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娜丝这么说,让我吓了一大跳。
“你在开玩笑吧?”
但是芮娜丝的表情很认真。
“我是说真的。很简单啊,只要有点勇气就行了。大家只是不知道消除引力的方法而已,其实每个人都会飞。”
“少骗人了,”我说:“像你一样会飞的话,一定很好玩。但我不行,我没有翅膀。”
芮娜丝笑了,“是很好玩啊!”她说完,便站起来。
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她把厨房的大型玻璃窗打开,对我说:“要不要享受一下?”
“啊,不要。算了。”
“过来嘛,快点!”芮娜丝说。
没办法,我只好战战兢兢地走近她。
“你会怕啊?”
“有一点。”
“没关系。抱紧我的腰,抱紧一点喔。”
我拿她没辙,只好照她的话做。
“不要碰到我的翅膀。”
芮娜丝用左手抱住我的背,爬到窗台上。我们的面前是树枝和树叶,再过去就是天空了。这里是离地面很远的半空中,而芮娜丝只有一只手。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妙,对她说:“不行,太恐怖了。如果我松开你的身体,就会掉下去摔死吧?”
芮娜丝在我耳畔笑着说:“胆小鬼。”
我有点不高兴。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哪有人不怕死的?
“你不会掉下去的,你马上就会懂了。包在我身上,好吗?”
然后,芮娜丝拍动翅膀。不久,那个声音越来越高亢,变得像金属的声音一样尖锐。
“好,出发咯!”
芮娜丝瞬间用力抓住我的背,蹬了一下窗台,我赶紧抓住芮娜丝纤细的腰。我们飞到了半空中。我觉得我们要掉下去了,所以紧闭着眼睛。
但是我们没掉下去。我一发现没有往下掉,便张开眼睛一看,发现橘子树的树顶就在我的眼下。树顶的树枝慢慢地旋转,其实旋转的是我们。
咻咻的风声一直在耳畔响起,现在四周只听得见这个声音,我们真的飞在空中了。由于我太专注于飞行,所以好一阵子都没注意到其他地方;尤其是地面,完全没办法看清楚。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月亮了。月亮在朦胧的雾中若隐若现。我一直盯着月亮,发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那就是月亮的表面,挖了很多小小的洞。而且,从其中一个小洞露出一根黑黑细细的棒子,棒子很长,伸向某个地方。
“啊!”我叫了出来。
“什么事?”芮娜丝的声音就在我旁边。
我不只听到她的声音,还闻到她身上散发的甘甜香气。
“你背上的翅膀停住了!”
她的翅膀停止了,但我们的身体却还浮在空中。真令人难以置信!为什么?
于是,芮娜丝发出窃笑的声音。
“好了,我要放开了呦。”她说。
她的声音很小,但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完全无声,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不可以!”我大叫。她放手的话,我必死无疑。
“没关系,我在你身边。我们手牵手吧。”
接着,芮娜丝强迫我松开拼命抱住她的右手,然后用她的左手握住,迅速推开我的身体。
“哇!”我大声尖叫。但是下一秒,什么事也没有。我安然无恙地在黑暗的空间漂浮着。
“怎么样?会飞了吧?”
我很惊讶,然后点点头,“我会飞了,飘起来了。”
“明白了吧?其实大家都会飞。只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断然的勇气,才会没发现。”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是因为在这么高的地方,所以才能飞吗?如果下降到低一点的地方,大概就会掉下去吧......?”
