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路沿线的日军阵地放下物资后,雪橇空了出来,安娜塔西亚终于能够躺在这上面,这才稍微轻松一些。仓持在上面搭了顶棚防止风雪,安娜塔西亚甚至能安稳地在里面睡觉。
“仓持!仓持!”每当安娜塔西亚觉得痛苦不舒服,总是会一直呼喊着他的名字。这时候仓持就会马上跑到安娜塔西亚身边照顾她,喂她喝药、搓着她的背帮她催吐。
行军持续了三天三夜。在大风雪的夜晚里,体力衰弱的人很可能有冻死的危险,所以仓持总是在安娜塔西亚的帐篷里抱着她睡觉。因为让安娜塔西亚存活、平安生下孩子是东京方面的指令,所以大家也就默认了仓持这种行为。
明明身上没用任何化妆品,但是仓持的鼻尖却可以闻到安娜塔西亚发梢传来的甜美香气。可是仓持依然一丁点都没有碰触到安娜塔西亚的肌肤。
虽然仓持这样拼命地照料,但雪中行军让安娜塔西亚的状况又恶化得相当严重。她发烧、意识不清,抵抗力和血液循环都很差,所以下肢都产生了严重的冻伤。
而就在安娜塔西亚徘徊在垂死边缘时,终于到达了伊尔库茨克郊外,这里有一座日军接收下的医院,安娜塔西亚直接被送到这里来,立刻住院进行治疗。她的身体状况虽然恶化到相当危险的地步,但是幸好这里有充足的专业设备,让她终于能够专心接收正规的治疗。
医院里听不到轰隆的炮弹声,对住院者的精神层面来说也比较轻松。冬天终于过去,迟来的春天到了。病况时好时坏的安娜塔西亚,在融雪的季节也同时开始康复,每天都有明显的好转。她开始能够每天多走一些,当风变暖的时候,她的体力已经恢复到能够散步的状况。但这时候,肚子已经相当明显,让她面临另一种痛苦。
身体状况较好的时候,仓持就会带她到附近的安加拉河,让安娜塔西亚做步行练习。夏天慢慢来临,她逐渐康复的身体如果状态不错,而且当天气很好的日子,仓持就会向军队借一艘船,载着安娜塔西亚划到贝加尔湖。河面上没有民间的船只,也没有军用船只,闲静的景致让人几乎不敢相信现在还是战时。
这种时候,安娜塔西亚就会像个少女般兴奋。在四位公主中她最为淘气的谣传,看来的确是事实。
宏大的贝尔加湖简直像海一样,但是湖水的性质很特殊,从安加拉河划进湖里,会发现湖水异常地清澈,离开湖岸从小船边缘往下望,就可以看到远远的下方有长长的水草摇曳。“真是清澈的湖水啊,从这里看湖底,我们就好像飞在遥远天空里的大雁一样。”安娜塔西亚用吟唱般的德文说着。
“贝尔加湖是亚洲第二清澈的湖。”仓持说。
“那最清澈的湖是哪里呢?”安娜塔西亚问他。
“是我们日本的摩周湖。那里的湖水,在晴天可以看到水深四十多米。”
“啊,那真是太美了,我真想去看看。我也想在那座湖上乘着这样的小船,比较下哪边比较清澈。”
“这个主意不错。”
“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们国家的事。你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吗?”安娜塔西亚问道。
“我的国家?您没有听您父亲说过吗?”
“听过一些。他说到了春天可以看到一种白色的美丽花朵四处绽放。”
“那是樱花。”
“对了,就叫做樱花。那种花在你的国家到处都有吗?”
“是啊。”
“父亲的船到达九州港口是四月,那时候好像已经错过了花期,没能看到。”
“樱花很快就会凋谢。那种花在这片土地上看不到,是日本独特的植物。樱花盛开的期间相当短,盛放期顶多只有一星期。”
“哎呀,这么短哪?”
