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桌椅、摆饰,样式虽简单,却都是真材实料的好东西。
紫檀的桌椅,雕漆的笔架,水晶的笔洗,雕有山水花鸟的端砚,还有当代大师写的字画。
这些都是这些年,罗梦用尽各种借口与方式,替他准备的。就连他身上的衣衫,也是她亲自去挑的布,更是她向师傅要求的样式。
她不让他用不好的东西,总说大风堂的总管,得要有大风堂的气派。可以简单,但是不能不好。
她让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跟她一样,甚至比她更好。她说,他是大风堂的门面,所以必须如此。
但是,那只是她的借口、她的理由,让他不能推拒。
沈飞鹰走入那间,罗梦精心布置的书房,直接走到桌案之后。
几位大镖师,看见他狼狈的模样,全都哑口无言,众人尽皆无言,上宫清云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块布巾。
他接过来,没有擦拭头上的伤,口边的血,只是紧紧握在手中,面无表情看着众人,沉静开口。
「说吧。」
「北方的双桐城,己经遭敌军围攻,传来告急军情。」莲华最平静,直接开口回报。「相爷刚才已经调动大军,正式派兵前往救援。」
「京畿的南方,有暗兵正在集结蠢动,我们的人正密切跟监。」上宫清云跟着说。
「戈壁那儿的情况呢?」他问。
又是莲华回答。「那匹贪狼,虽然已经集结六万兵马,但是仍按兵不动,似乎在观察局势。」
「城里无忧王的几处贼窝,我方己全数掌握。」徐厚说道:「只等总管你一声令下,就能全都逮起来,要杀要剐都可以。」
「好。」他点点头,握紧了拳。「很好。」
「那我立刻去做。」徐厚听了,转身就要走。
「站住!」沈飞鹰下令,沉声说道:「大军还没有全数出城之前,不准妄动!」
徐厚停下脚步,浓眉一蹙,「可是,大小姐她……」
他喉间一缩,黑瞳一暗,拳握得更紧。
「这布局,最重要的就在这一夜,我娶妻这夜,大军一定要出城,驰援双桐城。」所有的棋子,都必须走到定位。「你要是提早抢攻,消息就会泄漏,无忧王就不会动作,我跟公孙安下布局时,早己算好一切。」
「但是,你没算着,罗姑娘会提早回来。」莲华提醒。
沈飞鹰脸色再度煞白。
是,他没算好。
他将罗梦安在南方,要南宫照顾,原本以为这一回,她会乖乖的等,为了自己的身子跟他们的孩子,安分的养身待产。
机关算尽,却也算不到,她这枚最不受控制的棋,在最关键的时刻,竟会溜出南宫家,提早回到京畿。
刚才的喜宴,就是要给人看的。是要做给那些密探、做给无忧王的人马看,才会大张旗鼓。
逼不得己之下,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伤害她。
「这棋局,不能因她而乱。」他铁青着脸,冷声警告众人。「为了保护她,更不能乱!」
就连上官清云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总管,你这是何苦?我看,还是让我去向大小姐说清楚,说你是不得己的,你会成亲,是有苦衷的……」
说清楚?他何尝不想说清楚?
他想去跟罗梦解释清楚,她却被气得差点掉了胎,险些没了命,他怎么能在这时还去找她?
她已经恨他入骨。
这个时候,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不用了,她现在也听不进去。」他额冒青筋,心痛喉更紧,粗嘎的说道:「不论谁去说,都只会让她动气,别去打扰她了,让她好好歇着,你们做该做的事。」
男人们面面相觑,却也知道他说的没错。
他吸了口气,疲倦的道。
「去吧。」
瞧着他面如死灰的模样,几个男人沈默了,最后只能转身离开,个个都忍了一肚子的话,全都闷着不说,明白此时此刻,沈飞鹰心中最苦。
看着众人转身走开,他叫住其中一个。
「莲华。」
莲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大军出城三十里后,派人通知我。」
「知道。」
他们出去了,一个没留。
直到屋里没有人了,沈飞鹰才颓然坐倒在椅上。
烛火,亮着光,轻轻摇曳。
他将疲惫的脸,埋在双掌中,深深吸了口气,却又嗅闻到鲜血的味道,眼前浮现她血染衣裙,痛恨的一掌一掌捆着他的模样。
罗梦是金枝玉叶,手劲本来就不大,就算用尽全力,也打不痛他的脸,可是每一巴掌,都打得他的心痛有若火烧。
我还以为,这些年,都是我自个儿自作多情……
他还可以看见,她微颤着唇,含泪笑着说。
所以,你会娶我?真会娶我?
她满心喜悦的小脸就在眼前。
至少,让我为你修个面吧……
她抚着他的心口,柔情似水的道。
鹰,你要小心,为我保重自己。
她隔着绿柳粉荷,眸光水亮,粉唇弯弯。
我等你。
她说。
我等你。
她说了,可是她跑回京城,逼得他又伤了她。
你骗我?
