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子!通子! 棒槌学堂·出品
然后,吉敷张开眼睛,通子就在他的眼前。“通子,我刚才叫你的名字了吗?”
“嗯。”通子回答。
吉敷转动脖子,看窗帘那边。天有点亮了。糟了!他想。“几点了?”吉敷叫道。
“竹史,算了吧!”通子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不要勉强了!你发高烧,身体和精神的状况都很不好,不要勉强了。”
吉敷的右腕撑着沙发,忍耐剧痛地坐起来。“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六点五十分。”
“六点五十分?那就是七点了。啧!”他咬牙想站起来,却一下子又跌坐到沙发上。可是,他再一次挣扎地要站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竹史,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通子像在喊叫一样地问吉敷。
吉敷站起来了,他回答:“因为我自己决定这么做。”
还有两个小时,牛越现在刚起床吧?吉敷摇摇晃晃地往窗户那边走去。
“打开那边的窗帘。”他对通子说。“我作了奇怪的梦,是那两个死掉的女人在空中飞的梦。只剩下这个了,只能这么想了!”
窗帘“刷”地一声打开了。向右凸出的一号楼的右栋,看起来好像与三号楼重迭在一起。远方的天际已被刚升起的太阳染红。
吉敷双手紧抓着窗户的两边,定定地看着窗外。玻璃上有雾气的时候,他就用右手去擦拭。
对现在的吉敷而言,站着也是一件苦差事。他的胃又在翻腾,让他很想呕吐。每次刚醒来时,都会这样。
不管怎么擦,刚擦拭过的玻璃窗,马上又有雾气,所以一号楼凸出的右栋和对面的三号楼,在雾气出现的时候,就看不见了。
吉敷觉得全身无力,死人在空中飞翔的事,好像也在脑子里冻结,无法进一步思考。现在的脑袋,已经不是平常的脑袋了,虽然努力到现在,还是救不了通子。这一回,是输定了。如果是平常的身体和脑袋,吉敷一定不会容许自己有这种退缩的想法。
“通子。”吉敷一叫,通子立刻跑到他身边。
“这里,我的钱都在这里了,如果你想逃,就拿着这些钱,快逃吧!”他把钱包递到通子的面前,看着通子的脸。
通子用力摇着头,她的眼里满是泪光,默默地把钱包推回去。“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竹史,你这么拚命,完全是为了我,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为了一无是处的我,你……”
吉敷的心里突然生出无名火,这股愤怒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他心急如焚,体内的怒火好像要爆炸了。这股怒火更胜于对藤仓兄弟的愤怒。“这样下去的话,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对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布到全国,到时你就变成犯人了。”
“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犯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吉敷的右手好像拉弓一样地,用力地往后拉。这个动作带来的疼痛,让他全身的神经发出哀鸣。玻璃窗上有自己模糊的脸,吉敷想也不想地出拳去打玻璃上的那张脸。
风的声音、玻璃破裂的声音和通子的叫声,同时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外,通子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玻璃窗破了,中间出现了一个破洞,吉敷的右拳从那个破洞伸出去。寒风从破洞里吹进来,也吹在吉敷的脸上。通子一边哭,一边努力地想把吉敷的手拉进来。她一定以为吉敷疯了。但是,吉敷好像结冻了一样的右手,仍然伸向半空中。他的手坚持地向外伸,手臂的肌肉,轻轻跳动着。
“竹史!”通子哀求地叫着,但是吉敷不为所动,右手仍然向外伸出。
吉敷没有疯,他只是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冲击。这是神给的启示吗?是老天爷给的启示吗?吉敷问自己。“通子,等一下,通子,等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阻止通子想拉出自己右手的动作。
“可是……竹史,没有枪呀,她们的死因不是菜刀吗?”通子很担心地说,但是吉敷没有听她说话。他全身发烫,眼睛发红,双眼的焦距更是无法合在一起。
“刀和枪一样。”吉敷好像在说梦话。
“通子,河野先生呢?”吉敷终于发现河野不在了。通子叹了口气,非常悲伤地握着吉敷的右手。
“他回去了吗?”
