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九一六年以后,就没有办法运这么大的东西来这里了。”
“这是什么瓶子?”
我拿起放在衣橱旁的木箱子上的小瓶子,木箱子上共有三个瓶子。
“我闻到味道了。”我说:“还不坏。是吃的东西吗?”
“是调味酱。”
“调味酱?”我非常讶异地说。
“你太大声了,杰米。对,那是吃沙拉用的调味酱。”洁小声地说。
“一九一六年制的吗?”我说。
洁闻言忍不住笑了,并说:“是六九年制的。”
“这附近哪里有卖沙拉调味酱?是从哪里拿来的?”
“从沙利纳斯家的厨房拿来的。旁边的瓶子或管子里装的应该是药吧!”
“药……”
“擦伤口的药或感冒药,因为这个箱子是急救箱。”
我愣住了,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调味酱、感冒药、煤炭?”
“杰米,你记得吗?这栋大楼的运货电梯的电梯厢前面,有一条非常窄的沟,对吧?”
我记得,所以点了点头。
“那是为了放板子用的沟。把数张板子叠上去,然后把煤炭运到这里来。”洁说。
“运煤炭?”
“对,用那个手推车。”
“为什么要运煤炭上来?”
“为什么?”洁笑了,说:“你想想看,这栋大楼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吧!是一九一〇年唷,那时是非常需要煤炭的时代。”
我默默地想了一会儿,问:“那些煤炭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那个年代做什么都需要煤炭。”
“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煤炭了吗?”
“至少这里的煤炭时代已经结束了。”
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是空气流动还是什么原因,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臭味,并觉得那股臭味愈来愈强烈,臭得让人待不下去。
虽然我喜欢没有雨的空间,也很庆幸自己现在不会淋到雨,可是那个臭味实在让人太难忍受了。于是我退到后面,打开两扇窗的窗口,雨丝便乘势飞了进来。
“这是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我问。
“这里原本是钟楼的管理员室。”洁边说边走到外面。
“原本?”我追问着说。
“而且也是楼顶的出入口。这里原本设在室内的一侧,是负责时钟的管理或维修,以及检查马达、上油、调整时间的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但是为了堵住出入口,所以就做了那座墙壁,管理员室就和煤炭室并在一起。”
“煤炭室和衣橱……”
“对,衣橱、桌子、椅子是一起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大概是幽灵的意思。电梯的马达部分设在室内的那一侧,所以这里就没有用途了。”
“现在有人住在这里吗?看得出来这里有人生活。”
“没错,是有人住在这里。”洁说。
“谁?”
洁看了雨势一眼,然后说:“鲁宾逊·克鲁索吧!”
接着,他绕着蒸汽机往左前进。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你说的是谁?”我追问。
洁走到钟楼的后面,站在那一座高大的墙前面。我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矗立在我面前的墙壁异常高大。正因为异常高大,所以站在它的前面时,看不到上空的烟雨,而墙壁上也没有窗户。
我忍不住屏息赞叹,并不是因为它的高大,而是因为在洁的手电筒灯光下、浮现在墙上光辉灿烂的东西。
我明白这座墙没有窗户的原因了,是为了不破坏墙壁上的艺术。那是由白色的墙壁和辉煌的金色光泽所构成的艺术。
金色的光泽是浮雕,看起来好像是用金箔贴在木板或金属板上的浮雕,是巨大的人物像。墙壁不是平的,而是有许多雄伟的凹凸物。
左右两边向眼前这边突出,墙壁中央是两个手捧在胸前的年轻女性,面对面地摆出祈祷的姿势。雕像的部分连细微的地方都做得很仔细,裙子的皱褶更是栩栩如生。
不只两位年轻女性的雕像有金色的装饰,墙壁上的各个地方也有金色的装饰。
四枚巨大的圆盘高高地贴在墙壁上,中央则黏着许多金色的齿轮。齿轮的上面有椰子树般的装饰图案,齿轮的下面则是金色的链条。
浮雕上有好几条链条,链条的下摆左右摇晃,让人觉得这是女性们优雅的长裙。
这些浮雕的上方是往左右两方延伸的黄金腰带,腰带的上面有动物图案的装饰,都是精细的雕刻。
但是,以女性像为首的这个浮雕实在太巨大了,所以想要全览整个浮雕,必须离开墙壁一点距离才行。不过那样的话,就必须踏进水池里了。
洁的手电筒灯光照着浮雕,从上往下,慢慢地移动,嘴里还喃喃地说:“很美丽的作品。”
这个浮雕壁画其实才刚完成不久,和充满恶臭的房间非常格格不入。
“那些齿轮是从钟楼拿来的吧!街灯是为了在夜间欣赏这幅壁画而设置的,这种壁画是不怕风吹雨打的。”洁说。
“啊!”我出声叫道。
因为我看到乔蒂·沙利纳斯站在前面凸出的白墙壁阴影下。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屋檐,所以那里没有雨。她穿着敞胸的长礼服,清瘦的身躯完全看不到皱纹的肌肤,美得令人叹息,就连妆容也是完美无瑕。
“沙利纳斯小姐……”
我这样喃喃低语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嘶哑的声响。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好像是和雨一起从天上降下来的一样,我便抬头看天空,可是天空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经过太多思考,我的身体在黑暗中转身,一看,一艘小船在水池上慢慢朝我们前进。