“那么,我们来试试看吧。”芮娜丝说,并再度拍动背上的翅膀。于是我们前进,从雾里冲出来。
我倒抽了一口气。仿佛撒下放光粉末的大地,瞬间映入我的眼帘。在中央弯曲蜿蜒的黑色河川,河的一部分,在月光下就像老旧的镜片,发出混浊的光亮。沿着河岸,是一条散发朦胧光芒的道路。从这条道路直角弯出去有一些岔路,这些蜿蜒岔路上有许多房子,每户的窗子都点着灯火,无一例外。
从高空俯瞰,大地是一片灯海,比从地面仰望星空还要美丽,大地好像铺满无数钻石似的。
“太漂亮了!”我大叫。
“很漂亮吧?”芮娜丝说。
芮娜丝收起翅膀,我们下降到接近这片美丽的地面上方附近。这时候,芮娜丝很快地放开我的手。
“啊!”我又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是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我依然漂浮着,无声地继续前进。
“懂了吧?艾吉,跟高度没关系。”
我点点头问:“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从地面往上看的话,我们其实在旋转。但是,从宇宙来看,我们是停止的,所以不会掉下去。”
我想了一下这些话的意思,但是想不明白。所以我老实说:“我听不懂。”
“艾吉,我们在飞的时候,不能碰地上的东西。比方说不可以碰触橘子树的顶端,否则就会掉下去。”
“为什么?”
“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这样。”
“嗯......”
我心像,算了,能这样飞我也心满意足了。我好像变成一只大鸟,和芮娜丝并肩飞行,让我心情非常愉快。熟练了之后,我变得一点也不在乎高度了,只是觉得好舒服。我甚至觉得能感受到这种经验,事后就算摔死也无所谓。
但是,我没有逆风飞翔的感觉。头发没什么飘动,只是浮在空中而已,仅仅如此,完全没办法前进。就算像游泳一样双手划动周围的空气,也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我能就地扭转身子,也可以翻筋斗,但就只能这样。要前进的话,还是需要翅膀。
“好漂亮喔。从这里看地面的世界,简直像梦境。”我又说。
“是啊,非常漂亮。”芮娜丝说。
我看着她,这时她的眼睛像钻石一样闪着白光。以月亮为背景,她漂浮在星空下的样子,美得像教室墙壁上那些神圣的画作。
“那个月亮,怎么好像是假的?”我说。
“月亮?”
“是的,月亮。就那个啊。”
“那个是茂朗杭金。”芮娜丝说。
又是从来没听过的名词。
“不可以碰它哦,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生活中绝对不可或缺的。它能制造风和雨,万一坏掉了,这个世界就毁了,懂吗?”
“嗯。”我回答。
但这时候,我发现了有点奇怪的事。
“我们像这样从上面看,那个地面上的道路,形状很有趣。这个方向的路都是直的,但这个方向的却不是。”
芮娜丝点点头,“是的。东西向的道路是笔直的。但南北向的却不是,都是弯弯曲曲的。”
“为什么?”
“明天再告诉你。走,我们该回家了。这里禁止夜间的自由飞行。虽然像我们这样单独飞的话,雷达应该查不到,但是巡逻机一来就麻烦了。”芮娜丝说。

5
隔天早晨,芮娜丝在做早餐的时候给我一个奇妙的小盒子,那是一个掌上型小小的灰色盒子,透明的盖子有弹簧装置,随时保持半开状态。盖子上持续播放着卓别林的滑稽动作,听不到对白,是无声电影。压下盒子关起来,画面就立刻停止;一放手,弹簧装置就弹回半开的状态,卓别林又会再动起来。
芮娜丝说,只要盒子发出铃响,我就可以看到她,应该是个人联络用的装备。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完早餐后,芮娜丝就从厨房的大窗户飞下去上班了。但是据说可以飞的距离只能到巨木脚下,之后就必须用走的;从港口离开时也只能坐渡轮。这地方似乎限制非常多。
在芮娜丝晚上回家之前,家里就只剩荷西爷爷和我两个人。我原本想要爬橘子树的阶梯下去,看看车轮熊巴迪在不在下面,但又不想在遥远的上面和地面之间来回,只好作罢。于是,我就和荷西爷爷一起喝茶聊天。
荷西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餐桌上和我面对面也不跟我说话,不过他看起来很无聊,也不讨厌跟我交谈。如果他往下走到十一丁目的话,好像就有聊天的对象,但是老人的脚似乎没力气走到那里。