“嗯。你睡着的时候,他回去了。他说他在管理员室里,有事情的话,随时叫他。”
“那么,他是关上门,出去了?”吉敷叫道:“他打开门,再关上门!”吉敷兴奋地叫道。通子却哀伤地看着吉敷,她觉得发着高烧的吉敷,已经神经失常了。
“通子,回答我呀!管理员刚才打开玄关的门,然后再关上。是吗?”
“竹史,那是当然的吧?不那样的话,怎么走到走廊上呢?”
“是呀!”吉敷叫道。那声音在梦里面化为夜鸣石的声音,叽——的声音。
想起来了。之前就有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的印象,原来是门的声音。一楼管理员室旁边的门的吱嘎声。这个房子的门,果然也发出相同的声音。
是呀!吉敷用他那发着高烧的脑袋思考着。那就是夜鸣石的声音呀!他大声地笑,感觉到无上的快乐,也觉得自己之前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呢?
“接下来是盔甲的问题。”吉敷叫:“懂了,我知道了!”他边说边笑。兴奋让他暂时忘记身体上的疼痛。可是,通子却抽泣地紧紧抱着他,以为他发疯了。
吉敷忙着笑,一时口不能言。“不是的!通子,不是的!”吉敷终于叫出来:“电话,打电话到钏路署,找牛越警部,请他立刻来这里。”
通子破颜笑了。
“这个时间牛越警部已经到搜查本部了吧!如果他来听电话,就告诉他:吉敷竹史已经解开命案之谜了,现在很想见他,请他快点来这里。”
3
牛越带着四名钏路署的刑警,来到三矢公寓的加纳通子的房子时,一课的吉敷刑警正闭目躺在之前两名女子陈尸的沙发上。通子开门让牛越一行人进来后,立刻坐到吉敷的旁边。
牛越大吃一惊。因为吉敷的脸上几乎全无血色,唇色泛紫,右手裹着绷带,而且眼窝深陷,脸颊上的肉都不见了,只有左眼的下方是浮肿的,但是是深紫色的浮肿。那样的吉敷躺在曾经躺过两具尸体的沙发上,让人以为他也死了。
“他怎么了?不会死了吧?”
通子悄悄地站起来,不让人动到吉敷的身体。她小声地说:“他受伤了。”福口圭電子書下载
“好像很严重呀!”
“应该很严重吧!但是,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向牛越先生说明,所以……他的精神有点失常了,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会突然地大笑。”
“他说他解开案子的谜底了?”
“他是那么说了。但是……”
“你好像想投案了?”
“嗯。但是,我不是这个命案的凶手。”
“到署里的时候,再慢慢说这个吧!”
这时,吉敷突然张开眼睛。牛越靠近他,看着他的脸。“吉敷兄,是我。知道吗?”
“谁?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了。”吉敷说。牛越觉得胸口一痛。吉敷茫然地看着牛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啊,是牛越兄呀!”
吉敷一张开眼睛,脸上的神情就更显憔悴。凹陷的眼窝和无神而苍白的脸色,完全是死人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呀!”
“啊,对了,是我叫你来的。”棒槌学堂·出品
“你把加纳通子——小姐带回来了。但是,如果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不是凶手,那……”
“有证据。通子不是凶手。这个案子的谜底已经解开了。”吉敷右手护着腹侧,非常辛苦地仰起上半身。通子很快地过来帮忙。吉敷好不容易坐好了,他又喘了一会儿。
“案子的谜底?你是说,你知道盔甲武士的幽灵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知道了。”
“那真的是灵异照片?”
“是那样打算的。”
“可是管理员说当时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呀!还有,藤仓市子和房子怎么进入屋子之谜,也解开了吗?”
