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命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到了手机。
Joey属于带演员方面经验老道,所以今天一早就跟陈逆经纪人交接,领这小孩儿进组,在一部青春电影里客串一把。
趁着陈逆在车中补换妆容的空档,坐在保姆车副驾的Joey结束了一通电话,又立刻拨出去一通电话。
《鹤归》虽然是陆侨白主执导,可他的副导也是现如今国内蜚声的导演,本来亲自找上周襄就够稀奇了,刚刚竟然又打来,为没有先行沟通就单方面定下周襄出演,给他们带来的困扰,深感歉意。
然后只要签一份剧本保密协议,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Joey终于体悟,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遇到,这句话的真谛。
不过一个晚上就让形势急转,他深知自家公司的动作不会这么迅速,一定是昨晚周襄干了什么。
于是Joey连忙给她打了过去,接通后也不管那边人连个声都没出,他很是惊奇的说,“You’re amazing!”
周襄把被子扯到脖子下,拧着眉听电话那边的Joey劈里啪啦语速飞快的,讲着一串串英文,好像回到了中学时期的听力考试。
她明显还没从睡梦中清醒,闷声闷气道,“说中文。”
Joey咦了一声,“你竟然还没起床。”
老人作息的周襄,就算熬夜也会雷打不动的每天九点前自然醒,由此可见,她一定是早晨才睡着的。
Joey懒得翻译一遍他的话,只说着,“28号试戏,剧本选段我等会儿发到你邮箱,记得去看。”
Joey当然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借刚才那通电话的好机会,他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关于周襄要试戏的那部剧的事。
接着对方给了他一个确切的时间,以及在Joey连提都没提的情况下,就诚意十足的说稍后将剧本选段发送过去。
Joey挂了电话,又忘记问她究竟是靠上了哪棵大树,已经不是好乘凉了,简直是在大树上给她安了个窝。
等化妆师从陈逆眼前,挪到他身侧拿发胶时,他看见Joey低着头浏览手机屏幕。
“Joey哥,周襄姐是不是搬家了?”
Joey正在核对他手里的通告时间,没走心的应了一声,“嗯。”
然后又抬起头来,从后视镜里看着陈逆,问着,“怎么了,找她有事啊?”
陈逆想了想,笑着摇头。
因为许欢哲前辈让他问一问,也没说其他的事。
陈逆小朋友还没彻底摸到圈里的水深浅,尚以为周襄和许欢哲的关系,真如通稿里写的那样,只被许欢哲老东家拆散的好朋友。
一个小时前。
一手握着杯咖啡,一手捏着KFC外卖纸袋的E仔,在聚星天地公司里迷路了。
E仔虽然是吴鸿生的助理,但他不是聚星天地的员工,也区别于Daisy艺人助理的职务,而是春秋影视公司股东吴先生的行政助理。
所以他在这一个楼层理晃来晃去找不着北,是有理由的。
安全通道锁着,没有员工卡也不能乘内部电梯。
本来E仔以为他们春秋的办公室内设计就够玄幻了,结果山外有山,人家聚星活生生把办公区域变成了博物馆也是厉害,不愧是国内第一,国际享誉。
就是不够贴心,应该给进来的人,人手一份地图。
等E仔回到十层的休息室,Daisy迫不及待的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一边拿出薯条,一边说着,“你是跑去火星买的吗?”
E仔脱下外套,拉出椅子来坐下,“你们这的电梯太难找了,而且你们公司员工一点也不友善,想蹭个内部电梯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Daisy把薯条往嘴里一根接一根的塞着,“是是是,就你们春秋全宇宙最亲切行了吧。”
休息室的对面就是会议室,隔着两面玻璃墙,可以看见里头正在谈话的人。
在一面落地窗前,背光而坐的吴鸿生神情专注的倾听,即使一句话没说,也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气场。
他对面正在讲话的,是远东影业的高天宴,此人在执导电影上有着独树一帜的风格,可以称其是鬼才。前两年他自编自导的《战国》成了年度黑马,票房后劲汹汹,在各大颁奖礼上斩获颇丰,也因此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
当然,这种新成立的小公司和国内叫得出名的影视公司,还是有差距的,大公司几乎垄断行业资源,这是无可避免的。
高天宴无论多有才华,也难逃被挤压的命运。
可是现在他手里有一部非常好的片子,这创意不仅国内没有,连海外都未曾见过有人尝试。
但在筹拍上出了很多问题,最关键倒不是资金,而是远东影业刚起步,名头不行。高天宴看中的演员偏偏又都是一线,不用挨个去问,都知道这些演员出演的几率不大。
高天宴的恩师,是曾经和吴鸿生合作过《太极阵》的导演,他指的路是让高天宴找吴鸿生,与春秋影视合作,让春秋拿大,远东做小。
高天宴当时有些疑问,如果要和春秋合作,找陆侨白不是更合适?
