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人群的后面,听到一阵嘈杂的音乐从喇叭中传了出来。似乎是日本歌曲,不过音质实在太差,感觉十分刺耳。
后来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屋台”周围挤满围观群众了。这是一座有“机关”的“屋台”①,我顺着观众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屋台”的二楼有一尊白脸“小人偶”随着这嘈杂的音乐正在手舞足蹈。
(①此“屋台”是秋季“高山祭”中11座“屋台”中最为著名“布袋台”。有精彩的机关人偶大戏、“布袋和尚人偶”和两个“小人偶”。“小人偶”会翻跟头、会荡秋千、会准确无误从秋千跳到“布袋和尚”的肩上。让观众称赞不巳!其实这三位“人偶”活灵活现的表演,靠的是“屋台”下层八位老师傅联手搡纵36条控制绳。他们才是表演的灵魂人物。)
有一根杠子自“屋台”的二楼中央伸了出来,杠子头上站着一个“大人偶”,随着乐曲缓慢地跳着舞。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布袋和尚②”。“布袋和尚人偶”的头上还有一根长杆子。长杆子上挂着一排小秋千。“小人偶”站在杆子的另一头。双手首先吊在一个秋千上,然后伸出两脚勾住下一个秋千。再松开手用双脚吊在第二个秋千上。然后将身子弯上来用双手抓住下一个秋千。就这样跨过一个又一个秋千,最后终于搭坐在布袋和尚的肩膀上面。观众们热烈鼓掌。紧接着,下一个“小人偶”伸手吊在秋千下面。第二个“小人偶”跟第一个一样,跨过一个又一个的秋千,最后也坐在“布袋和尚”的肩膀上。
(②布袋和尚,名“契此”、号“长汀子”。五代禅僧。住在四明山上。心宽体胖。手持禅杖肩荷布袋四处云游。梁贞明三(公元917)年,布袋和尚端坐在明州岳林寺东廊下的一块磐石上说了一偈:“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说完安然坐化。传说他是弥勒菩萨的化身。在日本尊为七福神之一。)
由于闷热,我感到有些不适,两脚累得有点儿站不住了。我回头一看,身后又围了一圈人。我顾不上这些赞叹声和笑声,急忙拨开人群,想钻到外面去。我觉得有点儿想吐了。
由于过于莽撞,跟一个彪形大汉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我慢声细语地道歉,对方默不作声。这让我感到有点儿不对头,我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他望去。
这一眼吓得我魂飞魄散。天哪!这个玩笑太残酷了!我清晰地感受到头发全都竖了起来。本来以为自己会放声尖叫,不过声音很沙哑,再加上我已经疲惫不堪,可能也没有喊出多大声来。或许因为当时人们正好处于喧闹状态,所以只有站在我身边的极少数人,看到我所面临的地狱场景。
那个穿银灰色夹克衫的男子正透过隐藏在太阳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冷冷地俯视着我。他的嘴角一边微微翘起。不过我看不明白他这副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情感。我认为至少不是在笑。他的表情冷峻,目光露出性虐待的神色。
他那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庞微微抽动了一下。不对,应该说他表情的变化是他内心变化的前兆。他在幸灾乐祸!极端绝望的我解读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他正在幸灾乐祸!能够随心所欲地虐待我使他内心感到快乐。我喊了声“救命啊”撒腿便跑。我竭尽全力奔跑的同时想道,说不定他只是想对我说句话而已,不过我顾不了这些了。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摩托车手向我这边慢慢地迈了两三步。不过看样子他没有打算跑步追我。他欲追又止的样子好像是在说:“我早就知道你要到哪里去了。”
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边跑边想他该不会知道川北的公寓在什么地方吧?
