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和裴少卿听着,从如坠云雾到拨云见日,原来,一切始末是这样的。
武媚娘面上隐有惭愧,“一边是大唐天下,一边是本宫的骨肉亲情,本宫明白自己应该舍小而取大,可是却狠不下心,甚至彩蝶那些行为…”武媚娘痛心地闭上了眼睛,“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对她的关怀太少了,以至于她误入歧途。”
心儿恍悟,难怪自从彩蝶郡主死后,武媚娘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愧疚,每每自责万分,以泪洗面。
裴少卿问道:“那上官浩的遗书呢?”
明崇俨爽快地承认道:“也是我伪造的,基本上都是实情,只是有一点儿,他与郡主的争执,并非为了芽儿,而是因为发现情报有假。”
“本来应该把真相大白于天下,但此事关系皇家名誉,所以本宫一直没说,还有冯小宝,应该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死。”武媚娘叹息着,“瞒着你们偷走了盒里的册子也是一样,彩蝶确实有记录的习惯,不仅是为了她的名誉,明大人也是为了本宫着想,不想事情继续下去了。可是没想到心儿这么聪明,还是发现了破绽。”
事情的真相公开,不仅荒淫浪荡的彩蝶郡主不名誉,而利用这些的武媚娘同样脱不了卑劣的骂名。只是她一切为了大唐的苦心,不知道有几人能够体谅了。
心儿惭愧,“是奴婢多事,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伸手扶起她,“你说到哪里去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只是委屈了明大人,要替本宫隐瞒这一切,还要背这么大的黑锅。”
明崇俨笑道:“娘娘的苦心我们都明白,其实彩蝶郡主也是一时被上官浩那个贼子迷惑了而已。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了,能不把事情扩张开去,自然是最好的。”
武媚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谢谢诸位体谅本宫的难处,本宫相信,彩蝶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不尽的。累了那么多天,相信大家都乏了,去歇息吧。”
众人齐齐应是,一切终于彻底尘埃落定了。
离开甘露殿,心儿忍不住道:“俨哥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明崇俨笑道:“傻瓜,跟我还说这样的话。不过说到生气,我还真有点生气。你办案的能力那么强,看来以后我只能在百戏班里变戏法,做不了别的了。”他摸着鼻子打趣道,“不过最惨的还是裴将军,不知道你还剩下多少时间能够陪他。”
裴少卿也笑起来,凝望着心儿,“我不怕,我可以等的。”
心儿脸颊绯红,“你们都坏死了,拿我开玩笑。”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真正轻松下来,如释重负的感觉让阴霾多日的心情彻底放晴了。走下廊道,心儿和裴少卿拉着手告辞而去。
明崇俨转身看向玉麒麟,笑道:“怎么脸色这么白,刚才殿上的情景把你吓坏了吧?”
玉麒麟勉强笑了笑,从心儿指证明崇俨开始,她就没有说话,此时终于找回了声音,却意外有些干涩,“我没事。”
“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明崇俨皱眉道,“小玉,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玉麒麟笑了笑,“我的生辰快到了。”
明崇俨眼中闪过惊喜,“这样的好日子你想有什么安排?”
玉麒麟低着头,脸颊的粉红似乎弥漫到了脖颈上,她低声道:“我只想在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的地方静静地坐在一起就好了。”说完不胜羞涩一般,转身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明崇俨慢慢地笑了,“第一次表白的地方吗?”