恩师解惑说,陆侨白这个人商味太重,没有艺术鉴赏力,肯定给他吃闭门羹。而吴鸿生喜欢投资,尤其他觉得感兴趣的事,风险越大他投资越多。
但吴鸿生也不是盲投,他目光独到,很容易将人剖析干净,所以跟他说话一定要讲到关键,和找到他感兴趣的点,将其放大,才会吸引到他。
如他恩师所言,现在和吴鸿生面对面交谈,高天宴有种被搜肠刮肚的感觉。
E仔收回向会议室张望的脑袋,啃着汉堡问,“我这咖啡还送不送了?”
吴鸿生今天早上还没走出聚星,被这位远东影业的高先生堵了个正好。E仔接到吴鸿生的电话,要他买杯咖啡来聚星天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是要他借着送咖啡的时间,来催促吴鸿生离开,装出一副经纪人的样子。一来,显得他的时间紧,二来,让人感觉吴鸿生也没有那么大权力。
然而,吴鸿生早已经是站在利益分配线上的强者,自然主导话语权,和聚星也不再是隶属关系,而是合作共赢,经纪人这种管束行为的人,肯定是不需要了。
Daisy咬着番茄酱的袋子,给了个好建议,“你看吴老板表情就知道不用送啦。”
临近两人会议的结束,Daisy推了下E仔,他回头就看见吴鸿生已经站起身,和高天宴握了握手,送人出了会议室。
E仔拿起桌上摸着纸杯都不烫的咖啡,往会议室去。当然不是给对速溶咖啡碰都不碰的吴鸿生喝,是他自己汉堡啃噎着了。
吴鸿生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转过半个身子,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高天宴的确才华横溢,但他也缺少一根商圈混的筋。他想让春秋把他的远东带起来的念头打得太明显,可恰恰说明他是个不会刻意隐藏企图的人,所以吴鸿生答应了与他的合作。
一方面他觉得未来时机到了,可以收购远东,这样算是培养人才。其二,他也想看看高天宴能拍出什么惊世巨作。
E仔咕咚咕咚的喝着咖啡,如牛饮水,引得吴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
“帮我看看这周天晚上有什么安排。”
E仔放下杯子,全身摸了个遍,才想起他的记事本没带在身上,边说着“我去找本子。”边走出会议室。
与此同时,吴鸿生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角蛙的腮下的气囊一股一股,两只黑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床上的人。
周襄刚把手机扔在枕头上,缩进被窝里,没过几分钟,它又开始震动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抓过手机,接了就说,“求你了,让我再睡十分钟。”
听那头的人鼻音很重,吴鸿生愣了一下,随后感觉她好像真的睡着了,连电话都没有挂断。
吴鸿生将手机拿至面前,缓慢的眨了下眼。
E仔咬着两根薯条进来,在他递上记事本前,吴鸿生先把手机按了免提,然后放在桌上。
看着这本子,让吴鸿生完全搞不清,抬头问他,“这是拉丁文?”
“对啊,我妈最近爱上拉丁文化,我就随便跟她学学。”
吴鸿生无奈的笑着摇头,把笔记本往他面前一丢,“那你告诉我上面写着什么。”
E仔复述着他记事本上的内容,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到周襄掌心里快要滑落到地上的手机。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手机,昏昏沉沉的看见通话人名字是个‘吴’时,腾的翻了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用力的闭紧眼睛再睁开,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将手机贴近耳边,“……喂?”
