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副老态。是疾病折磨的吧?”我问道。
“应该是这样,人憔悴消瘦得实在不成样子。美国影星罗克·赫德森【注】临死前,容貌也全都变了。”

【注】美国歌手,演员,一九八五年死于艾滋病。

“那么香织呢?与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又如何?”
“这个嘛,我可说不上来了,一起生活,难道不会受到感染吗?不知御手洗先生有何高见?”
“哦?什么?”御手洗好像正在闭目养神。
“关于旭屋染上艾滋病的话题呀。”
“这话题跟我没什么关系。”说完他又闭上眼睛。
“噢,我们的记者还从住户金子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藤谷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
“什么消息?”我问道。
“这消息或许与这次事件没什么关联。听金子先生说,他在昭和五十九年搬入稻村崎公寓时,这栋大厦是没有四楼的。”
“没有四楼?”我重复说道。
“嗯……不,说是没有四楼,并非表示这层楼的房间不翼而飞了。房间还是好端端存在着,只是四楼的称呼不见了,四楼叫做五楼,五楼叫做六楼。换言之,三楼上面的一层变成了五楼,也就是这栋大厦的楼层是一、二、三、五、六、七、八、九楼。”
“怎么会有这样的叫法?”我惊讶地说,“我去这栋大厦做调查时并没有这种情况。”
“业主忌讳‘四’与‘死’谐音,讨厌这个‘四’字,于是将四楼变成五楼。噢,有些医院不是也忌讳“四”和“九”字吗?所以没有带四或九的病房。”
“啊。原来如此……可是我去的时侯,已经有四楼了。”我说道。
“嗯,如今恢复了四楼,表示业主放弃了以前的做法,大概是觉得这么做没有多大的意义吧。”
“是呀。业主这么疑神疑鬼,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最后还是恢复正常的楼层叫法。事实上,只不过是改变了各房间的号码而已,以前的五〇一室现在改叫四〇一室了。听说,从一九八九年六月二日开始就更换了四楼以上的房间门牌。”
“是吗……啊!六月二日?”我不由得大声说道,“这六月二日不就是……”
“你是不是想说,更换楼层门牌的那一天,正好是松村死亡的日子?那不过只是巧合而已吧。”
藤谷说话之际,御手洗霍然起立。
“不,这绝非偶然!这是个非常重大的问题。”说完,他交抱双臂,陷入沉思。我和藤谷停止交谈,等待着御手洗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是,直到抵达旭川机场御手洗都没再开口。
我是第一次到旭川,机场看起来还很新。推开机场大厅的玻璃门来到外面,在本州未曾看过的广阔土地在眼前展开,阳光照在身上,但接触空气的双颊却有凉沁沁的感觉,让人切实感觉到自己身处北国之地。
不过,这里只是旅途的起点。我们从这里搭出租车去旭川车站,然后继续以遥远的北国尽头为目标的列车之旅。幌延在日本最北端的地稚内南面六十公里的地方,但在我这种南方人眼中,简直就是北国边陲之地了。
从飞机场到日本国铁旭川站的路途相当远,出租车开下坡道后,便在久违的田园风景中沿着直线铺设的柏油路疾驰。我在车内转头回望,只见旭川机场建在小山丘上。喷气式客机的巨大尾翼在高台上重叠显现。
路边的房屋布满尘埃。板壁被污染成灰色,看起来很陈旧,只有铝窗框在阳光照射下发出银色的光辉。从家家户户所拥有的空间来看,他们不可能附设庭园或停车场。
我觉得好像离开了日本。这种感觉与从狭窄车窗钻入的冷空气一起,给我带来置身于贫困异国的印象。已是四月下旬了,如果在东京,樱花早就谢了,进入暮春季节。但这里的空气还是凉飕飕的,见不到樱花树——或许樱花还没有开吧。
