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差人补送?那简直是笑话了,除非哪一天卫清儿忽然病好了,而且又得了宠,这些被克扣的银子才会一文不缺甚至加倍地补送回来,而且那些战事宴会大典…这些让内务府上下“头疼”的名目,也自然而然地再也不会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呸,这群杀千刀的,也不想想卫主子正病着,虽说宫里头看病吃药自有太医料理,费不着银子,但也不是这么个克扣法的。”香萝也忿忿地骂了两句。
苏谧却忍不住要冷笑,这被扣去的一两银子并七十个铜钱,恐怕至少有一半是留在郑贵嫔手里的,内务府纵然是克扣,也不敢克扣这么多,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香萝又打开那两个小箱子,一个箱子里红红绿绿,装得是各色精巧细致的绢花,另一个里金光闪耀,是几只金钗珠玉。
“这是尚服局为庆新年特地新制的堆纱绢花,一并分到各宫。卫主子为正六品,应领十朵。你自个儿挑合意的就行。”
“这一个是皇后娘娘为新年给各宫主子的赏赐,三品以上金钗两只,珠花两朵,六品以上金钗珠花各一只,六品以下只有一只金钗。卫才人的你也一并挑出来吧。”
苏谧依言挑出十朵绢花,一支比目点翠金钗并一朵白玉镶银攒芯珠花。
香萝又走到床边,道:“这是这个月份例的料子,按照旧例内制的锻子一匹,再加上年关上裁制新衣,又添了苏州织造进贡的明丝缎子一匹。”
苏谧看着那几匹布料,因为是年关上用的,颜色尽都是大红大绿的,花纹也是织金描红,极尽喜庆浓艳,明晃晃让人看着刺眼头晕。
她随便依例挑了两匹,就待告辞离开,香萝却又拉住她道,“妹妹先别忙着走。”一边叫过一个门外伺候的小丫头,命她替苏谧搬回去。
“妹妹且留一下,我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要与妹妹商量。”说着与郝常在打声招呼便拉着苏谧进了内室。
“妹妹可知这个月十三是什么日子?”香萝开口问道。
“恕妹妹学浅。还请姐姐告知。”苏谧摇头道。
“那一天正是云妃娘娘的生辰。唉,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本来…虽说云妃娘娘眼下圣眷正隆,可素来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交情,本来是不用理会的。可是听说因为上个月娘娘小产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皇上为了能够让她释怀,这次生辰特意下了旨意,旨令内务府大办,要六宫同庆呢。”香萝说着撇撇嘴。
苏谧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
云妃曲怡然是如今皇上的宠妃,自从去年入宫以来,一直圣眷不衰,宠冠后宫。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正六品的美人晋封到正二品的六妃之一,甚至皇上一度想将其册封为从一品的四妃之一,只因云妃出身太低,众臣劝谏而且连当今的太后亲自出面阻止这才作罢。
风头如此一时无二,见风投效,逢迎拍马之辈自然趋之若鹜。可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云妃娘娘却偏偏是个极其孤高清冷的性子,对送上门去拜望讨好的各色人等皆不假辞色,对宫中各种筵席应酬皆冷冷淡淡,甚至听说她对待当今的圣上也都是颇有傲气。
当初她册嫔位的时候皇上知道她生性酷爱莲花,又爱其色若芙蕖,所以皇上专门为她赐封号为“莲”,原本后宫中便有很多人对她出身低微却得到如此盛宠而颇有微辞,封号颁下之后不久,就有人暗暗传言道,“莲者,廉也,正好配上这位新近持宠生骄的莲嫔微贱的出身。”这些话传到莲嫔的耳中,她竟然立刻上表向皇上请辞封号,皇上细问之下得知这些谣言后勃然大怒,严惩了传言的相关人等,而对于云妃请辞封号这种冒犯天威的举动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赞其“言观贞直”,并依言改其封号为“云”,甚至连曲怡然的父亲――一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都破格恩典赐同举人出身,授府厅照磨。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之后宠爱不衰,历迁经娥、婕妤、贵嫔,更在今秋时因为怀有龙裔,进位为妃,可惜皇嗣还怀有不到三个月就在上个月流产了,原本以为一旦失去龙裔,云妃没了依仗,宠爱必定大不如从前,可从今天的消息看来,恐怕这宠眷不降反升了。
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
