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被吓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还是有无法解开的谜题。在这里找到的真理子小姐遗体已经木乃伊化了吧?”
“是的,她的男友看了也大受打击,真是可怜。她的脸就像老旧的皮,全变黑了。”
“才短短三个月时间就变成了那样,但已经死了百年以上的森孝遗体却还能清楚地辨认长相。这又该做何解释呢?”
“你说得没错。”
“啊,我想起来了!”
吉敷弹了弹手指,发出啪的一声。
“森孝不是自然死亡!对不对?”
“是的……好像是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他不是被毒杀的吗?”
听吉敷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啊,没错!他是被毒死的,他的原配每天都喂他吃毒药!”
“那个毒药是不是砒霜?”
“是的,是砒霜,大家都这么说。”
“那么谜题就解开了。砒霜是剧毒,同时也是强效防腐剂,在江户时代,大家都用砒霜制作标本。所以,森孝服用了那么久的砒霜,就算他死了,也会跟标本一样,时间再久也不会腐坏。”
我又被吓得哑口无言。
“所以森孝的遗体……那天看到的并不是森孝的亡灵,而是被标本化、真实的关森孝了?”
“有这个可能。”吉敷说。
“我的天啊……”
我仰天无言,这真是个世纪奇闻。想不到那样的异象,可以被如此清楚地推理出来。
“吉敷先生,我真的吓坏了,胆子都快被吓破了。那么,那个森孝的亡灵就是标本了?可是,为什么第二天又找不到标本了呢?”
吉敷转身看着我,笑着说:“为何会消失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说不定是……”
“说不定是什么?”
“会不会是森孝魔王带走的?”
这个冲击更大。也许吉敷是在跟我开玩笑,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是魔王带走了森孝的遗体标本吗?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为什么他要那么做昵?
“吉敷先生,你对森孝魔王有何看法?”
吉敷笑出了声:“我不知道。”
“那个,竹史。”一直保持沉默的通子女士开口了。
“什么事?”
“露舟的事怎么样了?刚刚你问了吗?”
“嗯,我问过了。当我一说出早佐古这个姓时,大濑老先生和他的太太马上点头说,听说过这个姓。”吉敷这样回答。
“真的?那么他们是认识早佐古家的人了?”通子女士问。
但是吉敷却摇头否认。
“不,无法确定。因为他们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有痴呆现象。我问他们问题,他们好像也听不懂,只是拼命点头,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说的话。我真的无法做出正确判断。石冈先生,关于这个问题,你那位朋友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我还没问过他,他还不知道森孝魔王这件事。”
“这样啊!”
吉敷抬头看着杉树,双手交抱胸前。
“那么,我能做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太阳马上要下山了,我还有公事要办,你们要回天桥立吗?”他问通子。
“嗯,如果可以的话,想从津山坐因美线到鸟取,你也可以陪我们去吧?”
只见吉敷缓缓点头。
“石冈先生,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冈山,从津山坐津山线。真理子小姐的事已经解决了,至于森孝魔王的事,看来会是个无法解开的谜题。”
“那么,你跟我们一起到津山吧!嗯,森孝魔王啊……有时候也是会有无解的谜题哟。”吉敷将车子转向,语气有点着急。
“传说中的魔王会出现在真实世界里吗?”我问他。
“也许真有这种事。不过,也许一切事情都到此结束了吧?至少对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回到龙卧亭,告知育子我要回横滨后,她难过地哭了。她说,这次真的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了。每次有事情发生时,她就会显得很孤独,这次连棹女士也不在了,日照先生也死了。她难过地说,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都死了,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也许是由于自己在年轻时做过的错事所得的报应吧!我赶紧安慰她说没有这回事。
我打电话给里美,她说她现在在仓敷,等事情处理完毕,会陪我一起回横滨。我告诉她,你妈妈现在很寂寞,问她能不能回来看她一下。她说在横滨有事,不能回去探望自己的母亲。不过她说会打电话给她妈妈。
我还告诉她,吉敷警官现在正在龙卧亭。她大叫一声,然后说:“讨厌,我走得太早了!如果再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里美的个性中确实有滥情的地方。不过,她马上又说:“可是,能和御手洗先生通电话,也是很棒的事。”
“是啊,因为吉敷先生已经有太太了。”
听我这么说,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过多久,她又抛出这么一句话,“我要再打电话给御手洗先生!”