不过,到了旭川站前,大都市的印象又油然而生——高楼大厦林立,只是路上行人略少,有点像东京中野站前的样子。我们三人在车站大厦内吃了迟来的午餐,然后检票进了月台。登上往北的柴油引擎列车。车内混杂拥挤,暂时只能站立。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四人座位,刚坐下,一名刚放学、脸颊红扑扑的女学生也挤到我们的座位上。
御手洗从刚才在飞机上开始就沉默不语,陷入深度思考之中。
在车上就座后,我也不想打扰他,将视线转到窗外。观赏北国风景。
北海道的房子很有特色,基本上看不到瓦式屋顶,多数是涂上鲜红或艳蓝色的薄铁皮屋顶。而且,为了让雪容易自然掉落。屋顶的斜度颇大。路上行人很少,货车和轿车也不多见。
列车到达车站,巨大的原木在寂静的站内空地上堆得高高的,让我想起英国之旅【注】。荒凉的土地,难得一见的人影,在广阔原野上散布的农家小屋——这里与英国倒有几分相似。但两者也有根本的不同,同样是闲散的情调,英国的乡村像图画般美丽,此地则显得贫困俗气。屋顶的鲜艳色彩、廉价的薄铁皮材质、每经过小村落必见的成群广告牌……都让人感到俗不可耐。英国乡村的房屋与房屋间有非常宽敞的距离,而这里的村落,房屋都紧挨在一起。是不是因为英国不准买卖土地的缘故?但即使在德国,乡村的房屋也没有这么密集。看来,这是日本人恐惧独门独户居住的心理所造成的吧。

【注】见《黑暗坡食人树》。

当我正这么想时,周围的风景已变成原始森林。时光仿佛倒退了几百年。林中一条小河蜿蜒,没有水泥河堤,岸边草木繁衍,一直长到水中;河水则清澈见底,波光潋滟。这样美丽的自然水景在本州已无缘得见。
这里没有房屋、桥以及广告牌,未被人类污染的自然景观绝不逊于英国。遥看远处缓缓起伏的山丘,太阳正在慢慢倾斜,不禁让我回忆起童年时代见过的黄昏景色,是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不久,太阳沉到山背去了,村落也越来越少,车窗外的景色慢慢被黑暗吞没,列车在黑夜中疾驰。这种深度黑暗,其实也是我久违了的自然景观,既没有街灯,也没有民居的灯光,黑暗在车窗外持续着。毕竟,日本的北疆与南部地区是大不相同的。
列车一个劲儿地往北奔驰,已不知此刻位于何处。但可以想见,我们已进入被称为“边陲”的地域,因为车内已不像在旭川发车时那样拥挤,变得空空荡荡的。显然,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少有人会去。不久,车内的广播说下一站就是幌延。
在漆黑的夜幕下,开始零零星基地见到人家的灯光。柴油列车慢慢减速,把我们送到北国边陲小站的月台上。门“哗啦”一声打开,除了我们三人,没有其他人下车。也没有人从月台上车。车站很简陋,好像是建筑工地用的预制板搭成的小屋。我们朝着这个建筑物走去,还得自己用手拉开关着的检票口玻璃门。这时,售票处旁边的门“哗”地打开,一位站务员跑出来,从我们手上收取车票。
虽然马上就到五月了,但在狭窄的车站内,石油气暖炉还开着,吐出橙色的火焰。像是候车处的地方铺了两张席子,但除了站务员和小卖部店员外,不见一个旅客的影子。
“我们先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吧。要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可真会冻死呢。”御手洗虽然说得严重了点,但绝不是开玩笑。他用手指指站前的黑暗处,有白色的东西正在飞舞。啊!那是雪。
“马上就要五月了,怎么还在飘雪?”我说道。
看来,寻找旅社真的成为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站前如果有书店,可以买一本观光导游书或地图来看看。”藤谷说完,逮住一个好像准备下班的站务员,问道,“请问,这一带有书店吗?”
