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送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司苑房的花,然后她们两个就争执起来了。”
“什么?那没有牵扯到你吧?”离若关切地问道。
“还好,我逃得快嘛。”不想让她担心,心儿安慰道。
“那就好。我们这些小宫女,还是少涉足她们的事情好,安安稳稳把活儿做好就行。不过心儿你也得小心些,免得再被她们盯上,最好这些日子都别往她们跟前凑了。”
心儿用力点点头,心里却在暗暗叫苦,不往她们跟前凑,只怕不可能了,化铁水的材料还得靠金巧玉呢。
事不宜迟,第二天,她就去了司计房。
踏进司计房的大门,心儿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到了司苑房的地盘。
院中遍地是一盆盆花木,星星点点的粉红和淡白轻盈地点缀在细密的绿叶间。从小生长在并州的心儿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并州盛产的合欢花。一群小太监正在搬运清点着。不一会儿,盛装打扮的金巧玉从殿内走出。
“掌司,一共一百二十盆,已经清点完毕。”小太监上前禀报道。
金巧玉仔细看了看花木,俯身扶起一枝,问道:“这些花木怎么无精打采的?这可都是昭仪娘娘指名进贡的花木,娘娘尚未看过,可别出什么漏子。”
这些是武昭仪要的花?心儿一阵恍惚,对了,那位昭仪娘娘,好像也是并州出身。
听到金巧玉不满,小太监连忙说:“送来的花匠说,这些都是最好的合欢花了,而且正当花期。只怕是旅途劳顿,花也没了精神,养两天就好了。”
金巧玉点点头,松开花枝,花枝摇了摇,上面盛开的花朵竟然跌落了下去。金巧玉立时皱起眉头,又看了几盆花,多半都恹恹的,顿时火气上来,“你们怎么办的事儿,这样的花儿怎么给昭仪娘娘看?五两银子一盆买来的就是这种东西,你们这些废物!”
“掌司大人,这些花无精打采,只怕是因为第一次开花。”心儿忍不住上前一步,提醒道。
“是你?”金巧玉眯起了眼睛,看着站在门边的心儿。
“见过金掌司。”心儿行礼道。
收敛起怒色,她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了?你刚才说什么?”也许是对心儿的印象还不错,她说话颇为客气。
“掌司,这并州原产的合欢花跟别的花不同,应该把首次开的花剪去才能开得更好,奴婢也是并州人才知道。”心儿指着花木道。
“这可是昭仪娘娘要看的花,若将花枝剪去了,娘娘看什么?”金巧玉皱眉道。
“那便要尽早请娘娘观看了,这些花正当盛期,经过一路车马风尘,只怕不久就要凋零了。”心儿提醒道。
金巧玉神色微动,随即掩去,笑道:“我知晓了,多谢你提醒。今次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这…其实,我这次找姑姑,是想拜托一件事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金巧玉顿时心领神会,拉起她的手,“咱们进屋里说。”
“姑姑,我想要一些紫金散、丹砂还有青玉露。”
“这些东西都是药材吧,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金巧玉诧异,宫女委托她捎带东西,大多数都是首饰或者布料。
“实不相瞒,我有些隐疾,虽不严重,但一到热天就头晕发闷,这是以前老家里开的方子。”
“你直接向司药房要算了。”
“因为其中有几味药引比较难得,姑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宫女,哪里好随便往司药房要东西的,反不如自己买了方便。何况,”心儿绞着手帕,“我也不想让司里知道这个毛病。”
金巧玉眼睛一转,笑起来,“好吧,我就帮你这个忙,只是…”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着心儿。
心儿一愣,立刻明白,赶紧掏出一小块银子来。
金巧玉目光落在银子上,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儿,咱们亲姐妹,也要明算账,我替人带东西,是要担风险的,东西越大,风险也就越大,你这次要的东西贵重,这些恐怕只够外面的药草钱吧。”
真贪婪!那几样材料都很便宜的,不过自己身上真的只有这点儿钱了,心儿低头道:“姑姑,我刚进宫不久。”
“啊,本司差点忘了,你才刚进宫,身上没有多少钱,没事,你在账簿上签个字,等发了月银再还给本司就好了。”说着,她拍了拍手,“月馨。”旁边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宫女立刻拿了一本账簿上前。
心儿乖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巧玉眉开眼笑地看着,道:“其实本不想收你的银子,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办事也得讲究规矩。而且,本司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你有钱本司就有东西,至于你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不关本司的事。”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对心儿治病的说法并未全信。
“多谢姑姑了。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够送到呢?”心儿笑道。
金巧玉一笑,合上账簿,“偏你来得巧,我不久就要出宫一趟,你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心儿笑道:“是。”
走出司药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视财如命的家伙,不过银钱两讫,倒也干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金巧玉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月馨急道:“姑姑,这些花怎么办啊?照那个心儿说的,岂不是要赶紧请昭仪娘娘过来观看,否则一旦晚了,这些花凋零殆尽,只怕娘娘会责怪我们司计房办事不力啊。”
金巧玉却笑道:“不必着急,我自有计较。”又问道,“对了,你说,方灵素前些日子脚受伤是真的吗?”
