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薰嘴角牵扯起一个苦笑的弧度。掀开车帘那一瞬间所见到的红墙,围绕一座院子的宽阔树林,还有面前引路人又高又尖锐的嗓音。这一切都明确地昭示了,她如今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她已经来过很多次地大周皇宫。
而且还是皇宫中她最熟悉不过的一处地方。
纵然心里早已经有所预料。但亲眼确认的那一刹那还是感觉心脏漏跳一拍。
夕阳沉落,光影交错,远山含韵,绿意漫漫。她走近凉亭,就看到了凉亭中倚栏而立的那个人。
同样的地方,同样地人。
清茶古树之畔,晚风暗香之中,叶薰有一瞬间的恍惚,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日黄昏。
引着叶薰来到凉亭前,领路地内监躬身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亭子里很快只剩下叶和沈涯两个人。
晚风吹拂着树枝的沙沙声传来,像是挠在人心
刺,叶薰抛开杂念,镇静下心神,缓步走入凉亭。
转过身来,锐利的视线扫过叶薰的面容,沈涯神态自若地招呼道:“好久不见了,近日可好?”
只要你不回来,我就很好。叶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是纯然的恭敬荣幸,“多谢将军关心了。不过闲坐家中,宁静度日而已,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倒是沈将军劳苦功高,却刚刚返回京城就要如此忙碌,真让叶薰惶恐不明。”
沈涯不置可否地一笑,桌上摆着的是一壶清茶。他到了一杯,推到叶面前。
“多谢将军。叶一介平凡女子,哪里敢劳动将军亲自奉茶。”叶神态自若地低声谢过。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打鼓。沈涯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对付他们姐弟,直接下手就好了,何必再眼巴巴费力把自己弄到宫里来呢?自己又没有什么可让他觊觎的,唯一比较特殊的不过是和沈归曦的关系。但就算因为这个,他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见自己吧?
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叶索性静观其变,端起茶水掩去自己的紧张。
听了叶薰的客套,沈涯嘴角一扬,略笑道:“你的口才真是好了不少,以前我倒不知道你是这么伶俐的。”
“沈将军过奖了。”叶满头黑线地回答道。我跟你很熟吗?前几次见你好像都只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吧,你就能知道我是伶俐还是木讷了。她满心的不以为然。
沈涯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只是静静的饮着清茶,气度平静如水,简直像是专门来这里品茗休闲的。
叶薰却逐渐焦急起来。听押送自己的兵士话中意思,萧若宸已经被定罪下狱了。她心里紧张挂念,如同填埋了一块大石头,坐立难安。却不敢开罪沈涯,犹豫了片刻,她试探着问道,“沈将军将叶薰召来这里,不知有何赐教?听说舍弟在殿上出了意外,不知道如今情况可好?”
“放心,他很好,只是在刑部的大牢里而已。”沈涯一派悠然平淡地说道,“萧若宸所犯是十恶不赦的叛国之罪…”
刑部的大牢笼?这也叫“很好”!好你个大头鬼啊!
沈涯话语传入脑海的瞬间,叶薰心脏剧痛。随即又听到沈涯那句闲闲的“叛国之罪”,叶薰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子上来了。
纵然天下人都可以指责萧若宸的叛国通敌,但眼前之人却是最没有资格的一个!
“舍弟怎么比得上沈将军劳苦功高呢?当年陛下为何会遇到突厥伏兵,想必将军大人比我们这些小人物更清楚。”叶薰毫不犹豫地质问道。
说完之后,叶薰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糟糕,她竟然连迂回客气的开胃菜都没有,就直接上主菜底牌了。
听到她的话,沈涯的双眼微合,瞬间有锐利的光芒从平淡的双眸中射出。
叶薰心里一跳,手忍不住抖了抖。她对沈涯本就有一种难以压抑的恐惧,刚才一片云淡风轻的和煦气氛里,这份胆怯不由自主地淡化了,此时却又冒出头来。如今的形势可是自己受制于人。眼前这位黑心的老兄随便把自己杀了,找个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说不定以后都没有人知道了,叶薰暗暗叫苦。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八章 旧爱(二)
气氛有刹那的冷寂,沈涯冷淡的目光随即隐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叶。
迎上他的目光,胆怯的心思在心里转了一圈,叶薰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她立刻注意到,刚才沈涯说的是“萧若宸”叛国通敌,而不是“叶宸”叛国通敌,难道说,他已经在朝堂上把两人的身世公诸于众了?
