性格的男生,很招女孩子喜欢。
这哥们艳福不浅啊,T大中文系,那可是真正的花丛。
不仅是花丛,那质量来看,可是御花园呐。
私下有人这样议论着。
周放不是同性恋,在不恋爱的人少之又少的大学,在美女环绕的中文系,周放不可能三年来不交任何女朋友。
远在这里上高中的自己,难道默默忍耐三年,三年后跑去他的学校,却只能面对挽着他肩膀微笑的女生?
“小宁,你有什么话说?”周放柔声问。
“等下的聚会你去么。”
“什么聚会?”
“百川社的散伙会吧,周津津组织的,在你回来之前就说好了。”
“是么,呵呵,我都不知道。”周放笑了笑,叹道:“果然,我不在,那帮人就造反了。”
“我听说你会保送到中文系?”
“是啊。”
“那恭喜你了。”
周放无奈地耸耸肩:“其实我更喜欢历史来的,可惜,非要学中文。”
“到学校可以转专业吧。”
“小宁。”突然叫他的名字,明显看到对方攥紧的手指,“你约我出来,就是说这个吗?”
“嗯,想跟你说声恭喜,我没什么礼物送你,就写了这幅字。”
周放从他手中接过,精心装裱过的一幅字,隽永的字体,写的是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你送这个给我…”
“你上次答应送我的生日礼物,后来忙忘了吧,我倒是一直记着,你不写来送我,那换我写来送你了。”平淡的语气,似乎在说你早上吃了面包那我就吃油条好了。
可那悼念亡妻的词,却让周放心底再次不安起来。
圣诞节那夜不好的预感,似乎是时隔很久之后被唤醒了一般,变得更加强烈。
那天下午,百川社全体成员一起去KTV聚餐,周津津请人,周放请客。
算是个告别会。
因为进入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百川社需要交给低年级的同学负责,第一批从创刊就一直坚持着的元老们,也终于到了退休的时候。
周放说,“百川社像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从出生时一头稀疏的黄毛,到现在满头乌黑靓丽的秀发,我们这些爹妈为它劳心劳力忙了三年,现在要把孩子交给别人带了。”
目光又飘到端木宁身上,轻轻笑了笑,说,“真舍不得。”
端木宁淡淡地:“如果信得过的话,就交给我吧。”
大家震惊地看着他,他却一脸镇定,说得云淡风清:“不管我能不能当社长,我都想继续办好这份报纸,你的孩子,不是要认我当干爹吗。”
目光跟周放相对,后者却笑了笑,避开。
“你不可以的。”
“为什么?”
“你还小。”
到此就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了,周围闹哄哄的,KTV里震耳欲聋的歌声,闪烁的灯光,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端木宁低着头,轻轻地:“原来你一直当我是孩子。”
声音太轻,被刺耳的歌声遮盖着,周放没有听见,端木宁其实也不想让他听见,或许只是在轻声地自言自语。
“只是把我当小孩子而已。”
“没想到吧,那个孩子,却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了。”
离别的气氛变得浓烈,众人在KTV里面吼歌,吼了一个下午,周津津还喝了酒,唱得嗓子都哑了。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
调跑了十万八千里,唱得人心都跟着颤。
终于扔了麦,过来拍着周放的肩膀说:“大哥,到了大学找个嫂子回来呗。”
周放笑着弹了弹她的脑壳:“你这丫头,整天想这些,毛线。”
周津津坐在沙发角落里,哭了。
“我会考去华大,以后就没法整天一起唱歌喝酒…”
“丫头别整天想着唱歌喝酒啊,你也顾着点化妆美容什么的,你看,才几岁的人啊,脸就跟那树皮一样皱吧。”周放过去轻轻拍了拍津津的肩膀,“你再丑,都是我妹。”
周津津拿袖子擦了眼泪,抬头挤出个笑来:“你就是再混蛋,你也是我哥!”
散伙饭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
傍晚的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像是给这座小城市披上一层纱。
众人散去后,周放和端木宁默默走在回家的那条路上。
原本很长的路,走了几步,却觉得好短,家门已近在眼前了。
“不论如何,他都是你亲生父亲,对他的态度好一点。”周放轻声说着,伸手揉了揉端木宁的脑袋,“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耍性子,听见没?”
端木宁没说话。
“以后有缘会再见面的。”周放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
“你…”
垫起脚,嘴唇凑了上来,周放的疑问被端木宁堵在唇边。
动作生涩的端木宁,只会用嘴唇紧紧贴着对方,伸出舌尖,伸进周放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里。
不带任何情欲的纯粹的吻,没有技巧,只轻轻和他的舌尖碰触着,然后便害羞地退了回来。
“我有话跟你说。”因为亲吻而让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端木宁的眼神,周放看不清,只觉得他红着脸,声音轻微的颤抖着。
“我…我很喜欢你。”攥紧手指终于说了出口,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不是小孩子那种喜欢。”
“想亲吻你,拥抱你的那种…像恋人一样的喜欢。”
周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对面的孩子一脸认真地对自己说喜欢,也不知该高兴两人心意相通呢,还是该难过不得不分开的无奈。
“小宁,你还小,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更何况同性。”
“我是小,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男人,如果在一起,需要考虑,需要面对的问题都很多,你年纪小,现在没有办法承担那些。”这样说着,心里却难过得快窒息了,如果自己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把他绑在身边,不管将来会怎样,在他还单纯的时候就绑住他,甚至让他为了自己变成彻底的同性恋…
这样好吗?
