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米说,他认为箱根这张照片呈现出安娜塔西亚和若干俄罗斯白军士兵,受到日本军队保护的事实。他接着说明自己会这么认为的理由。
“你听过罗曼诺夫总共有六亿五千万卢布的尽快,被介入革命出兵西伯利亚的日本军队抢走的谣传吗?”杰瑞米问道。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御手洗点点头,说道:“我听俄罗斯人说过。是田中义一(注:1864~1929,为日本第二十六任内阁总理大臣,推行侵略中国的政策)从西伯利亚带会日本,暂时藏在宇都宫车站全的菊池货运行仓库里,听说后来田中义一将这笔钱用于成立政友会和总裁选举案的资金,还因为这笔钱的所有权而打官司。”
“没错。结果田中把钱花掉以后却不了了之,日本政府并没有归还这笔钱。这笔钱在日本俗称“谢苗诺夫的金块”。原为哥萨克一名上尉的谢苗诺夫,主张流入日本的金块所有权属于自己,所以在日本提出诉讼,因为得名。但是在我看来,谢苗诺夫的所有权也很可疑。他只是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和这些金块扯上关联。可是,如果从上追溯来源,除了罗曼诺夫的皇帝意外,没有人拥有所有权,而依照布尔什维克分子的说法,他们一定会主张原本都是属于人民的。”
“追根到底,一切都起因于罗曼诺夫王朝所拥有的巨额财富,还有那批足以买下全欧洲的金块。俄罗斯革命后,深受尼古拉二世新人的高尔察克提督趁着革命时的混乱抢下金块,打算运到东方,因为当时西方已经完全被布尔什维克分子压制住。他们想要确保东方的势力范围,打算巩固地盘卷土重来,于是他和心腹佩特洛夫将军一起将二十二箱金块放上火车,大段经由喀山市、赤塔市,逃到哈尔滨。”
“不过在逃亡途中高尔察克提督被红军逮捕杀害,佩特洛夫将军将有金块的箱子写上“炸药”,把火车伪装成运送干草的列车,这才运走了金块。然而到了贝加尔湖东岸,金块又差点被统治该地方的首领夺走。于是佩特洛夫将军接近在附近驻军的日军,委托日军保管,因此金块自此有日本军人保管,之后,日军表示这些金块已经被移送到日本国内,然后就像你是刚刚说的,被暂时保管在宇都宫这个地方都市的货运行里。可是后来这座仓库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灾,在日本被称为“宇都宫的怪火”。我听说这场火灾是因为仓库里有金块的谣言在宇都宫市民间传开,所以军队自己放了火,趁乱将金块运出来,藏在其他地方。”
“佩特洛夫将军在一九三〇年到日本,想要拿回金块,却遭到日本军部的阻碍而失败。他失意地移民到美国,住在洛杉矶郊外的磨坊谷。佩特洛夫的儿子现在还住在这里。我也曾经去拜访过,他名叫瑟吉?佩特洛夫,人很好、也很健谈,就像你们一样。”
“当时他们白军拿到罗曼诺夫的金块,是尼古拉皇帝的意思吗?”我问道,御手洗替我翻译了这个问题。
杰瑞米回答:“革命前夕的俄罗斯,并非单纯地自由皇帝的军队和革命派的红军在对抗,另外还有认为俄罗斯的将来应该走向民主主义的白军,这就是佩特洛夫将军的势力。这派势力是在从西方进入的捷克军要求下成军的军队,所以当时苏联国内的情势非常的复杂。但是这股白军势力的规模并不足以对抗列宁的红军,可是白军在战争中幸运地占领了卡培尔。”
“卡培尔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罗曼诺夫的金库,所以白军才能拿到加值六亿五千万的巨额金块。他们计划用这笔钱向英国、法国、日本购买武器,和红军彻底对抗。而不幸的是,红军拥有制造兵器的工厂和大量士兵,所以作战的持续力较佳。佩特洛夫的白军慢慢被逼退,带着部分金块不断往东败退。高尔察克提督被红军抓到并处死,剩下的白军狼狈不堪地逃亡,最后遇到控制了西伯利亚铁路东部沿线的日军。由于日方全面否定,所以现在真想完全不清楚。但是佩特洛夫将军表示,他曾经和日军接触,将金块托给日方保管,接受日方保护,还写了金块的保管证明。”
“这是不是代表成为日军的俘虏呢?”
