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二位这么血气方刚英雄少年,听多了多伤身呐!”无仰笑嘻嘻的,看着两人推推搡搡的出去,其中一个老大不情愿,另一个连拉带拽的拐到廊上转头笑:“自便自便,有事招呼一声。”
无仰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拐过廊门,这才转身推门进去,眼见七月仍在堂屋坐着,手里握着一杆笔,想是刚才听到外头的说话声,便侧着身瞅着门口。
“哪弄的笔墨?写什么字呢?”无仰说着踱过去瞧,见上头写着紫琉桑兰几个字,下头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一时蹙了眉道:“谁让你写这个…”说着,就想伸手去扯。
“别。”七月一把握住他的手,拉他坐下说,“我跟你说,我看的并不全。有一些我并没有看到,不过我刚才在屋里回想了一下,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她说着,把纸页推到他面前。
七月缓缓低声又说:“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又想了想当中的内容。紫琉桑兰,其实是以四种珍贵的植物为名,紫檀优梦、琉景丹华、桑桐、骨褐兰。由这四种植物推演千万种,从而分析了它们的木性以及培灵的方法。这四种植物碧游宫全都有,我也皆见过,但是说到培养,也只对紫檀优梦相对熟悉些,但因记载不全,有些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方才试着整理了一下,我觉得这本书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或者它本意所讲的,不仅仅是木灵一种。”
“我的折衷法子是,我把紫卷里后些不算重要的内容拆分开来,像碧游宫里一样混杂然后录下来,你拿去交给他们,也算完成任务,以后不要再接这样的危险买卖了!”七月说着看着他,“这样就两全齐美,一来他们不会借着紫卷对碧游宫不利,避免两头起了祸乱,二来,咱们也能脱身你说呢?”
无仰直愣着眼听她说了半天,突然伸手一拍她的肩道:“小七,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碧游宫真损呐,把书拆了?老天,你这样都能背下来,你什么脑瓜子?”
“嗯,就算他们去了也不见得能凑齐,全拆了。”七月点头说,“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明明就是你在帮我嘛,你想知道什么尽管说好了。”无仰捏了捏她的肩膀皱眉,“小七,你也在瘦了,骨头都突出来,你身上的肉都长…”说到这突然上噎,那眼神就有点控制不住。
七月倒没顾上应他,只自顾自接着说:“碧游宫里的那种拆书的方法,其实还是可以凑全的,只消理解了,一句句的重拼,还是可以晓得,若是想过关又不想让他们凑出来,就得写的更迷糊才成。我刚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觉得紫卷所想表达的,不仅仅是木灵一种,这个我不是胡猜的,因为在路上和东家遇到严千雪,当时就无意中借用了木灵的散灼方法,用在生灵身上也是很有效。你是驭土的,我想知道土灵的驭术法门,和土灵的驭法找散揉在一起写出来,再加点养花的技艺,我觉得更逼真。”七月看着他,“你愿意告诉我么?我记忆力好,我可能会背下来然后就忘不掉,你…”
“我告诉你。”无仰笑,“拆书你比我行,以前我想,你若是肯随便告诉我几句,我再七拼八凑混过去完了,不过你更精通,你来你来,不白干,回头收了尾款给你一半儿。”
“这个…就不要收钱了吧?若是拿了钱心里不安呐。”七月听了瞄了他一眼。
“不收钱他们才怀疑呢,当然要收,还得收催急费。”无仰说着拉她起身,“不急,明天再弄吧,该歇了。”
七月拿着那叠纸低头想了想说:“我觉得,要是我把紫卷弄通了,或者能你是有帮助的,像驭土的,土木相依…”
“能力越强,贪心越大,还是不通的好。”无仰低头看着她说,“流火是不是发现你记忆力超强,所以特地让你看的这些书?”
“看了也没用,也没帮上他什么忙。只把他连累了一溜够!”七月闷闷的说,“我…”
“人分很多种,有人体力好,有人脑子好,这很正常嘛,你以后可以当文人里功夫最高的,武夫里文采最好的…”
七月听了笑:“是哦,我都让人当成飞贼咧!”
“都说了过去的事不提了,真是的揭人疮疤。”无仰说着懒洋洋的扯着她过堂屋往厢房里走,“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头看她:“你住里头吧,我睡外头,一会…”突然见七月神情闪烁,一时止陟戏谑道,“怎么?总不至于把我轰门外去吧?”
七月扭扭捏捏的瞥着他,居然有点幽怨的味道。搞得无仰一头雾水,讪讪的说,“现在晚上很冷耶,大不了我去堂屋…”
七月憋的没办法,只得指着自己的头说:“梳这么贵的头,怎么睡呀?睡一晚就乱了!”七月一脸哀怨的说,“你睡去吧,我坐着就好。”
无仰“噗”一声,脚一软表情都有点扭曲,无敌大抠门呐!