御手洗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吗?一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随后我对里美说,等到了津山再联络,就挂了电话。
快走到玄关时,突然想到要打个电话给黑住。我向育子女士要了黑住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很高兴能够认识他,并顺便跟他告别。他听到这消息,赶紧说要过来送我。我拒绝了他,因为我要搭吉敷警官的便车,而且吉敷先生好像有急事要办,马上就要出发了。
他听我这么说,沉默了一会儿,语带遗憾地对我说:“谢谢石冈先生这么照顾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很快能再见面。”我也回了同样的话。能够认识他,是这次旅行的最大收获。
丢下伤心的育子一个人待在龙卧亭,让我觉得非常不舍,我真的舍不得离开贝繁村。我告诉育子,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再来这里玩。育子则恳切地对我说:“石冈先生,你一定要再来玩。”
我叫她也一起去横滨,她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因为贝繁车站并没有租车行,所以车子好像是在津山车站前借的。这样一来,就不能从贝繁车站坐火车。如果走陆路的话,现在还是得走雪道,可能会花较长的时间,吉敷显得很着急。
不过,路况竟出奇的顺畅,完全没有塞车,我们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就到了津山车站。通往鸟取的列车好像就快进站了,吉敷已经查过时刻表,一切都安排就绪。他还了车,急忙进入站内,一家人迅速通过剪票口。我搭乘的前往冈山的列车要一个小时后才会进站,等车的这段时间里,我打算到站前的咖啡店坐坐,并打电话给里美。于是我站在剪票口的另一侧,跟吉敷一家人道别。
不停地互相行礼后,他们终于渐行渐远。当我对着小雪挥手时,小雪突然丢下双亲,朝我跑过来,然后将身体靠在没有乘务员的剪票口门边,叫了我一声。
“石冈先生!”
“什么事?”我吓到了,赶紧走过去。我低头看着娇小的小雪,她也一直看着我。
“石冈先生,我告诉你哦。”她将头探出来,语气显得很着急。
我抬起头看着小雪身后,只见吉敷和通子都站在那里等她,列车就快进站了,要赶快去月台才行。
“怎么了?”我的语气充满惊讶。
“我觉得森孝魔王很奇怪。”她压低声音说。
“咦?哪里奇怪?”
“我一直都没问你,但我觉得很奇怪,装在盔甲里的日照先生的脚是右脚吧?”
“什么?啊,没错,是右脚。”我回想当时的情形,回答她。
“那么,魔王的义肢应该是装在左脚吧?”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没错,魔王的义肢是左脚。”
“可是,那个魔王的义肢,是装在右边哦。”
有这回事?我大受打击,整个人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在我听吉敷解释案情时,就已经受了很多惊吓了,结果他女儿刚刚的那些话,给我的冲击更大。好像一根棍子敲在头上,我只觉眼前一片空白。
“那么,石冈先生我走了,再见!”
她大声跟我道再见,然后跑回父母身边。我则一直呆站在剪票口。
她提醒了我被忽视的重点。接着我开始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生重大事件,如此重大的打击让我动弹不得。
04
坐在津山站前的咖啡店里,我一直回想着小雪的话。就算是在冈山跟里美会合后,我也一直在想。
义肢装在右脚、义肢装在右脚,森孝魔王应该是左脚装义肢的没错。而且我也确定,法仙寺本堂血坑里的日照的脚是右脚,因为我拿自己的脚跟那只断脚比对过了,所以我很确定那是右脚。因此森孝魔王的义肢只能装在左脚才对,的确没错!
