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自然是我趁机救驾成功,凭借着这个功劳青云直上;他则趁机扳倒了那个愚鲁的撒兀甘,牢牢把持住凉川,两人各取所需。”萧若宸略带自嘲地说道,“再之后,局势变动难测,彼此顾忌更甚,想要合作可不同于以前了,不过私底下一直有所联系。”
“那么这次…”叶薰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却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述
“姐,你不会怀疑沈涯这次出事是我暗中设计吧。”萧若宸立刻明白了她的疑惑,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问道。
叶薰摇摇头,她并不认为是萧若宸暗中下手,但是有一件事实却让她无法释怀,她单刀直入地说道:“沈涯这次死的太突然,太蹊跷,如果没有人暗中透漏他的行踪。不可能被敦略可汗这么准确埋伏截击的。”
“确实如此。”萧若宸点了点头,睫毛轻颤,低声道:“虽说不是我出卖他,但也与我脱不出关系,极有可能是陆谨从我们地联络中摸到了我建立在北方的线人组织。才借此发现了沈涯的行踪…”他将这个推测缓缓说出来。
以陆谨的精明果决、行事缜密,这确实很有可能。叶薰暗暗想着,只是沈涯会这么倒霉吗?
“姐,你不怪我吗?”萧若宸忽然抬头问道。在叶薰抬头注视他的瞬间,他不自然地低下头,眼神中浮动着隐约地躲避。
“怪你?为什么要怪你?”叶薰奇怪地问道,她又不是那些教条主义的道德伪君子。因为他与敌人合作取利就要高举忠贞气节地大义旗帜痛加批判。实际上,混乱的战局里面。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己方实力,同时又能够牟取最大利益,单纯从战略上来讲,萧若宸的这一手玩地极为漂亮。
“我是说…”萧若宸声音渐沉,仿佛正在竭力控制着自己语调的平稳。“你不怪我…没有救你吗?我明明可以…”
“你又不知道我的行踪,怎么去救我?”叶薰哑然失笑,打断他地话道。
“我知道。”萧若宸忽然开口。然后就沉默不语了。
叶薰微一发愣,她正要说话,萧若宸却已经开了口。
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缓缓开口道:“那一天我去见陆谨,其实有听到姐姐你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地瞬间,他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眼神虚弱地避开叶薰的凝视,不敢去看她的神情。
他低下头,长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就在那一天入城的时候,在那道城门不远地巷子边上…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姐姐只怕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他的讲述有些混乱,像是彻底沉浸在过去地回忆中了,叶薰却听得很清楚。
“…然后我看到了姐姐的耳坠落在地上。”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可是却不敢出声,更不敢搜寻。”萧若宸的声音蕴含着一种苦涩,轻颤的长睫毛掩去了满目的伤痛,语调依然无法抑制地颤抖。
“你…”叶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以前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我害怕,怕你会怪我不救你,怪我把你留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可是今天,我见到了那件东西掉下来…我知道…”萧若宸语调混乱地说道,几乎把促使他面对一切的那只耳坠的存在也说出来。
这样的萧若宸让叶薰心里发痛,这样的萧若宸,她怎么舍得怪他、怨他,又怎么忍心责他、问他,他是一只小刺猬,所有的锐利的坚硬都是对着别人,在她的面前,他永远只会露出自己白白的、软软的小肚皮。
她温声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小宸。当时你也根本无法救我?”当时他身边都是突厥士兵,还都是一群士兵中的精锐高手,若他真是与自己相认,那才是害了两人呢。
“可是我心里很难受。”萧若宸抿着嘴唇,轻声道:“无论怎么样,我总是丢下了你一个,而现在,我觉得更加难受了。”
“我曾经说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可是最终,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我恨我自己我没有能力去救你。无法带你走。”
他的神情平淡清冷,讲述的语调更带着轻飘飘的虚幻感,可眼神中却透着一阵茫然无措,一瞬间叶薰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又看到了仓皇逃亡的夜晚里,那个忽然面对家破人亡变得一无所有的男孩。
“我…”一时间,叶薰竟觉得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无助感甚至比这个初冬的寒意更冷更沉,让她所有开解安慰的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面对这样的萧若宸,叶薰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那一天,她的身边至少还有人支撑,还有一份值得她信赖依靠的温暖。而他的身边,却只余下冰冷的雪花…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走完那孤独的一路?她忽然发现,她竟然一直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他纵然聪慧过人,纵然天资无双,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在那个生机尽断的寒冷冬天挣扎求存,在那个四面受敌的困境里翻身求胜,这么艰辛的一路,他可是会感觉寒冷,可是会感觉无助?