“嗯。”
管理员和别的刑警就在牛越身边。牛越问:
“是管理员漏看了吧?”
“不,他没有漏看,确实是不可能看见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她们没有从一楼的出入口进入。”
“哦?没有从一楼出入,那么是从哪里出入的?”吉敷想站起来,但是,怎么样也无法自己站起来,只好求助了。他对牛越说:“可以帮个忙吗?”
靠着牛越的肩膀,吉敷才好不容易地站起来。然后,他蹒跚地往窗户那边走了一、两步,说:“她们是从空中飞进来的。”
牛越无言以对。吉敷再一次说:“她们在空中飞,然后从窗户进来。”
牛越感受到强大的震撼,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发疯了;就算没有疯,也因为发高烧,而语无伦次。
“吉敷兄,你太累了,好好躺着休息吧!”牛越说着,并且小声地问旁边的通子,吉敷到底是受什么伤。于是通子便把吉敷骨折的事,大致做了一个说明。
“这样不行,还是得叫医生,快点把他送进医院里才行。要叫救护车吗?”牛越小声地和同事商量。
“牛越兄,我作梦了。藤仓市子从这个窗户飞进来,藤仓房子从那个窗户飞进来。她们是从窗户进来的。而她们飞翔时发出的声音,大家都以为是夜鸣石的哭声。”
“吉敷兄,你要不要坐一下?”牛越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吉敷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把他引导到沙发的方向。
“你伤得很严重,伤势已经拖延太久,不可以再耽误了。放心吧,还有时间的。”
“你不快点去捉藤仓兄弟,还有时间在这里说这些!”
“总之,这边……”
“牛越兄,你觉得我疯了吗?不正常了吗?没有,我没有疯。我说的是正经的话。”
牛越放松自己手上的力量,叹了一口气,才说:“我实在不想这样说,但是,你说藤仓市子和房子是从空中飞进这间屋子里的。这种话是正经的吗?”
吉敷双眼充血,视线失焦地盯着牛越。
“如果反过来,那些话是我说的,你会怎么想?”牛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户边:“我说:藤仓市子和房子背上长了翅膀,她们从空中飞进来,然后被人杀死在这个房子里。你觉得如何?你也会对我说:你应该去医院休息。不是吗?”
“不是的,牛越兄。藤仓市子从这个窗户进来,但是房子是从那个窗户进来的。而且,她们不是飞进来这里之后才被杀死的,而是死了之后,才飞进来的。”
牛越用力地叹着气,对吉敷说的话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从中村兄那里知道,你确实是很有能力的刑警。但是你现在说的话……”
“牛越兄,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吉敷兄。”
“什么事!牛越兄,请你听我说。”吉敷摇着不大正常的头,非常懊恼地咬着牙,说:“牛越兄,来这边。”
他把牛越叫到玻璃已经破裂的窗户那边。“请看那边。看到一号楼向东突出的东栋的顶点了吗?从上空往下看这栋公寓时,公寓就像有三只羽毛的箭尾巴。那边是东侧的顶点。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吉敷激动地摇着头,恨恨地啐了一口。说:“如果我的身体是健康的,我就一拳把你打懂……喂,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去屋顶,站在那个位置上?”
吉敷转头对着一名刑警说。吉敷的肩膀此时剧烈地上下动着,喘得非常厉害,一看就知道是使出力气在说话。
那名刑警一脸不快地看着牛越。牛越对吉敷说:“好吧。这个事情结束之后,你愿意乖地去医院吗?”
