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人心
净曦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他刚一下车,不意外的看到流火正倚在门口。边上打扫的小厮一个劲的冲他努嘴挤眼,净曦回报一个安慰的笑意。拢着袖子踱上阶,跺了跺靴上粘的雪屑道:“一大早便在这里等我,怪不落忍的呵呵。”
流火睨着他嘻笑的样子,也不知他这德性跟哪个学的。他系着厚厚的黑狐大氅,颈围的狐毛衬得他的有莹润透着柔光,眼尾狭长略略的飞扬,此时微微的眯着,透过浓睫带出戏谑。流火直了腰身,净曦笑笑忽然低声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底限,以后不会了。”
“你目的已经达到,以后也用不着了。”流火轻哼着,一步一步不知不觉便照着他的意图走,找到对方的弱点逐一击破,与其说是驭人,不如说是驭心。为了取得最好的结果,任何小事也不放过,每一步皆有所图,缜密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七月有绝佳的记忆力,归纳能力,融会贯通之力,强大的理解力以及接受力。同样的,她有原则有计划,心肠也好,为人正直。这是她的优点,同样也是净曦可用的条件。如何让这优点能够有最大限度的发挥并且在最短时间里取得成果,则是打从她一进这个门开始,净曦便准备要做的事。或者他天生就喜欢谋算人心,亦或者他只是觉得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最终做到了!
七月心肠好人也比较简单直率,取得这样的人的信任并不难。虽然他是驭者集团最高统率的儿子,但对于七月这样人来说,对她坦诚心扉便是最佳取得信任的方法。让出自己的院子,为她提供最多方便,不打听任何敏感话题,却她想知道的一一相告。没有凌人之气,处处透着亲近随和,当然会对他产生好感。
接着便以自身为七月竖立最好的榜样。没有法血依旧可以凌驾妖灵之上,力量是天生,但耐忍之力则要靠后天的磨炼。一夜的寒冷饥饿,仍与耒殿持衡一宿不移不摇。等到他奉上那风灵驭法并加以自己独道见解的时候,七月当然会为此而更加努力,因为七月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之前的干扰太多,让她的心里不能真正的心无旁骛,环境虽然变得安稳但实际上状态很难调整。他以这种方式帮助她最快达到专注的状态,七月之后就会按照他所设定的步骤发挥了最大的实力。
至于耒殿,他更在短时间里了解通透。七月并不是一个抽一鞭子才动一步的人,过紧的监督只会让她更紧张而产生负面效果。之前的事已经是一举两得,耒殿对他的态度由不屑而转为认同,加之耒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木灵,木灵在化形之前都不可能移动。对外界的好奇远甚其他妖灵,取得她的信任之后再把她带出去游逛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最后是流火,那就更容易了。流火就算是看出来也绝不会阻挠,因为全情设入书本当中正是七月所希望的,只要是她所希望的,那他便会全力支持。为她做一切她所愿意做的事,达成她所有梦想,所以就算心痛再不愿意也会忍耐。当然这是流火最后底限,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只是一次已经足够!
“我之前已经告诉你的了,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净曦呵出一口霜气道,“她的优势是你我都不具备的,而且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事端。我知道瞒不过你了,所以不是提前招了吗?”
“这一点你也知道,便是我知道了,最后照样要按照你的步骤走下去。你知道我的弱点。”
“动你这个弱点我得格外小心,不然的话我小命不保。”净曦笑着说,“还好,我也没做什么,也是为了她好嘛!我现在全招了,你可以放我进去了吧?外面很冷啊!你要不想进去,咱们出去喝两杯也成啊!”
流火的眼中挟了几分嘲弄,看着他道:“你接下来准备带我们找你爹去了吧?用不着再设什么套子七拐八绕了,他在哪?”
“我现在对你兴趣多多啊流火。”净曦扬着唇,笑意变得深浓,“他在缀锦龙禁海,你们还是等宁扬遣的人回来再去吧!”
流火摇头:“你比南宫修还危险,他算计人也总算有理由,而你,更多的是因为无聊。”
净曦微皱了下尖尖的鼻:“随便你们吧,反正这里也不太平。这里并不适合练功,也不太适合安心静养,所以父亲才打一入冬便走了。”
流火笑笑:“总归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应,日子到了我自己回来,应过你们的绝不反悔。”说着突然又问,“耒殿呢,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净曦一听这个瞪大了眼:“她没回来?她昨天一直在猜灯谜,我看着很无聊啊。正好碰上一个熟人,我们就去喝酒了…她不会还在那里猜吧?不该啊,那边早该散了啊!…哎哎,你…”净曦话还没说完便见流火抬腿往里进,一把扯住他说,“喂,你问完了就不管了?”