他能看见,她眼里难忍的伤与痛。
可是,她听了他无情的回答,只是笑了。她是逼着自己笑的,忍着在眼眶的泪,笑着向他道贺。
恭喜你。
她笑了一整个晚上,替他主婚,跟人说笑,不到宴席最后,不到曲终人散,还不离去。
他只能笑着、看着,跟人敬酒、受人道贺。他能看出她笑脸下的痛,能看出她逞强面具下的伤。
每一回,听见她银铃般的轻笑,他都像被人硬生生挖下了肉、揪紧了心。
她一直撑到了最后,才起身离开,愿意回房,明明就站不住,快昏过去了,却还要佯装无事,非要逞强不可,让人们以为她本来就娇弱,如今怀了身孕,看来更是楚楚可怜。
有好几次,他多想直接走过去,把她抱回房里,但是,他不能啊,他不能让这戏演不下去,不能在这时露馅。
不能!
沈飞鹰,我恨你!
她含泪痛骂,一双黑眸尽是怨与恨。
我恨你!
他睁开眼,看着桌上那张摊开,这几月来被看了又看,几乎要看烂、摸烂的军事图。
蓦地,火从心起。
沈飞鹰伸出染血的手,愤怒的将它扫了出去!
第十七章
天亮了。
罗梦在昏沉中醒来,最先看见龙无双,疲惫的倚靠在床边,星星跟喜儿则是直接趴到了桌上打盹。
她不知是过了多久,只知道在昏沈之间,天曾经亮过,又暗了,然后亮了,再暗了。
到底,是过了几天了呢?
罗梦不知道。
才刚刚一动,龙无双立刻惊醒,握住好友的手。
「你还好吗?」
她的小腹还隐隐作痛着,但是己经没那么疼了,不像那一夜,疼得让她肝肠寸断。可是,她不敢伸手去摸,好怕好伯,一旦伸手去摸,就会发现什么都没了。
看着疲倦的好友,她张开失去了血色、千涩的唇问着。「我……我的……孩子呢?」
「保住了。」龙无双含泪笑着。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当泪水滑下时,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虽然,是他的孩子,却也是她的骨血。
「好了好了,别哭了。」
星星跟喜儿听见动静,也跟着醒来。
「大小姐,喝些药吧,宁神安胎的。」星星连忙端来汤药。
喜儿也上前,帮着龙无双,将罗梦扶了起来。
几个女人贴心的照顾着,喂她喝药吃粥,帮她梳发更衣,洗脸净身。这些简单的事,现在做起来,都让她累得喘息不已。
等到梳洗之后,喝完了粥,她己经又累得,眼皮睁不开了。
恍惚之中,罗梦躺回床榻,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秋霜走进来,小小声的低语着。
「公主,他又来了。」
「甭理会他。」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龙无双低叱。「别说了。」
她们说得很小声,但是罗梦还是听见了。
刚刚那一阵嘘寒问暖中,没有一个人提起沈飞鹰,甚至没有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没有人敢问她跟他之间,究竟怎么了。
她闭着眼,欢眼又湿了,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抚着自己的肚子,躲回倦累的黑暗中。
这个孩子是她的。她一个人的,跟沈飞鹰再无关系了。
黑夜,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经过几个昼夜,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好转许多。
沈飞鹰日日都来,一日三次,都被挡在门外。
只是,又过去几日,肩头深锁的龙无双,虽说继续挡人,却不知怎么的,竟转了心性,走到床榻边坐下。
「小梦。」她滇重的说着。「沈飞鹰想见你。」
「不见。」罗梦面色清冷。「叫他滚。」
「真的不见?」她试探的问。「或许,他有着难言之隐,毕竟那天你血崩的时候,他……」
「我不想听。」罗梦紧揪袅被,抬起头来,看着好友。「你去告诉他,他要走就走,带着新娘滚出去,要去戈壁或是哪里都随便,不需要再来多说什么,也不需要等爹爹回来,我那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连。」
龙无双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如实转告。
沈飞鹰听了,不嚷也不闹,被回绝之后,他就离开,从不多留,可是,时间一到,他必定再度出现。
本来,罗梦己经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连听都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但是他天天都来,一日三次,害她都被搅得心神不宁。
他要留下来,她会很生气。但是,他如果真的要走了,她又懊恼不己。
她真是恨他,恨极了那个可恶的男人。
快滚啊,快滚得远远的!
她的咒骂里,带着祈求。
天啊,难道要她去求他吗?别再来烦她了!
