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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开口:“你不会真忘了我长什么样了吧?”

黎糯被惊到,不自觉地往后跳了几步,差点撞上后头无辜的大树。

“你…你怎么回来了?”趔趄了一下。

他扶了她一把,不满道:“你这算什么表情?”

“嘿嘿,”她忙转成傻笑,“必须是欣喜若狂的表情啊,及时雨先生。”

“及时雨?”

“哦,”尴尬地摸头,坦白:“我们的家在哪儿?我找不到了。”

“…”

结果岳芪洋无语地发现,她居然完全走反了方向,使得原来一站路的距离拉长成了近两站。
“从这里笔直往前走,别转弯,转弯过去是一期。我们小区在主干道东边…”他伸手给她比划着路。
不料她听着听着“噗嗤”笑出声。
“这位穿西装西裤的叔叔,你这样子很像带客户熟悉地形的房产中介额。”她笑道。
“你…”
“怪不得我看着老不顺眼。”她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跑到他前头,“看多了你穿白大褂的模样,穿便装真是…。”
“真是什么?”
“人模狗样…”
黎糯边说边撒开腿逃,没过几步,就被他捉了个现行,迎头还被敲了个麻栗子。
“这位实习同学,老师待你好一点,你就爬到老师头上了是不?”
他正欲下手敲第二个,实习同学自觉自动地用身体阻止了他的“暴行”。

瞅着怀里的身影,他自然下不了手。
抚摸她凉凉的发丝,道歉:“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比较多。”
“我知道。”她闷闷地回答。
“不生气?”
“嗯。”
“想不想我?”
“嗯。”
黎糯仍死死环着他,小声说:“我别扭的时候你把我当空气即可。”
“我就是这么做的。”
岳芪洋说完,便感觉到某人的头盖骨不客气地撞上他的胸骨。
“书呆子,连哄女生的话都不会说。”只听得她恨恨的在埋怨。
他没资格辩解,便抓起她的手继续向家走去。
“现在对医院里的压力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不像刚回上海那会儿,险些抑郁。”他突然说起了那些她未曾了解的陈年往事。
“我对让我回来的爷爷说,这种大环境,怎么可能出得了好医生。爷爷却说,是出不了,但你可以试试看,给你五年的期限,如果觉得自己没做到,就该回哪儿回哪儿。”
“可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到医院报道第二天就进了示教手术室,说是练手,实则是考试。整个观摩室的人都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其中半数的人希望我只是徒有虚名。”
“啊,是那台,我也在观摩室。”算来,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岳芪洋。虽然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和头顶,完全没看见脸…
“我人生的大事件,你倒是旁观或参与了很多回嘛。”岳芪洋感慨道。
“黄芪,”走了片刻,她突然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爷爷。”
“还有其它原因吗?”
“家乡情结。”他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了答案,“你信么?”
“电台里的滑稽戏,巨龙公交车,三毛钱一支的桔子棒冰,卖晾衣竹竿小贩的叫卖声,弄堂口阿姨的吴侬软语,都是我怀念的。在爷爷给我下最后通牒的那晚,我躺在医院外的草坪上,望着星空,这些记忆忽然喷涌而出。所以,我还是回来了。”
“现在看来,回对了。”他用力攥紧她的手,说道。
相对于他的坦然,她仍忧心忡忡:“你觉得自己现在算得上好医生么?”
“不算,也不知道。好医生的概念在归国后的这几年间越来越模糊。”
“那…快满五年了,你会回美国吗…”
黎糯不安,连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怕他离开,也怕胆小的自己没有勇气出去闯荡世界。
岳芪洋转过身,微微弯腰拍拍她的头,说:“你在哪里,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无端的想哭,被书呆子感动到了。
她笑眼眯眯地看向他,看路灯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也被昏黄染成了无限温柔。
“省省你那可怜的甜言蜜语库存吧,这种话得留着求婚用。”
嘴巴犟归犟,紊乱的心跳早已出卖了她的内心。
不是为了技艺高超的冷医生,而是为了在这世上,只对她一个人好的书呆子岳芪洋。