我问荷西爷爷有关墙壁上的小提琴,我问那是谁的,他说那时芮娜丝的朋友的,还说对方是个小提琴高手。那位朋友曾教过芮娜丝,所以她也多少会拉琴。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荷西爷爷和我聊了一下他幼年时玩的游戏,不过还不到中午,他便站起身从架子上把装着酒的瓷瓶子拿下来,开始倒酒喝。
三杯黄汤下肚,他开始说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他的父亲体弱多病,锁以他年轻时就一直在太阳王的公司工作。他很早婚,婚后很快就当了爸爸,所以必须更努力工作。
“你想问我的鼻子怎么了,对不对?”他说。
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马上悲伤地说,大家都这样。没有鼻子很痛苦,连擤鼻涕都不行。不只大一点的漂浮物、尘埃会直接跑进嘴里,也很容易感冒,还必须随时注意鼻水会流出来。
他把装了酒的瓷碗放在桌子上,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始说:“这一切都是太阳王害的。”老爷爷说。
“咦?为什么?”我吓了一大跳,问道。
“我哪知道?他们做事哪需要什么理由。不,他们想要威胁我们族人,让我们顺服。为了杀鸡儆猴,就挑我这个最老实人的人当牺牲品,就是这样。因为我个子最小,最好欺负。”
我吓了一大跳,说不出话来。荷西爷爷又那碗倒酒。
“他们是疯子,没血没泪的疯子。他们在众多族人面前反绑我的双手,把我压制住,再用剑把我的鼻子像这样削掉。太过分了!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神经。我亲眼看到鲜血从我的鼻子喷出来,那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惨叫,昏倒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削我鼻子的凶手的长相!他戴着圆形眼镜,长的就像世界上最丑的猴子。我亲眼看到自己的血从眼睛下方喷了出去。你大概很难想象吧?这不是人类世界会发生的事,是地狱!
“然后我就这样被丢在村子的大马路上。幸好太阳王他们很快就离开,村民才敢帮我解开绳子,把我带回家疗伤。尤其是我的妻子,好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本来以为我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数度在关门关徘徊之后,终于捡回一条命,因为我的朋友输了很多血给我。”
我受到恨大的惊吓,身体一直颤抖。我心想,怎么有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呢?想出割掉鼻子这个酷刑的人,本身根本就神经不正常。
“也有人被割掉耳朵。”荷西爷爷说:“他们说,因为你说谎,所以我们代替地狱的魔鬼来惩罚你,你要好好反省;有人就这样被好几个人猛力割掉舌头。太阳王他们真的很享受这种残虐的行为,
据说事后他们还都哈哈大笑。他们从以前就有以此为乐的记录。只要是和他们无关的人,尤其是身份低贱者的痛苦和鲜血,最让他们满足。”
“真过分......简直是食人族。”我说。我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以前有这种人存在。
“唉,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人的习惯,但我想食人族应该比他们好一点。”老人说。
这番话让我对太阳王的印象越来越差。
“他们的宗教崇拜的是太阳,所以把圆形的红太阳当作象征自己的图腾。”
我想起昨天晚上看过的巡逻机,并把这件事告诉荷西爷爷。
爷爷继续说;“太阳王想要统治我们,不知道问什么,从以前就这样。他们相信只要给我们强烈的恐惧,我们就会变得乖乖的,成为他们的子民。所以定期给我们恐惧,就是他们一贯的伎俩。对于别的民族,他们毫无理由的相信,只有自己这个种族有权如此残暴地对待其他种族。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人,没有任何战斗武器,所以他们就蔑视我们种族。他们传统上认为,一个人要跋扈、大吼大叫、会欺负人,才是成熟有用的人。所以如果有本性善良的同伴,无法变成那样,就会被怒骂是不成熟、软弱无能,随时会遭到围殴欺凌。”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我想。这么做只会更令人讨厌、更令人不齿而已,太阳王他们难道笨得想不通这一点吗?