小个子站务员点点头,挺起胸膛,用手指着站内一隅的小卖部。但那是卖酒菜和土产的小店,虽然角落里也摆着几本周刊杂志和文库本图书,但毕竟不是书店。
“不,我要找的不是小卖部,而是书店,是只卖书的……”藤谷不肯罢休。但站务员冷淡地说:“这里的书店只有这一间。”
我们吃惊地看着这小卖部。我们家中所拥有的书籍恐怕是这小卖部的十倍。
“唉!我们来了一个鬼地方了。”藤谷叹息道。
我抬头看着贴在检票口上方的列车时刻表,每天通过这一站的快车仅仅只有几班而已。
“必须找到旅馆!”藤谷说道。他像陪作家做取材旅行的执行编辑一样(事实上也是如此),迅速行动起来。他走到售票处的窗口,询问此地有没有饭店。
“书店没有,饭店应该有吧。”御手洗说道。
“先生,这里只有一家饭店,不如我替你们打听一下吧。”
售票处的站务员很亲切,他打电话帮我们订了饭店。我们又问如何叫出租车,他说此地只有一辆出租车在营业,不过饭店离车站很近,步行即可到达。于是我们三人肩并肩,走在这小雪飘舞的黑夜里。
柏油路面因为下了小雪而变得又湿又滑,路边简陋房屋的背阳处堆积着大块污雪,正在融化中。四月底了还下雪,对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虽然走到饭店只花了五分钟,但我们几乎已经走过了幌延主街的大半。在这条所谓的主街上,没有咖啡馆和时装店,只看到一间食堂似的饭馆,但这时已经关门。现在不过晚上八点,已没人来饭馆吃饭了。道路两边并列着乌黑的木板房,应该就是当地的民居了。
其中有一间门口挂着紫色招牌,好像是酒吧,但我们无心进入。
“御手洗先生,我肚子饿了。”藤谷说道。
“嗯,要是宾馆里也没有餐厅的话,就要饿死人了。”御手洗对吃东西没什么兴趣,随口敷衍了藤谷一下。我因为只穿着春装,有点耐不住这里的寒冷,全身微微发抖。当然,空腹可能也是发抖的原因之一吧。
饭店的名字叫北斗庄,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公寓式建筑。一进入大厅。藤谷与接待员简单交谈几句后便绝望地喊叫起来。显然,宾馆里没有附设餐厅。浴室只有一间,位于一楼,是所有旅客共用。
房间看起来盖得很结实,但隔壁的藤谷一打开电视,声浪传来,就像打开我房中的电视机一样响亮。
在房间稍事休息之后,我正想去浴室洗澡,突然传来敲门声。
藤谷一脸认真地进来,对我说街上有一间餐馆还在营业,要不要马上去填饱肚子。我欣然同意,又去叫了御手洗,三人一起外出。
根据藤谷得到的情报,幌延是一个只有两千人口的小镇,曾因位于羽幌线和宗谷本线的交会点,一度成为交通要地,因而繁荣一时,但现在又变得萧条了。
这家餐馆也很特别,它是一间非常小的日式建筑,门口的玻璃门嘎吱嘎吱往左右滑开,里面一片喧闹声,在外面小雪纷飞的路上也能听到。在店门前铺着碎石的空地上,停着三辆轻型客货两用车。
店内是一个约二十张桌子的大厅,多张胶板矮桌排成两行,每张矮桌配以四个坐垫。左面那行被当地一个双颊绯红的老人和一群年轻人所占据。正面的小舞台上,卡拉OK正热烈地进行中。一位老人在台上高唱民谣风格的演歌【注】,引来席间一群半醉酒客的喝彩和口哨声。他们用木筷夹了千圆纸钞,由一人送到台上,然后跪下,毕恭毕敬地把千圆纸钞献给歌手。

【注】演歌是日本明治、大正时期产生的一种音乐形式,是演歌师用独特的发声技巧演唱的歌曲。

送钱的人刚下台,一批中年妇女又“噔瞪噔”地冲上舞台。五名妇女排成一列,在歌手的背后跳起类似在盂兰盆会上跳的舞蹈。
不久,中年妇女们走下舞台,转而在盘腿而坐的我们的周围练习舞步。
“唉!太吵了……”藤谷摇头说道。
“这是什么店呀?”御手洗的心情倒是挺好。
“这是幌延人慰藉心灵的重要社交场所,既是迪斯科厅,又是歌厅酒店,还是餐厅和大会议场。”
不错,这是北方人特有的娱乐场所。北疆地方娱乐节目少,降雪季节更是如此,喜欢唱歌的当地人每晚聚集于此,不醉不归。我们在这里默默地吃完晚餐,然后离开。

15

第二天刚吃完早餐,藤谷就用电话预约镇上唯一的一辆出租车。藤谷的确是个年轻有为的编辑,他能调动大批记者在短时间内取得有关旭屋和旭屋制作公司的大量情报。而在旅途中他同样反应敏捷,能抓住要害,做事有条不紊。
出租车司机是叫做乡泽的白发老人。我和御手洗坐在后座。藤谷坐在副驾驶席,他让司机看了写有野边乔子住址的纸条,问道:“知道这地方吗?”