杰瑞米回答了我的问题:“佩特洛夫自己并不这么想,不过日方可能是这么想的,这其中的落差就成为后来问题的根源。日方认为自己接收了这些金块,但佩特洛夫觉得只是暂时请日方保管而已。佩特洛夫家的人现在还继续主张,瑟吉说过,他小时候父亲曾经给他看过那张保管证明。长十五厘米、宽二十五厘米左右的纸张,上面主要以俄文写着,如果俄罗斯方面要求,应该立即归还,同时还有以日文签的名,盖了日文的印章。”
“总之,刚刚我看了你们手中这张不可思议的照片,觉得似乎掌握了解谜的线索。如果安娜塔西亚真的逃过了屠杀,之后她逃出俄罗斯这片冰冷绝望土地的方法,就只剩下和当时那批金块同样的路径,也就是受到当时势力延伸到贝加尔湖东岸的日军庇护,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了。你不觉得吗?”
主厨在我和杰瑞米面前端出罗宋汤。杰瑞米说了声:“Thank you!”主厨则用日文回答:“不客气。”或许是衰老的上眼睑深深凹陷,让他的长相看来很像个外国人。
“严格来说,罗宋汤并不算是俄罗斯料理,应该是Ukraine的料理。”御手洗说着。
杰瑞米也回应着:“哦哦,原来如此啊。”
“Ukraine是哪里?”我问他。
“就是乌克兰。”御手洗说道。
“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
“关系很糟。”回答完我的问题后,御手洗又转向杰瑞米,“佩特洛夫将军和日军交涉保管金块,大约是哪年的事?”御手洗问着。
“据说是一九二〇年的秋天。”
“那么,就是安娜塔西亚现身日本的一年后,那时候她人已经在柏林了。”
杰瑞米点点头,继续说:“没有错,洁。但是正确的时间其实并不清楚,毕竟是隔了两代的传闻,保管证明也找不到了,日方又坚持没有这回事。正确的时间也有可能在一年之前,这个事件的谜团太多了。话说起来,为什么白军在逃亡途中不把金块埋起来呢?要藏起来的机会应该很多,为什么偏偏要乖乖地交给日军呢?在这种情势下交出去,日军当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归还吧?俘虏老老实实奉上的金块,世界上哪一个军队会在十年后双手奉还的呢?”
御手洗静静地点点头。
“我这次从玲王奈口中听说了这么有意思的事,马上飞越太平洋到这里来,途中我在飞机里做了这样的假设。不、不对,应该说我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是台面下的历史事件。首先,关于日军为什么要保护安娜塔西亚。洁,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杰瑞米问道。
“和当初日本对待满洲的道理一样吧?”御手洗立即回答。杰瑞米也用力地点点头:“你也想过这个问题?”
“嗯,我在叶卡捷琳堡的时候,担任美、苏科学家之间的调停人,深深体会到国际政治的荒唐。”御手洗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安娜塔西亚就和满洲的溥仪一样,都只是一颗棋子。北方领土问题一直是日本的重要烦恼。江户时代起,不就因为千岛桦太问题(注:千岛即千岛群岛,桦太为库页岛,千岛桦太问题指日本与俄罗斯之间对于位于北海道以北的主权论争。)和俄罗斯成为宿敌吗?北方问题其实就是资源问题。日本希望在西伯利亚或者满洲,甚至二者,成立自己的傀儡国家。日本希望俄罗斯割让部分东边领土,为此,他们需要有堂而皇之的名目。而具有罗曼诺夫家血统的安娜塔西亚,对日军来说是个相当具有利用价值的人物。”
御手洗点头,接着说:“安娜塔西亚,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
杰瑞米瞪圆了双眼,一脸惊讶地说:“喂,你知道得还真不少,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御手洗放声笑了出来,他回答:“推理出来的啊。”
杰瑞米哼笑了一声:“少来了!这种事怎么可能用推理想出来?你一定是听哪个俄罗斯人说的吧。”
“你觉得革命后的俄罗斯人会知道这种事吗?”