“但是他们的社会,科技真的很进步。我不太清楚,不过似乎与这个世界的形成有重要关系。”荷西爷爷无奈地说:“总之,我变成这副模样,不敢出现在别人面前,后来的日子真的过得很惨。工作时我都带口罩,朋友们都问我怎么回事,太阳王他们也说我戴口罩是对他们不礼貌,每天都要我拿下口罩,好好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习惯啰啰嗦嗦地说:我最伟大,所以你要尊敬我,否则就是没常识,是人类之耻。然后最后一定会说:你瞧不起我是吧?接着又是一阵毒打,所以我不得已只好拿下口罩。他们看了又很轻蔑地说:你好脏,滚到旁边去!”
我听了,气得全身发抖。
“我这张脸会变成这样,明明就是他们造成的。所以,如果你看到太阳王的人最好小心一点,他们都是禽兽。对男人跋扈嚣张,看到年轻女孩子就想非礼,无法无天。他们年轻的时候并不是每个都这样的,但是被可恶的长辈教导,结果长大之后人格就扭曲了,全都变成傲慢、爱欺负人、又很低级。这全是因为上面的人教育出了问题。”
老人叹了一口气。但是,芮娜丝却在这样的太阳王的工厂工作。我担心她在那里的安全,于是提出了疑问。老人回答说,没办法,因为孟恩族出身的人,按规定必须在太阳王的工厂工作,而且这个村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工作机会。芮娜丝没有父母,不工作就不能生活。她好像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说自己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但太阳王的工厂薪水不错。
她的父母怎了?我问。老人说:病死了,很快就会来接他。但这么一来,芮娜丝就会变得孤单无依,他说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
尽管自己的脸被太阳王弄成这样,但是因为危险,还是很小心地不让芮娜丝怨恨太阳王。不过,芮娜丝好像还是对太阳王抱着强烈的忿恨,爷爷怕她会对他们挑衅,希望我能阻止她。
聊到这里,老人突然烂醉如泥,倒在厨房的沙发上睡着了。我本来还想问,为什么芮娜丝的身体会有萨基茨其的构造等很多问题,但这下子全都问不成了。
我看到一条小毛毯,就拿来盖在老人的身上。而我则独自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透过大窗户看着外面。从这里看得到的只有湛蓝的天空,但对我而言,此刻的凝视是有意义的。过了一夜再来看,很难相信自己昨天晚上曾经在这个天空自由飞翔过。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时候,铃声响起。我一看盒子,发现盖子上出现芮娜丝的脸。她的嘴巴在动,要我太阳下山时在橘子树下等。
“嗯,了解。”我这样回答她。
我想,不一定要在家里等,不如早点下去找巴迪,反正时间还早。于是我出门,花了很多时间慢慢走下阶梯,到下面到处找,结果在河岸附近找到附车轮的熊。
“嗨,巴迪!”
我叫他,他也朝我挥了一下手,神情愉悦地朝我移动过来。我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和他聊了一下。
我告诉他昨天晚上我在芮娜丝家厨房的沙发上过夜,他听了有点讶异。我还说刚刚还跟芮娜丝的爷爷聊天,他没有鼻子。巴迪说他知道,大概是以前被太阳王割掉的,这件事好像村子的人都知道。
我说太阳王都是很残忍的家伙。他说对啊,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伤害别人身体、割掉别人器官、把人五马分尸,这些事他们都觉得无所谓,根本就是怪物。巴迪说,我有好几个朋友也被太阳王分尸了。我问巴迪不想跟他们打仗吗?他说照规定绝对不可以。
我说芮娜丝想跟他们打,而且那根手肘骨头确定是她的,她要从博物馆把自己的右手骨头拿回来。巴迪听了,好像很惊讶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她有没有叫你帮她?”巴迪问。
“有。”我一点头,巴迪立刻低下头。
短暂沉默之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也许这会变成跟太阳王的战争。太阳王是很可怕的对手,最好别惹他们。”
因为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担心我,所以我跟他说谢谢。
巴迪继续说:“芮娜丝,我想起来了。这只是传闻啦,听说她跟太阳王的公司高层特别亲近。”
“特别?什么意思?”