罗梦不见他。
一句过去了,她还是不见他。
沈飞鹰一声不吭,始终握紧双拳,看着紧闭的门扉。
刚开始的时候,龙无双也是恨他入骨,但是瞧见他的身上,一天比一天多的伤痕,跟他头脸上干涸的血迹,加上婚礼后就消失的新娘,她再怎么生气,也察觉内情不单纯。
「打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瞒我,更不应该瞒她。」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照顾罗梦,她难得走出大风堂,甚至连家都没回过几次,不过她也知道,京城里这几天,被家里那铁公鸡,跟眼前这家伙搅得鸡飞狗跳。
「我不知道你跟公孙在搞什么,可是公孙总跟我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要齐了,才能治国,才有办法平天下。」
这一番话,让他的视线,转向了她。
「沈飞鹰,没有人能护着谁一辈子。」龙无双说着,语重心长。「你不该护在她身前,不该守在她身后,该是陪着她,站在她旁边。」
难得狗嘴里,会吐出了象牙来,他黑眸一黯,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挣扎半晌,才回头说道:「好好照顾她。」
这话,根本用不着他说。
她把罗梦当姊妹,他比谁都清楚。
看着沈飞鹰离去的背影,龙无双再瞧瞧屋里,想着那从小同她一起长大,脾气几乎和她一样倔强的罗梦。
「黑脸的。」她叫唤。
一名黑衣男人,沈默无声的,从暗影里走出来。
「去把宫清扬叫来,告诉他,我要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宫清扬若不肯来呢?」那白发的家伙命好,早就脱离苦海,不像他合约年数未完,还得任这女人日夜荼毒。
「不肯来?」龙无双秀眉一挑,趾高气昂的说道:「他老婆唐十九也是罗梦的姊妹淘,看在她将要临盆了,我才瞒着没说,他要是不来,我就告诉十九,她绝对会捧着肚子,到这里来生!」
这一招,真狠。
男人苦着脸,虽然不甘愿,还是提着大刀,忍气吞声的转身去找人。
宫清扬还没来,龙无双就己经听到风声——不,是炮声。
沈飞鹰走后,不到半个时辰,突然炮声大响。
「怎么回事?打雷吗?」秋霜看着窗外,纳闷的问。
「是炮响啊!糟了,上官……」喜儿小脸刷白,没再多留,想也没想就冲出去,找自家夫君了。
龙无双认得出炮响,不过却都是在皇朝喜庆时,听过几声礼炮,但是礼炮没有这么响,更从未打过那么多发。
罗梦坐起身来,几乎在同时,两人都感觉到那微微的地动,每次炮响时,就有地动轰隆轰隆。
没过多久,星星跑进来。
「不好了!大小姐、公主……」她提着大刀,饶是见多识广,走镖跑遍江湖,此时也大惊失色。「有大队兵马来袭,包围了京城,正用重炮轰着城墙呢!」
「什么?」罗梦也大吃一惊。
这里可是京城啊!
「我哥说,无忧王从关里内地起兵造反,要咱们不许出门!」星星喘着气,睁着大眼。「几位大镖师,跟沈总管一起奉旨领军,到城墙上去抗敌守城了!」
话声方落,又一声天雷般的炮响轰隆而来,这一响好近好近,震得屋宇颤动,连灰尘都震了下来。
说过恨啊恨啊、此生再无关系,所有绝情的话,但此时此刻,她最先追问的,仍是他的消息。
「沈飞鹰为什么在领兵?城里没人了吗?那些个将军呢?」流了这么多泪、流了这么多血,险些连命都要断了,问的却还是他。
「前些日子,双桐城被围困,西方邻国也虎视眈眈,相爷将京里大半的兵马,跟那些将军们,都调去双桐城救援,或到边防关外防守去了。」星星苦着脸。「谁知道,无忧王竟乘机叛乱!」
又是一声炮击,震得罗梦心神散乱,想到沈飞鹰这个时候,就身在遭受炮击的城墙上,她瞬间慌得六神无主。
蓦地,门再度被推开。
「白脸的,你来得正好!」龙无双下了床榻,急急追问。「公孙人呢?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相爷正亲临城墙督军。」白发的男人,恭敬的道:「相爷知道,公主忧心罗姑娘,不敢多扰,所以没有通报公主。」
「沈飞鹰还在城墙上吗?」罗梦也惶急的问着。
「他不在城墙上。」
得到回答,她捣着狂跳的心,刚要松口气,就又听到更惊人的事。「沈总管受命为骠骑大将军,亲率大军,出城迎敌去了。」
「什么?」她不敢相信,轻呼出声。「迎敌?他疯了吗?」
「当然没有。」宫清扬摇头,如实相告。「沈总管多年浸淫兵书,熟知兵书阵法,不输当朝将军,这一回,是相爷举荐,也是他向皇上亲讨的差事。」
他讨的?
罗梦退了一步,眼前一黑,差点又要昏过去。
什么差事不好讨?他偏要往死里去?他不是才刚娶妻不久吗?那个男人难道是发疯了吗?怎么事事都让她捉摸不透?
黑影窜入,再报消息。
「两军对阵,本来尚势均力敌,但是……」黑衣男人说着,看着脸色惨白的罗梦,稍稍停顿。
「告诉我!」她追问着,直觉知道,跟他有关。
「大运河上,有战船援军来到。」
「太好了,哪边的将军前来驰援?」星星心头一喜。
「不是将军。」铁索咬牙说道:「是海皇。」
所有人一听,全都傻了眼。
海皇横行东海,不但收了无忧王的银两,承诺相助,跟沈飞鹰还有夺美之仇。
眼下,这援军竟是敌方的啊!
秋霜腿儿一软,星星忙扶住她,龙无双更是坐回床榻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弱弱的说了两个宇。
「完了。」
城墙上,公孙明德亲率众将士,杵立墙头。
他能看见城墙下,沈飞鹰身穿全白的恺甲,率众在敌阵中冲杀。
即便身陷敌阵,那男人依然冷静如常,就如他下棋一样,总能神准判断局势,在困境之中,杀出重围,直捣黄龙。
沈飞鹰果然是天生的将才!