“嗯,这地方嘛……知道的。不过很远呀,在沙罗贝兹那边的山里,要去吗?”乡泽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藤谷回答。
“不,等一等。”御手洗插嘴道,“请先去天盐高中。”
“去天盐高中干什么?”藤谷转过头来问道。
“如果大老远跑到野边家,很可能发现那里不过是间无人居住的空屋,周围都是大山,起码几公里外才有民房,又不知道乔子的朋友在哪里。若那时再回过头去天盐高中查阅毕业生名册,恐怕为时已晚——到达天盐高中或许已经是晚上了。”
“天盐高中与沙罗贝兹正好是反方向。”乡泽插嘴道。
“野边家的周围没有其他民房吗?”藤谷问司机。
“没有,因为它在深山老林里面。听说野边家以前是靠烧炭为生的……”司机回答道。
“你确定野边家已经人去楼空了吗?”藤谷转过头再问御手洗。
“多半是这样吧。空屋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御手洗答道。
“嗯,那里好像没什么人烟了。”乡泽也附和道。
出租车在枯黄的草原上奔驰,到处都有闪闪发光的小河,那是非常窄而浅的流水。荒原一直向前伸展,消失在远山的背后。
“以前,那片湿洼地是出产秋味的地方。”乡泽说道。
“秋味?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鲑鱼啊。”
“哦,是鲑鱼呀。”
“如今呀,工厂排出的工业废水和肉牛牧场的粪尿把水污染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整个下游都放了鱼梁,鱼已经被一网打尽啦,不会再有鲑鱼了。”
“真的一网打尽了?”我问道。
“嗯,北海道的河几乎都是这样子,所以引起了阿伊努族人的抗议。”
“啊……”藤谷感触颇深地聆听着。
我注视车窗外的景色——车窗开了一道小缝,冰凉清爽的空气从缝隙中钻入车内。今天仍是阴天,厚厚的云层在空中缓缓移动着,空气中则弥漫着草和泥土的气味。而雪已经停了。
“那么浅的流水,以前能捕到鲑鱼吗?”
“当然能,而且还不少。”乡泽回答。我想,鲑鱼栖息于如此的浅流中,真是危险。而人类竟将其一网打尽,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一带属于泥炭地。”乡泽解释,“从地下涌出的水很多。”
“嗯,这是块好地方呀。”我说道。
“但是冬天很冷呀。”他回答。
车窗外荒原无垠。极目之处看不到人家。难以想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如何度过冬天。
在开往天盐市途中可以见到部分的海景,那是鄂霍次克海。车子接近海边,风势突然变得强劲,海面上处处可见白浪翻滚。
“以前这前面是有铁路的,住在幌延的人都使用这条铁路去天盐高中上学。”
“那现在怎么了?”藤谷问道。
“差不多在十年前,铁路成了废线,幌延人都深感悲伤。”乡泽说道。
不久,车子到达天盐高中。我们请司机在校门口等候,然后便进入校内。惯于调查工作的藤谷一马当先。他迅速走入,换上拖鞋后顺着冰冷的水泥走廊往教职员室奔去。由于没有事先打电话联络,难免有点担心,但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曾担任昭和五十七年毕业生班导师的人。
藤谷说自己是讲谈杜的记者,诳称陪我这位作家来此地采访取材,然后向他打听野边乔子的班主任是谁。
“嗯,或许是那边那位老师吧。他叫须贝。”他指指坐在教员室一隅的一位老师,我们立即来到那位老师的办公桌边。
须贝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性格阴郁的男人。我们一走到他的旁边,他便露出“你们来干嘛”的警戒神色。当藤谷提出想知道与野边乔子关系密切的学生名字时,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可能涉及某项犯罪案件。”御手洗直截了当地回答。
“什么?”须贝傲慢地发出疑问。
“因为时间关系。详细情况不多说了。须贝老师,她现在处境非常不利。”御手洗开始说些不容易明白的话,“我只想说,她多半是因思想过激而犯下罪行,所以我们应该采取行动来挽救她。”御手洗这么一说,竟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须贝缓缓点头,站起身来,然后说:“请往这边走。”说完,他率先走出走廊。
一个看起来会拒人千里之外的阴沉男人竟然同意提供协助?!