时间一晃而过,两天之后,百戏班的大厅里,玉麒麟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她顿时凝住了,“他真的不知道?难道他真的不是他?他到底是谁?难道…”一瞬间,混乱的思绪涌入脑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明明屋里很暖和,这黑暗却让她感觉冷彻心扉。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同时星子四散,划破了漆黑的底幕,是房间里骤然亮起了无数盏灯。
玉麒麟望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漂亮吗?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一身白衣的明崇俨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俊美风流,他脚一勾,跳到了绳索上,慢慢地往前走去。
“那天我告诉你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是可能的,我没想到我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的结果。”
玉麒麟颤声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每一句跟你说过的话,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从绳子上跃下,明崇俨贴近玉麒麟,低声道。
温热的气息接触到冰凉的脸颊,玉麒麟只觉心头火热,不禁用力地打了他一下,“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捶打了两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崇俨一把握住她的手,求饶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我就是要动手。”她狠狠地说道,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和冰冷,至今心有余悸。
明崇俨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放心吧,我是曾经错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错过第二次。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都会记在这里…”
他将玉麒麟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感受着掌心传来强有力的脉动,玉麒麟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忧虑和恐惧,依偎在他怀中,她眼角慢慢泛起湿意。
明崇俨却忽然拉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穿过百戏班后面的巷子,很快转入一条喧嚣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中,明崇俨带着玉麒麟挤进了一个皮影戏摊子前。
玉麒麟诧异,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种小孩子喜欢的皮影戏了。但是与他在一起,无论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今天演哪一出啊?”
明崇俨神秘地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一会儿箱子里露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苍老嘹亮的唱腔从幕后响起,“明崇俨漂泊四方,玉麒麟侠骨柔肠,自古红颜配名将,双双对对做鸳鸯,做鸳鸯…”
玉麒麟笑出声来,又是感动又是羞涩,不禁低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再赖了吧?”
明崇俨紧紧握着她的手,“天地可证,日月为鉴。”又抬头道,“老人家,那两个皮影多少钱?我们买了。”
一个老者从后台走出,笑眯眯地道:“两位这么恩爱,实在羡煞旁人啊,这对皮影当是我老头子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多谢老丈了。”明崇俨起身接过。
老者现身的瞬间,坐在座上的玉麒麟忽然面色惨白,目瞪口呆。她死死盯着老者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崇俨转过身来,正看到她不自然的脸色,顿时慌了神,“小玉,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玉麒麟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我…我喜欢前面那盏花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明崇俨笑道:“这个容易,我去给你买。”
待他离开,玉麒麟定定地望着老者,“你来这里干什么?”
老者躬身道:“老芋头也知道不应该打扰小姐的好事,但属下有一句话要说,只希望小姐在觅得如意郎君之时,也千万记得老爷的大仇啊!”
玉麒麟身躯一颤,闭上眼睛,低声道:“我会有分寸的。”
老芋头还想再说,看到明崇俨已经拿着花灯回来了,只得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着将皮影塞在玉麒麟手中,离开了。
提着花灯,玉麒麟心不在焉。明崇俨体贴地问道:“怎么了?”
“走了太久,有点儿口渴了。”玉麒麟掩饰地一笑。
“那咱们去前面店里歇一会儿吧。”明崇俨拉着她,上了一家茶楼。
立刻有殷勤的小二上前,“两位,我这里有各色花茶清茶,还有现磨的豆浆,不知道要不要尝一尝?”
明崇俨随口吩咐道:“豆浆味道太冲了,还是喝花茶吧。”
小二立刻下去准备了,玉麒麟微微一怔,记得崇俨以前很喜欢喝豆浆的,怎么突然嫌弃豆浆的味道了呢?
也许因为她脸色一直不好,明崇俨并未察觉这一瞬间的失神,只笑着替她斟茶倒水。
一整夜的玩乐结束,明崇俨又将她送回了家。
“我看你精神不好,是累了吧。早点儿睡,明天我再来找你。”
玉麒麟柔顺地点点头,“明天再见。”
独自一人静坐在房内,玉麒麟望着幽幽烛火出神,一整夜的幸福仿佛梦幻一般,却想不到这么快就冲撞到现实的棱角,泡沫般噶然而止了。
报仇吗?还有…想到豆浆,玉麒麟总是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隐忧,还有之后她一直神不守舍,崇俨居然都没有发觉…
犹豫再三,她猛地站起身来。
打开门锁,狱卒道:“玉将军,人就在这里面了。”
玉麒麟抬脚跨入,一边问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人来看过他吗?”