萧若宸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他对姐弟两人的恶意昭然若揭,继续迂回客气也只是浪费时间。想到这些,又想到萧若宸在牢房里可能会受的苦,叶薰胆怯的心情很快烟消云散,也没有了虚与委蛇的耐心。
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她语调谦和地道:“是叶薰一时冲动,失礼了,请将军大人切勿见怪。”轻轻一句话将刚才的失态揭过,
眼见沈涯的脸色并无不妥之处,她便继续问道:“沈将军说舍弟叛国通敌,只是一面之词吧,可有证据?”
“你是怀疑我凭空污蔑他吧?”沈涯冷静地回道,“纵然我是,陛下和满朝文武可不都是瞎子,能够当庭定罪,自然是证据确凿。”
叶薰心里一沉,眼帘低垂,避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以将军的权势地位,手下能人无数,只要想要,证据自然不是问题…”语气中隐含着一丝不以为然。
沈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他打断了叶薰的话,问道:“你认为我是用假证据栽赃陷害他?”
叶薰默然不语,抬起头来,怀疑的目光直视沈涯。
沈涯摇了摇头。平淡随意地审视着手里雨过天晴的细瓷茶杯,片刻之后他方缓缓笑道,“他行险与陆谨合作,在北方的战事上摆了我一道,这一招确实耍地漂亮。虽然他是占了身份秘密的便宜,但事后想起了。我也只叹一声佩服…”越说下去,沈涯的语调越发清冷,“只是他却未免太自以为是,也把别人看的太低了。要知道,陆谨可不是简单人物…”说着,他停了下来。抬手饮了一口茶水。
叶薰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陆谨他…
端详着叶薰的表情。沈涯脸上浮现一丝欣赏,继续说道:“敦略可汗这些年越发好大喜功,独断专横,偏偏又身体强健,依照常理。再活个二三十年只怕也不是问题,而且撒兀甘虽然被废去了太子之位,但性命犹在。父子亲情犹在。再观陆谨,他自从潜伏荒寨,南下入关,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却一直连亲王都未曾册封,反而越来越被人猜忌,这样下去,眼下地权势都未必保得住,更勿论太子之位了。”沈涯云淡风轻地低声说道,“有些东西,只能够用非常手段来得到。”
“你们…”叶薰却听得越发心寒,听这个意思,竟是陆谨暗中利用沈涯引诱自己父皇深入敌阵?
那突厥十万大军的精锐,还有父子亲情,难道他全都不顾了?是了,他也没有料想到沈涯背后还有弩扬族这张牌,说不定还打着将沈涯和自己父皇一起葬送地如意算盘呢。却料不到棋差一招,被沈涯获得了全盘胜利。
这些人…叶薰只觉得心冷如冰,人命也罢,国事也罢,都不过是这些人手里的牵线木偶,是他们棋盘上任意摆布的棋子。自己和小宸又算是什么?
“既然沈将军已经大获全胜,又何必来寻我这个弱女子。为难我们手无寸铁的姐弟二人呢?”叶薰心乱如麻,既然情势不好,索性先示弱问道。
“手无寸铁?哈,”沈涯轻笑一声,“在北方的这些日子里,我可是日夜提心吊胆。你那位好弟弟可不是无害的羔羊,他是一只小狼,在你不经意地时候就会咬你一口。若不是有他在背后时时刻刻虎视眈眈,我又岂会走这种凶险的路子。”
你是他杀父仇人,灭族凶手,他当然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叶薰暗暗嘀咕着,却没有直接反驳。
沈涯说地倒是实话,他在前线对战突厥,萧若宸却留在朝中,让他怎么敢放心?不仅要时刻提心吊胆会被人从背后捅一刀,而且萧若宸如今深得皇帝的信赖,如果这场仗打上个三五年、七八年才完结,等他再回到京城,只怕萧若宸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了。到时候想要再拔出这颗眼中钉就难了。这样不利的局势之下,他也只好行险一搏。只是他博对了,无论对萧若宸,还是对陆谨,都是他赢到了最后。
看着叶薰满是提防的眼神,沈涯有几分无奈,坦白道:“历代以来,成王败寇,莫不如此。此番我若不抢先,只怕下场难料。”
“成王败寇,”叶薰略笑一声,“叶薰也知道将军您是想要当皇帝地。只是不知道大人得偿所愿之后,如何处理我们姐弟
脚石?”