“非常地短。可是,樱花绽放的期间相当美。淡粉红色的花瓣开满了整棵树,几乎看不见叶子和枝干。种了许多樱花树的地方,在春天花开的时节,美得简直不像人世间的景色。那样的美景,真想让您也看一看。”
“请你务必带我到你的国家去。”
“希望有那么一天啊。”仓持说。
“我们说好了哦!”
“总有一天,您会需要和我们的天皇见面,所以一定可以等到这一天的。”
“我听父亲说,日本的天皇是个相当善良的人。”
“啊,他们以前见过面了呢。”
“父亲曾经说过,他在日本被暴徒袭击后,在京都的饭店疗养时,日本的天皇曾经来探病。”
“原来是这样啊,那应该是上一代的天皇吧。”那应该是明治天皇吧。之后,仓持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定了决心问道:“您的父亲是不是对日本有不好的印象?”
安娜塔西亚很惊讶地看着仓持:“为什么呢?因为被暴徒袭击吗?”
“是的。他当时被刀砍伤,在额上留下很大的伤口。而且那名暴徒还是负责警卫的警官,这是在是我国政府严重的失态啊。”
安娜塔西亚摇摇头,说:“不,我父亲从来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坏人,不管再哪一个国家都一样。他说日本的人们都相当亲切、友好,关于当时的意外也都由衷地觉得抱歉。父亲曾经说过,日本的中央有相当美丽的高山,是个像天堂一样美丽的国家,他经常说,有机会还想再去,也想让我看看那个美丽的国家。”
“哦,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仓持说道。
“当然是真的啊,你为什么要怀疑呢?这就是为什么我身在日军阵地,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安啊,因为这是父亲曾经如此赞美的国家,所以我才能够相信你啊。”
“我一直都很向往俄罗斯这个国家。不管是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娜宫殿,还是您。”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如果能够帮助您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您的王国,那么即使为此付出自己的这条命、奉献一生,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后悔。为了在这里建立的新国加,我很乐意牺牲我的生命。我希望能在这里、在您的土地长眠。”
“要是听到你这些话,皇帝一定会很高兴的。”
“有些学者认为,贝加尔湖畔的这片土地是日本人的故乡。”
“哦?真的吗?”
“从前住在这里的布里雅特人,从当时陆地相连的桦太进入日本,成为日本人的祖先。”
“是吗?”
“所以说,在这片土地长眠,我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安,这里就是日本人的故乡。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西伯利亚国王的事,我希望它可以成为全世界的人都向往的国家,因为这是您的国家啊。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到底该怎么做?该建立什么样的城市、首都、皇宫,还有国旗……”
“国旗?”
“对,代表国家的旗帜,在旗子上画这个湖怎么样?”仓持说。
“这个湖?画在旗子上吗?”
“对,没错。这个湖有着新月般的特殊形状,它的样子又仿佛横躺着的女性,让人看了就想起您。而且这也是欧亚大陆最大的湖,这里的地形就像一个裂缝,水积在这裂缝里,所以中央最深的地方的水深有一千六百多米,是世界第一的深度。而且,湖水就像您所看到的,是世界上第二清澈的,还有丰富的鱼类。再加上这里的景色美得难以形容,像这样的湖,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了。”
“真是这样吗?”
“是的,贝加尔湖就是您新国家的象征。贝加尔这个词,在古代雅库特语言是丰富的鱼的意思。这座湖还有周边的河川里,都有很多鲟鱼、鲑鱼、鳟鱼等等。而且贝加尔海豹和油鱼这些稀有的珍贵动物。”
“哦,它们可爱吗?”