“只有明大人早先来过一次。此外也就只有每日定时喂饭的人了。”狱卒叹了一口气,“再这么昏迷着,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果然消瘦得厉害,所幸脸色还好。
脸色…玉麒麟一愣,又问道:“之后明大人再也没有来过吗?”
“没有。”
以明崇俨的性格,亲哥哥在这里,怎么会不来看他呢?玉麒麟咬着唇,吩咐道:“我想在他身上搜一搜,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你先下去吧。”
狱卒很快离开。
玉麒麟闭上眼睛又睁开,仿佛在鼓足勇气。终于,她走上前细细地观察起来。
摸过下颌的瞬间,她的脸色变了。伸手在那人的脖颈上细细磋磨,用力一撕。
一张全然陌生的男子脸孔显露出来。
天边亮起晨曦,心儿早早来到了听雨轩。自从芽儿死后,彩蝶郡主的后事并未完成,便转交给了她负责。好在芽儿办事井井有条,一切安葬事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只需每日过来看看情况即可。
一进门,正遇到几个小宫女抱着一堆东西窃窃私语。
“怎么了?郡主的遗物吗?”
“贺兰掌司。”几个宫女行礼道,“奴婢们正想找您请示呢,原本郡主的东西,按照娘娘的吩咐,都送回去赏给郡主的家人。可是奴婢们昨日收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宫女将一包袱物件送到心儿面前。打开一看,都是汗巾,里衣之类的衣物,针脚细密,布料轻软,上面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可见费了很大心力。可是让人纳闷的是,那些刺绣竟然都是龙纹。
翻着一件件服饰,心儿越看越惊诧,彩蝶郡主给人做衣服,还做了这么多,甚至很多都是贴身里衣,明显是给极亲密的男子。可是龙纹整个天下也只有李治能用,难不成那上官浩想要谋反当皇帝?!
“这些先交给我吧,你们继续收拾别的东西。”心儿将包袱收起,吩咐道。
提着包袱离开,心儿往丹凤门走去。她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个恐惧的念头,这样一来,所有之前的推测都要被彻底推翻了。
到了丹凤门,见到心儿,裴少卿急急迎了上来,“心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看这个!”
心儿接过他递上的书册,翻开一看,是一本诗文杂记,多是渴望沙场征战,实现抱负之类的诗词。虽然文采普通,但掩不住一股热血之情扑面而来。
“这是从上官浩家里搜出来的,夹在诗书册子里,一时没有发现。经过鉴定,这都是他的亲笔。”
“这…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情怀,这诗里不仅有忠君爱国的决心,而且他似乎很恨西突厥。”
“没错,我派人查过了,他父亲正是跟西突厥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回来不久就不治身亡,他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而去世了。你说,有这种深仇大恨,他真的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选择与西突厥私通吗?”
摸着手里的包袱,心儿愣住了。
甘露殿里,武媚娘看着摊了一桌的衣物绣品,惊讶不已,“她怎么绣了那么多的龙纹?”
心儿咬咬牙,回禀道:“奴婢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听一听?”
“你尽管说。”
“奴婢怀疑,彩蝶郡主喜欢的不是上官浩,而是皇上。”
“什么?”武媚娘目瞪口呆。
心儿指了指桌上的衣物,“娘娘请看,这些衣物精巧细致,显然是费了很多心血。而且多是汗巾内袍之类,倘若不是倾心相爱,怎么会这么体贴呢?除非是上官浩有谋反之心,否则谁能用得了这些东西呢?而上官浩的心意…”
裴少卿立刻将发现的诗集递了上去,“娘娘,末将在上官浩的遗物里发现了这个。”
翻看完毕,武媚娘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显然她也想到了更深远的问题。
“这怎么可能?既然她喜欢皇上,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娘娘别忘了,爱的另一面是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皇上先有娘娘又有宸妃,郡主求而不得,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一旦有人从中挑唆,以郡主涉世未深的性子,极有可能走偏路。”
沉默良久,武媚娘终于叹了一口气,“本宫真的不相信,难道明崇俨会…”
“奴婢也不希望。但真相应该彻底查明。”
武媚娘眼中闪过决绝,“好,心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
裴少卿和心儿齐齐应是。
来到百戏班的时候,那人正在练习戏法,旁边摊开着一本日常笔记,玉麒麟心里一酸,她知道那上面记录的都是明崇俨日常的戏法心得,她为什么这么蠢,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见她进来,明崇俨停下练习,含笑招呼道:“这么早?”