不能这样想。这绝对不可能!上苍不会允许的。我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安慰着自己。
直接跑到川北的公寓我感到不妥。说不定他会跟上来。为了甩掉他而满街上跟他兜圈子,我现在又没有那么多气力。哪怕是早一分、一秒,我希望尽快地到达落脚点。我认为只要一进到房间里,马上将门窗统统锁上便安全了。金属房门非常坚固结实。只要我不开门是绝对安全的。他不可能有川北公寓的钥匙,即使被他跟踪也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先到一步,锁好门窗便万事大吉!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时回头看看,每当通过街口转弯时,我便停下来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上来。结果没有被跟踪。
公寓就在眼前。前面是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月租式停车场。川北租借的停车位上当然没有汽车了。
连续奔跑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好像吸入臭瓦斯似的感到十分难受,心跳也非常的快。
我看看左右并准备横穿大马路时,两腿不由自主一软。当我回过神时,发现我的双手和膝盖都撑在水泥地面上。呃?怎么回事?我的双脚居然一点儿都不听使唤。这说明疲劳巳经达到极限了吧。
我双手扶着地面,稍微歇了一会儿。我打算慢慢起身。正当此时,我听见了一阵令我绝望的声音。莫非!我内心激动地大喊,寻找声音的方向。
那是摩托车的引擎声。莫非、莫非?我一边想着,下巴颤抖了起来。我已经开始小声哭了起来。
这是偶然!不可能是他!这条街上有很多辆摩托车。不过我的喉咙最终还是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声。在距我50米远的拐弯处,那辆红白相间的摩托车伴随着我熟悉的引擎声出现了。我还看见了红色的头盔以及银灰色的夹克衫。
我一边喘息一边哭叫,再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跑了起来。摩托车已近在眼前,顶多只有30米了。可我的腿跟两根木棒似的跑不动,我踉踉跄跄地跑着,好几次差点儿扑倒在地。
摩托车正逐渐向我这边靠近,当他加大油门时,引擎所发出的排气声好像野兽看见了猎物似的咆哮,在背后威吓我。
但是我并没有气馁,拼了命地往前直奔。我必须加紧冲进电梯!电梯在楼内走廊尽头,只要跑进电梯,将门关上就行了!我祈望电梯此时正好停在一楼。
嘀嘀——传来了喇叭声。随后我又听见那男子的喊叫声。他的喊叫声就像暴走族调戏过路的妇女似的。
我一气跨越门前的两个阶梯。碰到了大门上的玻璃。我听见了摩托车的刹车声,距离近得吓人。
我在通往电梯的走廊上奔跑。脚被地毯绊了一下跌倒在地。这一下我爬不起来。我憋住气往前爬了几步。我扶着身边的一样东西准备起身。不料我扶的是个高脚烟灰缸。烟灰缸打翻在地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这响声回响在走廊当中。我的手又落在了地板上。
我再次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电梯前边。抬头一看,顿时让我感到无比绝望!电梯居然不在一楼!只见3正亮着。我倚在墙上,按下了上楼的按钮。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眼巴巴地等着电梯下到一楼。从3熄灭到2亮起的短短几秒钟时间,对我来说简直就跟一个钟头那样漫长。最终2也灭了我不停用手指敲着墙壁。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此时后面传来一阵好像玻璃门被打破的声音。那个摩托车手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快速地朝我这边跑过来。我大声地叫着跑进电梯然后迫不及待地按着“关门”键。
关不上!电梯门没能关上!我使劲按了几下“关门”键。关上!快点儿关上啊!
“拜托了!”我大声地叫道。
跟慢镜头似的电梯门总算是慢慢地向中间并拢。而那男子的身影也越来越大了。快一点儿哟!
当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那个男的也撞到电梯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我在电梯里面听得十分清楚。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了脚步声。
我迅速地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全身血液立即开始倒流。楼梯!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啊。他打算爬楼梯追上我。我得抓紧!
我急忙伸手按下六楼的按钮。由于过度慌张,我竟然连带按下了三楼的按钮。这么一来到了三楼也要停了。仅仅停下来开门、关门就会耽搁好长时间。
我哭丧着脸站在那里,狭窄的铁箱开始咕噔咕噔晃动起来。电梯的上升速度如同步行一样缓慢。急得我使劲跺着地板。
我听到了电梯的声音夹杂着那人爬楼梯的脚步声。完了!快要追上了!
