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为什么军舰要来?嗯,到底为什么呢?没错,我现在还没办法说明。总之你先去调查我刚刚说的那些事,只要找到那些关键,说不定能找到相当惊人的真相。保证?好啊,那有什么问题。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规模太大了啊!既花钱、又需要组织能力,这不是普通的骗子能玩的把戏。好,我很期待你的结果。嗯,那晚安了。”
御手洗放回话筒,接着对我说:“石冈啊,刚刚玲王奈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好,那我们就带着那些去散步吧。刚下过雨,现在应该不太热吧。”
当御手洗这么说时,大概就表示他脑中出现了新的想法。他待会儿要一边散步、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6
那天之后,御手洗好像接到了来自国外的委托,整天都躲在房间里面对着电脑。大约过了两天以后,有天碰巧御手洗外出时,电话打来了。
“石冈先生!”我一接起就听见这凄厉的喊声。是玲王奈的声音。
“玲王奈小姐?”我惊讶地说。
“对,是我。”她回答道。
“我发现很惊人的事实了。”
“惊人的事实?关于那位马纳汉太太吗?”
“对,就是她,她果然不是个普通人,说她疯狂,还疯得真彻底。她以前曾经把全世界的大众媒体都玩弄在手掌心,还在德国打了三十年的官司呢。”
“三十年?她被告了什么呢?”
“不是的,她是原告。”
“啊,真的吗?”
“就是啊,你知道她打什么官司吗?”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苦笑了一声。
“她打的官司,是希望被承认她是俄罗斯的阿纳斯塔西娅公主。”
“啊,俄罗斯公主?”
“对,俄罗斯最后的皇帝尼古拉二世,他四个公主中最小的一个。我们通常称呼她安娜塔西亚啊。”
“哦,原来是安娜塔西亚啊,这……”这个名字我就有印象了。
“皇帝尼古拉二世和亚历山德拉皇后之间所生的孩子,总共有五个人,其中最小的孩子,是个叫作阿列克谢的男孩,他上面的姐姐,就是安娜塔西亚。”
“我记得俄罗斯以前发生过革命吧。”我问了一个相当基本的问题。仔细想想,我对世界史并不太清楚,高中选修的是日本史,但是这一点基础知识还是有的。
“没错,所以皇帝一家人应该全都被布尔什维克党处刑了。”
“也包括那个安娜塔西亚公主吗?”
“当然啊!皇帝夫妇还有五个孩子全部都死了,还有随侍的女性、主治医生等等全都死了,所以不可能只有安娜塔西亚一个人活着。”
“这是真实的历史吗?”
“没错,之后就成立了列宁的革命政府,继续由斯大林、赫鲁晓夫执政。帝政时期的俄罗斯皇帝当时可相当不得了,被称为是欧洲最富有的皇室。因为罗曼诺夫王朝的领土可是占了全世界的六分之一呢。从欧洲到太平洋岸的日本旁边,领土非常广大。那时候的罗曼诺夫王朝,就治理着这么一大片土地哦。
皇后亚历山德拉(注:原名为德语Viktoria Alix Helene Luise Beatrice Prinzessin von Hessen und bei Rhein,嫁入俄国皇室后改为俄语名字。)这个人是从德国皇室嫁到俄罗斯皇室来的,亚历山德拉的母亲则是从英国皇室嫁进德国皇室,所以安娜塔西亚和伊莉莎白女王是有亲戚关系的。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血统呢,她一个人身上继承着英国、德国,还有俄罗斯皇室的血统,简直是贵族中的贵族。这么显赫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皇帝一家是什么时候被处刑的呢?”我问道。
“一九一八年,也就是安娜塔西亚十七岁的时候。”
“换算成日本的年号,是几年呢?是明治时期(注:日本年号,指公元一八六八~一九一二年间。)吗?”问话的我像是个日本老头子。
“应该是大正七年吧。”
“大正七年,那么,跟那位马纳汉太太说的时间是吻合的吗?”