“你把她弄丢的,自己去找。”流火瞥他一眼,“她出事了我就宰了你。”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进去了。
净曦拢着袖跺了下脚,眼中笑意却不散。招呼边上一个打扫的小厮道;“你去灯市大街瞅瞅,八成她还在那呢。把她领回来!”小厮应了一声,放了扫帚便往灯市那边去。净曦这边刚要进去,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回身一看是行驭馆的人,微扬了眉毛道:“打发人去找轩辕凌不顺利吧?出什么事了?”
“是呢,大公子一猜就中。”那人顺便拍下马屁,净曦微吁一口,对这话十分无奈,还用猜么?他又没在行驭馆任职,平时有事自然不会找他,肯定是流火要的东西拿不来呗!
“这回遣陆景双去的,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遭了暗算。东西没了不算,连陆景双也折进去!昨儿晚上得的信儿,没敢扰您的清净,今天一早云公了才让小的过来…”
“他不好交待,又把这破事推给我。”净曦耸了肩无可奈何,“知道了,你去吧。”说着,他也往院里走,水火的精元,如何值得这般劫官差?陆景双驭的是生灵,跨下座骑就是他的灵物,而且已经化形了,速度起来非比寻常。这些年跟着南宫修也算是身经百战,手底下也有几个可用的人,怎么这般容易就没了?
他一边忖着一边慢慢往里走,这还没到正堂呢,突然眼一凛又忙着掉头跑。平海正带了人过来迎他,一见这般模样,忙唤着:“少爷,你才回来不是?”
净曦也顾不得多说,摆着手道:“平大爷,我再出去一趟!”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影。
平海瞅着他的影子一闪就没,摇头嗔怪道:“跟舅老爷太亲,弄的也跟阵风似的。”说着,便领了人慢慢又往回走。
第038章 鬼舞
净曦一进行驭馆大门,正看到云宁扬忽匆匆的往外走。两人打了个照面,净曦见宁扬的面色心下一沉,叹道:“还是晚了,南宫叔叔亲自去了?”
宁扬微蹙了眉道:“昨晚我再三跟他说不要去,哪知他趁我回了别苑还是走了,小妖这次受了伤,他本就按捺不住…对方如今何人都弄不清楚,我真是快让他气死!”宁扬一边说着一边眯眼瞅着外头的天色,“对了,这天怎么越发阴起来了?”
净曦听了微怔,抬头盯着天空突然面色微变。他刚欲开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咯吱”的轻响,是脚踏在雪上的声音,净曦转头看去,正看一个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行驭馆两边皆有配府,前后皆守备森严,根本没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这人便如入无人之境径自而入!
是一个陌生的老者,须发大半皆白,一身灰布长袍,严冬腊月竟是单衣。他长眉入鬓,双眼微狭,满脸皱纹却无枯朽之态,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一直踱到距净曦四五步的距离站住。净曦眼瞪着他,面容微微有些抽搐,刚欲相问,冷不防宁扬一把扯着他的肘直将他带到自己身后。
宁扬瞪着面前的老者,表情变得出奇的诡异,有惊愕还有些微微的迷离!