七月到底还是睡着了,坐着生扛难抵睡魔侵袭,早起发现自己已经滚进被窝,头上的蝴蝶早已经香消玉殒!
无仰憋着一肚子的笑支着肘看妆台前的七月,她半侧着身,一直连眼都不眨的从镜子里盯着身后给她梳头的小丫头的手法。当初在花楼里,燕燕莺莺围了一群害得七月臊的根本不敢抬眼,让无仰也没机会享受这种乐趣。
虽然这里小丫头的手艺比不上花楼里姑娘们的精细,但简单的花式还是驾轻就熟,七月盯着她的动作,偶尔看得迷糊了还会问一下,定是要通过这次,决定完全自己掌握,以后再不花那个钱!
今天梳了个团花髻,因着无仰张口闭口娘子,结果连脸都开了,细碎的留海全拢上了头顶,用细小的星星簪定住,让她尖俏的脸型清爽而明媚。素面无妆,那团孩子气因团花髻而中和,更像初嫁新娘有着别样的风情。
她今天换了一件宽袖的百蝶穿花衣,与昨日的款式大有不同。云白底色,淡淡蓝色与浅绿的蝶,暗影牡丹隐隐绰绰,腰间两侧有长流苏穗,裙摆缀满花边。这件也是昨日一并买的,让行驭馆的兵连夜从客栈皆尽拿了过来,让无仰看了,觉得比昨日那件更好!
待小丫头们去了,七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其实看的不是梳成的效果,而是在回想刚才的步骤。
无仰看着桌上的妆品,心下一动忽然拿了炭笔说:“来小七,我帮你画眉。”
“你会?那昨天还花钱让…”
“行了行了,过来。”无仰兴致勃勃,她眉毛纤浓秀长,眉峰微润,细密而齐整,便是不加雕琢,也自有浑然天成的美。但他就是想替她细细慢慢描来,让早的慵懒惬意,又加几分乐趣。
七月听了乖乖拉了凳子凑过来,一脸虔诚的等他给她增色添彩。她一离的近,那淡淡香芬若有似无,浸脾入心令人沉醉,生让无仰有些心慌意乱,竟是连小小炭笔也拿不稳当似的微微颤抖。
他是如何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觉得她睫毛微颤扑展如蝶,带得她身上的衣衫上的蝶,也似瞬间要活起而飞展,他勉强捧着她的脸作认真状,但就是没办法定住自己的手指。而且本来也不会画,以为不过描两下轻而易举,哪知折腾得香都烧尽了,七月脖酸眼花,他还在那努力着,满脸凝重一副没完成的样子。
“好了没有啊?让我照照呀?”七月实在忍不住了,腿都开始抖。
“你急什么,慢工夫出细活。”无仰一本正经的斥道,其实自己心里跟油煎一样的急。完蛋了,画歪了,跟两条蚕虫一样,加上他涂涂改改越来越粗花,现在已经成了一高一低,有一条跟眼皮都快连在一起了。无仰快崩溃了,如果让她发现了自己一世英名不保,越急是越手忙脚乱,只在那憋着气磨时间。
“不用画的太漂亮,反正我长的也一般。”七月到底是个女孩子,哪个不爱美呢?虽说昨日花了大钱她心疼的不行,但是后来揽镜自照,除了对衣服不大满意以外,觉得发型和妆都是很不错的,看起来比以前好看多了,所以她才舍不得睡,怕花了妆乱了发型。以前以为花楼的姑娘都是浓妆艳抹,花里胡哨的,但是现在看来,原是打扮心得人家还真是有一套的。
“一定要画漂亮画漂亮。”无仰最后一次涂改又以惨败而告终,他看着七月顶着两条巨粗无比,狰狞恐怖的大扫帚,边上全是黑漆漆的一片,连鬓角沾得都是,像络腮胡一样,他欲哭无泪的放弃了,丢下笔道,“好了。”
“我看看…”七月一脸兴奋的要扭头,无仰一把抱住她:“先别看了,太漂亮了我怕你会昏倒,你先别看啊,等我走了你再慢慢欣赏!”
他说着,突然一窜起来掉头就跑。七月不明就里的看着他的背影,一边扭头一边说:“干什么跑这样快?又没有鬼…”转脸过去,铜镜里真的晃着一张鬼脸,吓得七月真的差点晕倒!
无仰在院里乱转捶胸顿足,早知道不要画了就好了,真丢人呀!