我偷偷向藤谷使了个眼色。看来在这个关键场合,御手洗的话具有魔术般的神奇效果。
走廊尽头有一间类似接待室的房间,沙发和茶几都用现在少见的透孔网织纱布覆盖着。须贝掀起纱布,示意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蹲在旁边的装饰架前,打开下面的拉门,从中取出许多本类似毕业纪念册的东西。他花了些时间,终于找到要找的书册。须贝“咚”地把这本书册丢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翻动书页。不久,他似乎找到了要找的照片,默默地凝视着。
“快来看看!”御手洗说完,便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往上推。我慌慌张张地起身,在御手洗的催促下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在旭屋御殿大门前和前说过话的女人是不是在照片里?”御手洗在我耳边小声问道。
“啊!”我轻声惊呼。“确实就在照片里面,就是那一位。”我小声回答御手洗。后排最旁边仅仅看到脸的那位就是她。之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是因为她的脸长得最漂亮。
“哦!这女孩就是野边乔子,也就是香织?”我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疏忽,因为我一直没有怀疑香织是在濑户内海的孤岛男鹿岛上出生的。
“啊!这个女孩叫船江。时间久了连她的名字也忘了,现在终于记起来了。”须贝用手指着另一位相貌平凡的女孩说道,“这个船江是野边的密友。除了她,野边就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了。”
“船江是怎样的人呢?”御手洗问道。
“噢,她叫船江美保。”
“知道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吗?”
“住址就在这里,电话号码不大清楚……”须贝翻动册页,后面似乎记录了毕业生的住址。
“幌延郡字富冈。”须贝只说了这一句。便“啪”地合上书册。
藤谷赶紧在笔记簿上做记录。
“不过,她可能已经结婚了,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样就够了!麻烦你啦。”御手洗说完,迅速转向走廊。
“喂,野边究竟怎么啦?”须贝从后面大声问道。
“为了反对政府向海外派遣自卫队而参加激烈示威,在防卫厅正门前被逮捕,又因为伤害他人被关进今驹込警署的拘留所。在学校里的野边乔子大概也是这个类型的人物吧?”御手洗出人意料地胡诌了一通。
须贝听了,不知何故垂下了头,然后喃喃自语般说:“不,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御手洗点头,催促我们一起走出走廊。
在返回幌延的出租车上。我向御手洗提出质疑,坐在助手席的藤谷也转过头想发问。
“刚才,你对须贝老师胡诌些什么呀?!”
“我不是说得很好吗?我不那么说,他就不会协助我们了。”
“太莫名其妙了,为什么经你一说,这位傲慢的老师就突然变得亲切和善……”藤谷插嘴。
“这是因为那个老师思想有问题,他多半是来这边陲之地避风头的。”
“什么思想问题?”
“他是坚定的激进分子。”
“何以见得?”
“非常简单,石冈君。看他一副孤僻的样子,与其他老师格格不入,他的办公桌周围似乎成为了教职员室的黑洞。再看他堆在办公桌上的书籍,清一色是宣扬激进思想的书本。要打开这种人物的心门,就只能用同样激进的方式了。”
“啊,原来如此。”藤谷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石冈君,你应该记得。拓荒地带往往是思想犯和刑事犯的流亡之地,这是历史的规律呀。”
“按先生刚才所说。须贝是不是把野边乔子当做自己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