吉敷眼神呆滞地点了头。
“你去吧!”牛越指使那名刑警。
吉敷和牛越站在窗边,不久就看到那名刑警走到一号楼东栋屋顶的最边端。那位刑警双手抓着屋顶边的栏杆。
“牛越兄,请你想象一下从这个窗户连结到那一点的情形。”吉敷的右手伸向那个方向。又说:“角度稍微往下,从那里直直的延伸,一边可以到达三号楼的藤仓一郎的窗户;另外一边就是到这边的窗户。现在,请你告诉站在那里的刑警,请他移动到北侧栋的边端。”
吉敷说完,便走向屋内西侧的窗户。牛越把身体探出窗外,对着站在屋顶上冷得发抖的刑警叫,并且以手势指示,叫他移动到北侧栋的边端。“你看,这边的情形也一样。”
吉敷的身体靠着西侧的窗户说。没多久,就看见屋顶上的那位刑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并且走到北侧栋的边端。“就是那里。那里和这个窗户连接起来的延长线,正好可以到达二号栋的藤仓次郎的屋子。这样你明白吗?”
“唔——的确。不过,如果有图的话,就更清楚了……”
“对了,图!你不是有这里的建筑物地形简图的影印吗?”牛越勉勉强强地从黑色的公文包里拿出影印的地图。
“这样说明起来就容易多了。你可以叫屋顶上的人回来了。”
牛越打开西边的窗户,大动作地挥挥手。
吉敷走到桌边,从自己的胸前口袋里拿出铅笔,画了一条线。(请参考下页图)
“看,把这两条线连在一起。从这个屋子的西侧窗户,连结刚才那位刑警站立的屋顶边端,再直线延伸这条线,可以到达次郎家的窗户;从东侧的窗户连结出去的,则是到达一郎家的窗户。”
“嗯,果然可以直线链接到。可是,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从这间屋子的窗户到屋顶边端的距离,和从屋顶边端到藤仓两兄弟家的窗户的距离完全相同。不管是东侧还是西侧,两边的距离都一样。”
“唔?唔?然后呢?我还是不明白。”牛越说。
“给这几点做记号吧!这个屋子的两边窗户,分别是A和B,屋顶的两个边端是C和D,一郎和次郎家的窗口分别是E和F。AC和CE是等距离的,BD和DF也是等距离。”
“没错,没错。”
刚才去屋顶的刑警,这时回来了。
“这是相当有趣的发现。然后呢?”
“这是钟摆原理的要素。这样可以做一个大秋千。”
“什么!”牛越大声地说。
“那是错觉,被这个公寓的形状迷惑了。DF两点的距离与BD两点的距离一样长,看图就知道了。”
“但是,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一郎和次郎分别在自家所在的三号楼和二号楼,而他们妻子却死在远处的一号楼,这样一来,妻子的死当然与他们无关,而是她们自己走到一号楼,被某个人杀害了。”
“嗯,有道理。但是这次……”
“没错,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顺利,因为一号楼一楼出入口旁边的管理员室里,那天很不巧地来了几名学生,而且平日里大概十点钟就就寝的河野,那天晚上却到了午夜两点以后还醒着,所以才会有藤仓一郎和次郎没有进入一号楼,两名被害人也没有踏入一号楼的证词,让整个命案陷入迷雾。”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那样的假设,实际上是可以进行的吗?真的很难让人相信。那是人类的尸体呀!把那么沉重的东西拿来像钟摆一样的摆动……”
“所以金属的栏杆才会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那又是什么?”
“物体摩擦时发出来的吱嘎声响,叽——呀——的声音,那就是……”
“夜鸣石吗?”
“对。” 棒槌学堂·出品
牛越又叹气了,但是这回叹的气和上回的不一样。
“真是令人无法置信呀!”牛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吉敷兄,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呀!不过,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还是有很多问题。这个公寓屋顶的屋檐确实往外凸出,边端上也设有铁栏杆,是可以做到你说的那种情形。可是,那样一来,尸体一定会以相当快的速度,通过C点以下的建筑物的棱角;虽然上面的屋顶向外凸出了,只要角度稍有偏差,尸体就会撞上水泥建筑的棱角吧?就算没有撞上,被绳索绑住的尸体,在那样的速度晃荡下,也会产生骨折或受伤的情况吧?可是,被发现在这里的两具尸体,却相当完整,连擦伤也没有。”
吉敷边喘边说:“从现在在青森署的令子的尸体看来,令子的体格相当好,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双手抱住从窗口荡进来的尸体,迅速切断绳索后,把尸体抱进屋内。而且,尸体荡到窗口的时候,速度已经慢下来了,她一定可以接住。但是,万一没有一次就接住,那就不得了,因为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所以这是必须练习的事。八月五日发生的命案,大概就是他们练习时造成的吧!”
