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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凌晨,寒风冷得刺骨,连续几日的大雪,似乎褪去了这个城市最后的一丝暖意。商店餐厅早早就关了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瞧不见一个人影,来往的车辆像是被追债一般开得飞快,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冰冷的夜色之中。
凌晨四点二十分,医院的急诊室里,年轻的医生苏维正在值班房里整理着今天的病程记录。写完病程记录,刚喝了口热咖啡提神,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清晰的广播呼叫——
“值班医生,请出车。值班医生,请出车。”
急促的呼叫两句之后便停了下来,显然又有人拨打120急救热线,苏维皱了皱眉,走到值班房对一起值夜班的师妹说:“我跟车出去,你留守,有事儿电话我。”
“知道了,苏师兄。”
苏维点点头,这才转身来到了停车场。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指定的地点。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急救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栋造型独特的小别墅。房子建在山腰的路旁,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屋顶小小的尖角,像是童话里与世隔绝的城堡。
——谁会把房子建在这种地方?
人迹罕至的郊区,看起来总有几分清冷和萧瑟。
众人面面相觑,再次核对了一遍地址,确认无误之后才上前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模样,扎着马尾辫,神色间满是慌张,见到众人后明显松了口气,急忙打开门催促道:“你们终于来了,快、快去看看他。”
苏维带着护士跟她进屋,到了卧室,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长得挺漂亮,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来的嘴唇,一张可爱的脸一下子就能触动人心底的软肋。
“他从床上摔下来,怎么叫也叫不醒,是不是摔坏了?”年轻女孩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衣角,“医生,他怎么样?没事吧?”
苏维拿过手电筒和棉签来仔细检查,瞳孔反射正常,没有任何脑膜刺激征,头部也没有出血撞伤的迹象,并不像是撞到脑出血导致的昏迷。
奇怪的是他的皮肤非常烫,拿过体温计一测,一向冷静的苏维也不禁吓了一大跳——这孩子的体温居然高到了四十度。
摔一跤不会摔出这么高的体温,一定有别的原因。而小孩发高烧,常见的原因就是感染。
“他这几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维一边检查一边问。
女孩愣了愣,“没听他说不舒服,就是有点发烧。”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他之前做过一次手术,应该跟这个没关系吧?已经一个星期了。”
苏维脸色一沉,掀开孩子的衣服一看,右下腹的位置果然贴了一块厚厚的纱布。撕开纱布,只见伤口狰狞,周围的皮肤青肿不堪,边缘还有些残存的血迹和脓液,混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女孩看着那可怕的伤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就连跟苏维同行的护士都有些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这显然是术后并发的严重感染,因为家人没有在意,加上伤口被纱布盖着,孩子自己又不知道,所以才会拖上一整个星期。
看着小孩瘦弱的脸,苏维忍不住一阵心疼,回头问道:“他说伤口疼你也不管吗?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女孩呐呐说道:“这孩子不爱跟人说话,我也不太了解他…”
苏维惊讶道:“你不是他家人?”
女孩怔了怔,“我是前段时间才来照顾他的保姆。”
“那他的父母呢?”
“他…他妈妈前几天刚去世了,他爸爸在国外,一直联系不上。”
苏维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回医院再说。”
回到医院登记资料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邵荣,刚过完六岁的生日,一周之前因为急性阑尾炎曾在医院做过一次手术,当时他爸爸也不在国内。
苏维有些生气,恨不得立即把他的爸爸叫到面前来骂一顿,可惜保姆打国际长途一直打不通,苏维没办法,只好先把小邵荣带到治疗室里处理伤口。
感染的伤口必须要割开来把脓液全部清理干净,等感染控制之后再重新缝合。虽然知道这孩子没有知觉,可剪开线头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时,苏维还是忍不住一阵揪心。
苏维心疼这孩子,给他在走廊安排了一张床位容身,怕他受凉,又多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等忙里忙外处理完各种情况,时钟已经指向了早晨七点。
东方的天空微微透出了些许光亮,照在这皑皑白雪之上,整个城市也像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渐渐显出一片银装素裹的美景。
苏维在窗前站了片刻,回过头却发现那孩子居然醒了,正睁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的瞳仁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是闪着水光,那样的目光,是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纯真。
听到脚步声,他便歪过头来看着苏维,似乎很好奇这人是谁。
苏维忍不住笑了笑,轻声说:“我是医生,来给你测体温。”
“哦。”邵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配合地让苏维把体温计夹在他的腋下。静了好久之后,他突然说,“我爸爸,也是医生。”
苏维惊讶道:“真的吗?”
邵荣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不骗你。”
苏维觉得这孩子挺有趣,便接着问他:“你爸爸在哪里当医生呢?”