“我的消息可是安娜?安德森自己告诉我的,说她曾经怀了个儿子。”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问。
“安娜说,孩子的父亲是克拉契瓦。”
“现在那孩子在哪里?”
“现在行踪不明,还没有找到。”杰瑞米说着。
“具有罗曼诺夫血统的人?那这个人就有皇位继承权啰?”我惊讶地说。
“一点也没错,安娜塔西亚虽然不能继承,但是她儿子可以。在当时的局势下,这孩子可以继承阿列克谢的位子,成为俄罗斯的皇帝。”
“对了,那阿列克谢呢?御手洗说过,叶卡捷琳堡出土的遗骨里,不只没有安娜塔西亚,就连阿列克谢的遗骨也找不到。”
杰瑞米回答我:“好像没找到。可是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有被处死,阿列克谢也不可能活太长吧。在屠杀前的一九一八年左右,他已经瘦到像铁丝一样孱弱,只剩一口气了。尼古拉二世在日记里这么写着。”
“所以说,只有安娜塔西亚活着,而阿列克谢已经死了?”
杰瑞米听了点点头:“安娜塔西亚这个字,还有重生的意思。她就像一只不死鸟一样。”杰瑞米说道。
“那么克拉契瓦呢?”我再次追问,这次杰瑞米双手一摊:“那是历史的黑洞,他消失在这片迷雾当中。当时是欧洲剧变的时代,现在已经无从找起了。”
我只能点点头。
杰瑞米继续说:“总之,只要有了安娜塔西亚这张王牌,再加上武力背景,日本想在俄罗斯领土的东部成立傀儡国家,就会具有足够的正当性。由于同情她和她家人的悲剧,日本政府就具有非常正当的支配权,代替近卫军给予援助,这套说辞完全行得通,而且对世界其他国家也具有相当大的说服力。尤其是度和安娜塔西亚有血缘关系的英国、德国皇室而言。”
我这时才了解,原来如此啊。
“我认为,佩特洛夫将军之所以把罗曼诺夫的金块交给日军,很可能是为了当做建立傀儡国家的资金。”
御手洗什么话都没有说。
“至少佩特洛夫和白军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并不打算要驱逐皇帝。他们希望和英国一样,建立一个君主立宪制的民主主义国家,所以他们才会救出安娜塔西亚,加以保护。”
御手洗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当时在箱根,正好有一间饭店相当适合进行这种国家级别的秘密策划,那就是富士屋。这间饭店原本就是和日本的政府要人有直接关系。所以饭店的经营方针一向是以接待国宾为目的,优先考虑日本的国家利益,大正时代当时的经营方式也还留有这样的风格。所以日本军部还会把安娜塔西亚叫到箱根来……这是在是深具魅力的幻想,的确很难教人不相信啊!”
御手洗的语气像演戏版十分夸张,杰瑞米点着头。
“可是,结果并没有成立安娜塔西亚国家。所以佩特洛夫要求归还金块。喂,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洁?你就接受吧。”
御手洗点头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也想过同样的事。”
杰瑞米也表示认同。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进攻苏联,征服平定之后计划把这里当做德国的傀儡国家。这时他也想把安娜塔西亚当做傀儡国家的女王。”
“这很有可能。”杰瑞米马上表示同意。
“诸如此类,安娜塔西亚对于各国首脑来说,尤其是想要攻占俄罗斯的军事势力而言,具有相当高的利用价值,他们无不希望安娜塔西亚活下去,而布尔什维克分子则想杀了她。希望她活下去好加以利用的这两个国家,后来一个变更了计划、一个打了败仗,所以她就在这不明不白的状况下死去。实在是一位命运离奇的女性啊。”
御手洗说完,杰瑞米也回应:“正是如此。”
御手洗重新面向杰瑞米的方向,说:“那么,克拉维先生。”
杰瑞米很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喂,洁,你为什么不叫我杰瑞米呢?”