月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还是答道:“是啊,还是前些日子她的贴身宫女小鱼儿与月红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想必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生性好强,竟然蠢到栽花的时候自己铲到脚,这种丢脸的事情自然不肯宣扬了。”金巧玉眸光闪动,“月馨,你想个法子,将这次我们采买的合欢花凋零残败的事儿传到方灵素耳中。”
“什么,掌司,若是被方灵素知道,她必然要去昭仪娘娘那里进谗言,我们岂不…”
“就是让她去进谗言。”金巧玉自信地一笑,“她想揪本司的小辫子已经很久了,我这次就把机会白送给她,就看她能不能接得下了。”
武媚娘踏进甘露殿的时候,李治正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聚精会神地看着。
武媚娘没有出声,悄悄走到他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李治抬起头,宠溺又无奈地笑道:“媚娘,今日怎么这么顽皮?”
武媚娘笑道:“是皇上看得太入神,连臣妾走近都未曾察觉。”一边说着,手滑到李治额头两侧,体贴地按摩起来。
似乎很享受这种服侍,李治伸了个懒腰,扔下手里的奏折,“还是你的手巧,朕觉得舒坦多了。”
“皇上看什么奏折呢,这么心烦?”
李治疲惫地合上眼睛,“是黄河水患求援的奏折,筑造堤坝的银子不足啊。唉,这几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边关一带旱灾连连,朕拨下去的赈灾银子又被匪徒给劫了,好不容易才凑了钱过了这一关,黄河又发起了水灾。眼下国库已空,群臣束手无策,朕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原来是这件事?”
李治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武媚娘笑了笑,“昨天上午经过宣政殿的时候,听到几位大人议论起来,臣妾已经叫云儿通知后宫各位姐妹,把各自宫中的金银珠宝拿出来,以供皇上解燃眉之急。”
李治一怔,“这怎么可以?这可都是你们的私房…”
武媚娘正色道:“皮之不存,毛之焉在?后宫依附着皇上,皇上又依附着国家,如今国家有难,皇上愁眉不展,后宫中人自当竭尽所能,以尽绵薄之力。”
李治神色触动,拉住武媚娘的手,叹道:“媚娘真是治疗朕心中烦恼的一剂良药,倘若后宫中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肌肤相触的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还有同样热切的眼神,虽已是多年夫妻,武媚娘脸颊也有几分飞红,柔声笑道:“皇上宠爱臣妾,才会觉得臣妾好,其实后宫的姐妹都不错,只是皇上没有仔细看她们罢了。”
李治将心爱的人揽进怀里,情真意切地道:“纵然天下芳菲无尽,朕这一生,只看媚娘一人足矣。”
武媚娘望着他,心中感动,又隐有几分惭愧,“皇上…”
就在这时,云儿冒失地掀帘子进来,见到两人相拥的身影,低呼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武媚娘飞快地从李治怀里挣脱出来,不悦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云儿连忙跪下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刚才奴婢依娘娘的吩咐去六宫中传旨,被各位娘娘打发回来了,她们说…说…”
李治问道:“说什么?”