“时间上是吻合,但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了吻合而编造的,因为长相完全不一样嘛。安娜塔西亚长得很漂亮,当时可是个大明星,以前欧洲有许多皇室姐妹的图卡,作为纪念品贩卖,就像现在外面卖的明星照片一样。但是马纳汉太太长得完全不一样,她也拿出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大约二十几岁的时候,长得跟安娜塔西亚完全不一样。马纳汉太太的脸有棱有角、非常尖锐;但是安娜塔西亚的脸却很柔和、很可爱。马纳汉太太年轻时候虽然没有晚年那么难看,但是身材很瘦、两颊凹陷,而且眼睛又大又锐利;而安娜塔西亚的脸型却比较圆润、柔软,视线相当的温和。反正根本是两张不一样的脸,一看就知道完全不一样,就连我也看得出来。”玲王奈一个人说个不停,就好像在生气一样。
“嗯。”
“而且她又是个游民,经常在动物园长凳上过夜,频繁进出精神疗养院。当时与皇室人员有亲戚关系的人,比方说公主她母亲的姐姐,或者是当时逃离俄罗斯依靠娘家丹麦皇室的皇太后,也就是安娜塔西亚的奶奶,这些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都陆陆续续跟她见面想验明正身。但是大家都一口咬定,她绝对不是安娜塔西亚。”
“哦,是这样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不会说俄文啊。”
“啊?那这就……”
“你也觉得不可能吧。既然是俄罗斯帝国的公主,俄文当然是她的母语。可是她只会说英文和几句口音很重的德文。在出庭的时候,法官请了好几位俄文专家跟安娜-安德森女士说俄文,但她终究没有说出一句俄文。她好像听得懂俄文,但是始终都用英文或德文回答。最后才知道,她是以前失踪的波兰女工,法兰西丝卡-夏兹科斯卡。”
“哦,所以她……”
“没错,她完全就是个冒牌货。法兰西丝卡的哥哥证明,这就是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只是美国夏洛茨维尔的马纳汉太太啰。”
“没有错,而且她还是个大骗子。她告诉新闻记者说,自己的父亲尼古拉其实还没有退位。因为处刑而被带到叶卡捷琳堡(Ekaterinburg)的其实是他们家族的替身,遇到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找来替身,这些话根本都是弥天大谎。”
“这是真的吗?”
“当时可是有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真正的皇帝一家被带走,而且尼古拉二世在当时俄罗斯持续战败、国内政情不安定的时候,听从叔父尼古拉大公的建议,把皇位让给弟弟、自己退位,这已经是历史上的事实。而且从叶卡捷琳堡郊外的废矿山中挖出了一批疑似皇帝一家的遗骨,经过DNA鉴定之后,证实了这的确是皇帝一家的尸体。”
“嗯。”我也点点头。
“还有,安娜她很讨厌上美容院,自从和马纳汉先生一起生活以后,总是由马纳汉先生帮她剪发、染发。”
“哦。”这又很像我自己的状况了,我也曾经替御手洗剪过好几次头发。
“所以这两个人死后,有安娜的遗发。因为这些头发上没有毛囊,所以一开始判断不能进行DNA鉴定,但是后来发明了用线粒体鉴定的方法,就拿这些头发去试了试。而用这个方法鉴定的结果,也确定她和伊莉莎白女王并非相同血统的人。”
“嗯。”
“而且,沙皇一家全都被枪杀,为什么只有安娜塔西亚一个独活呢?最重要的这些部分,她并没有办法说明。她只说,自己丧失了意识、记不清楚了,说法相当暧昧。”
“哦。”
“再说,她要怎么从叶卡捷琳堡逃到德国呢?叶卡捷琳堡可是远在西伯利亚啊!”