眼眶里有一种温热的湿度涌上来,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细腻的肌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萧若宸手指动了动,像是忽然被温热的触感包围的小动物本能地要挣扎。叶反而握地更紧了。片刻的僵持,他终于松懈下来,任由她紧紧握住,让温热的感觉透过肌肤静静传递。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二章 册封(一)
因为早朝时候萧若宸为首的诸多武将据理力争,迁都的事情终于没有成真。没有被自己的朝廷和皇帝抛弃,这让京城百姓被连接而来的坏消息不断打击的信心多少恢复了一些。
只是皇帝陛下在经受了连番打击之后更加不愿处理朝政了,诸多军政要务尽皆交付群臣处理,每日里最多的时间就是锁在自己的炼丹房里,大有想要抢在突厥破城之前飞升成仙的架势。只有炼丹的间隙,才会询问身边的侍从前方的战事如何了。可每一次的消息,几乎都日益加深了陛下飞升成仙,不理俗世的决心。
无论多么恐惧和难以接受,该来的终究会到来。敦略可汗亲自率领的大军已经进驻白汶城,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出击。危急时刻,在去年一度遭到贬斥的王将军又一次被复起,统领此次抗敌。沈归曦也跟随在队伍中,以副将的身份随军出城,北上抗敌了。
军议之中,禁军统领萧若宸又提议,京城不能坐视被围城,建议抽调部分精锐兵马,出城以相对的鞍城为据点,屯兵立营,建立新营地,与京城遥相呼应,以抗衡突厥兵马。
这一招确实能够有效地防止京城陷入包围,建议很快被采纳。然而不等有所行动,前方的战事就已经起了变化。
匆忙聚集起来的兵马,依然无法阻挡突厥大军锋锐的南下势头,就在援军到达之前,赤峰低矮的城墙就抵不住突厥大军的铁骑锐枪而破城了。
北上地援军只来得及接应从赤峰城撤出的兵马,阻截了突厥的追击。却来不及夺回失地了。大军不得不向后退走,一路退回到京畿外围才站稳了脚跟。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是无比的寒冷,昔日繁华地京城显出一种萧索的味道,街道上行人店铺都少了很多。连日来阴沉沉地天气一直持续。却迟迟不见雪花落下,只有枯燥的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干冷阴沉的气息。
连宫中的新年夜宴也格外萧瑟冷寂,沈皇后自从得知前线的噩耗之后病了很久,直到不久之前才刚刚康复。康复之后,也许是久病之后的结果,对什么事情都不太热心了,连后宫内政也尽皆推诿给几位高品级地妃嫔。今日主持年宴。还是她第一次公开亮相。
叶薰依循旧例坐在宫中的宴席上。如今沈归曦身在前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萧若宸统领禁军,总领京城防务,更是忙地不可开交,连睡觉都睡在衙门里了。独自居住在府邸里的日子让叶薰忐忑难安,时刻牵挂着前线的变故。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百合香气。厚重的帷幕阻挡了凛冽地寒风,十余座半人高的黄铜火炉将整个大殿温暖地恍如春日,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上来。依然是繁华奢靡的宴席。可在战争阴云地无形压迫下,气氛却格外沉寂,节日的喜庆所剩无几。
叶薰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眼前的果品菜肴,食之无味。遥望着坐在高台上的帝后二人,只让人感觉世事无常。
沈皇后大病了那一场,容颜清减憔悴了不少,神情也带着厌倦疲惫,仿佛对一切都不再挂心。倒是她身边的雁秋时不时替她夹菜倒酒,一边温声劝慰着。
据说在沈皇后病中的时候,一直是雁秋在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如今更加得她的信赖宠爱了,几乎日日伴在身边伺候,连正式的宫宴也未曾远离。