沈涯双目微阖,凝视着叶薰。纵然在这个通风开阔,四面无人的凉亭里,入耳的话语也让他感觉一阵冷寂。那是一种诡异地寒意,像是心底里潜藏角落上面温暖的伪装忽然被人揭开,纵然他知道,这个秘密早已经被眼前的女子所知晓,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赤裸裸地将他的野心公诸于众。这个秘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如此坦率地说出口。
而叶薰接下来的话语让他更加心颤了,“那么若是我将你的身世公诸于众呢?”叶薰冷冷地问道。.默和无动于衷彻底耗尽了她的忍耐力,她毫不避讳地把这句话质问了出来。
一阵冰冷的感觉蔓延上来,那一瞬间,沈涯的视线让叶薰怀疑自己要被冻成冰块了。心里的坚持和挂念却让她无丝毫的退让,倔强的目光直视着沈涯。
“若岚,你以为你有多少机会?”沈涯轻声问道。
叶薰微微一笑,“自从得知了大人得胜还朝的消息之后,叶薰虽然无知,却也察觉到有些危险了,所以无奈之下…”她一边说着,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茶盖,掩去自己的心慌,“只好做了些防备措施,预留了一些东西给别人…”
一些东西!
沈涯的视线一紧,声音却依然温润:“你倒是想的周到。”
“不敢当,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点自保的手段而已。”叶依然谦和有礼地说道。
沈涯不再说话,视线叵测地凝视着叶薰。而叶薰也没有开口,只是有规律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盖儿。气氛彻底凝滞了,连吹拂过树梢的清风似乎也僵硬了。
叶薰表面上看着冷淡,实际上心里头正在打鼓。她刚才所说的纯属胡扯。她确实是有委托一封信笺到普光寺的打算,但却来不及行动就被沈涯请来了这里。只是沈涯的反应意外的森冷,像是真的担心有什么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似的,这让她越发心虚紧张。
就在叶薰觉得自己手都要转的酸了的时候。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叶薰顿时愣住了,这个声音…
好像是她…肚子在咕咕叫唤的声音…
她的手一抖,茶杯险些掉下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尴尬,更加诡异的了吗?叶薰觉得此时自己的表情肯定扯成了一个完美的“囧”字。
虽然自己中午饭就没有吃,而现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刻了,肚子饿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在这个环境,这个气氛,还面对这个人的时候…
沈涯忍不住一声轻笑。叶又气又羞,尴尬万分。气氛却是意外缓和下来。
“肚子饿了?”沈涯笑着问道。
“是。”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听见了吗?
“天色确实不早了,正好与我一同用晚膳吧。”沈涯说道,又体贴的问,“是想在这里还是回阁楼?”