“说昭仪娘娘只是个小小的昭仪,连妃都算不上,凭什么对她们发号施令,要捐钱您自己捐,别扯了她们来做人情。”
李治冷笑一声,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这些自私冷漠的女人,简直不识大体。亏媚娘你还总是帮她们说话,她们是什么人,朕心里跟明镜似的。”
武媚娘连忙道:“皇上切莫生气,各位姐妹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何况她们说得也没错,臣妾只是个小小昭仪,的确没有资格在后宫发号施令。”
李治想了想,叹了口气,“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看来是该立个皇后了。”
第二天清晨,服侍李治穿戴整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武媚娘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云儿凑上来,行礼道:“恭喜娘娘母仪天下!”
武媚娘反而摇摇头,“未必这么简单。”略一思忖,她吩咐道,“你去趟宣政殿,到殿后听听消息。如今王皇后还未死,只怕长孙无忌不会死心啊。”
云儿捧着银盘子,上面装着茶水点心,走向宣政殿。
殿外的小太监早与她混得熟了,知晓是武媚娘身边的红人,赔笑着上来打招呼,“云儿姐姐,又来给陛下送点心啊。”
云儿点点头,畅通无阻地进了后殿。将银盘放到桌上,她绕过殿门,刚将耳朵贴近屏风,就听到掷地有声的一句:“皇上,立武昭仪为后一事万万不可啊!”
娘娘果然神机妙算!云儿不得不叹服,这中气十足的嗓门,一听就是长孙无忌大人。
而如今的长孙无忌正跪在殿前,一副誓死力争的架势。
李治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却压抑下去,道:“武昭仪德才兼备,帮朕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前有王皇后在,你反对朕就不说了,如今王皇后已废,只待明正典刑。后宫虚位以待,朕不明白还有什么不妥?”
长孙无忌义正词严道:“回皇上话,武昭仪乃先帝才人,天下皆知,倘若立她为后,天下人该如何看我礼仪之邦?”
李治怒道:“又是这一句,朕不是说过了吗?武昭仪虽为先帝才人,却从未侍寝…”
长孙无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莫非这等内闱之事皇上还要下旨昭告天下?”
李治话语一滞,随即又道:“内闱之事天下人不知,难道先帝有几个才人,天下人会知道?朕看这件事无须再议。”说罢,不顾长孙无忌反对,径直吩咐道,“元修,拟旨!”
长孙无忌爬起身来,上前一把拉住元修的手,望向李治,“皇上!”
李治长吸一口气,“长孙大人,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武昭仪过不去呢?”
长孙无忌恳切地道:“老臣不是跟武昭仪过不去,老臣是为皇上和武昭仪的清誉着想,皇上请想,即便武昭仪不是先帝的才人,在她之上还有淑妃、德妃,她出身并不显贵,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功劳,却越过淑妃、德妃立她为后,这实在于礼不合。倘若皇上一意孤行,将来的史书会怎么写?就算皇上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您希望武昭仪在后人心中是妲己、褒姒之流吗?”
这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李治开始有些犹豫了,“这…”
听到这里,云儿便明白大局已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转身离开了。


第14章 是谁这么大胆?
清晨的风带着微微的湿意,吹拂在身上凉爽清透。
武媚娘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休憩纳凉。凉亭周围皆是大树,树身高大,枝叶密匝。东侧是一水渠,水流沿着假山蜿蜒而下,泠泠作响。池中荷花开得正好,柔嫩的粉色映衬在碧玉荷叶上,淡淡的香气飘来,如丝如缕,沁人心脾。
早有伶俐的宫女上前,摘了几株最精致的,用玉瓶插好呈了上来。
武媚娘在手中把玩着,一边笑道:“这些荷花开得越发好了。”
左右见她心情好,便凑趣道:“知道娘娘今日来赏它,这些花儿只怕拼尽了力气,也要把最好的花姿开出来。”
正说着闲话,云儿急匆匆跑了过来,“参见娘娘。”
武媚娘问道:“怎么样?”