因为云妃一直独占圣宠,又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后宫之中对其多有不满,只是碍于其声势,不敢声张而已。
正五品以上的妃嫔,生辰时自然由内务府按照宫中规矩操办,去年云妃的生辰也是如此,她那时刚进嫔位,又向来不得人心,各宫之中不过顾忌她得宠,依例选些礼物派人送去即可。今次却与以往不同了,既然是皇上下旨,筵席礼仪固然是内务府的职责,可是这礼物却需要各宫费心思了。
送的轻了,不免被人看轻,认为太小家子气,甚至万一传到皇上耳中,引来不快。送的重了,更会被人认为是在讨好谄媚,引得有心人忌恨。
“如今我们娘娘正为准备什么礼品头疼呢,”香萝接口道,“陆嫔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她所说的陆嫔苏谧自然知道。
今夏的时候,陆嫔还是陆贵嫔呢,数年前她初入宫时也得宠过一阵子,可不过几个月就被抛在了脑后,再也无缘得见天颜。她所住的朝安宫离云妃所居的聚荷宫最近,眼见云妃盛宠不衰有心讨好,以结为援,特意备下重礼拜访上门,可惜云妃淡然处之丝毫不为其所动,使得她败兴而归。
祸不单行,没过多久,她又被人发现宫中所用的衔珠金凤有一枝竟然是六尾(宫中规定正二品妃以上方可用六尾凤),因而获罪被罢黜贵嫔位,降为嫔。贵嫔与嫔,不过一字之差,品级却足足差了四级。
只是对于此事,宫中暗地里另有传言,是因为有宫中掌权势大的贵人对云妃得宠不满,但碍于她圣眷正浓,只好把气出在陆贵嫔这样不长眼色的人身上了。
说道这里,宫人多半会隐隐约约地向西边一指,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西边的西福宫中所住的皇贵妃倪晔琳,论位份是这个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而且出身显贵,皇上对她也是极为看重,再加上在云妃入宫之前一直是她最为得宠的,如今被人抢了风头,岂能不怨。
无论云妃还是皇贵妃,都不是她们小小的采薇宫能得罪的起的。
“可惜苏谧愚钝,不能为娘娘分忧…”苏谧不动声色的道,卫清儿病弱避世,这些宫中纠纷自然是旁观者清。
“其实我们娘娘已经有了计较,”香萝接口道,“昨个儿就说,‘我们采薇宫合宫上下姐妹情深,本为一体,索性我们各位当主子的备了礼物一齐送过去就是。礼物也不必是什么贵重的,云妃娘娘那里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呢,只是一份心意到了就行。’所以今天趁大家过来领份例时想同各位主子商量一下,郝常在,吴美人她们已经同意了。只是…卫主子一直病着,我们又不好劳动她,好在你是个有主意又懂事的…”
“姐姐过奖了,我们采薇宫的人自然是听凭郑娘娘作主,只是不知道娘娘打算哪天过去?也好让我们备好礼品过来。”苏谧立刻应道。郑贵嫔也不过打着个法不责众的想头。
“今天已经初七了,这个月十一就是个不错的日子,众位主子都议定了这天过去,妹妹可别忘了。”
苏谧自然点头称是,香萝拉她进来,也不过是交代这件事,眼见已经完毕,两人随口说了一会儿家常琐事,苏谧便借机告辞了。
刚回到东侧院,就看到小禄子正在门口探头探脑,见苏谧回来大喜,连忙跳出来,
“姐姐可算回来了,我正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姐姐呢。”
“什么大事?不会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吧?”苏谧迎他进了屋,一边随口问道。
“绝对不是,这次可是十足的好消息啊,我要是敢骗姐姐就让我下辈子还当太监去。”小禄子诅咒发誓道。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凑近苏谧低声道来。
原来就在刚才他送完苏谧刚想回东后院,忽然想起把自己随身的拂尘忘在师父那里了,反正闲着无事,便转回去拿。刚走到师父那里竟然地远远看到惠儿的身影在他师父的屋里,他见左右无人,就蹑手蹑脚地走近窗下,就听见惠儿与他师父在里屋争执起来。
原来,惠儿去找韦福隆是为了能得到一点消息,以求能有一个机会见见皇上。为此,前些日子她着实送了不少财物给他,自己在宫里攒的家当几乎全填进去了。可韦福隆还是嫌惠儿的礼物太轻,任她如何好言哀求,就是不肯透露一个铜子的消息。
两人争执不果,惠儿只好悻悻然地走了,小禄子在外边听着偷乐,他原本就看惠儿不顺眼,正想从暗处出来,跟上她讽刺两句,却见到郑贵嫔那里的丫头香霖走了进来,他生怕师父责怪自己偷听,只好继续躲着不敢出来,然后就又听到了香霖与韦福隆的谈话。
香霖与香萝一样也是郑贵嫔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她来找韦福隆的目的竟然与惠儿一模一样。
“平时倒真是看不出来啊,看她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竟然也存了这个心思,如果让郑贵嫔知道了…”小禄子摇摇头,咂着嘴道:“不过她在郑贵嫔那里当差,可着实攒了不少好东西啊。那包袱一打开,啧啧…”