到了三楼,电梯门无情地打开了。同时,那男的也出现在楼梯口。我心想真够快的!他的速度竞然跟电梯一般快。
我使劲地敲打着“关门”按钮。两次、三次。那男子原来打算朝电梯走来,一见电梯门开始关闭,便作罢再次踅回楼梯。
他要进了电梯的话,光是想想就吓得出一身冷汗。在这么狭窄的密闭的空间就我们俩,岂不是任凭他欺负!
天花板附近的显示板由4变为5。快点儿!求求你再快一点儿!
男子的脚步声逐渐小了,他大概有点儿喘不过气了吧。
六楼到了!电梯门缓缓地打开,我迫不及待地跑进走廊。川北的房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右手。我撒腿就跑,光秃秃的走廊上回荡着我的高跟鞋声。
川北房间离我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打击向我袭来。我用力撑住才没有被这股绝望击倒在地。真是岂有此理!我竟然忘了拿钥匙!房门钥匙放在大门口的信箱里面。而我刚才由于过度慌张忘了取钥匙。真是岂有此理!我太差劲了!气得我差点儿背过气去。
背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进,已经从楼下传上来了。脚步停住了!我回头一看。只见那个身着银灰色夹克衫的男子站在那里呼嘛呼哧地喘着粗气,肩膀不停地上下摆动。他戴着太阳镜,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紧抓着门把手。尽管如此我也只有徒劳地抓着门把。
“不要过来!”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叫道。声音十分嘶哑,有些哭腔。
“等一下。”他对我说道,“请等一下!”
他的声音低沉但极具威慑力。他也在气喘吁吁。现在对他而言,也就是说几个字。
“不要过来呀——!”我再次大喊,“救命啊——!”
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抓着门把使劲摇着。正当此时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门开了?房门竞然开了!
奇迹发生了!我转动门把往前一拽,房门无声地开了。我想真是神仙保祐?我迅速闪进房内。他急忙跑了过来。
我用力关上门,哆哆嗦嗦地用那不听使唤的手指抓住门锁旋钮一通乱拧。咔嚓一声门锁锁上了,这声音如同从天堂里发出来的声音!同时外面传来他用身体撞门以及转动门把企图打开房门的声响。门锁上小小的锁舌守护我。咔嚓咔嚓的声音徒劳地响着。
他气急败坏地敲着门,并大声喊道:“喂!开门啊!”
他终于原形毕露了。现如今他已毫无绅士风度。
为保险起见我将连锁链也挂上了。为了躲避这粗野的敲门声,我进了里面的房间。里间拉着窗帘,室内显得有点儿昏暗。我用手指拨开窗帘,看看窗户是否插上了。
没有问题,所有的窗户全都插上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轻松地躺到客厅的沙发上。
我仰面向上凝视着天花板。脑袋一时处于空白状态。我一边急促地呼吸着,一边品味着这拼死拼活而得来的安全。
他在走廊上又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甘心地继续敲门,嘴里还嚷着什么,我当然懒得去理他。看来最终他似乎是死心了,外面安静了下来。他大概回去了吧?