而坐上另一位,叶薰的视线转到一边,她几乎要认不出这位
下了。如果不是那刺眼的金线龙袍明确的提醒着她份,叶薰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皇帝已经不是那个水桶腰的臃肿身材了,他的身形瘦了很多,只是普通的程度,容颜更有一种憔悴,也许是修道求仙的日子过的太久了,脸上真有些恍惚如仙人的飘渺神色。
遥想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对大周最尊贵的夫妇的情形,就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是那个她,帝后也依然是那对帝后,甚至连满殿的脂粉流香,锦绣浓彩也是一如既往,可见面的心情却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坐在殿上的皇帝喝了几杯酒,不久便神色怏怏,起身准备要退席了。
旁边的侍从赶紧搀扶着他起身,可刚步下高台,殿前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人接近。
众人的眼神纷纷向殿门口望去,皇帝也停住了步子,不一会儿,一个内监总管领着将领打扮的人快步进殿。
来人高举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叶薰隔得不远却也看不清楚内容。只是听见将领对皇帝低声说道:“是敦略可汗的亲笔手书…属下等不敢擅自拆解,立刻送来…”
听见是敦略可汗的手书。皇帝神情一震,连忙接了过来打开。
匆匆看完,这次皇帝陛下倒是没有直接晕倒,只是手哆嗦了几下,脸上现出一种愤怒的神情。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嘴唇颤抖着骂道。
“陛下,怎么了?”知道是突厥来的信笺,沈皇后也打起了精神问道。
“哼,一个烟花女子,竟然要朕亲自将其册封为公主,”皇帝气得手直打哆嗦,一边语无伦次地骂道,“堂堂大周的国体,祖宗的基业荣光,朕岂会,岂会…”
烟花女子?册封公主?听到这几个词语入耳,叶薰略一思索便惊异起来,这说的…难道是…
沈皇后从皇帝手里接过信笺,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这成何体统?就算那个叫金菱的侧妃极得蛮人皇帝的宠爱…”
真的是金菱!叶薰禁不住坐直了身形,听刚才皇帝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敦略可汗竟然在这个时候替她索要封号。还要求册封公主…看着台上气急败坏的皇帝,叶薰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了,这种行为无疑是在皇帝陛下的脸上重重地抽了一巴掌。
只不过金菱不是这种看重虚名的人才对,为什么要挑选这种时候所要一个毫无用处的封号呢?只是敦略可汗个人突发奇想吗?叶薰有些奇怪地想着。
无论如何,这件看似与战争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一举打破了因为战争而死气沉沉的朝野气氛,一时间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尤其是主导整个大周舆论走向的文人墨客们,对金菱的行为几乎是深恶痛绝,很多讽刺挖苦的诗词都写了出来,流传在街头巷尾。甚至连早已经声明断绝父女关系的金韬大人都受了影响,只好暂时告病在家,闭门谢客。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三章 册封(二)
给一个妓女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封号,在皇族和贵族眼中,这简直是对大周高贵血脉不可原谅的亵渎,是突厥那些不识礼教的蛮人赤裸裸的挑衅。但无论他们觉得多么屈辱,最终这个封号还是给了,而且给的很隆重,很正式。