“多年未见,阁下风采依旧,青春不老,实在让人艳羡。”老者的声音低哑暗,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略带了几分破音。
宁扬瞪着他许久,突然微吁了一口气,微笑道:“我想见的死人里面,从来不包括你…穆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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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坐在床边,看着七月沉睡的面容,那团孩子气因她熟睡再是掩不住,长发滚得微乱,额前细细的小绒发贴着她的额头溜出一道线,让他看了就忍不住去抚摸。虽是极柔软的,但总也摁不住,手指掠过去,卷曲着又站起。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临摹她的五官,这几个月她跟着他东奔西跑,也不曾享过什么福。无端牵扯进这些纷乱里,看多了仇恨与残杀亦不曾麻木,依旧保有着她简单的愿望和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他答应她的事,他还没有做到,一件都没做到!但看她这般沉睡,似已经得到最大的幸福,让人看了慰暖,并且会觉得心疼。
现在时辰还早的很,今天是正月十五,本来是打算也跟七月去灯市街那里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流火突然觉得不安,从心底深处冒出丝丝寒意,对着宁静的环境眼睛却总忍不住要去看那些阴暗角落。这不安让他昨夜难眠,一早便想见那个小子。不管怎么说,他们住在这里,要走总该打个招呼。
流火想了想,决定再让七月睡一会。他踱到外间继续打包行李,无意瞥了一眼门口竟自怔住,方才明明是个大晴天,这会子竟这般阴起来,不时伴着细小的雪晶飘落。
流火微眯了眼,突然一步抢出门外,头也不回指尖一弹,房门登时闭的死紧。他单手向后挽个花式,随之一股火自掌心而透直舔上门扣,接着便轰然烧灼起来,瞬间将整个东厢阁完全包裹。烈火点着了房子,火势迎风而窜起半天高来!但竟无一人前来,整个院子陷入死寂。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这直觉里的不安,竟带出这种匪夷所思的结果。火焰烧灼,但这院子的温度并没提高多少,灰蒙蒙的阴暗与火舌相衔竟成了幽蓝。
“你居然能这样出现!”流火低语,空气中浮现扭曲的影子,像是凭空聚化,又像是从地底里钻出来的,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
让温度越来越低,雪开始下大了,从细小的晶粒变成鹅毛,院子很快覆了一层白。流火左手凝而不放,火势不降反升,而那蓝色越渐散弥漫。当那人影完全立体显现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像包裹在蓝色的雾气里,就连大雪都渐变得蓝。
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七月的脸庞却是面无表情。双眼漆黑空洞,一眼望不到底,手心里永远托着钵盂,那里面的蓝雾袅而不散。孟婆,黄泉之下忘川之畔的孟婆,引渡死去的亡灵给它们的最后的安息。
“你集阴而生,如何能来这里?”流火盯着她的脸,居然还要幻化成七月的样子,让他的心抽痛成了一团。
“是那些自诩为驭者的人。”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飘忽,若有似无,却直达脑中心里,“他们以尸鬼换生,召唤亡灵。我本不想借这条路来,只是你灵火罩太强,我很难入你梦境!”她一边说着一边策欲抬手,“打开火笼,我要带她走!”
“什么时候,你改当拘魂眠兵了?”流火冷笑。
“九幽眠兵,也是集地之气所化,与我本就没什么不同!”孟婆看着他,“你是天地之灵的圣兽,何苦与一个凡魂纠缠?还想借那些所谓驭者之力,妄改天地之则么?”
“天地不公,为何不能改?”流火五指平摊,掌心朝后一浮,火势更烈,“我早知你不肯放过我们,如此只能孤注一掷,你若想锁她的魂,便先杀我方可!”
“天之气而聚六道,地之精而汇孟婆。归魂于忘川轮回于六道,便是神魔仙鬼亦不能例外!”孟婆看着手中的钵盂,忽然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天地从没有不公,不公的只在于人心!有什么因便要受什么果,万物众生皆不可脱。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你!”
“你胡说!”流火低吼出声。
“因果循环,开始是因你,结果也是因你。保她是你,害她的也是你!”孟婆的眼神黑幽空洞,却是七月的面容。让流火霎时便想到前些天那诡异的梦境,这眼神竟与梦中一模一样。她的话让他惊厥,脑中轰鸣乱响,如何是害她?难道定要看着她世世受苦才是爱?看着她魂飞魄散,最后只道一声‘天意’才是爱?简直就是笑话!
“上天待她不公,若承因而受果,她做过什么极恶之业?为何要这般折磨她?害她的是老天爷,如今,这缕魂魄绝不给你!”流火怒道。
孟婆托着钵盂,低声道:“那没有办法了。”言毕突然身体一旋而起,茫茫大雪之下绽放深蓝,院景开始扭曲,地面长出枝桠皆是冒着黑烟,聚成叶片开出花朵,全是涉雾的烟云!她手中的钵盂开始于掌心旋转,蓝色的霜雾一缕缕的向着那黑烟聚成的枝叶而去,她倏然振臂一兜,满枝的烟叶簌簌而飞,悬荡空中竟也开始燃烧,红中透着黑的,在蓝雪之中跳簇!