云儿看了看左右,几个亭内服侍的宫女连忙退出凉亭。云儿这才对着武媚娘一阵耳语。
武媚娘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手一紧,一片荷花瓣被撕扯下来,零落在石桌上。
“哼,功劳…”一句话未完,远处一阵响动,一队宫女正分花拂叶向这边走来。是方灵素带着小鱼儿和几个宫女,满脸喜色地走到凉亭边,齐齐下拜,“参见娘娘。”
武媚娘只得先收起怒色,笑道:“平身吧。”
方灵素和宫女们起身,上前一步禀报道:“娘娘,您让司计房从并州运来的合欢花已经到了,奴婢们不敢私自开启,还请娘娘前往一观。”
媚娘顿了顿,一笑,“本宫从小在并州长大,最爱并州的合欢花了,那香味闻起来简直让人心旷神怡。走,一起去瞧瞧。”
云儿高呼一声:“娘娘起驾!”一众小宫女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东西,簇拥着武媚娘往司计房而去。
运来的合欢花专门摆放在司计房一个空旷的偏院内,也不知是为了遮蔽阳光,还是因为知晓武媚娘今日来赏,还专门盖了一层锦缎。
接到消息的金巧玉早早地带着小宫女跪伏在门口,见到武媚娘一行来到,齐声高呼:“参见娘娘。”
武媚娘摆摆手,“平身吧,本宫家乡的合欢花呢?赶紧让本宫瞧一瞧。”
金巧玉连忙起身揭开锦缎,一边笑道:“娘娘请看,这些可都是…”话音未落,却转成一声尖叫,“啊!这些花…”
众人看去,所有的合欢花竟然都没有花朵,只剩下整齐的枝丫。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后面的方灵素一愣,不是说花朵残败凋零吗?怎么直接连花枝都没有了?但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好机会。她趁机上前一步,怒喝道:“金巧玉,你好大的胆,娘娘叫你派人去并州运合欢花,你居然弄了一堆树枝子回来,简直罪大恶极。”说罢转身匍匐在地,向武媚娘奏请道,“娘娘,依奴婢之见,应该立刻将她推出去乱棍打死!”
金巧玉又惊又怒,“方灵素,你不过是司苑房一个小小的掌司,娘娘还没有说话,你敢替娘娘发号施令,你才应该乱棍打死。”
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更让方灵素暗暗窃喜,面上却全是委屈,“你…娘娘您看,这贱人犯了错还敢挑拨离间,请娘娘明察啊。”
两人争执不下,媚娘伸手一挡,道:“好啦,不要吵了,这合欢花跟别的花不同,原本就应该把首次开的花剪去才能开得更好、更美,这件事只有并州人才知道。金巧玉,你能懂这个,真是了不起。”
什么?方灵素怔住了,难道是这家伙见花木残败,索性剪去了花枝,反而逃过一劫?
受到武媚娘夸赞,金巧玉不喜反惊,跪倒在地,“娘娘谬赞了,巧玉并不知道合欢花有这个特性。这些花昨日奴婢看过,都还好好地开着,必定是昨儿晚上有人偷偷地潜入司计房,把花给剪了,想嫁祸给奴婢。”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武媚娘神色一动,“哦?是谁这么大胆?”
金巧玉低头道:“谁这么大胆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想到这些合欢花珍贵,生怕有人或者野猫误踩误撞,所以特地在合欢花周围放了好多老鼠夹子,娘娘,只要验看一下谁的脚受了伤,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哦,那本宫就下令查验一番了。”武媚娘微微一笑。
“娘娘英明。”金巧玉连忙恭维道。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了方灵素的脚上。
方灵素躲避不及,顿时痛叫一声,整个人蹲了下来,鹅黄色的绣鞋缎面上洇出红色。
众目睽睽,都盯着方灵素的脚。武媚娘笑了一声,“看来不用本宫派人验看了。”
方灵素变了脸色,她心知肚明此番是中了金巧玉的恶计,却百口莫辩。脑筋一转,她飞快地爬到武媚娘脚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饶命。”若是王皇后掌权,她少不得要为自己辩白一番,但眼前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从不手软,而且最恨犯错的人推卸责任。如今她提不出反驳的证据,只能咽下这口污血了。只希望看在自己认错及时的分上,惩罚轻一些。
武媚娘冷然道:“六宫中人理应和睦相处,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金巧玉。来人,拉出去杖责三十!”