可是,就算小雪告诉我那天森孝魔王的义肢是装在右脚,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真是那样吗?我拼命回想,但还是想不起来义肢到底装在哪一只脚。亏我还跟踪了那么久,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又把小雪母亲通子女士的话,以及她父亲吉敷的话都加进来一起想。可是像我这种人,要我一个人事后慢慢想出答案,根本就不可能。我并不是讨厌思考的人,但这种情况下,我只会想到一些无聊的主题。我要跟人家吵架、辩论,才能想出结果来,就像爱情片里情人斗嘴那样。
像我这种人,一个人绝对想不出多么伟大的答案,就算勉强自己想,也很快会因为别的事情而打断思绪。譬如要我想哲学道理,我却会想到电影《蜘蛛人》的情节,语言学方面的事也是一样,我觉得我的脑部结构可能有缺陷。
所以,当我跟别人交谈时,偶尔也会说出几句绝妙的话,也曾经出现过很棒的点子。就像这次的事件一样,有人跟我聊天,我就可以边聊边想,弄清楚所有状况。但不知道为什么,跟里美在一起时,跟只有我一个人的情况没什么两样,思绪也是陷入停滞状态。
结果,我并没有想出任何结论,就这样回到了自己位于马车道的公寓,然后又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呆板无趣的生活。写稿、吃饭、看书、散步,每天就是做同样的事。而能够让我的生活多一点色彩的人,竟是像里美这样一个来自乡下的女孩。
里美常会打电话跟我闲聊,二子山也会写电子邮件给我,所以对于贝繁村的事我也知道得很清楚。自从那件事之后,贝繁村变得很平和,一切都进展顺利。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因为菊川死了,不需要再还钱给菊川,很多人都得救了。菊川没有兄弟姐妹,单身未婚也没有小孩,双亲也过世了。后来听说宗像神社为他举行了非常隆重的葬礼。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过着痛苦的还债生活了,女性同胞也不用再为了钱而担心要送上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个恶魔已经死了,大家都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后来,宗像先生又派了别的神职人员管理大岐岛神社,听说新的神主为人很好,信徒们都很喜欢他,而他也把神社经营得有声有色。
日照太太回到广岛去了,所以法仙寺就闹了空城计。二子山很担心再这样下去,法仙寺会变成废寺,不过在二OO四年年底时,寺庙终于找到了新的住持。这位住持的到来让寺庙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听说他好像是三原人,详细情况我并没有问二子山。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位新住持能跟龙卧亭的育子女士相处融洽。
仔细回想,所有的事情就如村民所想的那样在进行。森孝魔王的故事在平成年间又出现了,当村民的痛苦达到极点时,民怨让传说中的魔王复活,魔王为村民除掉了恶劣的神主,然后又消失无踪。魔王解救了生活在痛苦深渊的村民,村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与祥和。对村民来说,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吧?将剩下的谜题都解释清楚,对村民来说,并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可得。
不过,无法解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森孝魔王到底是谁?就算排除掉怪异现象,还是有很多问题无解。首先是棹女士,她到底怎么样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还有日照的身体、七马的头和小腿,到底跑哪里去了?没有人告诉我该如何去找出这些东西。所以在我心里,第二个龙卧亭事件就一直悬着,一直无法尘埃落定。