“九幽开门,织境索魂,冥火鬼舞!”她口中轻斥,身体旋荡半飘,宽袖鼓风抖起,跳簇的火焰渐渐扭曲拉出人形,黑色飞舞的鬼影,瞬间铺天盖地,争先恐后的在一团死寂之中向着火笼而去。
院子里完全黑透,四周景致已经变幻,早已经不是府邸的模样,更像是沉在幽冥的囚牢,鬼木已经生长的巨大,树冠打开布满上空将这里封得密不透缝。
玄阴彻骨,压制所有阳间气息,流火只觉气如冰刀,吸入便是蚀骨的彻寒,飞窜在他的体脉里,抑制他自体的火息。流火眼瞳泛红,掌心浮波而荡,摒气收息。火星在他五指崩溅,他运气一顶,手臂一挥,指尖火花如流星。
第039 阴阳之间的距离
耒殿慢吞吞的跟着小厮往回走,脑子里还全是那些各式的灯笼和千奇百怪的谜面。这也难怪她,她单成灵便已经超过三十年,从碧苍山移植到碧游宫的清木林,风会带来各地的消息,听的多了难免好奇。人世间的熙熙攘攘,于她而言都是新鲜有趣的。
灯市大街几天前就开市了,昨天晚上更是热闹非凡,不仅有各种灯,猜谜会,还有不少卖吃的摊铺子。让耒殿迷花了眼流连忘返,不知不觉便一直逛到天亮。直到净曦家里的小厮巴巴的寻过来,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回去。
“我说大小姐啊,您要是喜欢买了家去多好?您一个也不买,穷逛不说还不让人家收摊子…”方才摆摊的挂着黑眼圈冲他使以眼杀人,弄得小厮极为的委曲。此时忍不住埋怨着,一抬眼见耒殿的斜着眼瞪他,登时脚一软赔着笑又说:“您自然是不沾染这些俗气的,他们做买卖的都势利着呢,不管自家东西好也不好,总归别人不买心里就堵呗。哼,这样漂亮的小姐,站他摊子前看就是给他天大的脸面了,还敢不痛快拿白眼捎带人,真直是没见识的是吧!”
“捎带的是你,又没捎带我。”耒殿说着径自往前走。
小厮叹了口气,这一位说话噎人的很,简直是半点人情世故不通嘛。两人一径回了府,刚过了前堂的楼阁俱是一怔,外头没见下雪啊,但真是怪到了家,前堂捂着积雪厚重,几间屋顶全是白雪皑皑…方才于外,前楼挡着瞅不见后头,如今进来一见此景生是让人无端端的毛骨悚然起来!像是老天爷,偏在这一带落了一场大雪!
耒殿微凝了眸,身形一纵直直往东院而去,她几个纵掠进去,这里的雪下的格外厚。她几步抢进去,东厢的院里倒着几个人,皆是派到这里的丫头。
她伸手探了其中一人的鼻息,气息均匀,竟像是这样就睡了一般,但是她的眼瞳缩得更紧了,她感觉不到七月的气息,亦没有流火的!消失的如此彻底,像是从未在这世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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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穿梭在巨大的鬼木枝叶之间,纵横的枝桠弥漫着黑色烟雾,叶片由黑雾凝聚,触火星而溃散很快又再度聚拢,幽惨的蓝与黑,鬼影不断的在眼前身边叠现,飞舞像是扑火的蛾,拼命的冲向那燃烧的房舍。
他一只手捏着死紧,火息在阴气的打压之下释放的十分艰难,但他不能松开,这火笼是抵挡阴魂的唯一屏障,绝对不能让七月这样跌进黄泉!
孟婆悬浮在空中,长长的白色裙裾就飘浮出一道光影。长发卷起烟雾,身周便是唤之不尽的鬼影。手中的盂蓝意越盛,那鬼木就生长的越加的繁茂。
流火身形如电,残息裹带着红色的余蕴在蓝黑的烟云里拉出美妙光影,霎时已经切到她的身后,掌心蓄火向着她挺后心一拍…完全是空的!那影子在他拍触的瞬间消失,既而又在另一端聚拢。鬼木筋生疯长,触手般甩出密长的聚烟,裹带着阴极彻骨的寒意,抖散,包围,缠绞,弹射一气呵成。
烟雾的叶片不断抖落,有些化在火焰里有些亦生出鬼影!流火凝眸,眼瞳如血,回避这些乱触的同时单臂回抡,聚火成形,绕着肩臂盘出一条火龙,呼啸窜出已经一分为八,撕碎黑雾,乱旋成极烈的光圈,将那黑气烧成白烟!
之前一击成空,流火已经知道那孟婆的影像只是虚幻。他动作依旧舒展,表情仍是从容,心里却是电光火石脑中飞转千百,她聚阴成形根本没有肉身,那帮驭者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把这个精魂一并招引出来!阴气不散,他再怎么打也没有意义,她根本不会被这种火灼伤害,天光白日的,她居然可爱呦聚阴至此游走阳世!如今只能耗了,耗到正午最阳之时,她冲不破灵火罩就不能侵入七月的梦境,那样就休想拘七月的魂魄!