任何人都明白,所谓封号不过是个虚名,在这种形势之下,为了一个虚名去惹怒敦略可汗实在不明智。
而且敦略可汗的来书也说的很明白,很客气。若陛下不愿意,也可选择合适的公主与其共结秦晋之好。毕竟比起献上女儿,一个封号就显得无所谓了。
册封公主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中那套繁琐复杂的礼仪肯定是不可缺少的。
先是礼部查阅典籍,在无数繁复的辞藻间引经据典来确定封号,然后朝服宫装首饰冠冕样样都不能缺,还要交待内务府打造印玺金册,最后才是祭天告礼,宗谱记名等。而在一些官员的刻意坚持下,全套礼节没有任何疏漏。
一番隆重的仪式下来,总要一两个月过去。新受封的这位公主因为特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亲自前来领封,只是大典之后命人将一干金册等物件送入赤峰城突厥大营而已。
这个册封,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强势的侵略者偶尔兴起,提前索要了一份战利品。但却给原本一触即发的战事带来了一个无法避免的影响:前线的军事不引人注目地缓慢下来。敦略可汗总不能在自己爱妃册封典礼期间煞风景地攻打京城吧。
于是就在朝野上下地视线全部为这一个虚华的封号忙所吸引的时候,大量的军略物资不动声色地运向城外,鞍城的城墙也在迅速加固着。
等新公主地金册御宝送至突厥大营,敦略可汗也自觉休养完毕。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京城时候,却忽然发现,原本只是一座寻常小城的鞍城如今已经重兵屯驻,粮草充沛了。
此时贸然出兵围城,无疑会被两边地驻军左右夹击。若要兵分两路各个击破,他手中的兵力却有所不足。敦略可汗顿时迟疑了。思索之下,还是差人飞速返回凉川,再调大军再攻城。于是战事暂时缓和下来,京城的局面陷入僵持。
一轮弦月挂在天边,疏朗的几颗星子点缀着漆黑的天幕,早春的夜晚依然弥漫着深深地寒气。仿佛要将冬日的威势延续到底。
门外虽然寒气凛冽,屋里却依然温暖和煦。萧若宸正静坐在房中对着一卷公文出神。这时门上传来数声极富规律地轻微敲击。
“进来吧。”萧若宸抬头低声道,放下手中的卷册。
门“吱呀”一声轻响,两人推门而入。当先那人正是文士装束的贺骏万,而他引领的身后那人却一身黑衣,身形矫健。进门见了萧若宸立即单膝跪倒,恭敬行礼道:“少主。”
萧若宸连忙起身上前,一手扶起他来。温声笑道:“吴纹,快起来吧。这一趟你辛苦了,就不必讲究这些俗礼了。”
来人依言起身,昏暗的烛光照在他平凡却熟悉地容颜上,正是芳月阁里一直跟随服侍金菱的小厮吴纹。
“经过突厥大营一路辛苦了,没有被人发觉吧。”萧若宸问道。
“属下很是小心,并未有人察觉。”吴纹回禀道。
“那就好。”萧若宸放下心来,连忙问道:“
意冒险前来,可是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正是事情有了变故,所以金菱小姐才命属下前来,”吴纹镇静地说出此次前来的目地:“日前突厥大营收到凉川的来书,弩扬族已经有所行动了。”
萧若宸闻言眉头一扬,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连忙问道:“情况怎样?兵力如何?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吴纹却面露难色:“这个…敦略可汗收到消息之后异常震怒,小姐也不敢打扰,只是趁着服侍在侧的时候,匆匆看了信笺一眼,并不分明。只是事关重大,所以命属下立即前来了。详细的情报还需日后再细探。”
萧若宸闻言神色一紧,沉声道:“我知道了,这次辛苦她了。”略一停顿,又交待道,“情报的事情也不必着急探听,以安全为重,万勿引起怀疑。”
“多谢少主挂怀。”吴纹躬身行礼道。
萧若宸神色叵测地看了他一眼,思索着问道:“这次她索要封号的事情,有没有引起敦略可汗的怀疑?”