她送的礼物够份量,韦福隆很痛快地告诉了她想要的。
“前几天皇上正在读诗集时曾问道未央池东边的那处梅林开花了没有,昨天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高升诺又差人过去仔细打扫看护了一遍,恐怕皇上这几天会有兴致过去赏花呢。”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小禄子逮准机会,一溜出来立刻就来找苏谧。
“不如姐姐也去试试,依我看姐姐肯定是个有造化的,惠儿、香霖她们,哼,去了也是白费劲儿。”
“她们去了是白费劲儿,我去了难道就能得奇遇了不成?”苏谧忍不住笑道。
“姐姐哪里是那些人可比的,”小禄子见苏谧全然不为所动,忍不住劝道:“姐姐模样生的比她们好不说,识文断字,又懂医术,哪一样不比她们强啊?”
苏谧正要答话,却见窗户外面人影一闪,她忍不住暗笑。
“在这个宫里,想要真有造化,单凭着模样,才学可是万万不够的…”苏谧悠然道,转而一笑,“况且,大冷天的,我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卫主子原本就病着,若是我也折腾倒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呢?难不成由你这个小猴子来伺候啊?”
小禄子听她说得在理,只好不再劝说,本来这个机会就很渺茫,再加上苏谧原本是南方人,怕冷易冻,万一真的因为这事儿害了病,实在是不值得。
“可惜了,难得从我师父那儿听到点儿中用的话,又偏用不上。”小禄子灰心丧气地道。
“未必用不上啊。”苏谧看着窗外笑道。
窗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苏谧透过蒙冷的窗纸,看着惠儿住的角屋。
她的动作倒快!
小禄子却是一头雾水得看着她。
打发走了小禄子,苏谧进屋静静地坐下来开始思量。
对于云妃的生辰贺礼,在香萝那儿她心里就有了主意。如果用的好,这才真正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让她能够飞黄腾达的开始。
对于刚才小禄子梅林待宠的建议,苏谧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宫里头有多少女子朝思暮念,绞尽心力只为着能够见皇上一面,先不论那些一年到头都无缘圣眷的妃嫔,便是宫里头粗使的丫头,无论有姿色的,没姿色的,哪一个不是做梦都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美梦成真的机会何其渺茫,前朝先皇的后宫里由宫女得蒙圣宠而晋为妃嫔的旧例只有三桩。
就算真的有了这一天…苏谧冷笑,那三位宫妃后来的下场可是没有一个得善终的。
惠儿既然打了这个守株待兔的主意就随便她好了,她苏谧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她站起身来,打开自己屋角的柜子,与平常宫人所放的衣物钱财不同,里面堆满了一卷一卷的画轴,她取出其中的一卷,轻轻打开。
画中所画的是一池荷花,淡淡的曲线勾勒出池塘粼粼的水波,池面上的荷花开的正盛,一只小蜻蜓轻巧地立在一只花苞上,将飞未飞。明明是一副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画,可整张画却给人一种色泽明艳、格调富丽的感觉,其中荷花更是娇艳欲滴,睹画闻香。
苏谧的目光落在画中的题记上,无声地笑道:这次可要全凭你的了。

九重凤阙(原名:金枝玉叶) 第一卷 宫闱深深·道阻且长 祸福难料
章节字数:6848 更新时间:08-06-03 17:45
苏谧拎着药从太医院出来,走过未央池畔禁不住放缓了步子,远远地向东眺望。那边正是梅花林子的方向。
不知那边是个怎样疏梅横斜,暗香浮动的美景,可惜隔得这么远只依稀可见树枝上点点的白色,也不知是盛开的梅花,还是前几天的残雪。
只是一片小小的梅林,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期盼的身影。若是那位九五至尊真的去了,也不知道赏的是人,还是梅花。
从小禄子传消息过来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惠儿总是天刚亮就起来,仔细地对镜梳妆,然后就一天不见人影。
苏谧自然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人各有志,她是懒得去理会这样的闲事的,任惠儿自个儿闹腾去。
略站了一会儿,苏谧就快步离开了,卫清儿还等着她的药呢。
回到采薇宫,远远地看见她们东侧院门前的光景,苏谧顿时怔住了。
原本失宠妃子的宫室,门庭冷落是少不了的,平时这个时候,就算是采薇宫正殿的门口也只有偶尔看见几个当差的内监宫女走过,她们一个侧院就更不用提了。可是眼前…