邵荣老实回答:“在国外。”
“哪个国家?”
“英国。”顿了顿,“是不是离这里很远?”
苏维点头:“是挺远的。”
“我不能坐车去找他吗?”
苏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能,太远了。”
听到这个结果,邵荣似乎有些难过,垂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没关系,他每年过节都会回来…我找不到他,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苏维没说话。
他想,这个孩子一定很爱他的父亲,那种爱,甚至近似于崇拜。
——
早晨八点的交班会议后,苏维脱下白大衣从急诊科出来,顺手买了块面包,打算挤公车回家的路上顺便解决早餐。
门外的阳光灿烂耀眼,比起前几日的雪天,街道上显然热闹了许多。苏维侧头去看公交车站,眼角的余光再次瞄到了走廊角落里的那个小孩。
那孩子正坐在床上低头拨打着手机,不哭不闹,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顽皮。
想到他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又不在身边,苏维的心里就忍不住难过。
自从当了小儿外科的医生,苏维见过很多的小孩,最可怜的一个,两岁时因为心脏病而被父母抛弃在医院的门口活活被冻死。
苏世文常说,当医生的,人情冷暖见多了总会麻木。
可苏维始终无法像他那样冷静和麻木,或许区别在于苏世文面对的是死人,而苏维面对的却是鲜活的生命。
——苏世文是法医。
苏维到家的时候,苏世文正对着穿衣镜打领带,显然是准备去上班。他只从镜子里淡淡看了苏维一眼,“下班了?”就跟和尸体说话似的面无表情。
“嗯。”苏维微微笑了笑,因为熬夜的缘故,他的眼睑有些肿,笑的时候眼睛就会眯起来,像只困倦的猫。
苏世文盯着他,看了良久,才低声说:“你昨晚又通宵?”
苏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头发,“是啊,半夜来了个急诊,六岁的小孩,术后感染发高烧,我帮他清理伤口,换药,开医嘱,一直忙到早上…”
苏世文对着镜子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接着说啊。”
被他看穿的事实让苏维有些窘迫,低头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那个孩子的妈妈刚去世不久,他爸爸据说在英国当医生,家里也没什么亲戚管他,只有一个保姆在照顾,挺可怜的。”
苏世文扬了扬眉,“所以?”
“你不是在英国留学了两年吗?在那边认识的朋友也比较多,可不可以帮忙打听一下他父亲的下落?”见苏世文紧抿着唇不说话,苏维又补充道,“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照顾可不行,如果他父亲出了事,或者不想要他了,我想帮他找一家条件好些的孤儿院。”
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情绪,苏维最后只好困惑地笑了笑,说:“拜托你了。”
“那孩子叫什么?”苏世文问。
“叫邵荣。”
“邵荣?”苏世文皱眉,“确定叫邵荣?”
“是的。”苏维有些疑惑,“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医院的院长叫邵安国,他儿子邵长庚目前正在英国当医生。”苏世文说完便转身去门口换鞋,他想以苏维在某些方面的“呆”程度,估计还要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之间的联系。
果然,半分钟后,苏维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邵荣是邵长庚的私生子?”
苏世文停下脚步,“邵长庚有严重的洁癖,在英国读书期间整天忙得团团转,没时间去弄个莫名其妙的私生子出来。”
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苏维忙解释道:“我没有质疑他人品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抱歉。”
苏世文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这逻辑思维能力,当医生不开错药,真是个奇迹。”
“…”苏维被这句话堵得满脸通红,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见苏世文转身出门,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个当法医的弟弟,整天鉴定尸体,跟着警方各种案情推理,头脑自然是非常灵活的,就是骂人也让人无从反驳。可是…也不用骂这么狠吧?
苏维有些郁闷,在原地怔了几秒,就听口袋里手机在响,拿出一看,是来自苏世文的短信,里面有一串数字以及“邵长庚电话”五个字的解释。
真是…帮忙也这么干净利落,像是解剖尸体时做笔录一样,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苏维无奈地叹口气,亲自提取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耳边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非常好听,低沉,温柔,态度也相当的有礼貌。
以前常听苏世文提起他这个厉害的朋友,也听医院的同事们八卦过这位神秘的院长继承人,今天倒是第一次直接跟他对话。苏维的心情颇为复杂,尽量平静地说:“您好,请问您是邵荣的父亲,邵长庚先生吗?”
“是的。怎么?”
“我是邵荣的主管医生苏维,他术后感染严重,发高烧进了安平医院的急诊,希望您能尽快到医院一趟。”
“术后感染?”邵长庚微微一顿,“什么手术?”