「相爷,海皇战船到来,要是加入战局,沈将军跟士兵们,势必身陷危机。」
一个武官,看见眼前局势,忍不住出言提醒。「是否该举旗鸣金,让大将军率兵退回城里?」
公孙明德抬眼,瞧着面前的武官。
「你要我退兵?」
「是。」
公孙果真举旗,战鼓顿响。
武官却吓得胆寒,呐呐无言,险些跌下城墙。
这、这是全面进攻的号令啊!
几乎在同时,隔着大军对面的战船,同时也开炮轰击。
炮弹咻地射到了半空上,可是城下的沈飞鹰,看见旗号、听见战鼓,英气勃发举起大刀,丝毫不畏惧炮火,领兵率众,往前冲杀而去。
天啊,这不是要沈飞鹰去送死吗?
大风堂。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噩耗接二连三,陆续来报到。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惊声叫唤,罗梦顾不得旁人,没等徐厚冲进来,就己经率先奔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见徐厚身穿铠甲、头戴盔帽,浑身沾满血,脸色苍白的大叫:「总管带兵冲锋陷阵,遭敌军砍伤!」
「人呢?」她惊得揪心,急问:「他人呢?」
「己经被回送城里,军医正在替他医治,可是他血流不止,大夫说他命己垂危,恐怕、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罗梦一听,再无法控制,转身飞奔而出。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她又慌又急,奔出庭院,穿过大堂,跨出门槛,不顾还赤着脚,不顾只穿着单薄的衣,不管长发凌乱未梳。她顾不得自个儿的模样,顾不得腹中才刚安好的胎,顾不得人们看见她时的惊愕,只顾着慌急的在玄武大街上,朝前方还回荡隆隆炮响的城门飞奔。
她都还没原谅他、都还没气消,他怎能死?怎么能死?
不可以!不可以!
泪水,奔窜出眼眶,在空中飞洒。
炮声又响、再响……
胸中的心,疼得像要裂出血来。
她恨他,可是她不要他死,不想他死啊!
蓦地,身旁传来马儿嘶鸣。「别跑了,这儿离城门还远着呢,快点上来,我载你过去!」
罗梦含泪回头,握住龙无双的手,拚尽力气上车。才刚坐下,马车就奔驰向前。
她心急如焚,用双手压着心口,望着那看来好近,却又远在天边的城门,恨不得能插翅飞过去。
城墙被炮击震落许多砖块,城楼飞檐还被轰掉一角,但是此时炮声虽响,却己经不再落在墙上。
马车一停,她立即下车,看见上官清云在指挥官兵,急忙冲上前去。「上官,他人呢?他人在哪?」
「大小姐,你怎么跑来了?」上官清云错愕,却仍知道,她问的是谁。「总管在城门上。」
她提着裙,掉头往最近的城梯跑。
那些将士见到她,本来想阻挡,但是护国公主紧追而来,连刚刚立下战功的上官也来了,正挥手示意,众人只能决快让开。
罗梦一路奔上城门,因气虚体弱,几乎要昏厥,扶着城墙,只见下方两军交战,杀声震天,远方还有战船炮击不停。
她没心神去细看,不敢想象,他如何才能从男口场混乱之中,拖着命回来。然后,城楼里,走出一个男人——
公孙明德!
看见她的时候,他神色一沉,竟心虚的转开视线。
不!不要!不要!
罗梦提心吊胆,再次揪抓着衣裙,快步奔上前去,深怕稍微慢一些,就会看不到他最后一面。她飞奔进城楼,冲进将士之中,终于看见他。
沈飞鹰躺卧在地上,原本全白的铠甲,染满艳红的血迹。他的双眼己经合上了,英伟的脸上,更是一片鲜红。
「鹰!」
她吓得心神俱裂,惶惶扑跪在他身边。
「我不准你死,你听见了没有?不准你死!」热泪如泉,不停不停的涌出,她抱着他、紧握着他的手,哭泣着。「你生要是我罗梦的人,死要是我罗梦的鬼!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许给我死……」
他喘了一口气。
罗梦同时屏住呼吸。
「鹰!」她泪湿双颊,紧握着他的手,看见他睁开了眼,用深黑的眸子,虚弱的望着她。
「梦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断续呜咽着。
「别哭……」他拾起手,抚着她的小脸,嘎声说:「别哭了……」
她泪流满面。「我不要你死,你还没有娶我啊……我都还没原谅你……我的气都还没消……」
「我也不想娶别人的,可是,我不能不娶……」
「为什么?」她含泪哭着问。
沈飞鹰喘着气,试图维持涣散的神智,努力解释。「无忧王在城里有暗桩,他知道我要捣他的巢,必会先伤我最心爱的人……」
他深黑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她,真心挚意的说。「我不能让他握住我的弱点,不能让他伤了你。」
她哭得更厉害,环抱着他。
「梦儿,我最爱的只有你,唯一想娶的女人,也只有你……」黑暗已经来袭,他看不见她的脸,依然奋力挤出肺腑之言。「那一夜,我不想……不想伤你……可是我不能不伤……不能不娶……」
她心痛如绞,哭着直喊。「别说了,你别说了……」
「梦儿,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爱你!」她惶惶的说着,哭着表白。
下一瞬间,抚在她脸上的大手,无力垂落,咚的一声,重重击地。
「鹰!鹰……你别死、不要死……」她哭喊着,猛烈的摇晃着,一动也不动的他,热泪一点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只能润进鲜红,却无法冲淡,更无冲散。
天地,是覆灭了吗?