可是我没有勇气透过房门上小窗口观看走廊上的情况。我甚至连门口都不想去。总之暂时没有危险了,我仅靠一步之差取得了胜利。
3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太阳大概落山了,房间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想要打开电灯,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不能轻率地打开电灯,这可是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大问题。我在考虑现在可以打开电灯了吗?最后我认为暂时还不行。总之,我得先与川北取得联系,跟他商量一下,请他给我指示。
刚刚虽然在公寓里上演了一场武打大戏,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我认为这说明计划还是可以继续执行。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开灯为好。
我从沙发上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呼吸总算平稳了,体力也有所恢复。然而这又让我感到了另一种的恐惧。这儿是川北初子被杀的地方。就在那间卧室!我望着卧室的房门,由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卧室那扇黑色房门看起来宛如山洞口似的。
刚刚进屋检查窗户是否插好时,看到床上没有一丝杂乱感,大概川北整理过了吧。实在无法想象两天前曾有一个女人在此被杀。
这套宽敞的1LDK公寓①此时十分寂静。邻居也没有任何声音,毫无生机、难道是因为庆典的缘故这栋大楼里才没有人的?来到这里度假的人们,此时都跑出去观看高山祭了吧。
(①1LDK:一室、一厅、一厨的公寓。)
我感受到初子的怨恨。一直坐着不动,那股恐惧感会逐渐加重。可是起身走动又觉得十分疲劳。
置身在这如同死一般寂静深渊当中,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庆典的喧闹声。可能在市区内游行的“屋台”,正逐渐走近这一带了吧。
或者一直能听到这声音。当我侧耳倾听时声音却中断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原因。
声音没有了,只留下嗡嗡的耳鸣声。我这才意识到是耳鸣在作怪。原来我认为这绝对寂静的房子,实际上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是初子因怨恨所发出的哀鸣声。我捂住耳朵冲动地站了起来。
在上高地的雨中所见到的情景从我脑海里掠过。我摇了摇头,想甩掉那可怕的场景。我努力阻止自己不要去想此事。我一再告诉自己快点想想其他事情。
东京的事,是的,就想一下东京的事情吧。比如工作的事情,以及自己公寓的事情什么的。
这样一来让我发现了一件怪事。是件难以置信的怪事。在平常或许觉得只是个偶然现象而已、我刚刚进卧室虽然只看了一眼,不过我发现卧室的窗帘,居然跟我公寓挂的窗帘一模一样。
怪事实在太多了,一年前川北也曾经带我来过这间公寓,不过当时卧室里挂的是别的窗帘谁把窗帘换了?
我准备起身想再去卧室看一下,正当此时,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声音虽小,其含意使我全身冻结。我吓了一大跳,那是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
是钥匙!绝对没错!钥匙已经插入了大门锁孔当中,紧接着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我站在那儿,膝盖嗦嗦发抖。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扶在沙发的扶手上。
传来了使劲拽房门的声音两次、三次,是锁链的声音!由于挂着锁链大门打不开,我将锁链挂上真是英明举措。
五次、六次,为了撬开大门,想强行拽下锁链的声音。随后我又听见男子咂舌的声音。
他怎么如此固执啊!他一定是在楼下的信箱里面找到这间公寓的大门钥匙。
电话!我突然想到给川北打电活!这是非常时期!如果能和川北联系上的话,或许他能帮帮我。于是我一边听着大门晃动所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拿起活筒拨着川北公司的电话号码。
不久电话铃声开始响起。一下、两下、三下,我将话筒紧贴在耳朵上,拼命地数着电话铃声。
十一、到了十二下,川北还没来接电话。不仅是川北,谁也没来接电话。窗外已经完全变暗。现在是几点了?难道下班的时间已过,所有人都回家了吗?摇晃大门的声音仍在持续。
我放下话筒。又急忙拨打位于石神井川北家里的电话。结果一样,铃声响了20次还是没人来接。大门那边没了动静。我放下了话筒。
我完全不明白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只要在这个水泥箱子之中,我就是安全的。我站了一会儿。我想早晚都能跟川北联系上,等一会儿再打打看。或许川北会主动跟我联系呢!