“八月五日?啊,是有大浓雾的那个晚上吗?”
“是的。进行杀人的实验前,应该已以电话确认屋顶上没有人了。但是,结果还是有失算之处。他们没有想到:屋顶上虽然没有人,但是浓雾之中地面上却还有不少人。他们大概是把砖块之类的东西绑在绳索上,来进行实验,结果砖块击中了从下面经过的倒霉的高中生。”
“是小池君……”
“后来他们就慌张地停止实验了。”
“他们在冬天杀人,为什么夏天的时候就进行实验?”
“我认为他们本来打算利用夏天大雾的日子,进行这项行动。夏天的时候,钏路经常有浓雾,利用浓雾进行杀人的行动的话,起码不必担心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还有,利用雾的话,也和时段没有关系,只要有雾足够浓就行了,就算地面上有很多人,也不会有人看见在空中摆荡的摆子。钟摆理论进行的是机械性的作业,只要经过练习,计算无误,不用眼睛确认,也可以进行得很好。
“还有,为了让二号楼和三号楼的其他住户,分别看到藤仓兄弟,所以进行杀人的时间最好是一般人还在活动的时段,不能太晚,否则就显得不够自然了。”
“有道理。”
“八月五日晚上那天,令子大概也来这里了。可是那天的行动失败了,他们只好放弃在夏天进行杀人行动的计划。为什么挑八月五日呢?通子,那天是你的生日,你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吧?”
“嗯。他们说要庆祝我的生日,要请我去高级的餐厅吃饭,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就去了他们约定的地点。可是,后来他们却打电话来,说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那时他们正在进行实验。你给他们屋子的钥匙了吗?”
“没有。”
“那么,那时他们就已经有你屋子的复制钥匙了。”
“吉敷兄,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个呢?那个灵异照片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也是藤仓兄弟的……”
“不,灵异照片应该不在他们的计划里。那是偶发的情况。”
“是的。”吉敷回答时,额头上已经冒汗,他的体力好像已经到达极限。可是在场的一班人,却因为吉敷说的话太令人震惊,而忽略了吉敷的身体状况。
“不过,次郎在帮尸体穿上盔甲时,大概是反穿的,所以盔甲的面部里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眼、鼻、口,只看到房子的黑色头发。”
牛越认同地“嗯”了一声。
“以上就是发生在三矢公寓的命案的全部情形,所以,通子和这个命案完全无关,只不过是屋子被人利用了而已。赶快去追捕藤仓兄弟吧!牛越兄,通子的事……就……拜托你了。”吉敷一说完,就慢慢地失去意识,昏倒在沙发上了。他的力气真的已经用尽了。通子立刻跑过去,满脸忧虑地来回看着吉敷和牛越,请求牛越帮助。
“快叫救护车!”牛越回头对站在背后的刑警说,其中一个人立刻跑到电话那边。
牛越看手上的表,时针正好在九点的位置上。然后,他走到吉敷身旁,蹲下来,伸手进入吉敷身上到处是污损的衣服口袋。暂时寄放在吉敷那里的信封,果然还在口袋里。他站起来,从信封里抽出通缉令的申请书。
“到底还是完成了!全凭一人之力,真是了不起!”牛越低声说着,将申请书撕成两半。
4
吉敷在钏路外科医院里睡了一天一夜。他的肋骨有三根骨折、两根有裂痕,医生很讶异他竟然能撑那么久才来医院。
因为那一天一夜里不能见客,所以牛越能去探望他,和向他说明事后追捕经过的时候,已是七日的午后。吉敷正在吃医院里供应的食物。他已经开始恢复食欲了。