船上的人影慢慢站起来,那是一个非常瘦的人。
闪电又起,瞬间的白光笼罩着那个人的全身。
是个男人,他的身上缠绕着破布,颜面上只有一半有肌肉,另一半是骨头,黑暗洞穴般的眼窝深处,是颗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球。
现在,他的眼球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们看。


终章 最后一场表演

洁往逐渐接近的小船走去。
可怕的怪人说:“退下,我不需要帮忙。”
可能是雷雨的关系吧!怪人大声说着。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敌意。
怪人搭乘的小船靠到石岸边了。他不慌不忙地弯着腰,从不稳定的小船上移动到石子地面。
因为洁开枪打坏了街灯,周围十分昏暗,因此怪人的装扮和容貌到底如何,我们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闪电一来,怪人的面貌就会在那一瞬间完全暴露出来。
全身湿透的他,除了用怪物两个字来称呼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字眼了。
他的右半边脸是覆着一层粉红色皮肤的头骨,头顶上的头发也没有了一大半,剩下的稀疏头发长到垂肩。
他身上的衣服也很诡异,因为从上到下都是细长破布条的组合,再加上全身湿淋淋的,说他的样子像人,还不如说他是一株奇形怪状的大型植物。
医学界有“生物反应”这个词。我突然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从这个怪物的样子看来,他不仅外表古怪,而且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那种“生物反应”,也就是说,我无法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人类或动物的气息。或许幽灵就是像这样,是没有能量或体温的灵体。
他在轰隆的雷声中慢慢走下船,来到石子地面。
等轰然的雷声结束后,他才开口说:“不需要以枪迎接。不如我们握个手吧!”
洁听了他的话后,默默地点了头。
怪人的声音相当嘶哑,但是他讲话的速度很慢,所以并不难听清楚。
“不过,我也不是非常欢迎你们来这里。”
“谢谢你,幽灵先生。”洁说:“我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助理教授,我叫御手洗洁。这边这位是杰米·连登,是一位剧作家。”
“我没有名字。”怪人说。
“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奥森·达尔马吉先生。”
洁的这番话,让我目瞪口呆。
“达尔马吉先生?……这是达尔马吉先生?”我喃喃地说:“他还活着吗?”
“我不是鬼。”怪人说。
看来他也是一个幽默的人。
“那么,一九二一年从高楼摔下来的建筑家是?……”
我没有把话说完就陷入沉默之中。
洁说话了:“我也不知道那是谁。达尔马吉先生,那个人是谁呢?”
“只要知道我是达尔马吉就够了吧!”
“那可不行。因为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请告诉我们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助理教授?”
“很遗憾。”
“那你还能来到这里?”
洁慢慢地点了头,然后同意地说:“你说对了。”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真相?”
“我想我应该已经知道大半的内情了。”
于是怪人吃惊地说:“你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呀!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吗?”
洁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我们的共同朋友的遗愿。”
“我们的共同朋友?包括我吗?”
“当然包括你,达尔马吉先生。”
“你说的共同朋友是谁?”
“乔蒂·沙利纳斯小姐。”
“乔蒂,乔蒂吗……”
怪人低声念着。
短暂的沉默后,才又开口说:“乔蒂说了什么吗?”
“我和她打赌了。”洁说。
“打赌?”
“沙利纳斯小姐当然没有那么说,但意思就是那样。她问我能不能解开谜底。她说,从一九一六年以来,这栋中央公园高塔发生了数次像谜一样的奇怪事件。你能解开这些谜吗?”
“嗯。”
“当时我的回答是,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谜。于是她便要求我挑战她所说的谜。”
幽灵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问:“乔蒂本身有答案吗?”
洁摇摇头,说:“没有。”
“她想得到答案吗?”
洁还是摇头,然后说:“没有,她说她只要知道这是幽灵做的就好了,她并不想要别的答案。”
怪人又沉默了,但他内心里的思潮好像正处于汹涌澎湃之中。
“她说当她蒙主宠召的时候,幽灵一定会来迎接她,带她一起走上黄泉之路。”
“那么,为什么你对她所说的答案不满意?”幽灵好像责问似的说。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洁说。
“因为你是科学家吗?”