吴鸿生抬手打断E仔的话,拿起桌上的手机。
周襄听见了他的声音,“好像还不到十分钟。”
她懊恼的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的说着,“刚刚我经纪人打过电话来,我以为还是他。”
此刻,会议室的落地窗外少有的阳光正好,E仔看着吴鸿生脸上比平时都要柔和的笑意,猜不出电话那边是何方神圣。
E仔老妈是个文学研究者,她说过的,在寒冬里都能让你如沐春风的人,一定是生命里的偶然和不能错失。
14
时间如同被按下快进,又在这个礼拜天回到正常的速度流逝着。
周襄补了个午觉醒来,两手交握向上伸着懒腰走到客厅,瞄了一眼日历,12月24日,印刷字体写着平安夜。
她把烘干机上的衣服收下来,挂在胳膊上。阳台的玻璃窗上蒙着雾气,外头是斜晖的光芒,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走过了下午四点。
好像时间还挺充裕,还可以泡个澡。
她这么想着就付之于行动,撕开一片面膜贴在脸上,脑袋放空的躺在浴缸里。
Dr.林最近到了南非有‘上帝之餐桌’的开普敦旅行,他慕着Dr.cape的名而去的。
因为这个cape医生不是一个人,开普半岛由于地理环境关系,经常有清醒的强风将空气中的污染物吹走,所以当地人称这风是‘开普医生’。
他忙于欣赏美景和品尝生鲜美味,不务正业的忘记了按时找他的病人聊聊天。
今天正好撞上海面有飓风,向导说暂时不要外出,活动都先取消。他才有空躲在旅馆客厅,烤着壁炉里的温暖,给周襄弹个视频窗口。
视频通话被接受了,那边的人影一闪而过。
他疑惑的戴上耳机,对空无一人的画面,打个了招呼,“嗨,你在哪?”
周襄这会儿刚敞开衣柜的门,垂在腰上的发尾还挂着水珠,漫不经心的回答,“找衣服。”
Dr.林把耳机的音量滑到最大,顺便问着,“你要出门?”
她拨开一件件悬挂着的衣服,有些犯愁的轻拧着眉,“嗯。”
Dr.林紧接着问,“去约会?”
周襄的手,停在一件鹅黄的呢大衣上。
思绪飘到吴鸿生说,为了表达他的歉意,想请她吃顿饭,的那天早晨。
因为周襄没有拒绝,算是默许,然而总有话找不到合适的措词,也堵着没说。
他有什么好感到抱歉的,若是较真起来该道歉的应该是她。
但是周襄不是傻子,情商也不至于低到谷底。
他不是为了道歉才请她吃饭,而是为了请她吃饭,才以道歉为由。
在过去的这整整三天里,她情绪是很复杂的,开始后悔当时没有拒绝。也许是觉得她没有办法卸下防备和人相处,不伪装游刃有余的模样,她会感到无所适从的慌张。
总之,抑郁症患者的思维,连病人自己都搞不懂,不然要医生干什么。
她回过神说,“不是。”
“哦?”
尾音上翘,通常表示不相信。
所以,周襄把从衣架上扯下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到笔记本前辩解说,“女人就算跟同性朋友逛街也会费心打扮的。”
突然放大的音量,让Dr.林猝不及防的被震到,等他揉了揉耳朵,再塞上耳机时,画面里又不见人。
他问着,“那你等会儿是要跟同性朋友出门?”
周襄从衣柜里抽出围巾的动作顿了顿,心虚的没有说话。
然而这几秒钟内的无人回应,他也猜到了答案。
他想了想,说着,“虽然你是个过分谨慎的人,但有的时候这不是坏事。顺便提醒一下,注意安全,最好和你经纪人保持联系。”
这话说的,周襄听着笑了,“我又不是去和犯罪分子接头。”
“对你来说有差吗?”