十月的最后一天是外二外三联合达芬奇手术的日子。
黎糯想给他打气,忙活了半小时,在岳芪洋起床前,准备好了早餐。
他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一根油条,两只鸡蛋,一百分。”她回答得颇为洋洋得意。
“我怎么记得应该是一根油条两只大饼…”
“哎呀,谁让卖油条的地方不卖大饼嘛。”她懊恼地挠头,“反正大饼像零,鸡蛋也像零,意思一样就成啦。”
他正欲开吃,又见黎糯从箱底挖出一件黑色休闲开衫。
“不要老是西装衬衫啦,让人倍感敬而远之哦。新的挑战,来身新的装束怎么样?”
“…这不太好吧。”他婉拒。
“不行不行,”扒了他的居家服,强硬换上:“特殊的日子,当然要焕然一新。”
岳芪洋敌不过她,最终啃着某人准备的“100分”,穿着过时了的黑色休闲开衫出现在C23,意料之中引起强烈的围观。
众人纷纷推测:冷医生这是已被逼疯?正在逼疯?还是将要逼疯的节奏?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甩手就进了更衣室。庆幸无论她怎么折腾,在医院里永远有手术服和白大褂的庇护。

这天的观摩室自八点上班即时开门。既然黎糯是杜主任的学生,又是,额,岳主任的学生,理所应当好好观摩才是。
不过待她楼下忙完了自己的分内事,赶到楼上,却只见到扇快被压爆了的自动玻璃门…
打电话给盛青阳,幸好他已用他魁梧的身形占了两个靠前的位置。
黎糯一路挤过去,简直大汗淋漓。
“赤木晴子看场樱木花道的比赛怎能如此艰辛。”她咕哝了句。
盛青阳听到了,纠正道:“组长你的比喻真是不恰当。这场面也应该是赤木晴子们观看流川枫比赛对不对?”
“对,对。”回头看了一眼愈来愈密的观摩室和底下空空如也的手术室,不得不赞同。
各路人马做好准备工作,九点差两分的时候,两位主刀同时现身。
黎糯看到岳芪洋似乎有意无意中抬头瞥了一眼楼上的观摩室,然后淡定自若地坐在了操作平台前。

 


40、中卷--19

手术预计耗时五小时左右,期间房内所有工作人员俱处于高度精神紧张状态。

五小时的手术,对大外科久经站台历练的各位医生来说并不长。可手术时长与难度系数并不一定成正比,这也是胸心外和神外两大站台时间最长的科室拼命引进机器和技术缩短时长的理由。

黎糯明白这台手术之于一附院乃至全国外科领域的重大意义,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对观摩的人而言,意义并不大。

微创,顾名思义创口微小,连台上的操作者都无法直视腹腔,更别说旁人了。

所以上百个人挤在一间观摩室里,干的无非就是一件事情——看电视…

观摩室玻璃外,示教手术室的正上方,悬挂有两块超大液晶屏,左边在直播病变肠断切除术,右边在直播肝脏转移灶切除术。

同样的以小窥大,同样的条理清晰,同样的不急不缓,同样的镜出镜退,同样几近零出血的术野。

坐在她前一排位置上的外六大主任不禁感慨道:“不愧是哈佛刀客,这水平已是国内顶级,哪怕放到国际上,也能稳入第一梯队。”

不过毕竟长时间盯着屏幕瞅是件累活,时间临近中午,观摩室渐渐撤去了一半的观众。

这时岳芪洋率先完成了肠断切除术,终于得以从平台前起身,径直走到一旁脱下手术衣,随后站在杜主任身后仔细地观看腹腔镜下肝脏部分的进展,看了片刻,又摘下眼镜,揉了几下眼睛,接着戴上,再次静观。