“她,我是说安娜太太,是在德国被发现的吗?”我问道。
“对。她是在柏林的运河被发现的,从那之后的行踪就很清楚了。一九八四年在夏洛茨维尔,以马纳汉夫人的身份去世。在德国之后,她就已经是安娜-安德森了。后来和马纳汉先生结婚,成为安娜-安德森-马纳汉太太。总之,从叶卡捷琳堡到德国这段路,只能走西伯利亚铁路,但是当时红军,也就是革命军已经控制了包括铁路等等的重要地方。安娜塔西亚在当时那么有名,所有国民都认识她的长相。这样的人想要不被革命军发现进入德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往东逃那还可以理解,怎么会往西逃呢?西边可是革命军的老巢啊,去了等于是送死嘛。那时候大家觉得皇室是人民公敌,人人得而诛之,是相当危险的状况。她的说法从头到尾都牛头不对马嘴。”
“嗯……原来如此。”我总算理解了。既然是这样,安娜-安德森主张自己是安娜塔西亚,就没什么道理了。
“但是,这么容易被识破的大谎,她还真能扯呢。这么做,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问。
“那是因为在英国银行里,有一笔所有权属于罗曼诺夫家的巨额存款。如果安娜就是安娜塔西亚,这笔钱的第一所有权就是她的,因为其他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
“哦。”
“所以听说当时在欧洲有很多女性都自称是安娜塔西亚,她应该也是这些脑筋有问题的女人之一吧。如果她真的是安娜塔西亚,一定会成为当时大众媒体的宠儿。实际上有一段时期她也经常被大众媒体追着跑,几乎成为名人,不过结果还是失败了。”
“这样吗……可是,玲王奈小姐,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打了电话给理查-范诺威,才知道他在拍‘花魁’的时候,曾经想拍一部‘真假安娜塔西亚’的电影,以安娜-安德森为蓝本,描写本世纪妄想女性的生涯。结果虽然不了了之,但是他已经搜集了不少相关资料。”
“啊,原来是这个!”听到这里,我终于听懂这些话的意思了。原来是这样啊。
“没错。那位仓持先生,可能从哪里听说了我即将要演的电影导演,同时也打算拍‘真假安娜塔西亚’吧,所以他才会要孙女跟我联络。如果我去问理查,一定可以知道马纳汉太太的联络方法。其实,理查好像希望我来演这个安娜塔西亚的角色,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为了塑造角色,我自己也会见到安娜……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替他传话了。”
“原来是这样,的确有道理。”
“不过如果告诉她是为了要拍“真假安娜塔西亚”,我想安娜也不会愿意见面吧。”
“就是啊。”
“御手洗先生呢?”
“出门了。”
“又出去了?”
“不,这次是真的出去了。我想应该快回来了吧。”
“那、我马上把从理查那里拿到的资料传真过去。不过全是德文,他看得懂德文吗?”
“应该懂吧。”
“晚一点我再寄国际快递过去。记得告诉御手洗先生,如果知道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
“那,记得帮我问候他。”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7
玲王奈那张长篇德文的传真传了进来。要是现在应该会用电子邮件寄送吧,不过当时可能玲王奈还没有开始用电脑,所以用的是传真。
我看了当然是一头雾水,一个字也看不懂。过了不久,御手洗就回来了,我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晚餐后他就开始埋头把这份文件译成日文。资料上写着一位欧洲女性不寻常的半生,是一篇连章回小说都比不上,波澜万丈的精采故事。
以下就是这封传真的内容。
一九二○年二月十八日深夜,一名年轻女性从柏林兰德维尔运河(Landwehrkanal)的班德勒桥跳进河里,当时,柏林市警察哈蒙警察部长刚好经过,他发现跳进运河的人影和清楚的水声,马上脱下大衣,冲下河边跳入运河,救起了那个女孩。女孩已经失去了意识,警官对她施行人工呼吸时,她一点抵抗都没有。