她颤颤喘气,又要再喊,身后却有人大声咳着,硬是盖掉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
「咳嗯。」他决把肺咳出来了。「罗姑娘,罗姑娘。」
她心痛欲裂,茫然回首,看见公孙明德,低头认真的告诉她。「放心,沈飞鹰没事,他没死。」
罗梦怀抱着心爱的男人,哭喊在唇边凝住,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公孙又说道——
「他只是有些皮肉伤,但是过去数日,他率众围剿无忧王城里的党羽,已经几夜没睡,方才参战受伤,却又不肯好好休息,硬要上城楼指挥参战,不得己只好对他下药,他只是睡着了。」
她小嘴开开,泪悬眼睫,呆楞了好一会儿,才能把哭喊转为小声的疑问。
「你说什么?」
「他没死。」公孙微微一笑,还亲切的蹲下,将她的小手,搁到沈飞鹰的鼻端前。「瞧,还有气呢。」
感受到那规律的呼吸,罗梦傻傻低头,这才发现怀中的男人,真的还在呼吸。
她颤抖的伸手,去摸他颈上的脉搏,果真感觉到强而有力的跃动。
「可是,徐厚说……」
「我骗他的。」公孙微微承认,笑得像春阳那么和煦。「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肯来?沈飞鹰这一生,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罗岳,一个就是你。他在乎你又比你爹更多,我与他相识多年,也只看他为了一个人乱过心,那人就是你。」
她含着泪,楞看着公孙明德,听他含笑负手继续说:「再见不到你,我怕他会把自己活活累死,只好出此下策,还望罗姑娘多多海涵。」
海涵?
海涵?
海涵?!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贼相的计。
天啊、地啊,该死的,她要宰了这个王八蛋,她要掐死他、拿箭射穿他,拿刀砍个他七零人落、千块万块……
可是、可是,沈飞鹰还活着,而且就在她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掩盖了凌怒,让她觉得,所有酷刑都可以缓一缓。
他没有死,而且他说了。
我爱你。
罗梦低下头来,将心爱的男人紧拥,哭着哭着哭着哭着哭着,最后才笑了。
第十八章
龙无双站在城墙上,俯视着城下的战场。
战局在海皇到时,就己经底定了。
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率众兵临城下,局势在此人出现时,总会为他而翻转,随着他心想而事成。
瞧见她站在城头,海皇在城下挑起眉,头上顶着乱发,肩上扛着大刀,脚下打着赤脚,露出一嘴白牙,嘲讽的扬声喊道:「护国公主,我来啦!」
所以说,她就说了,这男人一到,就玩完了嘛。
公孙明德来到一旁,长风袭来,扬起她乌黑的发丝,风中还有火药的味道。她转过头去,看着丈夫。
「你真卑鄙。」
「多谢娘子称赞。」海皇,就是他袖子里,最后那枚暗棋。
「死贼相。」她不气恼,反而笑出声,勾着丈夫的手,娇慎的骂着。「你全算好了,是吧?」
「下臣不敢居功,此次,多是沈总管,不,是骠骑大将军所策划,下臣只是从旁协助而己。」
哼,臣啊臣的,没了他这个臣,皇宫里的君怕是坐不安稳啊!
她又低下头,看着城下,莲华率众开城门,不是投降,而是迎接海皇,跟那些装成百姓的兵将。
至于无忧王的兵将,早就被沈飞鹰与海皇前后夹攻,不战而降。
当初一听海皇来了,她就知这其中有诈,可怜那个无忧王,怕是到了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公孙明德一定是看海皇到了,知道大局己定,才趁着沈飞鹰受伤,骗了罗梦过来。
「真是的,我怎么会嫁了你啊?」
公孙明德闻言,只恭敬回答:「护国公主,我俩彼此彼此啊。」
「哪有,我顶多是为了吃的。」
「我是为国为民。」他说。
她当然知道了,好心代表皇家赏赐,给他一点点的心疼,抬起嫩嫩的小手,抚去他脸上的灰尘。「辛苦你了。」
「你不会生气,我没有事先将你送出城吗?」
「我可是护国公主,要是出城,你们布的这局,还走得下去吗?」
「公主真是聪明。」
「一会儿你啊你,一会儿公主公主,你累是不累啊?」
「臣不敢言累。」
「那就是真的累喽?」
「臣……」
城墙上头,两人一言一语,相互说个没完没了,没有人发觉,机关算尽的公孙明德,只有在妻子面前,眸中才会显露真正的喜悦。
大风扬起,旗帜飞扬,当大旗掩映时,两人化作一处,叨叨絮语都化为一吻。
这,就是他要的赏赐。
噩梦,甜梦,在黑暗中交错。
沈飞鹰在梦里浮沉,再醒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心中其实多么害怕,城楼上那一幕,只是他的一场梦。
自从家门被灭、报了家仇之后,他就不曾再畏惧过任何事,即使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他也没有畏怯过,但是如今他却怕睁开眼,就会发现她不在身边,怕她还是紧闭房中。
不见。
淡然的声音,虚弱,绝情。
不见。
他听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见他。
一日复一日,他天天都会听见三次,她拒绝的语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所以,如今他虽然是醒了,却不敢睁开眼,即便是听见了,她轻柔的说话声,仍旧还是闭着眼。因为,他怕啊!