流火念头一定,飞旋避闪有如流星,同时单臂一转又是一条火龙自臂而盘,另一只手收手一拽,肩背一拱,一个鸟头竟是从他人身之内分剥出来!他骨骼作响,眼瞳紧缩之间,那火鸟已经冲天而起,疾向后挥翅掠去,翅抖之间火笼已经增势一倍,那黑色鬼影霎时飞灰无数,绚如漫天蝶舞!
“世人常言,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你没发觉么?你们已经身在黄泉!”孟婆说着,忽然探手一抓凭空挥散,身形倏转之间,地面厚厚的积雪绽开无数花朵,“妖娆现,在彼岸。浮世生生念,不知在黄泉!”
花影摇曳,朵朵怒绽,瞬间连成大片,漫延成一片无尽花海。鬼木盘纵之间,花影缤纷不熠站出人影,像是从地底攀爬,亦像是随着花朵的绽开而突然聚生!
流火眼睨之间顿觉毛骨悚然,不可能,他明明是醒着的,她如何织梦?这院子如何变成这般模样!!放眼看去,再不见院墙,但身后火笼仍是东厢!幻觉,是幻觉!
“阳间与阴间,本来就是重叠。阳盛成人,阴盛成鬼!你不知道么?”说话间,孟婆竟倏的切近而来,流火只觉被无形网套个严密,竟是抬手举臂都异常艰难。孟婆探手出去,手腕绵软一抖,掌心竟开出一朵冰花来,蓝莹莹的带着阴气,“噗”的一声闷响,转眼间便拍上流火的胸口!
她明明没有实体,但这一掌却来的结实,万冰锥心,流火的身体微抖了两抖,唇边已经泛起嫣红!面上已经浮起血线,一直蔓生至额头而汇,跳簇出一小团火光来!那打进胸口的花朵竟在身体里不碎而绽,千丝万缕顺着脉络阴气森林,流火面上的血线很快由红泛青,臂上的血管像在极速的凝结。身后的火笼越来越弱,那火鸟已经成了一道影子!
孟婆单手一转,手中的盂竟深陷掌内消失无踪,她双手交合,指尖相抵突然一放:“碎!”
流火的身体发僵,血液脉络像是凝冻住成了一个大团,然后随着她的声音便碎成渣!细小的切割到了极致,像是饮了毒,外表完好无损,内里已经肠穿肚烂!
他就这样被凝在半空,无数的黑雾鬼腾地将他缠绕。孟婆看着他的眼,看那冰蓝在一点点浸蚀进他的眼睛。
他身后的火鸟已经消失无踪,那火笼外罩的火息越来越弱。
“憎恨让阴气深浓,恐惧让黑夜降临。驭者召唤怨怼的亡灵,为我提供了方便。你是赢不了我的,你的力量是用来破坏与摧毁,所有藐视天地之力的狂妄都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这便是你的职责,你存在的原因!”孟婆单手轻拈,那盂又从掌心出现,荡起蓝色烟雾迷离,让她那张与七月一模一样的脸也变得幽蓝惨淡。“这力量,无法用来保护,只能用来毁灭。”她盯着他的眼瞳,那蓝已经浸进眼珠,一点点的在掩盖那红色,火笼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火焰。无数的黑雾聚生的鬼影仍旧在铺天盖地的投身其中。
第040章 死与生
冰蓝罩上流火的眼眸,在血红之上覆了一层晶透琉璃。黑烟聚如绳如蛇,将那热尽情吞噬。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严密,直到化成巨大的枝桠一部份!火笼完全熄灭,孟婆看也不看,伸手一伸猛然拉扯,房顶轰然而崩飞碎裂。四面墙壁向四方拍倒,七月的身躯被无形的力一下提悬而起。
她的眼是睁着的,扭曲抽搐的面容无不显示她的怖意。她不由自主的顺着孟婆的手势慢慢向这边移动,连挣扎都不能够,四周的黑雾亦将她紧紧捆绑!
“很怕吗?没关系,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场离梦!”孟婆的五官在触到七月眼眸的一瞬便开始扭曲,身形在拉长,竟渐渐化成流火的模样。说话的瞬间连声线都在变化,一点点开始低沉,最后完全与流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