“这也是原因。但是,沙利纳斯小姐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怪人不说话了。
“她虽然说她不要答案,可是,你不觉得她其实是想在黄泉的国度质问你吗?”
怪人还是沉默着。
“没有人能够满足谜永远是谜这种事。人类因为有探索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所以才会造出摩天楼。你也是这样,才建造了这栋大楼。不是吗?”
但是怪人没有回答这个疑问。
他说:“好了,现在你已经来到这里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事?”
“我想确认自己所想的事情到底正确不正确。”
“你是说你已经解开谜团了,来这里是为了确认自己所想的是否正确?”
“是的,我的确是为此而来,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目的。”
“你想从我这里确认?”
“因为这是我和沙利纳斯小姐的约定。”
“向我确认答案?”怪人又说了一次。
他好像深思一样地低下头,闭起一只眼睛。
已经完全骨头化的另外半边脸的眼睛,其实只是一颗玻璃珠。我是慢慢才看清楚这种情形的。
“因为只有你知道全部的事情。”洁说。
“你想成为英雄吗?”怪人问:“想开记者会吗?”
洁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那么报纸的标题大概会是:摩天楼的鲁宾逊·克鲁索!在被封闭的大楼生活了五十年!”
“那一定会是今年最大的新闻吧!”
可是洁摇摇头,说:“但是我拒绝与媒体打交道。”
洁的话让我感到吃惊,因为前刑警塞米尔·穆勒也说过相同的话。
“我不会召开记者会,也不会接受任何采访。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推理。向你求证之后,我会把真相一直放在心里。我想他也是一样的。”洁摸着我的肩膀说。
“永远吗?你会把你求证到的事实带进坟墓里吗?”
“你希望这样吗?”
“不……”幽灵摇摇头说。
摇过头后,幽灵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到这个世纪末就可以了。我最多只能想像这个世纪结束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吧!对我来说,二十一世纪是太过遥远的未来,像是我无法想像的别的行星的世界。不过,你们大概可以活到那个时候吧!当新的世纪来临时,你们想怎么样就随你们的自由了。”
“我答应你。”洁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新世纪召开记者会,但是,在这个世纪里,我一定会针对你的事情保持沉默。”
“到了未来的世纪,人们应该已经忘了我,也对我的事毫无记忆,不会有讨厌的记者追问我的事情。关于我的事情,人们只会当听故事一样听过就算了,会当作事实上不存在的幽灵故事,或……”
怪人又沉默了。
“或……?”洁说。
怪人似乎已不想再说下去了,但在洁的促使下,他说:“或是献给乔蒂·沙利纳斯的一生的可怜笑话。”
“大楼发生爆炸事件时,从楼上摔下去的人是谁?”
洁非常直接地提出他刚才问过的问题。
“你不是已经解开所有的谜了吗?”怪人慢慢说道。
“推理没有办法推理出人的姓名。”
“他是我当时的助理,米夏尔·波拿姆·布里欧洛弗。”怪人以建筑师的口气说。
“米夏尔·波拿姆·布里欧洛弗……他是哪里人?”
“他是德国与俄国的混血儿。我在西班牙认识他之后,他就和我一起来美国。”
“他和你是同一所大学建筑系的学生吗?”
“他是我的学弟,学的是机械工程,也是能力非常好的制图家,一直住在我的家里,靠自己的努力学习,是非常用功的人。他也是我工作上的伙伴,我很依赖他,所以让他住在我三十四楼的房子里,我自己也在楼顶上埋首设计。”
“你让他用了你的名字吗?”
“我的脸变成这样,根本无法出现在人前,所以对别人而言,他就是奥森·达尔马吉。”
“你的伤是第一次大战造成的吗?”
怪人慢慢地点了头。
“是可怕的壕沟战造成的。那是考验人体忍耐程度的可怕地狱,就像整人的体力测验一样,必须在壕沟里待上几个月。躲在壕沟里时,不仅整天与粪尿为伍,天气又冷得让人直打颤,遇到每天下雨的日子,腰部以下几乎完全泡在雨水中,脚也就冻伤了。
“还有,一旦开战,炮弹会连日轰炸壕沟的四周,想躲也躲不了。像玩俄罗斯轮盘的游戏一样,在壕沟里的士兵不管是移动的,还是静止不动的,都有可能被炸到,只是不知道谁会先被炸到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壕沟里祈祷战争能在自己被炸死以前结束。”
此时又是一道雷电打下,光芒像敌军的炮弹一样落在怪人的脸上,四周随即轰隆作响。闪电的光芒和轰隆的雷声之间的距离变短了。
“在那种情况下,人类简直就要发疯了。有人鼓膜受伤了,有人失明了,有人因为过度害怕而整天发抖,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弹吓症。有一天,终于我也遇到炮弹在我面前炸开的意外。当我醒来时,我躺在野战医院的帐篷下。”
“你得救了。”
“虽然我九死一生般地获救了,可是我的右半边脸部的肌肉,也全不见了。”
雨势开始转强了。
“不只脸上的肌肉,我的眼睛也不见了,还失去了嗅觉,颈椎也受伤了,只有味觉还在。幸好味觉还在,才让我免于误食腐败食物的危险,也因此活了下来。”
“有骨折吗?”