几十个侍卫分列四周,把宫门守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很多光看服色就知道品级不低的内监在四周来回走动着,他们或远远张望着,或低声细语着。
在苏谧发愣的时候,早有一个尖下巴的小太监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严厉地问道,“哪里当差的?干什么的?”
苏谧连忙低头报上名号原委,看眼前这光景,苏谧已经大致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可真是意料之外啊。
听完她的话,小太监脸色有点变了,低声问道:“你是说,这个院子里还住着一个一直病着的主子?”
苏谧点了点头,“我还要进去赶着给主子熬药呢。”并把手中的药递上。
那个小太监神不守舍地接过来,略一翻检就还给苏谧。然后指了指左侧不远处一只大槐树底下,“都去那儿候着吧,还熬药呢…这时候,天大的事都得先拖着再说。”说罢转身走了。
苏谧转头一看,那里已经站了不少内监宫女一个个都是垂手肃立,全是采薇宫的人,小禄子和香萝、香霖他们都在其中。
苏谧只好走过去,轻声问小禄子:“这是怎么回事?”
“是惠儿那个小丫头,”小禄子低声道,“说是今天去东边梅林里折梅花时刚好让万岁爷给看见了,如今正在里头…嘿嘿,承欢呢,也不知道她哪座祖坟上冒了青烟,怎么就让她给…”
“惠儿原本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人材,”香萝在一旁接口道,“我就常说她是个有福相的,如今果然有了这个造化,我们采薇宫又要添一个主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谁前天还骂着说,惠儿这个丫头又懒又馋,不干正事,真应该打发到苦役司那儿的…”小禄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着。
香萝脸上一红,不说话了。
苏谧吃惊过后已经静下心来,见到此景不禁暗暗好笑。她微微侧头正看见香霖站在那儿,她今天打扮地倒也够费心的,上穿一件洒红对襟小薄夹袄,丝光荡荡,下身是石榴红裙,水光漾漾,脸上蛾眉淡扫,朱唇轻点,倒真有点“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气度。
不知道如今数九寒天的,她穿成这样事后会不会大病一场啊?只怕这两天她也够辛苦了,偏偏运道不好,怨不得旁人。苏谧转过头去想着。
香霖此时站在那里,脸色阵阵发青,嘴唇不住地打颤,几乎是快要晕倒过去的样子。也说不清是因为这天气太冷而冻的,还是因为被人捷足先登而气的。她的手无意识地拉扯着丝帕,心里却在拉扯着那个小贱人的头发,丝帕已经几乎快要被她扯破了。
等了不久,远远地从西边跑过来一个身穿褐色总管服饰的内监来。
“那个就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乾清宫总管高升诺,”小禄子向那边指了指,向苏谧小声道。
高升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生的白白胖胖,一张元宝脸,满是和气的样子。
看见他走过来,立刻就有几个人迎了上去。刚才盘问苏谧的那个小太监也在其中,他走到高升诺身边,凑在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高升诺眼珠子一转,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来到宫门前与那些奴才一起候着。
等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里面似乎传出了什么声音,宫门开了,高升诺立刻弯腰进去。
又等了一会儿,三五个衣着光鲜的内监恭恭敬敬地簇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出来。
立刻,外面候着的侍卫内监望尘而拜,而苏谧这边的人也已经齐齐跪下。
苏谧跪在人群中偷偷的抬起头。
大齐的当今天子、九五至尊齐泷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面目清俊秀气,可以称得上“皎皎如玉”了,只是在苏谧这种精擅医术的人眼中看来,脸色略带着几分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
高升诺紧跟在皇帝后面,半苦半喜地道:“皇上,您可是要了奴才的命了,如今这天气正凉,刚刚太后她老人家还把奴才叫过去好一顿训斥,生怕我们不会伺候,皇上身子有什么闪失。皇上怎么这么不爱惜身子了呢?如今这院子里面还有一个长年病着的主子,万一过了什么不干净的病气儿给皇上,就是把奴才的皮揭上一万遍也不够啊。”
皇帝眉角动了动,然后用一种不耐烦的口气随口问道:“太后召你去说什么了?”