突然传来一阵宛如地球被毁灭的剧烈声音!这让我不禁尖叫起来。一样东西落在了地毯上,嘎啦嘎啦响了几下。
是碎片。有好几块碎片互相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有东西被打破了,原来是窗户上的玻璃。只见一块肮脏的大水泥疙瘩从外面扔了进来,滚落在地毯上。
我继续大声尖叫。脑子一片混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我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窗帘开始飘动,窗户被打开了。窗帘被拉到一边,窗口上随之出现一个彪形大汉的漆黑身影。
此时我的叫声更尖了。他从窗户进来了!他是从屋顶爬到阳台上的。因为窗户被我插上了,他就用水泥疙瘩砸破玻璃窗。
他跳到地上。由于室内一片漆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不过一定是他。这是什么人哪!如此固执!知道大门打不开便破窗而入。
我放声尖叫,准备从房间里面往外逃。他一看我逃向门口,便抢先我一步飞快地绕到门口。我改变方向,冲进卧室将门关上。按下门把中间的锁钮。把门锁上之后,又用身体顶住房门。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尽力气撞门。隔着房门我差点儿都被撞倒。
他的力气十分大,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块门板被撞裂了。
我的声音沙哑,眼泪也流干了。顶着房门的力气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由于发生了太多无法估量的情况,我已经开始发疯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我浑身无力,慢慢向后退去。
房门随着一声巨响被撞开了,我以为房门会朝我这边倒下。结果并非如此。在合页的连接下,房门歪斜着晃来晃去。
突然寂静下来。我又听见外面传来的庆典的喧闹声。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我也没有任何脱身之法,我早晚都会被逼到墙角。他会把我怎么样呢?会杀掉我吗?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宛如千道闪电射来,房间顿时变得比白天还要亮,随即又黑了下来。
我被这恐惧和混乱吓傻了。竟然忘记了害怕,茫然地站在那儿。
又是一道光!那是相当强烈的一道光线。这意味着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这道强光射向了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又亮了!当这道短暂的强光消失之后,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亮光未出现之前,房间里本来已经够暗的了。现在我的眼前宛如耸立着一道黑色的屏障似的,我同盲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我仍然瞪着双眼探视着眼前的黑暗,我终于弄明白这几道莫名其妙的强光是什么了。
是闪光灯!是照相机的闪光灯照到了我。为什么?我好像被人拍了几张照片,用意是什么?
男子将照相机扔到床上,然后向我走来。那张根本看不出表情的漆黑的面孔一直向我逼近。
我无力地哀叫着,什么效果都没有。我的左手被他一把抓住。如同老虎钳似的紧紧地攥着我。我再次失声尖叫。
我的脸挨了一记耳光。随后他用手掐住我的喉咙,将我按倒在床上。
我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意义。他用一只手抓着我的双手并扣在我的头顶。想要挣脱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他将手伸进口袋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原来是一个小瓶子。他用一只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瓶盖打开。
然后他松开手,转而使劲揪住我的头发。剧烈的疼痛使我不禁哭了起来。他把小瓶子放到我的鼻子前面。
这是要干什么!我激动地叫着。不过好像没有发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玻璃碰到我的嘴唇上。这是毒药!我本能地知道这点。我闻到能够夺人性命的毒药具有的独特的刺激气味。
我用获得自由的双手,使劲地朝他那巨大身躯打去。结果只是加重了头发拉扯的疼痛。小玻璃瓶碰到我颤抖不已的牙齿,发出了咯嗒咯嗒的声音。
我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惨叫声,像是女人的声音。啊!原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意识到这是自己死到临头发出的最后的哀叫。这声音好像来自于好几公里远的地方似的。
我明白死到临头了。以前的生活和这趟旅程所经过的风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正当此时,我的身体突然变得舒服起来。有人将我抱起,然后把我扔到床上。我还在床上弹了一下。
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个压住我身上的男子,被人拽开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小瓶也从床上滚到地板。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急忙伸手,想要把小瓶子捡起来。
不料另一个男人抢先将那个小瓶踢开,瓶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从床下滚走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再度起身猛地向我袭来。结果另一位彪形大汉冲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朝另一张床上倒去,他还颇为滑稽地弹了两下。
同时,不知什么原因房间突然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这次不是闪光灯,不知是谁打开了日光灯。
我立刻看着那位出手帮我并救了我一命的人。呃?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站在那儿的居然是那位身着银灰色夹克衫的摩托车手!
我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么——我紧接着去看那个刚才企图杀我的人。
“我不禁尖叫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的男子尴尬地慢慢挺起身来。他的脸色煞白。脸庞微微发胖,浓密的胡须刚刚刮过。这是怎么一回事哪!那人竟然是川北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