“可爱吗……嗯……应该还算可爱吧。”仓持说着。
“那我的国旗上还要放这些动物的图样,我要把它当做王国的象征。”
“啊,这个主意不错。等到有一天大俄罗斯帝国复活的时候,再把那面旗帜当做西伯利亚自治区的旗帜留下来。”
“这样很好。”安娜塔西亚笑了。这一瞬间,仓持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打心里的笑。从许多层面看来,这都让他感动不已。这是仓持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身边看到这么高贵女性的笑容,这笑容竟然是如此令人怜爱,和美丽、华丽等等字眼都不太一样。如果真要形容,那是一种奢华、高贵,但又是那么短暂虚幻。仓持心想,这就是真正的贵族,让他深深受到感动。
“明明是自己的国家,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家庭教师教我的,只有语言、礼仪和舞蹈而已。刚刚听了你说的那些,让我又学了好多。住在宫廷时候的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我只是现学现卖,这都是最近学到的东西罢了。”
“不,能够这样一边亲眼看着、一边说,才是活的学问。”
之后,他们两人眺望着这个湖好一会儿。在走手边可以看到陡峭的崖壁和宛如屏风般的山地。从湖岸上吹来微风,飘着植物的香气。
“宫殿可以建在那片高台上,这么一来,像我们这样乘着船游玩的人,或者在这里捕鱼的渔夫们都可以看得到,还可以在水面上映着王宫。把前面那片山丘铲平,铺出一条直通宫殿的道路,就可以从铁路或者街道上看到宫殿。然后,可以在这座湖的周围建造几条像圣彼得堡一样美的街道。有了面面俱到的都市计划,让政府机关配置在理想的地方,这里就会成为人民所喜爱、如绘画般美丽的街道了。”
“王宫附近要建几座美术馆。我要让人民欣赏母亲收集的绘画和中世纪的银器、家具。”
“很好,那样一来,这里就可以建造成一个伟大的童话国度了。”
“童话国度?”安娜塔西亚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错,让俄罗斯具有特别光彩的,就是数不尽的童话了,那些数不清的凄美动人的北国童话。决定卖掉女儿的贫苦人家,在积了厚厚冰雪的窗边,放下装了金币麻布袋的圣人故事;追着滚下斜坡的皮球,不知不觉种就旅行了世界一周的少年故事;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施舍给街角的流浪汉,只好紧紧握着对方双手的诗人故事……这些就是我心目中的俄罗斯。在温暖的暖炉和炉火前讲述的古老传说,这就是我所向往的俄罗斯。如果说这个国家现在输给了寒冷和贫穷,那么就趁现在,在这个美丽的东方湖畔,建造一个崭新纯粹的俄罗斯吧。这里有美丽的湖和山、冬天会下雪,像如此正统的俄罗斯,人们一定会从西方聚集到这里来的。看了这座神秘的湖水,一定会产生新的童话吧。”
“好美啊,仓持,真是太美了啊。你是个诗人啊,仓持,我要任命你当我的国家第一位文化大臣。”安娜塔西亚说。
不过仓持笑着说:“实在非常光荣,不过请容我拒绝。”
“为什么?”
“我不是那块料,您只要让我当皇宫里的一名警卫兵就可以了。还有,请您偶尔拨出点时间,听听我的梦话,我就满足了。”
“仓持,你为什么这么谦虚呢?”
“我只是一名小兵,到目前为止没立过什么大功,将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一直待在水上对您身体不好啊。”
“请等一等,仓持,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才行。你的外文能力非常好,德文说得像你一样好的日本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这个人只有在学校时成绩好。可是身为一个军人,我只是个平凡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可是非常依赖你的啊。”
“我觉得相当光荣。可是现在的状况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为什么呢?”
“将来一定会出现一位配得上您的男性。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得联系忘记您才行。”仓持说。
“仓持,你在家乡有情人吗?”安娜塔西亚问他。
仓持点点头:“我在老家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安娜塔西亚安静下来,想了一想,接着这么问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我也不太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见过一两次。她是镇上杂货店的女儿……”
“你爱那个女孩吗?”
“我不知道,这门亲事是我父母决定的。不过她是个好女孩……”
“只见过一两次的人,就可以决定一生的婚姻吗?日本人都是这样的吗?”