“全身到处都有骨折。我的身体甚至裂开,可以看到内脏。但是,随着治疗的时间,那些伤最后都治愈了。外伤是容易好的,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也能走路了。”
洁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听着。
“可是,我还有无法治愈的伤,这才是真正的痛苦。战争结束后的巴黎,有许多专门为因为战争而颜面受伤的人制作皮革面具的工坊,颜面受伤的人会在那里制作面具。我也一样。回到美国后,我就来到纽约。”
“实在是惨痛的胜利呀!”
“外面的马路上,因为庆祝战胜而热闹喧腾,但我却悄悄地在黑暗中回到家里。我根本无心庆祝战胜,”
“沙利纳斯小姐说她第二次在这个水池旁边见到幽灵的时候,幽灵戴着和以前不一样的面具,就是这个缘故吗?”
“是的。第一次戴面具是想隐藏自己的真面目,第二次是为了隐藏脸上的伤痕。可是,这是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了的伤……”
怪人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说我变坚强了,也可以说我变软弱了。没有在壕沟内经历过炮弹连续轰炸的人,是无法了解这种感觉的,谁也不能理解。于是在我的内心里,乔蒂·沙利纳斯变成唯一的存在,除了她,其他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我对别的事情失去感觉,也不去想别的事情。乔蒂·沙利纳斯变成唯一存在我心中的事物,我只有她了。”
怪人抬起头,雨水不停打在他已经没有肌肉的脸上。
“我不懊恼、后悔,也不会祈求原谅,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归罪到战争头上,我只是要说出来而已。总之,我变成只会出现在米夏尔的面前、不会让其他人看到的人。原本我就不喜欢社交活动,所以不仅纽约人不知道建筑师奥森·达尔马吉的真面目,世界上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已经有米夏尔先生帮你应付外面世界的事了,所以你就可以下定决心让自己孤立在这个世界里吗?”洁说。
怪人轻轻点了头,说:“是,可以说是的。”
“你把自己孤立在这个世界了。”
“不是,而是在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感到无上的喜悦,是高兴到可以跳起来般的喜悦。我不需要再面对任何人了,也不必为了愚蠢的问题而烦恼,因为没有人记得我。我已经从人类的世界消失,变成游魂了。这是值得让我感到喜悦的事情!”
“我可以理解。”洁说。
“因此,我也决定要为守护乔蒂·沙利纳斯而活。虽然那里是被我唾弃的世界,可是我要让她在那个世界里成为巨星。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继续活在这个地方的意义。我是死人,所以不管我杀死多少人,都不会被判罪。”
“为了清除乔蒂·沙利纳斯的障碍而杀人……”
“是的。”
“你觉得你找到杀人的价值了吗?”洁毫不客气地问。
这是非常直接的问题。
“因为乔蒂是值得我那么做的女演员。她是五十年难得一见的演员。”
洁不说话了。
他的沉默是否意味着他难以认同呢?
“她确实是了不起的演员。但是,你应该还有别的工作吧?按照中央公园高塔当初的设计图,完成这栋大楼的工作。”
“我所决定的事情用不着你的同意。况且,我也没有轻忽你所说的工作。为了乔蒂而燃烧我的生命,比在那个愚蠢的欧洲战争浪费生命有价值得多。”
洁沉默片刻后,好像死心了似的,提出另外的问题。
“你不想回到另外一个世界吗?”
“不想。”怪人嗤之以鼻地说。
“生病了也不想?”
“不想。”
“但如果有人污蔑了乔蒂·沙利纳斯的尊严呢?”
于是怪人不说话了,他的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布利欧洛弗先生应该为你留了一条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回到另一个世界的路。毕竟生活在外面世界的建筑师助手,胆识并没有建筑师那么大。”
“慢着慢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连忙插嘴问。
我就好像高中生突然跑到大学去听课一样,他们所说的话,我有一半以上都听不懂。
“杰米,你记得潘特罗·桑多利奇的命案吧?钟楼命案。”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