示教手术室和观摩室是C23、C24中独特的一部分构造:明明是有菌区域的C23,偏偏插了间无菌的手术室;明明是无菌区域的C24,偏偏插了间有菌的观摩室。还甚为复杂的在这两间奇葩室和本体区域中建造了X型楼梯。怪不得当初补建完成时,引起全院斥责,都说设计的人一定不是医科出身,完全没有无菌观念。让无医科背景的人设计手术室就像让麻瓜造霍格沃茨一样,令人发指。

主刀的位置正对观摩室,由于房间较大,所以距离较远。

她看见杜主任身后的他抬起头往观摩室扫了一圈,然后定格在她身上。

黎糯的眼睛轻度近视,看不清他的双眸有什么变化。虽然即使她拥有飞行员视力,也不会察觉他有什么变化…

盛青阳四下打量,悄悄问她:“岳主任在看什么?”

“看我。”她的神情忒一本正经。

“…”盛青阳语噎,“看你还不如看我。”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暗自却对着底下卸下重任的那个人,笑得怡然自乐。

她再次看到他的身影是在下班前。

黎糯去贵宾楼通知“二妈”出院时间以及确定一下带药什么的。意料之中的,“二妈”再一次把她搞到崩溃。

“二妈”首先提出她不想出院:“我伤口还没长好,凭什么赶我出院?”

“那个,阿姨,你的伤口是妥妥的II甲愈合,确实可以出院了…”

其次,她提出要带一堆药回家,遭黎糯拒绝后,万分不解加生气:“你们医院怎么这个药不能带,那个药不能带的?老叫我个病号有事没事去门诊配药算什么名堂?”

“我们是肝胆胰外科,络活喜罗盖全之类的别科用药无权开,再说医院规定出院带药不能超过五种…”

“你只是实习生好吗?你懂什么!”

磨破嘴皮子的解说,还被病人数落了一通,只好去护士台打内线去病房搬救兵。

合上病房门,黎糯越想越来憋屈,恶狠狠地骂了句:“怎么招老娘就是比你懂!”额,当然是低分贝的。

不想旁边似乎有人目击了这一幕。警惕地转头,却见啼笑皆非的岳芪洋站在特需病房的走廊里。

被他目睹了凶神恶煞的一面,有些尴尬,便走上前一个鞠躬主动承认错误:“岳老师,务必记住,刚刚您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了会怎么样?”他不紧不慢地问。不肯定,也不否定。

要不是不远处就是护士台,她差点就冲上去抱他的大腿求饶:“你若一不小心说了出去,被教办知道了,非扣个‘工作态度极差’的帽子给我,道歉是一定的,万一老师们心情不怎么好,说不定还会让我延毕重转。延毕就意味着我要晚一年进规陪、晚一年工作、晚一年嫁人、晚一年生娃…”

黎糯顺溜地往下联想着,没注意到他神情微变。

然后爽快地答应:“好,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她又怎么你了?”他朝病房努努嘴,意指“二妈”。

不等她声泪俱下地控诉完,他便拨通了个电话,大致向对方说了她所遭遇的情况,又将手机递于她:“你们杜主任,你再和他说说,不行就让病人直接听。”说着,敲了两下王主任病房的门,轻声补充道:“我在隔壁。”

杜主任说的话“二妈”言听计从,她也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怨气。算来,这已是岳芪洋第二次替她摆平患者。

他是来向王主任汇报手术情况的,顺带和肿瘤科主任一起拟了个化疗方案。离开时没在走廊中发现黎糯,正纳闷,后走向电梯途经楼梯间的时候,无意间瞄到某人坐在阶梯上睡成一幅小鸡啄米图,动中有静,静中带动,手中的复习资料散落了一地。

“下班了。”他爬了两格,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收拾完纸张。

某人惊醒,抹了把口水稳稳神。

“下班了?”她问。

“嗯,你可以回家了。”

“哦。”一想,不对,“那你呢?”