Dr.林话音一落,她笑不出来了。
他说的没错,对周襄而言,谈一段感情就像进行卧底工作。
卧底要想当得好,要连自己都骗过去,可最终避免不了摊牌,不仅伤害了对方,可能因为太投入,也伤害了自己。
这么一想,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压抑起来。
寒冬的夜晚总是不等黄昏散去,就着急的赶来。
七点多的时候下了一场雪,现在又停了。
她出了电梯,就看见公寓外灯光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灯是亮着的,光束打在盛着积雪的喷泉中小天使身上。
背对着她站在公寓楼台阶上的人,习惯性的将两手放在裤袋里。
他微仰着头,观察夜空,没有发现正在靠近的她。
周襄在玻璃门前慢下了脚步,如果说,之前害怕的心情,像一个人走进熙攘的地铁口,擦肩的人们各自奔往不同的方向,只有她是茫然无措的。
那么此刻,吴鸿生感觉到她的出现,而转过身来,等待她走近的样子,让周襄有一个非常疯狂的念头,在安静的蔓延。
他站的地方,也许是她奔赴的方向。
因为知道不能实现,所以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
衬衫打底,黑色围巾,外面套着鹅黄呢大衣的周襄,看到他不太正式的着装,庆幸自己选对了衣服。
不过他气质真的好到穿什么都笔挺。
“等很久了吗?”
他微笑,“刚到。”
上车后,吴鸿生在她脱下围巾时,拎起她腿上的包放在后座,然后朝她伸出手,周襄有点离神的递上围巾,他又侧身将围巾挂在她的包上。
扣上安全带周襄才回神,竟然想的是,人高手长就是好,她从来往后座放东西都靠抛。
一路上街灯在玻璃窗外燃着,他们说着话时,路过旁边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一闪一闪的灯。
红白绿的色彩点缀,圣诞气氛浓重,泊油路上的雪被碾压过无数遍。电台里放的曲子传来,音量很小,仔细听听应该是Jingle Bells。
吴鸿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他和春秋的关系,而是简单的说着他当年和陆侨白合作一部电影,到后来入股春秋的经过。
周襄对影视行业不上心,对风投之类的更没有研究,但吴鸿生说话的声线,近似她最喜欢闻的薄荷草味道,听着就上瘾。
避开了堵车的路,上了高架桥,除了车灯前,周围一片漆黑。
她问,“你要把我卖到哪去?”
吴鸿生笑,“就快到了。”
周襄发现他不会调戏别人,挺无趣的,正正好,她也不喜欢和油滑的人相处。
蓝白色调地中海风格的小餐馆,藏匿在繁华都市街角中,有闹中取静的感觉。门口一棵圣诞树上缠着一圈圈的彩灯,挂着许多小饰品,在夜里变成光斑。
吴鸿生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从冰冷的空气里钻进来,像被刮了一层寒毛。
不用放眼望,这里不大。半开放式的厨房,眼前只有三张桌子,没有客人,椅子都是倒扣在桌上的。
吴鸿生好像经常来这里,他和穿着厨师服的外籍男子,打了声招呼。
然后那个戴着厨师帽的男人,对周襄笑说,“晚上好。”
她差点笑了出声,比吴鸿生标准的中文。
他们上了二楼,周襄一愣。
透明的玻璃在白砖柱中,头上一片玻璃顶,将夜景一览无余。沿着墙角放着一盏盏的地灯,像身处一个花房温室,只要省略掉这雾蒙蒙的夜空。
白色的桌椅,浅粉的桌布上摆着洁白的餐具,和几片散落的花瓣,旁边还有一张双人沙发。
周襄想知道这里用的是什么香薰,竟然在空气中有一种咸咸的,潮湿的,大海的味道。
如果这是爱琴海的气味,那就到了圣托里尼岛。
吴鸿生自然的接过她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再走到她身旁,帮她拉开了椅子。
看着他脱去外衣下,是一件纯色的羊绒衫,他随意的将袖子挽起来,坐在了周襄对面。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衬得他柔和的线条看起来更有魅惑力。
她问着,“我们是今晚唯一的客人?”