“我们立刻布下封锁线。”牛越把椅子拿到病床旁,一边坐下来,一边说:“后来在室兰附近的国道上逮捕到他们。他们果然还开着那辆白色的SEDAN。”
“他们很快就俯首认罪了吗?”吉敷在病床上发问。牛越觉得他的脸色、眼神都已恢复正常。
“没有那么容易。”牛越说:“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因此他们没有那么老实就承认犯案。所以我们就去找证据。首先,我们在一号楼屋顶的金属栏杆上,发现绳索摩擦时,油漆脱落的痕迹。还有盔甲。在搜索住在若松町的令子的家时,在地板下找到可能是犯案时使用的盔甲,盔甲内有微量的血液反应,还找到了毛发。经过检验,发现那是藤仓市子的东西。”
“果然。”
“此外,盔甲上有水泥块的碎片,那应该是在空中摆荡时,碰触到公寓墙壁时擦沾到的;盔甲上也有碰触到墙壁时造成的凹陷。这些都是让他们不得不认罪的证据,最后他们只好老实地招供了。”
“这样吗?”
“根据他们自己供述的内容,他们在杀人前的几个小时,就去了一号楼,在那里准备绳索。不过,你之前画的图……”牛越说着,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三矢公寓的地形简图。说:“他们准备绳索的方式,好像不只从B到D和从C到E这两个地方。”
“哦?”吉敷坐直身体要看图,牛越把图递过去,让吉敷更容易看。
“他们布置绳索的方式是这样的:一边的绳索从B经过D的栏杆,再延伸到F,另一边的绳索则是从E拉到C的栏杆,再绕回到E。所以两边都用了相当长的绳索。”
“BDF和ECE吗?……啊!这是担心万一令子一时没有抱住尸体,而做的准备工作。”
“没错。杀人的机会只有一次,他们大概有考虑到风的因素,所以做了预防措施。在风力的影响下,如果尸体在C地点和D地点碰触到墙壁,可能就无法顺利到达五〇三室了。那样一来,尸体就会垂吊在C点和D点的下方,造成进退维谷的局面,那就糟糕了。”
“是的,关于这一点,我在这张床上休息时,也想到了。如果只有CE的绳索和BD的绳索,万一行动失败了,就会有那样的麻烦。因为当时只有令子一人在一号楼,以一个女人的体力而言,很难要她在C点或D点把尸体拉到屋顶上。”
“正是如此。就算她能独力把尸体拉上屋顶了,却还得再独力把尸体搬到五〇三室。虽然从屋顶到五〇三室只有一层楼,但是把穿着盔甲的沉重尸体,从地面拉到五层的屋顶,再抱下楼,实在不是一个女人的腕力所能够负荷的,所以布置绳索时,才会变成ECE和BDF的方式了。绳索拉成那样,万一令子失手,尸体垂吊在C点或D点的下方了,因为绳索的另一端分别在藤仓两兄弟的手中,此时就可以用到这两个男人的力气,无须令子独力把穿着盔甲的尸体拉到屋顶上。也就是说:一郎从E点抛出市子后,万一令子在A点失手,没有抱住市子的尸体,让市子的尸体垂在C点下方,那么令子只要赶快跑到屋顶上的C点,在E点的一郎此时便用力拉手上的绳索,就可以把尸体往上拉,屋顶上的令子只要把尸体抱回五〇三室就行了。”
“对。他们是智慧犯。”吉敷说。棒槌学堂·出品
终章 在机场
通子本来一直看着吉敷的脸,此时也把视线移开,很突兀地说:“这次的事,像突然来的一阵风,一下子又不见了。”
他们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喝咖啡,登机的时间快到了,三个人便都站起来,无言地走向登机门。快到登机门了。
还有二十公尺、十公尺,通子突然用力地拉住吉敷的右手。
“我……”她一开口,吉敷也停下脚步。
“你不要我了吧?讨厌我了吧?”通子说着,眼眶浮现泪光。
“没有这回事。”吉敷回答。他转头看牛越,发现牛越已经走远,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吉敷默默地低头看着通子。 棒槌学堂·出品
“我,”通子眼睛看着地面,说,“我想回去!”