“你忘了?我这两天都得睡监护室了,和杜主任一起。”

全国首例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前车之鉴可以参考,在患者术后至出院的两天时间中,两位主刀背负着密切监视病人情况,时刻准备处理并发症的任务。他们均停台两日,已应付不时之变。

“那我也不回去了。”她叹了口气,道:“留办公室好好复习。”

可办公室是个是非之地,只要穿着白大褂坐在里头,必然会有许多家属前赴后继找上门来“聊天”。

黎糯招架不住,眼看一晚上没翻几页书,头皮一硬,悄悄爬一层楼梯潜伏进C3的二班值班室。

门虚掩着,他却不在。

笔记本电脑和英语专业书籍随意地摊在床上。她瞥了一眼,电脑的播放器正在运作,播放的是白天手术的录像,暂停中。

键盘上放着一张病史纸,上面如论文目录般罗列着数条要点,纸上蓝黑墨水印迹尚未干透。

术后可能产生的并发症
1.出血(肝A小支?肝V?门V?肝窦?吻合口?)
2.腹水(住院期间不会发生,随访。)
3.积液(必要时定位穿刺引流。)
4.胆漏(及时引流。)
5.梗阻、穿孔(必要时手术。)


堂堂副主任,却和学生一样涂写着重点,还是最基本的重点。

她却笑不出,而是肃然起敬。

之前她偷偷问过他:“如果这次手术开砸了怎么办?”

“你觉得呢?”他反问。

“又会影响到职称晋升什么?”恕她只能想到这些。

“这些是表面的,影响到也罢,至多晚个几年也会升上去。”

“那还有什么?”

“有个东西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比金钱更重要,那就是话语权,也可叫做信誉。”他说,“同经商一样,卖掉一件商品不难,难的是总共能卖掉几件,什么质量,什么档次。”

“即如果我们手术开砸了,毁掉的不仅是同行心目中我们两个主刀的地位,还有两个科室的地位,一附院的地位,再讲大一点,甚至是C大的地位以及上海的地位。”

她咋舌,顿时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有些问题,她不问,他鲜少会说。

即使再大的压力之下,他也只会牢牢抱紧她,仿佛她是他的氧气瓶,在使人晕厥的环境中,深吸一口,便可摇摇晃晃地支撑下去。

黎糯曾经看到路心和博客里转过一篇文章,题目叫作《找个大叔结婚吧》。重文轻理的路美女在评论栏里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只开放给几个相熟的朋友阅读。

她还记得路美女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我希望你不是那个成熟的男人,会和我撒娇,会吵着让我抱,会与我争糖吃,会在承受不住的时候靠在我的怀里。我站在你的身边,不是为了衬出你的高大或我的渺小,而是为了并肩迎接整个世界。所以,希望你不要成熟,起码不要在我面前成熟,因为我会心疼的,叔叔。”

黎糯犹记得当初一干姐妹留了华丽的一行行“你就秀恩爱吧你!”

直到她自己跌进了大叔的深坑…

果然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明白其中酸甜苦辣个中滋味。

 

41、中卷--20

幸好,一级戒备的这两日,万事太平。

媒体的嗅觉永远超乎想象得灵敏,患者出院的当晚,电视里就播出了这则新闻,顺带把三头六臂的先进机器人以及背后的医疗团队详细介绍了番。

黎糯不知情,她正忙里忙外地布置碗筷准备招待客人,是樊师伦通知的她,让她别忘了叫上当事人一起看重播。

“你们的鼻子也太好了,”她惊讶于媒体的速度,“就是我们院内职工,绝大多数也不知道这病人是今天出的院。”
“那是他们不关心!哪像我们,工作任务就是关注七七八八的琐事,这不有个词叫职业病么。”

樊师伦的志愿倒并不是成为台前的演员,他最近和黎糯一样做着实习生,一直在电视台新闻部帮忙打杂。只不过才过了个把星期,态度口吻一下子“专业”起来。

“那还请樊大编多多罩着,以后若要出了什么医闹事件,别光顾着歪曲事实,一味把错全归结给医生啊。”她开玩笑般地拜托他。

她坐在餐厅里和樊师伦胡侃,听到厨房里的岳芪洋召唤了一声“囡囡,过来”,便立马按掉手机乐呵乐呵地跑进去。

他原本计划等达芬奇的病人出院后,晚上开始加台,早开掉一个是一个。

可几乎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劝他:“岳主任,何必呢,您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保住您身体健康的价值远远大于提前开完几个择期。”

他沉默着思考片刻,发短信问她:“今天不开刀了,怎么样?”