吴鸿生答非所问,“这里的chef是希腊人,菜做的很地道。”
一般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女人会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可是当周襄看到美食上桌后,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五环外。
看着就清新的沙拉用料简单,海盐的咸和柠檬的酸,加上蔬菜混合黑胡椒,还有一块块奶酪。
她一叉子下去,就没收住手。
等到经典的酒蒸贻贝,和迷迭香羊排端上来时,她的食欲已经被勾起了,胃口大开。
吴鸿生虽然没有怎么动刀叉,但却显得很有兴趣的说着,“希腊菜虽然简单,但符合中国人的口味,在法国和意大利菜中,都有一些希腊菜的影子。”
周襄时不时抬头,听他对这些菜品的介绍,感觉自己像在录一档美食节目,眼睛和味蕾都得到了满足。
“希腊人很喜欢迷迭香的,他们会在羊腿中放很多的迷迭香和牛至,这样……”
吴鸿生抬眼看她,话一顿。
周襄切羊排的动作也停下,神情疑惑。
直到他唇角弧度明显,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伸手,指尖擦过她的嘴边。
他笑,“是藏红花。”
她失了神。
周襄慌忙的埋头切羊排,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其实藏红花还可以用来当染料。”
能不能别再提这该死的藏红花了。
吴鸿生开了一瓶酒,托着瓶口,缓缓倒入她手边的高脚杯中。神奇的是,他从桶里夹出冰块扔进了进去,原本透明无色的酒,就逐渐变成浓厚的白。
在她拿起杯子的同时,他说着,“这个是茴香酒,很特别的味道,有点烈你慢慢喝,会感觉它是甜的。”
酒入口,她被辣到眨了眨眼,灼热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她咬着牙嘶了一声。
“抱歉,是我忘记,它不一定适合所有人。”他笑着把周襄手里的酒杯拿走,换成了一杯果汁。
有时候会醉,不一定因为酒精。
也有可能是某个人偷了夜晚的星辰,全部藏在眼睛里。
然后他笑着看你。
15
一顿饭结束在夜色阑珊中。
她的手机放在了包里,而她的包在吴鸿生车上,只能根据远方城市的灯火逐渐都歇息了,来推断应该是很晚了。
但却不到要分别的时间。
吴鸿生按灭了好几盏地灯,因为他们准备在这里看一场电影。
提出这建议的当然不是她,不过她也没反对就是了。
开始周襄还纳闷,怎么把沙发面对一堵墙摆着。直到他拿起书架上的遥控器,让墙上悬挂的投影布缓缓下落。
吴鸿生站在木质的书架旁,目光停在手里的两张DVD上。他腕上戴着的手表,是皮质的表带,深海色的内盘,虽然简洁低调,她看得出来那是百达翡丽的表。
周襄走到他身边,视线却没在他身上逗留,而是去抽出一张碟片来,不自觉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吴鸿生看向她手里的DVD,包装壳上的印画风格和像素看上去有些年份,喜剧风的色彩文字写着《冒牌警花》,他扬了扬眉。
“看过?”
周襄点了点头,遗憾的说着,“在它刚刚下线的时候,可惜没有贡献票房。”
吴鸿生摸了下眉毛,说着大实话,“我记得这部戏拍的很匆忙,制作水平也很勉强,而且故事真是好俗套,所以并不是个好的作品。”
周襄抬眼看他和包装壳上,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一样的轮廓,只是成熟的气质截然不同了。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拍的是烂片。
吴鸿生偏着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碟片,神情柔和的说着,“但我很感谢这部电影,留住了我最好的时间。”
他的话音一落,周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吴鸿生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估计是酒壮怂人胆,即使只有一口。
她说,“我的眼睛也帮你留住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盈盈笑意闪烁着。
吴鸿生接过她手里的DVD,问着,“所以要看这个吗?”
周襄条件反射似的摇着头,她都看过数不清多少遍了。
况且,不知道吴鸿生会不会这样,反正周襄连自己前年拍的剧都不敢回头看,看一分钟觉得尴尬,看三分钟鸡皮疙瘩都会起来。
在书架中搜寻着,她突然眼前一亮,抽出一张崭新的DVD。
她举着转向吴鸿生,说着,“这个吧。”
吴鸿生眼睛睁得圆了些,指着那张《僵尸世界大战》的DVD,“你确定?”
周襄抿着嘴,忙不迭的点头。
四周的地灯全灭了,只剩投影布上画面闪动。
电影主演是布拉德·皮特,故事内容是阻止僵尸肆虐拯救人类。
画面刺激,血浆满天飞。
吴鸿生虽然平时热衷于一些极限运动,也不排斥接演惊悚题材的戏,但他对这类影片确实兴致不高。
转头向周襄,她搂着抱枕看得很认真。
于是他干脆肘靠着一旁,手托着下巴,就只看着周襄的侧脸,在光影变换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