然后,嫩软的小手,抚上他的额际。
「没烧啊。」那娇嫩的声音,忧心忡忡的低喃着。「公孙明明说了药力不长,都几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醒呢?」
「大小姐,我看,再去请御医来瞧瞧。」星星的声音传来。
「那就麻烦你了。」她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是他连梦里也能认出的,但让他心疼的是,她的语音里,还夹带着难掩的忧虑。
星星出去后,门被关上了。
床畔的小女人,握住了他的手,将小脸偎进他的掌心。直到摸到了,她那温暖又嫩白的小脸,听见她的叹息,沈飞鹰才敢睁开了眼。
如梦似幻的小女人垂着双眼,小脸偎靠在他掌中,身后长发没有盘整,随意披散着,身上还穿着奔上城墙时,单薄的衣裳。
但是,纵然衣着散乱、身怀六甲、长发垂散,她看来还是美得不可思议。
情不自禁的,沈飞鹰移动大手,抚着罗梦刁小脸上,不知为什么沾上的脏污,
罗梦蓦地睁开双眼,瞧见心爱的男人醒了,嫩唇轻抽口气,心中情绪起伏,想要说些什么,却吐不出半个字句,只觉得眼眶发热,眼前的脸庞又模糊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梦。」他嘎哑的说着。「以为,那是假的,以为你还不肯原谅我……」
罗梦含着泪,摇了摇头,握紧那伤痕累累的大手。她盼啊盼的,总算是把他盼醒了,在他沈睡的时候,她始终守候着,就怕公孙又来动他、抢他,让他冒险去杀敌。
国家兴亡 匹夫有责
严耀玉送来的匾额,原来另有涵义。
她盼得连眼都舍不得眨,看见他终于醒来,坐直身子后,她想也不想的,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中,把他抱得紧紧的,誓言不放不放,这一辈子都不放。
「对不起。」他语带歉疚,捧着她的脸儿,吻去粉颊上的每一颗泪,衷心诚意的说:「我很抱歉。」
泪水,滚落更多。
「别说抱歉。」她差点就失去他了,如今,哪里还在乎什么抱歉不抱歉。
他却仍要说。
瞧见他黑眸里的神色,她知道了,他还在怕、还在慌,所以非要解释不可,只能任那嘎哑的声音回荡耳畔。
「我怕你会成为箭靶,才将你留在南宫家。可是,担忧敌人知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只能另娶一人,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忍了这么久,他终于能说了。「我会娶妻,全是为了保护你。」
虽是知道真相,但是罗梦想到那一夜,还是有些伤心。
泪眸汪汪,望着他憔悴的脸庞,小小声的埋怨着。
「那,你可以先告诉我啊……」害得她心碎、害得她哭泣,险些伤了他们的孩子。
「当时情况告急,事关重大,我不能冒险。」
她咬着唇办,泪花乱转,觉得委屈,但又知道错不在他。
「况且,你都说了,会等我的,怎么会突然回来?」沈飞鹰问着,想起那时,至今还觉得魂不附体。
「人家,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罗梦说着,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是反倒闯进计谋中,自己讨心痛来着。
呜呜,不能怪她不能怪她,都说不知者无罪了,她哪里会晓得,一番惊喜变得惊吓,她也差点去掉半条命啊!
沈飞鹰重重叹息,再将心爱的小女人重新拥入怀中。
「我不是故意要伤你,但是那夜喜宴时,我要是在大厅上解释,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我知道。」
「梦儿?」他喉头紧缩,哑声又问:「你能原谅我吗?」
她能不原谅他吗?
怎能不原谅?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她啊!
「晌午,我还以为你死了。」罗梦硬咽,泪染衣衫。「我宁愿你活着,即使让我恼恨,也不愿意让你死了,你懂吗?」
沈飞鹰点头。
「你活下来了,我才能原谅,你要是死了,要怎么赔我?」她泪眼蒙蒙,以指尖划过,每一个熟悉的轮廓。「除了你之外,我这一辈子,根本不曾想过要嫁给别人。」
他爱怜难舍,拥抱得更紧,但是又小心冀冀,像是怕压坏了她,怜惜的情绪再难隐瞒。
罗梦偎靠着,那强壮的胸膛,极尽所能的环抱他,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只觉心疼不已。
「公孙说,你几日夜没睡了?」难怪,除却疲倦憔悴,他还瘦了不少。想必她伤心的时候,他比她更不好过。
「双桐城被围那日,我与公孙的计就动了。」
「喜宴那日?」她俏声问。
「喜宴那日。」他点头。
算了算,的确有不少日子了。
「无忧王早有预谋,我们在数年前,也开始布局。」他轻声说着,一件件解释清楚,再也不想隐瞒她。「你陷害杜峰,我们将计就计,招募他为朝廷做事,暗地混入无忧王旗下,查出逆贼兵马与谋逆计划。」
这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杜峰也有份?」亏她还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呢!