“好啊!”黎糯自然高兴,转念一想,这不是他的风格,便又回道:“你想开还是开吧,我也很忙的,还要回家补觉去。”

反反复复把她的回信看了好几遍,他决定,暂时放下医院里做不完的事情,好好陪陪她。

然而难得闲下来的两个人,除了休憩了半晌,竟然面面相觑,无事可做了。

就像以前考试周的时候,连着通了好几星期的宵,夜夜支撑她看下去的动力就是:等考完了,我要睡他个天昏地暗,逛他个不残不归,还要干嘛干嘛。等到真正结束了,却不明所以地失了心情,变得不过如此。而后她观察了阵周围的人,欣慰地发现这种情况还挺普遍的。

最终黎糯提议,不如叫岳归洋来一起吃顿晚饭吧,就当做,额,温居?

他没有异议。

于是两人手拉手出了门,开始首次超市之旅…

适逢下班时分,周围商务楼里的白领们选择在公司附近采购完晚餐食材再回家,加上这带的居民们,此时的大卖场稍显拥挤。

在她的理念中,买菜之类的家庭事务算是女生的分内事。好歹自己还算独立自主,便一路逛一边问他:“你要吃什么?当归要吃什么?”

他的答案千篇一律:“什么都吃。”

黎糯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虽然他其实没说错。

岳芪洋年少时只身一人出国,在异乡没有家人照顾的环境下还能茁壮成长,受过的苦远超常人想象。所以他不难伺候,不挑食不偏食,有啥吃啥,总之一句话,非常好养。

而岳归洋独爱面食,用岳芪洋的话说,就是“他你不用管,大不了买些面,倒些酱油拌一拌就能吃得很香。”

黎糯滴汗,哪有人像形容猪一样形容自家兄长的…

不想这城市说小真是小,她在速冻食品区前遇到了旧识。

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推车与她擦肩而过后又折返回来。

“这不是,那谁的女儿吗?”

黎糯一愣,往前一看,见如此聒噪的声音来自一位中年妇女。忙在过往的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无果。

“你不认得我了?”中年妇女上前讥笑着做了个甩巴掌的动作,“看来当年下手不够重。”

她猛然醒悟,眼前的人正是小学时让她“一掌成名”的那位阿姨,即因她妈妈的缘故导致夫妻大闹离婚的厂长的妻子。

“阿,阿姨…”错不在她,但仍有罪恶感,哪怕当事人已离去。

“你没认出我,我可一眼就认出你了。”对方气势汹汹地向她逼近,“你说你妈多漂亮,多少人被她个狐狸精勾去了魂,你怎么就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小时候就看着傻傻的,现在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说她笨没关系,但不要连累到已经过世的人,这是她的底线。黎糯涨红了脸,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我妈已经不在了,请不要侮辱她。”

“哟!”不料被这句话激得,对方立马扯开嗓门嚷:“你的意思就是你妈勾引人家老公是合理合法的?死了就身世清白了?我早警告过你,像你们母女这对狐狸精,一个不得好死,一个天打雷劈,你看老天都站在我这边!你妈死了就是活该!”

熙熙攘攘的大卖场,阿姨的话犹如投了个重磅炸弹,此时身边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她低下头,憋住眼泪。手死命握着推车的横杠,指节发白。

可叫她怎么办?即使妈妈是为了女儿为了生计才使的下策,但仍是理亏在先。

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忽然一道身影悄悄挡在了她身前。

中年妇女正想开口继续骂,一看来人,顿时闭嘴,改口客气地招呼着:“这不是岳主任吗?”

“主任,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三年前是您查出了我妈的毛病。真是多亏了您啊,好说歹说让她做了肠镜,要再晚一段时间发现的话,她估计都活不到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