担心这些事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日照和七马估计也是死不瞑目吧?还是为他们举行葬礼就够了呢?津山署和冈山县警局的人对这次事件又有何看法?如果他们对此事置之不理,那我真的无法原谅他们。
二OO五年已经揭开序幕,冬天早已过去,春天也已临近尾声。
就在这时,东京发生了电动轮椅意外事故。一名乘坐电动轮椅的男性通过铁路平交道时,卡在铁轨上,被经过的火车碾死了。事故导致京成线一整天车班大乱,因此变成头条新闻。因为这个意外事故,大家才重新意识到电动轮椅的问题,才知道全国有很多老年人因为使用电动轮椅发生意外,各电视台也争相制作特集,讨论这个话题。
驾驶电动轮椅不需要驾照,轮椅的速度是时速五公里,大家都觉得很安全,准许它在人行道行走,因此很多老年人都可以轻易利用电动轮椅四处走动。已经卧病在床、必须依靠别人帮他买东西、送货的人,也都利用电动轮椅自己外出买东西。住在山上的人,则把电动轮椅当成交通工具,在山路行走,四处找朋友玩。电动轮椅的发明,让下半身行动不便的人活动范围变大,个性也变开朗了,确实功劳不小。
可是,也有这样的案例发生:儿子和女儿为了下半身行动不便的母亲,集资买了一台电动轮椅送给母亲。这位母亲很喜欢这台电动轮椅,经常坐着电动轮椅到处拜访朋友,有一天却从山路上摔下身亡。这在当时也成为大新闻,孩子的孝行却变成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电动轮椅引发的问题,在都会区就更多了。因为电动轮椅的速度最快只有五公里,所以在人行道行驶还算安全,但如果没有人行道,又是在狭窄的路上,就会导致跟在后面的车子严重塞车。如果跟在电动轮椅后面的车子是休旅车,驾驶员会搞不清楚为何前方的车辆速度那么慢,结果一气之下超车,就极有可能撞上前方的电动轮椅。这种事时有耳闻。我觉得很多日本人都害怕被惩罚,所以政府应该制定法规,禁止在狭窄的车道上超车。
还有,电动轮椅行驶在有很多路人的人行道上时也非常危险,常有撞到成人或撞到幼童的事件发生。电动轮椅的马达是无声的,行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后方是否有来车。
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电动轮椅的构造跟汽车或摩托车不一样,操作系统的踏板或把手并没有统一,每家制造商的制造规格都不一样,有的是踏板式操作,有的是按键式操作,甚至还有扭转把手的设计款式,全依制造商的喜好自由设计制造。可是,电动轮椅是给残障者使用的机器,操作方面应该要统一才行。
例如,A制造商的轮椅加速器位于手把右侧,以扭转手把的方式来控制速度,但B制造商的轮椅却把刹车器装在右侧,加速器装在左侧。总之,每一家都不一样。
习惯使用A电动轮椅的人,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要将车子换成B电动轮椅时,他可能无法马上习惯新的操作系统,原本是要刹车,现在却变成了加速。像这种情况也是时有耳闻。结果,当事者因为操作错误而吓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变,最后卡在平交道上,被火车撞死了。讲到这里,我想起了某位东京男士的新闻。
这位男士是葛饰区某慈善团体的会员,这个慈善团体旗下有好几辆电动轮椅,刚好那时候换了别的机种。电动轮椅的使用者,几乎都是向这个团体租借轮椅的,这名男士也常向社团借轮椅,所以有时候可能就会借到不习惯的机种。
这位男士跟好几名会员住在慈善团体出借的房子里,每天一过中午,他都会开着电动轮椅到离家四公里远的澡堂泡澡。下午的时候,澡堂的客人比较少,而且都是附近熟识的人,大家一起泡澡聊天,真是人间乐事。所以虽然离家较远,他还是每天不辞辛苦地来这家澡堂泡澡。这家澡堂的附近就是京成线平交道,结果他就在这个平交道遇难了。刚好那时候他换了新电动轮椅,因为操作不习惯,才会把自己卡在铁轨动弹不得,发生这样的意外。
因为不断有类似事件发生,警方和各地的老人看护团体就在东京各地举办电动轮椅操作讲习和练习会,并提醒所有的驾驶员朋友要小心使用电动轮椅的人。大家还进行讨论,并要求立法,认为电动轮椅乘坐者要考简易驾照,也要求制造商对操作系统开关的配置采用一致的规格。一想到日后的老年生活,我就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很重要,所以一直留意着事态的后续发展。