“没有,”吴纹摇了摇头,神情却有些沉重,“只是…自从发现错失了攻城的良机,敦略可汗的脾气变得暴躁了不少,这些日子很多近身服侍的随从都无缘无故遭了毒打,所以小姐如今也不敢擅自探听消息了。只能虚与委蛇,暂时以温言细语开解。”
“嗯,你让她一切小心,情报的事情不妨暂缓。”萧若宸顿了顿,又神色郑重地说道,“另外此番多亏她助我拖住突厥兵马,这份功劳我绝不会视而不见。你告诉她金韬大人那里不必担心,我自会保他平安。”
“属下替小姐谢过大人了。”吴纹连忙行礼道。
萧若宸又询问了一些突厥大营的日常事务,眼看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天色也已经不早,当即安排吴纹离开营地,趁夜潜回了。
吴纹离开后,萧若宸安静的站在桌旁,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弩扬族既然已经有了动作,一旦腹背受敌,敦略可汗势必要回转,他们只要能够支撑住这段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感受到轻松的曙光,萧若宸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长久的压力舒缓下来。可随着身体的放松,长久被压抑的疲惫也一起涌了上来,他按住额头。
头一次统筹大局,指挥全军,身为一个统帅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成就感和权利感,首当其冲的是铺天盖地的责任重担与压力。通观全局的战略与单纯阴谋取利的战术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这段时间下来,萧若宸真的有几分佩服沈涯了。
只是事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而且弩扬族这次行动如此恰到好处,要说背后没有人在暗中支持…
“前线的搜索还是没有消息吗?”萧若宸没有抬头,依然闭着眼睛,缓声问道。
贺骏万自然知道他所询问的是谁,苦笑着回答:“没有。”
萧若宸继续闭目沉思,就在贺骏万以为自己年轻的主君已经因为连日的疲倦而沉睡了的时候,萧若宸忽然动了。他放下手臂,坐直了身体,然后抬头咐道:“交待管家准备马车,我要入宫面圣。”
第九卷 叶随风起秋忽至 第十四章 穷寇(一)
春回大地,随着气温逐渐回暖,战事也在沉寂中开始起了变化。
僵持了数个月之后,凉川的援兵迟迟未至,反而收到了后方内乱的消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继续这样僵持下去,突厥人只会坐以待毙。
据说陆谨已经从凉川抽调兵马返回国内平乱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南下增援,而从凉川到赤峰的粮草补给也不像以前那么顺畅充足了。
这些消息相继传来,大周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欣喜真是天佑大周,仿佛突厥退走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甚至连萧若宸也认为,如果敦略可汗够聪明的话,必定会趁机与大周和谈,索取一定的金银财物来换取退兵,然后趁机带着财物和未曾折损的兵马返回国内,收拾内乱。
凉川以及白汶城,突厥人都未必肯吐出来,但至少京城的危机暂时可以解除了。大周的官员绝大多数也是这么期盼的。
可惜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长年事事顺心又身居高位的王者好大喜功的心态。身经百战,纵横天下的昔日枭雄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无功而返的现实。统一突厥身居皇位的这十多年来,敦略可汗的脾气日渐暴躁,越来越无法容忍别人的质疑和失败,又想到弩扬族等国内的小部族不过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疥疮小藓,不足为惧。再加上南下中原以来突厥几乎战无不胜的功绩,这一切都让敦略可汗选择了另一条铤而走险的道路。
四月末,突厥使者果然入京城朝见。舌灿莲花地讲起两国相交的历史,并且如众人所预料地开出条件以犒军的名义索要金珠财帛。
朝中官员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了。长久绷紧的将领士兵们也松懈下来,甚至连久居深宫地皇帝陛下也离开了封闭的丹房。亲自询问和谈地细节。
正在以礼部为首的大周官员们准备就和谈的详细条件与突厥逐条进行磋商的时候,意料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五月中,在赤峰城驻扎半年之久地突厥大军终于动了,却不是向后撤走,而是快马轻骑。如出匣的猛虎般直接攻向鞍城。
在所有人以为将要见到阳光的时候,一直笼罩在头顶上的战争阴云却没有如预料中的散开,而是终于化为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浇地所有人措手不及。
鞍城本有王将军亲自率领六万大军坐镇,粮草充沛,器械精良。奈何突厥人来的太快,太意外。锐不可当的威势之下,整个城防立时风雨飘摇。
全城奋力抵抗,又占据地利优势。才总算没有被突厥人的闪电突袭立刻破城,但也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好在统领京城防务地萧若宸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京城西虎门一侧驻扎的兵马始终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出城支援。接到鞍城遇袭的讯息之后,他立刻派兵出城夹击突厥。
这一战。终于让大周京城地百姓彻底认识到他们日常鄙薄的突厥蛮人兵马之精锐。跟随敦略可汗前来地都是常年跟随他征战沙场地嫡系。悍勇无双,天下难匹。纵然援军及时赶至。竟也险些抵挡不住。最危急的时候,甚至差点儿被反噬一口地突厥大军打退到京城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