仓持点点头说:“可是,贵族不也一样吗?我听说贵族和父母决定的对象在舞会上见过一两面、跳个舞,就已经可以决定终身大事了。”
仓持顿时大惊失色,因为安娜塔西亚的脸变得一片苍白。
他急忙说:“请恕我失言。因为跟您比较亲近,说话就没有分寸了,我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说这些无礼的话。还请您原谅。”
“不,我不原谅你。”安娜塔西亚很干脆地说,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仓持吓得脸色发白:“都是我说了失礼的话,实在很抱歉。”
“你再靠近过来一点。”安娜塔西亚命令他。
“您想打我吗?”仓持问。
“到这里来,你过来坐在这里。”安娜塔西亚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比着自己的膝前,“仓持,我允许你跟我接吻。”
仓持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什……什么?”
“不要让我说那么多次,快点!”
仓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心想,是不是因为伤到头部,所以安娜塔西亚才会这样发狂。这种话怎么会从一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如果是日本女人,就算是最底层的酒家女也不会这么说吧。“请您原谅我。”仓持低下头。
“你觉得对不起故乡的未婚妻吗?”
“这……不是的,这种事……可是,我……”
“你有经验吗?”
“没有。”
“这种事要由男方主动,我会像这样闭着眼睛,你的脸要靠近到这边来。”
“不,这……这怎么行呢……”
“不可以吗?”
“恕我冒犯,这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这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
“快一点!”被她大声斥责后,仓持才畏畏缩缩地靠近。
“这样才对啊,”安娜塔西亚垂下的眼睑就近在眼前,“没错,再靠近一点……啊,不行,这样会碰到鼻子的。要避开鼻子。对,就是这样。然后把你的嘴唇靠近我的嘴唇,贴在上面……啊……”
两人的双唇重叠的那一瞬间,安娜塔西亚紧抱着仓持。接着,就这样慢慢地倒在船底。安娜塔西亚趴在上方,她吸吮着仓持的唇,稍微放进一点自己的舌尖。接着,他们的脸分开,两人又相拥了一会儿,就这样躺在船底。
“啊!我该怎么办!我已经爱上安娜塔西亚殿下了啊!”仓持叫喊着,“天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他慨叹着。
“啊!我真恨这个大肚子!这种时候我身体里竟然有不是你的孩子,实在是太悲哀了。我真想快点把他从肚子里拿出来丢掉!”安娜塔西亚说着。
“以后,我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刚才的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只能靠想着您而活了。这实在是太痛苦了,啊!实在太痛苦了。我明明一直想避免这种事发生的啊。”
“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却又喜欢上其他人,身为一个女人,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了。”
有好一阵子,他们两人各自感叹着自己的立场。
“安娜塔西亚殿下,您真的喜欢像我这样的人吗?”
“当然喜欢,我爱你。因为有你我现在才能活着。我怀着感恩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深深地爱着你。那你呢?”安娜塔西亚说。
“您根本不需要问我的感觉。”仓持说。
“你好好回答我。”
“我爱您,以我的生命在爱着您。就算是现在,我也愿意为您而死。”
“哦,我真是太高兴了,仓持!”
“可是,这份爱总有一天会到终点的。”
“为什么呢……仓持。不会有终点的,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身边。听到了吗?”
“那当然。”
“这样就不会结束了啊。”
“可是,我是帝国陆军的军人。我担心上面会命令我离开您。”
“我不会下那种命令的。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你要答应我。而且你还要带我到日本,让我看看樱花,还有那座富士山。听到了吗?”