「对。」他点头。「海皇也是。那日我去海皇岛,一方面是去带你回来,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演一场戏,给无忧王的使者看。」
「那双桐城的战事呢?」她问得一针见血。
「双桐城被围攻是真,沦陷却是假。」欺敌的同时,也只能欺她。「我们让百姓出城,换为官兵驻守,直到百姓出城三十里后,才紧闭城门。」
她了然醒悟。
如此一来,城内的无忧王人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那一夜原来发生那么多事,她只顾着伤心,哭得肝肠寸断,而他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仍然出去杀敌,全都是为了保护她。
保护她啊!
她心头紧揪,知道他用情有多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颤的伸出手,仔细的摸着,她弄出的伤,虽然愈合了,却还是让她舍不得。
「之后,无忧王起兵来犯……」
她哑着声音,为他说下去。
「因为,城内都是兵勇,等无忧王到了,海皇再来,就成前后夹击,攻得他们措手不及。」
「没错。」
「所以,你才要自请领兵?」罗梦再问。
「你还在城里,我不能让城破。」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诉尽对她的用心,为了保护她,他率先奋勇杀敌。
这个男人阿,唉,她果然是没有看错,若说有错,也只是错在,她实在太低估他了、他是鹰呢,能耐远比她所想的更大。
抚着那伤痕累累的脸,她凑了过去,轻轻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吻。「我爱你。」
他不敢呼吸,哑声要求。
「再说一次。」
「我爱你。」她唇角微扬,小手搁在他心口上,真心的说。「生生世世,直到永远。无论,你要留在京城,或是到戈壁去,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不过……」
「不过什么?」不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付出。
她水眸濡湿,靠在他耳畔,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软语要求着。
「你要保重自己,」这是她唯一所求。「为了我,好不好?」
沈飞鹰的黑眼里,也浮现泪水,他低下头来,紧拥深吻,在她的唇上诉出深深承诺,说出最真最真的一个字。
「好。」
那一年深秋,沈飞鹰养着伤,罗梦养着身。
他们互相照顾,日夜晨昏都腻在一起。
等到罗梦身子好些了,沈飞鹰就当着众人的面,向罗岳下跪提亲,他们没有大费周章,再办什么喜宴。
先前,她一次,他又一次,吓都吓坏人了,这次要再办,只怕帖子发出去,宾客们也懒得来了。
他们偷偷的在府里,宴请堂内的镖师们,跟几位至亲好友,拜堂之后就算成亲。毕竟,心己经相属,连孩子都要生了,拜堂只是仪式罢了。
洞房花烛夜,大红喜帕被掀开,她接过他送来的交杯酒,跟他一饮而下,如今只觉得甜,再也不觉得苦了。
「鹰。」她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中,挟着桌上酒菜,一口一口的喂着他,「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一天…… 」她抬起水灵眼儿,好奇的追问:「你娶的,究竟是哪位姑娘?」那天,新娘始终盖着喜帕。
沈飞鹰挑起眉来,不答反问:「你介意?」
介意喽!怎么会不介意?
她心里想着,脸儿红红,装出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他若有所思。
「酸了。」
「菜酸了?」她讶异。
不可能啊,连洞房里的酒菜,也是无双准备的,绝对不可能是酸的。她刚想拿起筷子,亲自闻闻,却听见他又说道:「是你吃醋,闻着酸了。」他笑着,黑眸好亮。
「才没有。」她娇声抗议。
「真没有?」
「唔,一点点。」
他笑意更深,赞许她的实话实说。
「婚事是假的,新娘也是假的。」
「我只是问,是哪家的姑娘嘛!」她非要追根究底。
「甚至,还不是姑娘。」他暗示。
「咦?」
他靠在她耳边,再提示。「姓秦。」
罗梦惊得嘴儿半开。「是莲华?他可是恨死穿女装的!」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愿如此。」公孙下的令,莲华不能不从,唉,为国捐躯、为国捐躯,又是一个凄惨的例子。
「你第一次娶亲,是娶了个男人?」她笑得停不下来,还要抚着肚子,就怕孩子会被她笑着笑着,笑得提前落地。
「你以为我愿意吗?」沈飞鹰再挑眉。「我要是真娶了个姑娘,你会放过我吗?」他更担心,对方有性命危险啊!
她红着脸,当真又说实话。「当然不会。」
难得难得,连续两次实话,沈飞鹰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唇,当作是奖励。
「梦儿,这一生,你是我的人了。」他握着她的手,先搁到她心口,接着,又搁到他心口。「我也是你的人,我再也不会放过你的。」
想起两人初夜,他曾有过类似的举止,火辣辣的回忆袭来,让她脸红心跳,含羞带怯的吻着他的唇。
「我也不许你放过……」她呢喃着。
她怀孕许久,不曾再欢爱,但是,她总看得出,他在等着、忍着,倘若熬到孩子出生,到了她能欢爱的时候,激情肯定不输当时。
唉啊,讨厌,她其实心里也在偷偷期盼着呢!