“在这里就好。”叶随意地说道。反正不会放我回家里,哪里都一样。
沈涯对树林外一声传唤,声音也不见如何高,却带着意外的穿透力,很快有数名侍从提着食盒送至凉亭。
就在桌上摆开,菜肴精致,杯盏玲珑,还有一只鎏金嵌猫眼的细颈酒壶并两个琥珀色的玉杯。
与沈涯同桌吃饭,这个现实让叶薰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可肚子确实饿得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叶薰直接挑起筷子吃了起来,反正也不怕他下毒。
没有必要在他的面前保持什么淑女风范,叶薰吃的很随意。吃了一半,却发现沈涯只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一边安静的看自己。
“拜托,就算你不想吃,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叶薰挑了挑眉头,暗暗腹诽。
注意到她动作放慢,沈涯忽然开了口,颇有兴趣地笑道:“若岚,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他竟然叫自己若岚,这个称呼让叶薰一阵恶寒。转而却又一愣,这句话他好像已经说了两次了,如果说第一次,她认为他只是在招呼客气,那么重复二次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种语调,真的好像他很熟悉,很了解自己一样…
没等叶薰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沈涯继续温声说道:“你我非得这么针锋相对吗?若岚。”
那语气意外的温润柔和,甚至让叶薰觉得有些诡异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无奈的眼神中有隐约带着一种…一种近乎宠溺的光彩。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九章 旧爱(三)
“咳咳…咳咳咳…”叶薰一连串的剧烈咳嗽,那种忽然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让她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真的要晕倒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形啊?刚才的眼神,是自己错觉吗?
对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这么昏暗的晚上,她又受了惊吓…
可惜沈涯紧接下来的话语,却彻底打碎了叶薰可怜的鸵鸟心态。
“你每到晚上受凉总是喜欢咳嗽的老毛病,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好?”沈涯体贴地问道。
借着咳嗽,叶薰的手已经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萧若岚有咳嗽的毛病,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还一直存留着,后来在沈家兰蔷园的那几年才慢慢调养过来。
可是这件事情…叶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涯。他和萧若岚之间真的…真的是认识的,甚至…很熟悉?
那个最诡异的可能叶薰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接受了。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沈涯,等待他解释这一切。
她呆呆的表情意外可爱,沈涯看着,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眼前女子实在是让他新奇又意外,六年的时间,竟能够改变一个人至此吗?原本他以为,她即便是改变,也将会是充满了仇恨和怨毒的改变。却想不到,原本温室里面的兰花在经历了风霜刀剑之后并没有变成毒芯草,反而成了一株清新的野百合。
看到叶薰迟迟反应不过来,他展颜一笑,忽然伸手向叶薰脸颊上擦去。
月光洒落下来。也许是岁月的流逝对出色地男子分外优容,也许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特有的天赋,眼前人温和中带着英武,并没因为这六年的时间而苍老,反而增添了一种沧桑成熟的魅力。
仿佛天然带着一种让人安心地气质。举止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违逆的庄重。
叶薰傻眼地看着他地动作,直到那温润的感觉触摸到自己脸颊。被微热的指腹摩擦过的地方升起诡异的违和感。她的视线才勉强转移。
他地指尖上,带着刚才动作的战利品。
几粒白嫩嫩地大米…
这个场面意外与另一个人的形象重合了,依稀记得这个动作他对自己做过…
那张俊美深刻的容颜忽然跃上心头,叶薰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惊得跳了起来。
她是真的跳起来了。等她冷静下来,立刻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座位。站到了亭子的另一边。
沈涯一只手还僵在半空中,带着几分不解地看着她地动作。
叶薰静默不语。用十二万分提防警惕的眼神盯着沈涯,好像他就是一只吃人的野兽。
沈涯禁不住有些苦笑了,“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我又不会干什么?”
“我…”叶薰咽了咽嗓子,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若岚和沈涯之间…难道…难道…
回忆起六年前自己在这里和沈涯地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就感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气氛流淌在两人中间。当时只以为是沈涯对萧若岚身份的忌惮和看到自己出丑而感觉好笑。却料不到…越想下去,叶薰越感觉遍体生寒。
“转眼已经六年过去了,我已是不惑之年。而若岚你却依然是人比花娇。”沈涯略带感慨地说道,见叶薰依然警惕十足,他无奈地笑了笑,“你是在顾忌归曦吧?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提防…”
沈归曦!猛地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叶薰一阵心颤,如果萧若岚和他之间真的有什么…虽
不是萧若岚,并不会为此而介意,但是沈涯会怎么看又会怎么看?