“好的,我知道了。”被压在安娜塔西亚身下的仓持,如此回答着。

4

安娜塔西亚所住的病房窗外传来了雨声。这是一个下着雾雨的夏夜。虽然还没有出现正式的子宫收缩,但已经有定期性的前期阵痛了,这时候安娜塔西亚总是额头冒汗,紧咬着牙强忍着。
虽然军医已经详细地对安娜塔西亚说明之后会面临的状况,但是她还是感到相当不安,一刻都不准仓持离开她身边。依据传统,日本的女人在生产的时候会和丈夫隔离,其中的理由主要跟羞耻心有关,但是安娜塔西亚是西洋的女子,她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希望有男人在身边。于是,在安娜塔西亚病床边放张椅子,几乎一整天握着她的手,便成为仓持的工作。自己并不是安娜塔西亚的丈夫,跟她之间除了一次接吻,再也没有更多的进展,因此仓持总是有股相当不可思议的心情。
皇帝一家全被都被杀害的谣言,也传到了日军内部。谣言中指出,安娜塔西亚也已经被杀了,所以军方内部又引发一阵安娜塔西亚是假公主的声浪。可是仓持知道她的确是真公主,所以他认为,皇帝被处死这个消息也有可能是误传。因此,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安娜塔西亚,安娜塔西亚自己也什么都没问。
一天晚上,仓持已经离开了安娜塔西亚床边有好几个小时,因为晚餐后他马上接获传令被叫了出去。安娜塔西亚看着黑暗窗上滴流的水滴,忍受着痛楚和不安。
过了很久,仓持终于跑回病房,他还没来得及坐在椅子上,边说道:“安娜塔西亚殿下,我们已经被敌军包围了。”
“是布尔什维克分子吗?”
仓持点点头:“没错。上个月向我们投降的白军,也已经耗尽力气了。今天也有白军的其他部队跟我们会合,但多半是负伤的将士。”
“其中有没有叫做米克罗夫?伊萨奇克的男人?他是个将军。”
“没有,没有这样的人。”
“是吗。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已经没有希望了吗?”
“不,安娜塔西亚殿下……”
“仓持,我们一起死吧。”安娜塔西亚忍着苦痛,看着仓持果断地说着。
“不,安娜塔西亚殿下,我们还有一线希望。请您活下去。”
“还有什么希望?”
“回日本,安娜塔西亚殿下,我们一起回日本去吧。”
安娜塔西亚一边用白色手帕擦拭着太阳穴附近因为阵痛而冒出的汗,同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问:“回日本?”
“对,明天清晨出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安娜塔西亚摇摇头说:“这不可能。先不说别的,我现在已经难过到无法动弹了,阵痛已经开始了。我听说日本是个很遥远的国家。要搭很久的火车和船,要是孩子已经出生就算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可能受得了这样的长途跋涉。既然一样要死,那还不如在这里……”
“安娜塔西亚殿下,我希望您再使出最后一点点力量。日本政府已经确认了您是真正的公主殿下。政府和天皇都很急着想见到您。政府已经下了最高命令,无论如何,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把安娜塔西亚殿下平安带到日本。”
安娜塔西亚沉默了下来。仓持继续说:“您可以看到樱花和富士山。我会带您到您父亲当初住宿过的箱根富士屋饭店。”
“我也很想去啊,仓持,但这真的不可能。再过不久孩子就要出生了。前期阵痛让我光是这样说话就已经很痛苦了。与其叫我勉强去努力,不如让我们在这里干脆地死去吧。然后请你命令士兵烧掉我的尸体。我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成为布尔什维克的玩物。”
“安娜塔西亚殿下,您不能死。”
“仓持,到日本要花好几天的时间不是吗?”
“不,不用一天就能到。”
“不用一天?怎么可能?”
“搭飞机。”
安娜塔西亚听了之后目瞪口呆:“飞机?我听说那种危险机器现在还在研究。而且,这里根本没有飞机场啊?”
“我们有贝加尔湖。如果是飞行艇,就可以降落在贝加尔湖上。”
“飞行艇?”
“像宫殿一样巨大的梦幻飞行艇。集结了现在航空科学技术最高峰的空中军舰,是最适合罗曼诺夫安娜塔西亚殿下的交通工具了。这架飞行艇在今天半夜,很快就会从德国飞到贝加尔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