丝毫没有一般家长听到孩子病情时的紧张,这个男人的语气,冷静得有些过分。
苏维只好简单地陈述病情:“是一周之前做的急性阑尾炎的手术,伤口感染了,因为没有及时发现而延误了病情,目前渗液很严重。”
邵长庚沉默了一下,“他妈妈呢?”
苏维一愣,“…去世了啊。”
邵长庚显然在状况外,居然连妻子去世了都不知道。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低声说道:“抱歉,前段时间手机摔坏了,换了号码没有及时通知到国内的家人,所以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
“哦,没、没关系。”虽然苏维心里很为可怜的小邵荣抱不平,可一听他这么温柔的声音冷静的解释缘由,苏维发现自己居然也渐渐心软了,甚至觉得这男人其实挺无辜的。
“邵荣他现在的情况怎样了?”
“体温已经降了下来,因为还没有确定感染的病原体,暂时还是保守治疗,并没有使用抗生素。”
邵长庚沉默片刻,“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嗯,请说。”
“待会儿打电话回医院,让他们马上取伤口的脓液做细菌培养,加急送到微生物实验室,我会尽快订机票赶回国内。”顿了顿,“等我到医院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立即接受最有效的治疗。”
“谢谢你,苏医生。”
电话被挂断。
苏维听着耳边的忙音怔了好一会儿,他总觉得邵长庚这个男人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果断、干脆的处事风格,跟弟弟苏世文十分的相似。
或许,邵荣一直在等待着的父亲,的确有足够的能力,给予他最好的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可怜的小邵荣,长大以后要变本加厉虐死你那个渣渣邵爹!
邵爹:我家小荣才没那么小心眼,我知道他从来都不记仇的。
邵荣:就凭你这句话,我以后会注意记仇。
邵爹:当我没说好吗^_^
邵荣:…
ps:副CP:苏世文X苏维出场,兄弟年下,热烈鼓掌(这人三观已经木有了)

第08章 …

邵长庚第一次体会到某种被称为“担心”的情绪。
邵荣那个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可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尤其是邵荣还那么的可爱,又特别喜欢他,整天惦记着他这个爸爸,经常打电话来关心爸爸最近忙不忙、什么时候回来。
——那样的惦念,是连他真正的亲人都没有过的。
这些年一直独来独往,专注于事业,每天早出晚归泡在医院里,邵长庚的生活到处充满了病人、药物、手术之类的医学词汇,他每天思考最多的也是各种病例和相应的治疗方案。
已经习惯了这样充实却单一的生活模式,突然有人那么关心他,反倒让他觉得挺新鲜。
那种被人想念的感觉,并不坏。
每次听到电话里传来那个小孩雀跃的声音,邵长庚就觉得心里很温暖,尤其是在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家之后,跟小邵荣聊上几句,哄哄他,听他在电话那头高兴地笑出声来,邵长庚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会变得非常愉快。那种愉快,比他成功救治了一个病人还要多上许多。
偶尔也会想,如果邵荣是他亲生的儿子,那么他一定很乐意当一个好父亲。可惜邵荣的体内并没有流着他邵长庚的血,即使现在再亲密,也比不上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子。
所以一直抱着“反正没有损失,就暂时当他爸爸吧”这样的念头,毕竟他亲妈安菲还在,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给邵荣找个后爸回来,甚至说不准哪天邵荣的亲生父亲也会出现,到时候他这位“假爸爸”就只能微笑着功成身退。
可是现在…安菲去世了。
那么,邵荣的亲生父亲,就永远的成了谜团。
只要他不说,邵荣就不会知道。
只要他不说,邵荣就会继续乖乖待在他身边,一脸崇拜地喊他爸爸。
有了邵荣在身边,回国后父母也不会急着逼他去找个女人结婚,更不会逼他生孩子。
——这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邵长庚微微笑了笑,他想,他又做出了一个非常理智的决定,这个决定,比邵荣出生时修改他的O型血还要重要许多。
苏世文的短信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准时发了过来,他连时差都算得分秒不差,当了多年法医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说好听点是严谨,说难听点就是神经质。
短信只有一行字:“方便电话吗?”
不想打扰到对方,他每次给人打电话之前都会来这么一条“方便电话吗”的短信,被邵长庚称之为:“前戏。”
邵长庚看完前戏,顺手就拨了回去,问:“世文,什么事?”
苏世文冷冰冰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你儿子在医院,据说病情严重了,引发了肺部感染,咳得撕心裂肺。”
邵长庚顿了顿,“这个据说是据你哥说的?”
“嗯。”苏世文很无奈,“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在家里跟我谈论的话题,十句里有九句是你儿子邵荣,邵荣这名字甚至对我造成了严重的洗脑效果,他现在一开口,我就条件反射地认为他要说两个字——邵荣。”
邵长庚忍住笑,严肃地说:“哦,他对自己的病人很关心,这是一个医生非常敬业的表现。有问题吗?”