云儿高声应是,率领着几个宫女拉着方灵素就往外走去。
“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方灵素的求饶声还回荡在院子里,不久这个声音就变成了惨叫。
这声音入耳,比什么仙乐圣音都动听,金巧玉嘴角不禁闪起了一丝微笑。
武媚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眼前的合欢花枝,纤长的玉手抚过碧绿的叶片,嘴角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合欢花只余花枝,自然没什么好欣赏的。武媚娘很快带着一众宫女离开司计房。
回了甘露殿,她换下繁复的钗环服饰,披了一件豆青色外袍,头发用翡翠簪子松松绾起,斜倚在榻上,越发秀眉入鬓,明眸善睐。
小宫女往鎏金纹狮螭耳香炉里撒了一把荷花香,幽幽清香浮动,武媚娘拿起一本《孙子兵法》轻轻地翻看着。
不一会儿,云儿押着狼狈不堪的方灵素进来。云儿上前一步,“娘娘,方灵素已杖责完毕,过来谢恩。”
此时的方灵素全无刚才的春风得意,钗散髻乱,衣衫污损,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左右拖着,进了宫内,她扑倒在地上,卑微道:“奴婢谢娘娘隆恩。”
武媚娘抬头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方灵素痛心疾首,悔恨不已,“奴婢不该为了一己之私陷害金巧玉,差点毁掉了娘娘心爱的合欢花。奴婢已经知错了,谢娘娘教诲。”
武媚娘却低笑一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错!本宫打你可不是因为这个。”
方灵素顿时愣住了。
武媚娘将手中的《孙子兵法》翻过一页,从容笑道:“本宫生平最讨厌六宫中人钩心斗角耍手段了,你以为本宫没看出这一切都是金巧玉布好的局吗?本宫打你,是因为你被人陷害却没有还手之力。如果六宫中人个个都像你这样呆笨,该有多少好人受害,坏人得逞呢?”
方灵素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眼珠子一转,手脚并用地爬到媚娘脚下,一脸虔诚地仰望着武媚娘,“奴婢的确缺心眼,还请娘娘多加训斥。”
武媚娘笑道:“十年前本宫十五岁,被派在太宗皇帝身边做才人,当时太宗皇帝得了一匹特别好的马叫狮子骢,谁都驾驭不了,任何人骑上它都会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太宗皇帝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本宫站出来说,‘臣妾能够驯服这匹马,只要皇上赐臣妾三样东西’,你知道是哪三样东西吗?”
方灵素一愣,“这…奴婢不知。”
武媚娘放下手中的书,慢慢凑到灵素面前,“是皮鞭、铁锤和匕首。本宫先用皮鞭抽它,可是它差点把本宫踹下来。于是本宫又用铁锤打它,它反而跑过来踢本宫。最后本宫实在没办法,就拿起匕首杀了它。”
方灵素大惊失色,惊呼一声,坐倒在地上。
武媚娘站起身来,声色严厉地训斥道:“既然已经驯服不了,留着也没有用。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太宗皇帝会生气责怪本宫,可是本宫知道他不会。因为他心爱的马已经不在了,又怎么可能再杀自己心爱的人呢?你跟金巧玉也一样,后宫少不了司苑房也少不了司计房,倘若两房之间发生了冲突,有一房已经保不住了,你觉得主子还会把另一房端走,给自己添麻烦吗?”
方灵素脑筋急转,“奴婢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
武媚娘嫣然一笑,“本宫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想着六宫和睦,天下太平。不过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本宫也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让后宫中人陷入手足无措的尴尬境地。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