哈蒙把她带到警察局,给了她毛毯和热饮,进行侦讯。自杀未遂属于犯罪行为,所以警察必须问清楚她的住址、姓名、年龄、职业、自杀的理由等等。但是她坚决抵抗,大声叫着:“我可没开口要你帮我!”之后就一个字也不肯说,无法继续讯问。虽然对她反抗的态度和外国口音觉得好奇,但是她本人对于到柏林来的理由、路径、自己来自哪个国家,都完全无法说明。看她的样子,并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真的想不起来。她完全没有携带皮包等任何东西,衣服的口袋里也什么都没有,因此无从推断她的身份。
警官判断她是个精神病患,将她送到伊丽莎白医院,安置在收容贫穷女性的大房间里。但是她第二天早上被医生询问时,她只是盖着床单横躺着,完全都不回答。当时德国有五十万人的外国难民,其中精神异常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大家认为她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在伊丽莎白医院住了六星期后,她被送到柏林市外的达尔道夫精神疗养院。诊断的结果,判断她是忧郁个性导致的精神病。因为她几乎不开口,偶尔开口,也都是极为反抗的态度,医师和护士还有医院的其他病人,都叫她“无名少女”。之后,她就被换到症状比较稳定的患者住的大房间。
当时的病历记载,身高一百五十七点五公分、体重四十九点九公斤,身体上到处都有瘀青和伤痕、已非处女,头盖骨上有几处凹陷骨折、有慢性强烈头痛。手肘上有因葡萄球菌导致的结核性发炎,迟早需要动手术治疗。她的姓名、国籍、出生地不详,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
从那以后,无名少女在达尔道夫精神疗养院度过了两年半的收容生活。住院时的态度一直相当异常,她老是说自己牙痛,也让牙医拔了她好几颗门牙;额头发际的头发也连续好几天一点一点地拔掉,因此她的长相和住院时已是判若两人。
但是,住院时间一久,无名少女的心情也慢慢逐渐沉稳,她和其中一名患者克拉拉-波依泰鲁特成为好友,还告诉她自己是俄罗斯的安娜塔西亚公主。
当时欧洲有所谓的“拥护君主制最高评议会”,评议会从自达尔多夫出院的克拉拉那里听说了有关无名少女的谣传,请苏菲-布克斯哈维登男爵夫人来鉴定真假。男爵夫人到了医院,硬是掀开无名少女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而紧裹着的床单,观察之后,断定这个女孩并不是安娜塔西亚。
但是,帝政时代隶属于皇太后警卫队的尼古拉-舒华本上尉这个人物听说了这名无名少女,深表同情,也相信她是公主的可能性。可是他过去并没有直接谒见安娜塔西亚的经验,并没有十足把握。他四处寻找愿意成为她赞助人的贵族,终于获得在柏林拥有宽敞公寓的阿图尔-冯思-克里斯男爵的同意。
一九二二年的五月三十日,无名少女改名为安娜-安德森,搬到克里斯男爵的公寓,但是公寓的位置就在她当初跳河的运河旁边,所以她患上严重的忧郁症,健康状态也开始恶化。她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也开始觉得视线模糊。
有一天,安娜从克里斯的公寓里消失了行踪。因为安娜发现,克里斯打着如意算盘,如果安娜真是安娜塔西亚,打算跟她骗取一笔相当高的报酬。安娜后来在柏林的动物园被人发现,她在市内到处流浪,后来甚至走投无路进了动物园在园内的长凳上睡觉。因为安娜拒绝回到克里斯的公寓,所以舒华本找到了法兰斯-葛兰伯这位历史学者家,同时也是家有资产的高级警官,让安娜借住在他家的别邸。
这座别邸的环境很好,安娜在这里住得很习惯。但是葛兰伯为了确认安娜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娜塔西亚,刻意接近安娜塔西亚的母亲亚历山德拉皇后的姐姐,也就是普鲁士的艾琳王妃,请她来确认安娜的身份。他认为,艾琳王妃很有可能一眼就辨认出安娜塔西亚到底是不是自己妹妹的女儿。
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结果。艾琳王妃没有表明身份,自称是葛兰伯的朋友前来验明正身,这让安娜相当生气,她跑进自己房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也拒绝和对方对话。再加上艾琳表示,她和尼古拉二世一家见面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觉得自己并不能胜任确认的工作。