苏世文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他真是特别特别喜欢邵荣,邵荣咳嗽一下,他就心疼得要命。若不是你这亲爹还健在,我看他都想把邵荣抱回家自己养了。一整天,一直听同一个名字在耳边重复…我会疯的。你明白吗?邵荣的爸爸?”
“哦,明白。”邵长庚微微笑了笑,“放心,邵荣的爸爸马上就会回来解救你。顺便,还要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
“见面再谈。”
挂了电话后,邵长庚立即订了回国的机票。
在往机场出发的路上,他忍不住想,这个或许有些疯狂的决定,一定会让苏世文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大吃一惊。
不过,他邵长庚做事一不犹豫,二不后悔。
狮子座的男人,总是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忘记了,最难掌控的是人。
人会行动,人会思考,人会有感情,哪怕那个人现在只有六岁,可总有一天,他会长大。
——
邵长庚到医院的时候,邵荣已经转去了急诊ICU的加护病房。
隔着玻璃窗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侧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小手按着胸口,用力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大大的眼睛也因为病重而染上了一层水汽。
邵长庚觉得很心疼。
尤其是从保姆口中听说他妈妈去世的那晚他在卧室坐了一夜之后,这种心疼更是不断的加剧。
匆匆办完了手续,邵长庚便推开门,走进病房去看他。
邵荣永远都无法忘记六岁那年冬日的清晨,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落雪,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身材高大的男子款步走到他的面前,轻轻俯下身来,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微笑着说:“爸爸来晚了。邵荣,对不起。”
——那个人是在说“对不起”吗?
邵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挂念了一个月之久的爸爸,一直打不通电话的爸爸,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还以为,爸爸…不要他了。
想到这里,邵荣就觉得非常委屈,看着邵长庚熟悉的脸,忍不住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住他,哽咽着说:“爸爸…爸爸你来了…”
因为情绪激动而语无伦次的邵荣,只知道反反复复地叫着“爸爸”这两个字。
胸口的毛衣很快就被小孩的泪水浸湿了。
邵长庚看着缩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孩子,心疼得要命,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摸着他的头,柔声说:“别怕,邵荣,有爸爸在。”
“呜呜…”
邵荣一肚子的委屈在见到邵长庚之后全面爆发,眼泪就像绝提的江水一样流个不停,整张脸都被泪水给涂花了,哭得非常难过。
邵长庚一边用拇指轻轻擦拭他脸上的眼泪,一边低声哄着他,“好了,别哭了,以后有爸爸在,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以后有爸爸在,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
或许是那孩子满脸泪水的模样激起了邵长庚心里膨胀的保护欲,所以,他才会做出“不会让你受委屈”这样的承诺。邵荣显然被这样的承诺所打动,终于渐渐停下了哭声,只是一双紧抱住爸爸的小手还不肯放开,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了似的。
邵长庚觉得,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就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
虽然不太喜欢跟人这么亲近——尤其是这个人还把鼻涕眼泪全往他衣服上涂——可此刻,他却奇迹般地没有推开怀里的人。
或许是同情心泛滥成灾了吧?他想。
苏维来查房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一直想念着爸爸的孩子,终于等到了他远道而来的父亲,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全面释放,情不自禁扑到爸爸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而他的爸爸也是一脸温和的笑意,任凭他把眼泪蹭在自己干净整齐的衣服上面。
苏维在门口怔了良久。
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邵长庚,至少,在弟弟苏世文的形容以及他所听闻的传言中,这位邵家二少是非常理智并且冷淡的人种。若在从前,他完全想象不出邵长庚“父性大发”抱着小孩柔声安慰的画面。
可如今他亲眼看到了,所以苏维有些迟疑地在门口站了十秒,又退出门去看了眼房间的号码以免自己走错。确认没错之后,才再次返回房中,轻轻咳嗽了一声,来打断他们之间的父子温情。
突兀插入的咳嗽声显然让邵长庚非常不悦,回过头来时目光便有些锐利。
“呃,查房…”苏维尴尬地说。
邵长庚点了点头,把邵荣从自己怀里拉出来,让他乖乖在床上躺好,低声说:“乖,医生来看你了。”接着又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再哭要被笑话的。”
“嗯。”邵荣点点头,迅速地擦干净眼泪,冲苏维笑了笑说,“医生叔叔早!”
苏维也冲他微笑,“邵荣早。”
本来按照医院的规矩,医生查房的时候都会把家属赶出去,可邵长庚毕竟是学医出身,还有可能是这家医院未来的主人,加上病床上躺的是他宝贝儿子…所以苏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赶他走,而是直接走上前,拿出听诊器仔细检查邵荣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