玉麒麟耸耸肩,“你以前不是说过早睡早起,人会比较精神一点吗。”
“当然。”
“怎么又在练这些基础的法门了?”玉麒麟上前随意地拿起书册。
“温故而知新嘛。”明崇俨笑着。
玉麒麟皱眉道:“你以前总说你的每一个戏法都是最独一无二的,你从来不练外面人都会的戏法。”
明崇俨笑起来,“那不过是在别人面前吹吹牛的,不知己知彼,怎么能百战百胜呢?”
看着那张温柔俊美的脸孔,玉麒麟忽然冷笑了一声,“明崇俨从来没让我早睡早起,也没告诉过我他的戏法是独一无二的。”
明崇俨愣住了。
玉麒麟冷冷揭开谜底,“所以…你是假的。”
出乎预料,“明崇俨”洒然一笑,爽快地承认了,“看来我的调查还是不够细致,竟然被你看出端倪来了。”
玉麒麟冷冷盯着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崇俨的哥哥明义。”
他鼓了鼓掌,赞道:“很聪明。”
玉麒麟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么坦然就承认了,你不怕我去告发你吗?”
明义却一派轻松,自信地摇摇头,“你不会告发我的,你会一个人来到这里,想必已经去天牢看过了。你知道我不会把弟弟放在那个地方的,那么他究竟在哪儿呢?只有我知道。”
玉麒麟脸色发白,“不要伤害他。”
知道自己捏住了眼前女子的要害,明义笑了笑,“那就要看你肯不肯配合我了。”
玉麒麟冷然道:“你想要怎么样?”
“我曾经让彩蝶郡主做什么,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那我要你做什么,你自然也很清楚。”
“彩蝶郡主的事情果然是你下的手。”
“没错,是我杀了她,然后栽赃给了上官浩。谁让她不想干了呢?这种事情,是动动嘴皮子就能退出的吗?真是天真。”明义摊开双手,无奈地道。
“你明明是汉人,为何要为西突厥效力,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你呢?明明是突厥人,却要为汉人效力,别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
一句话恍如惊天霹雳,玉麒麟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就这样被他一口揭了出来。一瞬间她有种赤身露体站在人前的恐惧感。
“其实早在与你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就有些察觉,你的五官深刻细腻,性格泼辣爽利,实在不像是中原女子,倒有几分我们突厥贵女的模样。但我并未多疑,毕竟汉人中长相出众的也不少,像那个贺兰心儿也是这样。直到昨天晚上…”明义笑起来。
玉麒麟只觉如坠冰窖,“你果然注意到了。”
“那么明显的接头,怎么可能看不到,我又不是瞎子。”明义摊开双手,“昨晚你去牢房里寻找我亲爱的弟弟,我也没闲着,去找这位老兄说了说话。”他拍了拍手,一个老者从房内走出。
玉麒麟瞬间睁大了眼睛,“老芋头,你…”
眼前之人正是卖皮影戏的老者,他佝偻着腰,跪在了地上,颤声解释道“小姐,老奴知道不应该背着你将消息泄露。只是明大人说了,他愿意帮小姐报仇,那小姐您还在犹豫什么呢?等报了老爷的血海深仇,咱们就回西突厥去,国君必然重赏,还能为老爷洗清冤屈。”
玉麒麟面如土色,颤抖不已。
明义走上前,温声劝道:“尊贵的云仲将军的女儿,西突厥勇士的后裔,怎么能当汉人的走狗呢?难道你忘了你的名字,忘了你的血脉,忘了你的根吗?”