巴迪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说她好像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你最好小心不要被牵扯进去比较好。”
我说我明白了。其实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改变话题,说昨天晚上我和芮娜丝一起在天空飞,那是相当棒的体验。巴迪边笑边看着我。他说,那是你在做梦。除了背上长翅膀的女孩子之外,没有人能在天空飞。在芮娜丝家过夜,也是你在厨房里做梦。你是因为看了芮娜丝在天空飞,太羡慕了,才会胡思乱想的。
我坚称自己没有做梦。那种在夜空漂浮特有的浮游感,双脚、身体和全身都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的感觉,非常真实,绝对不是梦境。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微风吹动发梢、打到额头上的触感、从空中俯瞰这条河流、弯弯曲曲、在月光照耀下,像盖着一层厚玻璃般,表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我也知道月亮,因为飞得很近。月亮表面开了很多小洞,有一根细细的棒子支撑着。听我这么一说,巴迪终于捧腹大笑。
“你说月亮表面开了小洞?月亮还有棒子支撑着?如果没有棒子撑着就会掉到地上?那根棒子固定在哪里?艾吉,你在做梦啦!发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就表示你在做梦喔!”
被他讲得这么白,好像有点道理,连自己都渐渐没有自信起来。
我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他:“但是,巴迪,这里的东西向有笔直的道路,但南北向的却一条也没有。南北向的道路,全都是弯弯曲曲的,不是吗?”
巴迪听了,点点头说:“啊,对。是的。真的是这样。”
“看吧?这是我从天空发现的。所以我真的飞过了。”我说。
“道路的事,你大概听芮娜丝提过吧?芮娜丝常常在飞,都会看到。”
巴迪根本不愿意相信。我干脆放弃,改变话题。
“巴迪,你知道萨塞茨其构造?”
巴迪点点头说:“嗯,是指身体到处都装了螺丝或铰链合叶式,对吗?”
“没错。芮娜丝说,她的身体是萨塞茨其。”我说。
“哦。是吗?”巴迪回答得一点也不惊讶。
“我也是萨塞茨其。这里,这里,都是螺丝式的。”
说完后,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一带。
“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西方的天空。天空变成橘子色的,很像橘子酱瓶子里的颜色。
“艾吉。”巴迪叫我。
“什么事?”我把视线拉回。我看到巴迪鬈曲毛发下一直盯着我看的圆圆大眼。
“我再说一遍,小心芮娜丝。她已经被盯上、被做记号了,也许会以危险份子的身份,被waste掉。大家都这么说。”
Waste?waste——这个字的意思我无法立刻反应。因为我忘记了。接着,处理、解体、处分、废弃、分解、浪费、收拾,表示这个单字的意思,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
当时我脑中浮现的想法,并不是“危险!快逃!”而是“糟糕,我得帮助她!”。对我来说,她已经不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了。

6
我在橘子树的前面等。太阳下山时,芮娜丝走回来了。
她手上提了一个早上出门时还没有的大纸袋,一看到我就愉快地大叫,“艾吉!”然后向我跑来。
我也举手大叫,“芮娜丝!”
再次看到芮娜丝姣好的脸庞,我好高兴。
一跑过来,芮娜丝就紧紧抱住我。我们的身体稍微分开,她便笑容满面地抬头看着我。
“我问你,艾吉。”芮娜丝说。
“什么事?”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做什么?”
“和你爷爷聊天。”我回答。
“聊得开心吗?”
“嗯,他现在喝醉了,在睡觉。”
“是吗?他又喝醉啦......”
芮娜丝面带愁容,接着又说:“艾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被她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怎么做......?”
“你打算坐船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想答也答不出来,脑袋转个不停,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要去哪?”芮娜丝又再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然后补充说:“我想待在这里陪你。”
我一说完,刚刚巴迪的忠告在耳边响起:“你最好小心芮娜丝,别被牵扯进去。”
“但是,艾吉,你五天之后就非离开这里不可了。”芮娜丝说。
“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