因为太在乎他,考虑更多的,是他的将来。
“你跟你爸爸走吧,我没有办法给你什么承诺,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的年纪,还没到谈感情的时候。”
周放依旧笑得温柔,看在端木宁眼中,只觉得格外刺眼。
“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直接问了出来,太过激动,已经忘了尊严脸面之类的事,想要迫切地知道他对自己的感觉,端木宁的声音抖得厉害。
“哪怕是一点点喜欢,有没有?”
周放沉默。
端木宁一直看着他,看着洒在他的脸上的阳光,看着他紧皱的眉头。
他却始终没有表态。
“我明白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也谢谢你叫我爸爸来接我。”
一下子陌生疏离的感觉,痛得快窒息了,端木宁深深地看了周放一眼,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挺直了后背,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叫他的,有些压抑的声音。
“端木宁,我不说出口的原因,以后你会明白的。”
那句话,终是没有听得进去。

第24章 告白 下

后来,林微和温婷常常回想起那年的夏日午后。
周放院子里的花园,在端木宁的悉心整理下,变得整齐漂亮。
那时正是初夏时节,很多花都开了。
周放在花园中间的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个“宁”字。
像在立碑一样。
记忆里,一直坏笑着的周放,那天靠着树哭了,压抑的哭声吓到了林温二人,问他,却始终没有说明原因。
那似乎是他第一次流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从其他人口中听说,那天下午,在东城区公车站到端木宁家的路上,发生了一场事故。
那天傍晚的街道格外热闹。
路上停着的那辆大货车,倒在车前的那个瘦弱的孩子,叫嚣着的警车,救护车,刺耳的画面和声音,似乎让时间停顿了下来。
路过的行人在围观。
倒在地上的孩子,身体很单薄,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毛衣,只是那纯白的毛衣上染了大片的血迹。他的脸色很苍白,手指因为瘦弱而变得骨节分明,细碎的刘海,遮挡在已经破碎的玻璃镜片上,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似乎能投出一圈淡淡的阴影。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脸,似乎透明了一般。
那个抱着他的男孩子,一直在叫他的名字,颤抖个不停的双手上,沾满了血迹。
“啊,这孩子没看见红灯呢,我刹车来不急啊!”司机慌张地跟旁边的警察解释着。
“虽然是…你的车速也超标了。”
“警察同志,真的是这孩子闯出来的啊,我…”
烦躁的争吵声,像是被什么过滤了一般,在耳边嗡嗡响着,却听不清一个字。
怀里的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小宁…小宁…”
紧紧拥抱着他,摇晃着他的身体,发出困兽一般嘶哑的声音。
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直到端木宁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周放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叫着他的名字。
在手术室前被医生强迫分开了。
那个医院,长长的走廊,在太阳落山之后,变得更加冷清。
上次,自己就在那里抱着端木宁,眼睁睁地看着他妈妈被白布遮住身体,从面前推走。
看着一脸无助的端木宁,周放便温柔地拥抱着他,给他依靠。
然而现在,又换成他进了手术室,自己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没有人能给自己依靠,强自撑着,感觉周围的空气愈发寒冷。
突然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他当时的心情。
最在乎的人生死未卜,而自己只能无力地等待,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奈的痛苦,像是一只巨大的铁爪,狠狠抓挠着自己的心脏。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
端木宁的父亲也很及时地赶来了。
“他怎么样?”男人的声音明显地发着抖,过来质问周放,周放低头沉默着。
“好了,你别着急,我先去找医生问问情况。”跟来的古秘书一如既往的冷静。
“你说,我儿子会不会…”坐在椅子上,肩膀发着抖。
“别乱想,据现场的交警说,刹车挺及时的,应该没那么严重才对。”古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然后又过来周放这边:“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他会没事的。”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周放攥紧了双拳,轻声地说:“他看我的时候,那种眼神,像是诀别一样。”
说着,身体也轻轻颤抖起来。
古唯愣了愣,看着一向潇洒的周放那么难过无助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只好安慰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果然如周放所料,端木宁从手术室出来后,被送进了加护病房…躲过了一劫,最终却没能熬过危险期。
“心跳呼吸都停止了,他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古唯来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着。
周放轻声地:“是吗。”
“他爸还在哭,我想把小宁火化了,骨灰带去老家安葬,你…有话跟小宁说吗?留时间给你。”
“不必了。”周放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玻璃窗内,那个被白布遮盖着的人,“我要跟他说的话,会记在心里。”
周放出奇的冷静,吓到了一向沉着冷静的古唯。
也在很久之后,才明白,“哀大莫过于心死”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他的骨灰,跟他妈妈葬在一起,可以吗?”周放突然问道。
“这…”
“他说,他不喜欢陌生的环境,是我逼他走的…不想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被葬在陌生的地方,跟他妈妈在一起,至少不会太孤单。”平静地说着陈述句的周放,让人觉得,一夜之间,好像突然长大了。
“对不起,这个我没法答应你,我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安葬他的事,就交给我吧。”江山突然出现在拐角处,垂着头,颤动着肩膀,轻声说着:“还有清儿的坟,我也会移回家乡去,这些年她都流落在外,死后也该回去她长大的地方。小宁和他妈妈,还有他喜欢的继父,我会把他们葬在一起,他们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