她说着,扑入吉敷的怀中,抱着吉敷的胸膛。
吉敷双手环抱着她的背,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牛越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般地左看右看。过了一会儿,通子离开吉敷的怀中,两人又默默地走了几步,更靠近登机门了。
“你果然不原谅我。”通子说,她好像绝望了。
吉敷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里的话。想过之后,他还是决定说。他们站在登机门的数步前,其他的登机者只好绕过他们的左右,才能进入登机门。
“不是你说那样的。我是不希望我努力的目的,只是为了听到你说那样的话。不要把我的努力,想成只是为了要你回到我身边;不要把我想成那样的男人。我的努力,是为了你的幸福,希望你将来即使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要再婚了,在面对他的家人时,内心里不会有任何愧咎的包袱。”
—全文完—
《北方夕鹤2/3杀人》——诡计的二维拓展,爱情的一心不渝
欧阳杼/文
诡计的二维拓展
如果说欧美古典推理的诡计是小打小闹,那岛田的诡计则是大打大闹。从理论上说,诡计经过黄金时代的大规模消耗,能供发挥的余地已经很小了。诚然,从理论上来说诡计是无限的,但前人的珠玉毕竟还是像拦路石一样,逼得推理小说家只能绞尽脑汁地去开辟新天地。而且因为时代的不同,以前惯用的诡计手法拿到今天来看未必能够赢得大多数读者的赞叹。环境不同,读者不同,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走前人的路子,创新才是王道。这本《北方夕鹤2/3杀人》,即是在诡计层面上创新的例子。
虽然诡计并不是推理小说的本质,但绝大多数推理作家仍然把极致的诡计作为自己写作的唯一诉求。对这本书的诡计,我谨慎地使用了“拓展”这个字眼,而没有用“超越”或者“颠覆”。岛田并没有为推理小说增添新的类型,也没有开辟与前人完全不同的道路。不过岛田的价值在于,他朝着前人的方向走得更远,把小型化的诡计变为了大型化的诡计,从而实现了诡计层面上的二维拓展。
这里我用的字眼是二维,是因为岛田的诡计同黄金时代作家的诡计并无本质区别。当然不同之处在于岛田的诡计更华丽,更大规模。拿这本《北方夕鹤2/3杀人》来说,谜面相当宏大:哭泣的夜鸣石、倒行的盔甲武士、无足迹的雪地……岛田一开始就把人的胃口吊足,宏大的谜团可以有简洁的解答,也可以有同样宏大的解答。但是本书的诡计,既宏大又简洁,足以满足读者之前对宏大谜团的期望。
如果把诡计比做炸弹,岛田显然用同样的材料造出了更大当量的炸弹,这也是他华丽风格的独特体现。既然炸弹的当量提高了,那炸弹的波及范围也就变得更广,最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谜面,也变得更加不可思议,从表面上看来更加宏大。一旦解答把这些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奇异表象全部串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人不被这种巧妙的构思而折服。如果把诡计的宏观程度用X轴来表征,诡计的微观程度用Y轴来表征,小说的plot用Z轴来表征,那黄金时代大部分古典解谜小说都在原点附近,社会派推理小说是Z坐标较大,而XY坐标较小的作品。诸如《制造暴力》这样的行业小说则是YZ坐标较大,X坐标较小的作品。而岛田的推理小说,则是X轴和Y轴相当大,Z坐标较小的作品。当然,本书的Z坐标也很大,吉敷系列在plot上本身就有较好的构思(我这里说的plot,是小说的plot,而不仅仅是推理小说的plot)。