“杰瑞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嘛,今天晚上先住在刚刚那家饭店,明天就到……叫箱根是吗?到那里去看看,到俄罗斯军舰来过的湖边散散步。我想这次的书一定会是一本出色的杰作。毕竟是我追踪了二十年的集大成作。我一样要让抛弃我的太太刮目相看!”
“那我就不赞成了。”御手洗很干脆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还有更好的方法。”
“啊?”杰瑞米一脸狐疑地看着御手洗。
“芦之湖是个很无聊的湖,那种地方就算是走个一年,你的前妻也不会有任何感动。如果想提高书的完成度,还有更好的方法。”
“那该怎么办呢?”
“把所有谜题都解开啊!”
听完后杰瑞米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过,这可能需要花上一点时间,现在事情有点复杂。”御手洗一脸困扰地说着。
杰瑞米大声地说:“那当然花时间啊!我可是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现在还只能在玄关门前徘徊。你这个人真是有趣啊,世界上像我们这种安娜塔西亚迷有好几打,研究的历史学家人数更是有好几十倍,你要怎么解开?安娜塔西亚如何从屠杀中逃过一劫?如何到日本来?为什么要到柏林区?还有安娜?安德森到底是不是真公主,这些谜题你全部都要解开吗?”
“别忘了还有幽灵军舰的谜。”御手洗说完,杰瑞米又呵呵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激烈,所以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了、对了,还有安娜塔西亚她儿子的谜,”御手洗突然想到,又追加了一项,“也得把他找出来。”
“还有克拉契瓦。要是连这都能办到,你就是上帝了。我到时候一定得把书献给你!”杰瑞米一边笑着一边说。
“你献给安娜塔西亚就行了。你只要送我们两本签名书就可以了。”
“那简单,送一打给你们都行。”
“两本就好了。”
“不,一本就可以了,反正我看不懂。”我说。
“那你就随便送给别人吧。你说花一段时间,洁,到底要花多久?十年吗?二十年?”
御手洗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困惑表情,回答:“很遗憾,可能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杰瑞米呆了半晌,接着发出一阵爆笑,差点从高凳上跌下来。因为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勉强挤出话来对我说:“你的朋友真的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呢!”
红酒蒸鲍鱼和俄式小馅饼排在我们面前。御手洗把盘子挪往自己这边,对主厨说:“怎么样,主厨,您方便跟我们聊个一两个小时吗?”这句话是用日文说的,所以杰瑞米听不懂。
“喂,御手洗……”我以为御手洗又要开什么无聊玩笑了,担心地插插嘴。但是他的表情却很认真。
老厨师也一样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御手洗转向杰瑞米,用英文对他说:“杰瑞米,让我跟你介绍安娜塔西亚的儿子。这位是仓持寝无里,具有最正统罗曼诺夫血脉的人。”
这时候杰瑞米停下了笑,瞪大了眼睛,终于从高凳上跌了下来。

12
“嗯,这道红酒蒸鲍鱼真是好吃。”御手洗说道。
杰瑞米爬回高凳上,屏气凝神地看着主厨的脸。这到底是御手洗的新笑话,还是认真的呢?他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也看着主厨的表情。这种桥段我比杰瑞米熟悉多了,但是惊讶的程度依然不下于他。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来得这么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所以为了摸清情况,我只能一直盯着老人的表情。
我原本你以为是年老的关系,但现在发现并非如此,这位主厨并不是日本人,自习一看很容易可以看出来。可能因为他生长于日本,又会说日文,他给人的印象和外表都是个十足的日本人。可是仔细一瞧,他根本就是个白人,而以一个白人来说,他还带有一股格外高贵的气质。我也看了看御手洗的脸,他也一样盯着主厨看。接着,我拿起放在柜台上的火柴盒,上面写着点名“玛诺斯”。
我的脑袋好不容易追上了御手洗的思考。我隐约想起了玲王奈寄来的影迷信中,曾经写过这么一段话:“我父亲在横滨车站西口开了一家名叫玛诺斯的小餐厅,父亲已经六十五岁了,还精神抖擞地每天开店。”距离写这封信已经过了十年,我眼前这位男性的年龄正好比六十五岁又多了十岁。那么御手洗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才把我们带来这里的吗?进到这家店里,难道并非偶然吗?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回想起信中的种种说法,一切细节很吻合。寄信人仓持由里曾说,自己的际遇和玲王奈很像,我当时觉得奇怪,仓持由里的父亲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说跟玲王奈很像呢?原来她的父亲是俄罗斯人,这么一来,她就是白人和日本人的混血儿了,所以才说和苏格兰人与日本人的混血儿玲王奈很像。
而这家店卖的又是俄罗斯料理,安娜塔西亚祖国的料理,一切都很吻合。但为什么他会是安娜塔西亚的儿子呢?为什么御手洗会知道这件事呢?他是从什么地方推理出来的呢?