除了这件事能引起我的兴趣之外,日子还是一样的单调。很快地,夏天也过完了,秋天也过去了,年底的脚步已越来越近。那是十二月初的某一天,因为太无聊了,我打算到那家澡堂看看。
当我走在马车道的步道时,突然有人叫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一位坐在电动轮椅上的男性问我,您是石冈和己老师吗?认识我的人都会称我老师,这一点我已经非常习惯了。但是被陌生人叫老师,总觉得怪怪的,而且这位还是个老人家,怎么可以让他称自己老师呢?不过,因为是位已经头发全白的老人,我也不好意思露出不悦的表情,只好笑着对他说:
“是的,我是石冈。”我的语气有点紧张。
“我叫安田,我是您的书迷。”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石冈先生写的书我都看过,一看就迷上了,变成了您的书迷。”他解释着。
“啊,谢谢您。”
虽然心里多少还是有所警戒、提防,但是听他那么说,其实也挺高兴的。
“那个……”他欲言又止,然后打开摆在膝盖上的包。
因为马车道的路很窄,就这样站在路上跟坐着电动轮椅的这位男士交谈,会影响到其他行人,所以我就对他说:“啊,你可以再往前一点吗?我们到路面比较开阔的地方去,不要妨碍别人。”
于是我就领着他往前走。突然,有个点子浮现在脑海中。
“我刚好要去前面的星巴克喝咖啡。不过,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过去好吗?坐在外面的话,轮椅应该不会妨碍到别人……”
我邀请他一起喝咖啡。这位老人家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我想跟他应该有话聊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时间多得是。
“嗯,我可以去吗?”他好像受宠若惊。
“嗯,当然可以。”说完,我就走在前面,带他去星巴克。
到了星巴克后,我问他:“我去买咖啡,你想喝什么?”
“不用,我也进去好了。”
他好像不想让我请客,但我觉得至少也该请我的书迷喝杯咖啡。在我的劝说下,他才说要点小杯的拿铁。
我们两人就坐在外面的位子上聊天。已经是十二月了,寒风刺骨,但因为有太阳,所以坐在外面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冷。现在在马车道上还听不到圣诞铃声。
安田向我道谢,谢谢我请他喝咖啡,然后他打开包,把书拿出来,问我可不可以帮他签名。但是他马上又说,待会儿再签好了,我就问他,为什么要待会儿才签呢?他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好像很没礼貌。我告诉他,我不在意。他说不过我,只好赶快换话题,跟我聊有关横滨的事。
“横滨完全不一样了。”他感叹地说。
“你多久没来横滨了?”我问他。
“最近那一次是昭和二十八年(1953年)。”
听了他的答案,我真的吓了一跳。
“那时候这里有个横滨港车站,每当威尔逊总统号进港时,电车就会开到横滨港车站,现在那个月台还保留着。”
我知道那个月台。
“是的,那个月台还在,就在那座红砖购物大楼旁边,只保留了月台而己。”
听我这么说,他又感叹地说:“是吗?好想再看一眼……”
安田的眼睛看着远方,我则盯着他的侧脸看。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却依旧能感受到些微的落寞之意。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好吗?离这里并不远,坐电动轮椅去没问题。”我邀请他同行。
“不,不用了,太远了。”他摇摇头。
“朋友要乘威尔逊号去美国时,我就是来这里送行的。那是我最后一次来横滨。”
“啊,这样啊?那时候的横滨,我倒不是很了解。”说完,我啜了一口咖啡。
“当时轮船的启航可说是重大事件,港口挤满了人,虽说是来给朋友送行,却不知道朋友在哪里。”
“哇。”
“船开走后,路上都是五彩缤纷的彩带,好像发生洪水一般。打扫工作应该非常辛苦吧。但是我很喜欢那种景象,喜欢欣赏送别的情景,所以我常来这里,只为满足内心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