没有注意叶薰内心的挣扎,沈涯的视线越发明澈起来,“你和归曦之间,我本以为你是暗中刻意为之,甚至是为了报复利用他,所以才趁着你们返回的时候,安排人手想要将你扣下。”沈涯顿了顿,继续说道:“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了你和他生死与共的这几年…以你们两人的经历,日久生情也是常理。”
“所以你放心,无论是为过去的情分,还是为了归曦,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沈涯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会伤害我,那么舍弟呢?”叶薰咬着下唇问道。她实在不想对这两人的关系进行深入研究,干脆直接把话题转到了最担心的问题上。
沈涯忽然不说话了,平静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眼神直盯住叶薰。
叶薰被看的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好在这份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沈涯缓缓开口问道:“若岚,难道你已经忘记你娘亲是怎么死的了?萧仁夫妇对你如何?萧家又待你如何,你难道都忘记了?”说着,他摇了摇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难以相信你会变了这么多。”
叶薰心里一颤,萧若岚的母亲,难道说柳芸的死不是自然病死的?而是…
纵然心神俱震,她却不敢露出破绽,索性低下头,言辞模糊地回答道:“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了…”
一句话让沈涯沉默良久,方低声说道:“确实,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了。”说到后来他坦然一笑,却又有几分怅惘。他一开始动之以情,叶薰不仅不为所动,反应还特别冷淡,或者说是意外的迟钝;而提到萧若宸之后,反而紧张关切起来,这让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特别的感觉,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是一个陌生人了。
也许六年的时间确实太过于漫长,漫长到让这对姐弟竟然也变地手足情深了,漫长到她竟然用如此意外诡异的方式再一次走到自己身边。
算了,既然他们姐弟情深,反而更加有利用的价值。沈涯抛开杂念,冷冷地想到。
见叶薰闪避的态度,他忽然也意兴阑珊起来,没有了继续周旋的兴趣,索性明言道:“也罢,只要你们姐弟日后不与我为敌,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只是…”他语调转冷,沉声道,“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必须物归原主。”
叶薰闻言忍不住一愣,什么东西?
她想要发问,可是看到沈涯满是理所当然的态度,那么这样东西必然是萧若岚知道的了。
能够让他在这个时候专门寻找自己,还以萧若宸为条件要挟,一定是关系重大的物件,说不定是他的什么把柄之类。自己贸然发问,岂不是承认自己不是萧若岚,承认自己没有关于那样东西的记忆?反而没有和他谈条件的本钱了。
想到这里,叶薰不敢透漏丝毫端倪,镇静下来,问道:“你说不会对萧若宸动手,可是真的?”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二十章 旧爱(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涯无奈地问道。
“你骗我的时候多了,”年在猎场的时候,将军对叶薰可是杀之而后快,不见分毫容情啊?这让叶如何相信将军呢?”
既然双方要谈交易、讲条件了,索性把利害关系说个明白。
沈涯说只要交出东西就放过他们姐弟,她是傻了才会轻易相信他。虽然沈涯这一整晚对她始终温和谦让,但这并不表示真的是因为什么旧情。她很明白沈涯的为人,纵然他真的对萧若岚有真感情,在他的大业面前,恐怕也是随时可以弃之不理的棋子,更何况他对萧若岚有几分真感情还是个未知数呢。
沈涯视线落低,语气略带感慨地说道:“若岚,确实是我太狠心。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派人去救你了。只叹机缘巧合,与你错身而过…”
叶薰一愣,回想起来,当初从萧家营帐里面逃跑的时候,确实有听到身边有细微的声音,难道真的是他去救人了?
算了吧,她可不会忘记那一晚逃难时候的生死一线,还有他擒拿自己时候的粗暴冷酷。
谁知道这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她无关,那是萧若岚的福分和劫数。随着佳人的一缕芳魂散尽,这一切早已是过眼云烟,不留丝毫痕迹了。
只是当下不能摆出太敌对的姿势,叶薰低下头,仿佛是对这句话有所感触。心思则趁机转过。眼下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手里有沈涯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才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和沈涯谈条件,可这个也是她最大地劣势,因为她压根儿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