“太后问了问皇上这几天的饮食起居,嘱咐奴才们好生伺候,又问了…”高升诺偷偷抬起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接着道:“又问了问云妃娘娘生辰的事,也没再说什么就打发奴才出来了。”
“嗯…”皇帝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起身往御辇走去。
高升诺连忙跟上,低声问道,“皇上,您看今天这事儿…”说着向东侧院那边看了看。
皇帝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略一迟疑,挥了挥手道:“就…不必记档了。”说罢转身上了御辇。
不必记档了!
这句话虽轻,却也一字不差地传到了苏谧他们的耳中,刹那之间,每个人神色迥异。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高升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都听见了?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不用本总管再多说了吧?”他斜睨着众人道。
“高公公您辛苦了,我们当然明白的,皇上朝政繁忙,偶尔出去透透气儿也自然是在各位主子那里赏花吟诗,我们采薇宫地处偏僻,又没有什么心旷神怡的景致,皇上又岂会临幸。”香萝满脸堆笑,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算你是个伶俐的,”高升诺点点头,满意地看着眼前战战兢兢跪伏着的众人,依然和气的笑脸却透漏出一股子狰狞的意味,“都记着把自己的嘴巴放严实点儿,干好自己份内的活儿就行。如果让我听见哪个多嘴多舌的,哼,休怪咱家与他不客气了。”又随手向香萝一指,“好了,你带几个人去把里边收拾一下吧。”说完领着手下的内监走了。
眼见着他们走远了,众人从地上站起来,又开始议论起来。
“就一个小丫头也想当主子,呸,做梦去吧,白白害得我们在这儿受了半天的冻。”郑贵嫔身边的一个内监唾了一口,骂道。
众人立刻纷纷称是。
“也不先想想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一看就知道没有当主子的命。”
“还当她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我看是冒黑烟才对。”
“…”
“…”
“快别说了,刚才高公公说什么来着,都不想要命了不成?“苏谧听得厌烦,忍不住道。
想到高升诺刚才的话,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都散去了。
香萝带着苏谧、香霖并几个小丫头走进了东侧院。
采薇宫东侧院的西暖阁里住的是卫清儿,,而东暖阁,就是她们今天要收拾的地方。
门还虚掩着。
香霖一马当先推门进了屋。苏谧和香萝跟着进去,眼见屋里的情形禁不住都红了脸。
原本一直没有人住而收拾地整整齐齐的大红被褥此时在床上凌乱地摊开着,床上隐隐露出的那一小滩血迹在满床光彩流离的红绫紫缎中也显得格外鲜明刺眼。
屋里的炭火正暖,惠儿缎子般光滑的大腿伸到了外面,露出细腻的肤色,隔着被褥虽然看不到也可以猜出她的身子是完全赤裸的。
她还睡得正香,在那些柔顺光滑的布料里,也在那个华贵奢侈的美梦里。
香霖冷笑一声,也不待别人吩咐,立刻冲上去一把扯住惠儿露在外面的胳膊把她拖了出来,一边狠狠地往上一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