“您是御手洗先生吧?”主厨终于开了口。
“前几天您打过电话来,所以各位一走进来我就知道是您了。”他说道。
御手洗则点点头说:“是吗?”他继续说,“寝无里先生,这位是杰瑞米?克拉维先生,他是从美国来的,和住在夏洛茨维尔的父亲相当亲近。如果想知道您母亲的状态,就可以问他……”
“我并不想知道!”主厨断然地说。
“那个抛弃我的女人,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御手洗小声地将他的反应窸窸窣窣地翻译给杰瑞米听。杰瑞米听了再次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生下我之后,只说了声不想看到我的脸,就弃我不顾。之后连一句联络、一封信也没有,她不曾寄过生活费来。我家的经济状况并不轻松,所以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工作赚钱。那种人才不是母亲,对吧?”
“说得也是。”御手洗忙着翻译,所以我回应着主厨点点头。
“我只希望能平平静静过日子,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我。什么罗曼诺夫、什么俄罗斯皇帝血统,到底在讲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像各位所看到的,我只是一个餐厅里的老头子,一个住在横滨的日本人,仓持寝无里,我希望这一辈子就这样结束。听起来让你不舒服吗?除此之外,我可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没有这回事,”御手洗说,“不过,您倒是有点过度紧张了。”
“过度紧张了?”
“没有错,既然对您来说无所谓,那把您知道的事告诉我们又何妨呢?”
他听了哼笑了一声。
“这么一来将有助有历史研究的前进。历史虽然不是由真相建构起来的,但是至少可以减少一些谎言的分量。能请您帮帮忙吗?”
仓持寝无里侧过身去,说:“我哪里懂什么呢?我刚刚听了你们说话,一点都听不懂。什么俄罗斯革命、罗曼诺夫王朝,你们要比我清楚多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横滨的事情我还比较清楚,俄罗斯的事我一概不知道。很抱歉,吃完这些就请回吧。”
寝无里说完后。杰瑞米接着发言,御手洗把他的话译成了日文:“他问你,你觉得住在弗吉尼亚的安娜?安德森是不是安娜塔西亚?”
“我怎么可能知道?”仓持说话变得很不客气,我也预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
“那个安娜什么的?我哪知道她是谁啊,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既没有看过、也没有想过,我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是日本人,一个日本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松崎玲王奈好像来过这间餐厅。”御手洗说道。
“嗯,以前来过。这又怎么了?”
“你知道由里小姐寄了信给玲王奈小姐吗?就是这封。”
御手洗从口袋里取出仓持由里的信。他是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呢?御手洗从信封里抽出信来摊开,交给了他。
这一瞬间我又想起了几件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由里的祖父是玲王奈的影迷,还有他为什么说玲王奈是苏格兰公主。仔细想想,由里可以说是罗曼诺夫的公主。眼前这位老厨师如果是安娜塔西亚的儿子,他的女儿由里就有罗曼诺夫的血统。仓持平八可能是从自己孙女的遭遇去联想,才会说玲王奈是苏格兰公主的吧。
仓持寝无里读着女儿写的信时,御手洗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红酒蒸鲍鱼和俄式小馅饼,他也催促着发愣的我们赶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