沈飞鹰深深吸了一口气,眷恋的吻了又吻,深情款款,哪知道她满脑子翻云覆雨的念头。
「一生一世。」他说。
她收拾杂念,专心一意。
「携手白头。」
日后,有的是机会,她要为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沈飞鹰抱起罗梦,跟她一起睡卧床榻,大手环抱着她跟他们的孩子,窗外,冬天要来了,但是她被护卫在他怀中,只觉得暖,不觉得冷。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已足够。
尾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
连鹰,也要展翅高飞。
仲春时节,到处春暖花开。
天气很好,白云在蓝天上流转,太阳高高挂在云端。
罗家宅邸前头,有车马数辆,罗梦在冬日时生产,如今抱着呱呱落地的娃儿。
让沈飞鹰搀扶着,踏上即将远行的马车。
她跟爹爹告别过,差点走不开。
罗岳没有出来相送,而是在房里东忙西忙,赶着收拾东西,女儿还没出发,他就预备要去边关「探亲」。反正,沈飞鹰培养的上官清云,已经可以主掌一切,他这个女儿奴的荣衔,说什么都不让给别人。
去年底的时候,沈飞鹰受封骠骑大将军,受命前往西域,防守边关,恩许他等孩子出生后,再带着爱妻与孩子出发。
这一等就等到春天。
公孙夫妇二人,一早就赶来了,一路随车送啊送,送到了城外。
「罗姑娘,不,沈夫人。」公孙明德拱手,在马车内说道:「谢谢你的成全。」
「相爷好说。」罗梦笑了笑,看着当朝宰相。「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跟鹰一人一个,都受了严师傅一块匾,我哪里敢阻拦?」棉里藏针,意思意思的刺了一下。
「公孙没有这个意思。」谎话,不花银两的。
「鹰胸怀大志,我自然相随。」她笑语盈盈,大方的不再追究。「只是,我想问,你那时为什么突然要帮我?」
话还没说完,沈飞鹰掀帘上车,听到这里,刚好接口。
「他见你聪明,就想笼络。」他哪里会不知道,公孙识人的眼光。
「喔?」
公孙不慌不忙。「飞鹰本想单身赴任,确保事情都妥定,再回来迎娶。」推卸责任,这时要快!
罗梦讶异,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再强忍。
「你还要我等?」再等,她都老了。
公孙从容再说:「飞鹰,你可记得,我们未曾和局的那盘棋?」这么多年来,只有一盘。
「记得。」
「你心乱,是为了夫人。你走后,夫人只靠一棋,就翻了整盘的局,恰恰补你所缺,不正说明你们是珠联璧合吗?」好话,也不花银两的。
「那么,我要多谢相爷了。」罗梦轻轻眨着眼。
「不要谢他。」沈飞鹰阻止,想起来还不舍,瞪了贼相一眼。「要不是他多事,我也不会被逼着伤你两回。」
公孙刚要开口,一旁吸着茶的龙无双,就摇头晃脑的,用严肃的口气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她都听腻了。「省省吧,别说了。」
「是。」此时,又装臣子了。
罗梦瞧着,心里溜过一个主意,刻意靠到好友身边,握住好友的双手,泪光闪闪、满脸不舍的说。
「无双,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远在戈壁,看公孙怎么追!「我查过了,那里有烤全羊、饶饼、葡萄,还有许多西域美食,京城是见不着的。」
「喔?」
糟糕,美食可是爱妻罩门!
赶在罗梦说出更多之前,公孙连忙抓起爱妻,拱手告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两位,我们就不再相送了。」把这个女人放到边关,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车子还没走,罗梦就掀开帘子,对着好友招手。
「无双,记得啊!」
「好,我一定去找你!」
听着好友的呼唤,再看看公孙黑了一半的脸,她这才放下帘子,回到车子里坐好,关心的再看看孩子,发现孩子睡得正甜,看来是跟她一样,好吃好睡的命。
沈飞鹰的黑眸,静静望着她,薄唇染着笑。
「报仇了?」
「嗯。」
「高兴了?」
「嗯哼。」
罗梦贴进丈夫怀里,心满意足,温顺可人、柔情万千。「夫君。」她软软的唤着,娇态可掬。
「怎么了?」他问。
「我问过大夫了。」她靠在他耳边,娇绵绵的说着。「大夫说……大夫说……」
她刻意拖延,指尖在他胸口划啊划,转了一圈又一圈。
沈飞鹰连声音都哑了。
「大夫怎么说?」她娇佣的模样,太过折磨人了。
水眸一抬,望向丈夫,春情无限浓。「大夫说你再强忍,就要忍坏身子了。」她娇声笑着。
出发之前,他们都忙,不过她还是特地去问了,只盼着离开京城,又是在马车上,直到夜里,就能重温往日亲昵。
沈飞鹰却忍耐不住,翻身就压上娇妻,声已似喘。
「梦儿……」
「不嘛,」她半拖半就。「天还亮着。」
「梦儿!」
「不嘛,」她唤得更娇。「孩子睡着了,我们……啊……」话还未说完,声己腻透,婉转高低的起伏着。
马车里,情正浓,一路向西。
飞鹰展翅,美人相随,从此恩恩爱爱,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