当然,偏离原点越远,作品的就越华丽,但本身要解决的问题就越多。推理小说从来就喜欢巧合,换句话说,推理小说是熵很大的作品。而离原点越远,熵值越大,作品就越不稳定。这种不稳定,就会造成很多硬伤,甚至是根本的硬伤。实话说,本书的核心诡计是不可行的,宏大而又简洁的解答有个缺陷,不好操作,就是说恐怕连作家自己都没有办法亲自验证。诡计的构思,来源于普通常见的物理现象,但把理想状态下的物理现象放大到实际问题中去,不见得就可行。从理论到实践,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当然,如果有人就是喜欢看这种需要无限理想的条件才能实现的诡计,那也无可厚非。同样地,如果有人因为诡计的硬伤而耿耿于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爱情的一心不渝
如果本书只有诡计,那打个四星也就顶天了。本书真正让我感动的,还是吉敷竹史这个鲜活的形象。与我们一贯认为的名侦探形象大相径庭,此次的吉敷竹史,是有血有肉的人。
其实这本书可以和《嫌疑人X的献身》对比来看,嫌疑人是为了爱情制造诡计,而这本书是为了爱情破解诡计。离婚几年的前妻通子以陌生来电的形式再次出现在吉敷的视野中,那欲言又止的声音让吉敷心生疑窦,决定追查下去。之后,吉敷发现通子是杀人案件的重大嫌疑人。吉敷不相信通子会是杀人凶手,所以他展开了自己的调查……
对吉敷来说,恐怕最痛心的是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他不相信通子是凶手,但所有证据又都对通子不利。费尽心思地请到年假,却又找不到通子的踪迹。在警察同行面前,还不能表明自己和通子的关系。吉敷是痛苦的,他觉得自己对通子有亏欠,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案件的真相,还通子一个清白。
吉敷是爱着通子的,就算是离婚几年后,他还是忘不了通子。他觉得以前结婚时,对通子照顾不周,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我想这是他在满身伤痛的情况下,还能坚强地找寻通子的最大动力。但他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小说的结局,吉敷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不要把我的努力,想成只是为了要你回到我身边;不要把我想成那样的男人……”他做这一切,是希望成全通子的幸福。
到底什么是爱情?
无论是石神,还是吉敷,他们的出发点都不是索取,而是成全。诚然,为心爱的人做事,会有较大几率得到对方的青睐。但如果是这样的出发点,那吉敷就用不着在自己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还拼死寻找通子。他既然迈出了这样的步伐,就说明他是以通子为立足点,或者说,他是在尽男人的责任。可能有的人会说,施舍不是爱情,愧疚也不是爱情,但是吉敷实实在在的行动,真的感动了我。就算感觉是虚无缥缈的,至少我们可以被吉敷的真心实意打动,好傻的吉敷,好可爱的吉敷!
如果仅仅是出于内疚,吉敷犯不着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通子,也就是说,他一直爱着通子。可是在小说的结局,他仍然把自己的爱意藏在心底,因为他不知道通子是否还爱着她,他不想给通子带来感情上的困扰。所以虽然他心里很想留住通子,但也只能硬撑着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他不明白通子的心意,通子也仍然爱着吉敷,通子在等着吉敷说出他的心里话。最后吉敷忍不住了,说他会等着通子回来。这时通子才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吉敷用爱情的意志战胜了自己的血肉之躯,破解了诡计,赢回了爱情。不得不说,岛田的笔法有些啰嗦,不过看到后面,才发现这种啰嗦是完全必要的,吉敷所受的痛苦,须得巨细无遗地描写,才能真正触动读者的灵魂,让读者深刻感受到,吉敷竹史是位响当当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