之后安娜病倒,被诊断为初期胸骨结核,住进了维斯特医院。一获得外出许可,她就会到在达尔道夫精神疗养院认识的克拉拉-波依泰鲁特家去住,有一阵子两个人感情很不错,但后来也和克拉拉失和,被赶了出去。她重复着住院、出院的生活,每次出院就彷徨在大街上,累了就找公园的长凳睡觉。
葛兰伯高级警官接获通报后,找到了跟运煤的贫民一家共同生活的安娜,带她回家静养。之后,他又委托了普鲁士的翠西莉亚前皇太子妃来确认安娜的真假,可是她一见面就一口咬定这不是安娜塔西亚。葛兰伯因此判断安娜是假公主,要她做好离开这个家的准备。
不过幸运的是,有一位博爱主义者卡尔-索南夏因博士出面帮助安娜,请求哈里妮特-冯-拉德列夫-卡以勒曼这位从俄罗斯流亡到德国的女性帮忙。
哈里妮特马上跟安娜见面,用俄文与她交谈,可是安娜虽然能听懂她的话,却完全不用俄文回答。安娜忘记了数数字的方法,也无法看时钟说出现在的时刻。
和罗曼诺夫王朝的皇太后一起逃到哥本哈根宫殿的女儿欧丽嘉公主,也就是安娜塔西亚父亲的妹妹,找到因治疗手肘疾病持续住在圣玛利亚医院的安娜,确认身份。欧丽嘉一开始觉得安娜有可能是安娜塔西亚,寄来了好几张明信片,写着“我绝对不会弃你于不顾”,但最后还是推翻了前言,公开表示,
“我一坐到她的床边,就知道眼前这位女性全然是陌生人。安娜塔西亚和我之间有着极为紧密的精神羁绊,不管经过多久,这种羁绊都不可能被切断。”
血缘关系如此近的人说出这种结论,使得安娜的主张几乎失去了被人认同的可能性。
但是就在这个时期,最大的幸运降临到了安娜的身上。由于派驻柏林丹麦大使赫鲁夫-萨雷的努力,安娜获得了罗曼诺夫家的远亲洛伊希腾贝格公爵格奥尔格的好意协助。公爵住在距离慕尼黑车程一小时左右的泽恩城,安娜于是开始寄住在这座城堡里。
这座城对亡命天涯的俄罗斯贵族来说,是个相当棒的地方。一八四零年代转手到洛伊希腾贝格公爵一家手中,将庭园和家饰品相当讲究地改造为俄罗斯风格,从第一次大战前开始,这里就成为旅行当地的俄罗斯贵族们的中继点。
因此,安娜相当融入这座城的生活,很喜欢这里,即使之后在美国生活,也始终忘不了这里。她告诉当时的丈夫,晚年想要埋骨在这座城的墓地里,在她死后,丈夫忠实地遵守遗言争取让她在此下葬,却因为公爵一族的强烈反对,使他被卷入了十分棘手的麻烦之中。
一九二七年这一年,安娜善变又傲慢的态度,以及经常出面来威胁的陌生人、或者威胁信,让洛伊希腾贝格公爵家的人相当苦恼。安娜逐渐被视为洛伊希腾贝格公爵家的沉重负担,就在这时候,最糟的状况发生了。
德国的小报《柏林晚报》上报导,自称安娜塔西亚的安娜-安德森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叫做法兰西丝卡-夏兹科斯卡的波兰女工。法兰西丝卡因为精神异常,在一九二二年消失于柏林,有好几位目击者和证人,法兰西丝卡的一位哥哥确认,安娜的确是自己的妹妹。这么一来,安娜被赶出泽恩城只是时间问题了。
安娜塔西亚幼时的朋友葛雷普-包特金当时住在纽约,他计划将失意的安娜带到纽约,那时候俄罗斯的逃亡贵族已经在纽约自成一格。葛雷普-包特金的父亲就是和皇帝一家同时被枪杀的主治医师,他当时并不知道皇帝一家和父亲是为了被枪杀而被带到叶卡捷琳堡,还在托博尔斯克(注:原是西伯利亚地区的政经中心,在俄国历史上颇为重要。近代几经战争变迁,现在则是俄罗斯秋明州一个位于两河交会处的城市名称。)街角挥着手目送大家。那时候他的妹妹塔蒂安娜也一起挥着手。他自己由西伯利亚经过日本逃亡到纽约,他相信安娜有可能是公主,于是在一九二八年一月实行了这项逃亡计划。
一九二八年二月七日,安娜从纽约港口登陆,迎接她的有心怀善意的人、也有等着扒开她假面具的人们,以及大批数量可观的大众媒体狂潮。现场亮起数量多到夸张的闪光灯,暴力性的人群蜂拥而上,着实让安娜感到畏惧退缩。
当时在纽约活跃的俄罗斯作曲家拉赫曼尼诺夫(注:Sergei Vasilievich Rachmaninoff(一八七三~一九四三),俄罗斯知名音乐家。),也是相信安娜可能是公主的人之一,他曾经表示只要安娜开口,他愿意终生给她经济上的援助。安娜很快也爱上这位逃亡俄罗斯人的音乐,尤其是带有俄罗斯风格旋律的杰作,“第二号钢琴协奏曲”是她最喜欢的曲子,终其一生都经常聆听这张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