他言辞优美,音调惑人,这一切却并没有打动玉麒麟,她猛地转过身来,“那你呢?汉人的子女却投靠了西突厥?”
明义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没错,我是汉人血脉。但除了生下我,他们给了我什么?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们都不愿意生下我。一个五岁的孩子,离开家乡,独自走在路上,我几乎冻饿而死,是突厥路过的商队救了我,是突厥的师傅交给我武功和智谋。我汲取着西突厥的养分长大,根扎在西突厥的土地上。”他冷冷说着,近乎嘶吼,“至于大唐,他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
玉麒麟愣住了,这样激烈而决绝的言辞,她竟然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过去仿佛是一个不能被触及的禁忌,眼前男子神情狂乱,目光暴躁,宛如一只被围困千年的野兽,充满了冰冷而狂暴的气息,这是从未在那个人脸上出现过的神情,他永远都是温和而清雅的。她闭上眼睛,自己怎么会被骗了这么久?
“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宫里我会替你打招呼的。明天这个时侯我再过来见你。”终于冷静了下来,明义对玉麒麟说道,又看了依然跪在地上的老芋头一眼,“你也好好劝劝你家小姐。”
几个陌生的男子走进来,双目有神,行走轻灵,显然都是西突厥埋伏此地的高手。“照顾好云小姐。”明义冷冷地吩咐道。
几个高手齐声应是,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临推开门,他又转头道:“好好想想那个人,别干傻事,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也可以使用人皮面具,制造一个完全听我吩咐的玉麒麟。”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玉麒麟只觉一阵颓然绝望涌上心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夜晚的宣政殿依然灯火通明,李治持笔批阅奏折,青鸾伴在旁边侍奉笔墨,一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景,生生把这华美辉煌的大殿映出了田园书舍的清雅气度。
这个位置曾经站过很多女人,武媚娘的雍容大气,萧淑妃的艳丽无双,玄美人的柔媚婉约,却都不及眼前女子,只凭着三尺青丝,淡妆素服,就让李治深情如许,一往无悔。看了片刻奏折,他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盯着青鸾。
素白的手端起茶水,递到李治面前,青鸾被他看得好笑,“皇上,臣妾是奏折不成?”
“你不是奏折,你比奏折美多了。这些俗物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唉,青鸾,有你在身边,朕只觉这些政务烦躁无比。”
“皇上可不能把这种耽误政事的罪名推诿给臣妾,明明是你太不专心了。”青鸾笑起来。
“不是朕看得不专心,这些事本就无关紧要。”李治推开奏折懒散地道。
青鸾一愣,问道:“那皇上不如早些休息,太熬夜对身体不好。”
“因为朕在等一桩要事…”话音未落,殿前太监高声通禀道:“兵部尚书沈九求见。”
沈九快步走了进来,眼睛熬得通红,疲惫中却掩不住满面兴奋。“皇上,新的边界防御图已经拟制好了,请您御览。”说着身后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大地图走了进来。
之前因为彩蝶郡主的事情,沈九狠受了一顿训斥,若在平常,这种涉及秽乱宫闱之事,就算不摘脑袋,也足够让他前途尽毁了。但如今西突厥战事正紧,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兵部事务暂时少不了他这个尚书主持大局,所以这些天他是憋足了劲儿,只希望李治看在这个份儿上,不要秋后算账。
“这是兵部上下苦心筹谋了三个月才制定的成果,皇上您看,无论是从东南西北进攻,均有重兵把守,不惧西突厥袭击,而只要从这边进兵…”将地图架好,沈九指点着,“相信这次一定能把西突厥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