第058章 驭者天下岂容狂
行驭馆分府东侧小楼观景台上,一侧雕栏挽纱当风,为这森严之地凭添几许柔情。下方正对天井,园中栽满菊花,秋风微起,花影缤纷之间,有兵勇游移,铁戈鲜花相衬也别有姿彩。
“一别数月,你总来去匆匆,你我难得相会,今日就在这里设宴为接见如何?”南宫修微微带笑,手中执着细瓷兰花杯向着无仰道。
南宫修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眼尾的纹路是风霜的印记,但眼神依旧深邃澈明,轮廓依旧鲜明俊朗,身姿依旧挺拔劲健绝无半分老态。长发绾束合体,手指修长有图片,指甲修剪齐整洁净。气息凝合淳厚,笑容意味深长,身体四周浮荡气罩,若有似无绵而不去。
当今凌佩,谁人不知南宫修的鼎鼎大名,这位缀绵旧将,曾在漠原聚云岭一隐十年,历经几多沉浮,如今已经在凌佩大权独揽,呼风唤雨。
“大人抬爱,小人诚惶诚恐。”无仰说着,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你我又何需客气?”修笑着浅啜一口,“你不会怪我扰了你的清修吧?”
“小人岂敢?”无仰笑着,“小人是未能办妥事情,无颜面见大人呢。”
“哎。哪里的话?”修放下杯,微眯了眼道,“紫卷一事,哪有如此容易?我岂会如此不近人情?我既是托了你,自是信你有这个本事。无仰,行驭馆高手林立,知我为何单单托之江湖,要你前去么?”
无仰曲肘搭着桌沿,垂了眼帘微笑,“小人愚昧无知,怎知大人深谋远虑?”
修却也不恼:“在这里哪有不能说的话,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惜你是个人材,有意招揽,几次三番你却总不肯给我一个明复,你既只愿为钱办事,不如你开个价?”
无仰笑意淡淡,“大人若想差遣,只消一句话便是,小人自效犬马之劳,何苦一定要入行驭馆呢?小人一介山野村夫,闲散无定,规矩礼仪一窍不通,为人处事皆是鲁莽,行驭馆高门大院,小人若是入内,岂不给大人凭添烦恼?之前小人还差大人半卷书册,小人休整之后自会为大人讨来,银货两讫,绝不让大人难做。”
“你不慕庙堂,林泉之中自由自在也不失为快活,既然你无意入馆,我也不强人所难。”修笑笑,话锋一转道,“听说你成亲了,这次是携夫人回乡,不知是哪里名门闺秀,能让你甘人牢笼,为何不见石横?”
无仰笑着:“一介平民,不值一提。之前应了秦老板,替他往月耀雪株药草,石横还在那边,估计再有几就便可回返。”
修转动着手中的杯,若无其事的说:“哦,可是前几日宁扬返京,到是带回来一个消息!”
无仰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半晌抬了眼低语:“原来大人留我,弯弯绕绕一大圈,竟是因为内人!她不过草芥蝼蚁,远在僻壤,不知何以得罪了大人,要如此咄咄紧追不放?”
修淡淡的扫过他的眉眼,“此事为朝廷机密,不过你若在驭馆有职,便可另当别论!”
无仰微凛,突然一晒。修执壶为他蓄满酒道:“宁扬知你携她一路东行,特地嘱我只可远随不要为难你们,我既爱你这个人材,自然也不愿意让你劳神费心,你若愿意入行驭馆,我便允你参与此事,来龙去脉必不瞒你,日后此事了了,你便是要去我也绝不相拦,如何?”
“为何定要我当官?”无仰盯着他,“你们这些年搜擒强灵,究是为何?”
“当年国公说过,天下驭者自为一家。不分各派驭法,皆可通融。”
如此才有驭者盛世,如此才能凌佩国雄,行驭馆招揽天下强驭,不分驭法出处,皆任人为能,而这行驭馆,一为正国法,二为宣驭力。但朝廷不是江湖,有些事总归不好传扬出去,除非你是自己人,不然我也很为难!”修看着他说,“为休搜擒强灵,最后为何又兜转至夏七月身上,这些都是朝廷机密,除非你沥血为盟,入我行驭馆,我必让你一偿所愿。”
无仰愣了一下,突然扔了杯欲站起身来,南宫修摁住他的手腕,无仰眼中微微含厉,“云宁扬跟你一起来的?他已经到了,你把夏…”
“你一向放荡江湖,周全二字你还差的远。”修指尖微动,淡淡笑着说,“你见了小妖就该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自由无羁。以前对你不加管束,任你为所欲为,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么?说到底,我只是想看你能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棋!”
“如今你看到了,就要给我加笼头?”无仰冷笑,“你以为区区一个女人,就能威胁到我么?”
“单凭一个女人,当然威胁不到你了。”修笑得意味深长,“但是紫卷与当年的聚灵咒一样,皆是天下驭者心之所向的至定。若是我说,萧无仰窃得紫卷据为己有,天下驭者人人得而诛之,你还能如此自由自在吗?”他松了手,拿过桌上的巾帕擦着手指,低垂眼眸道:“区区行驭馆,自然难留萧爷大驾。
不过当权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
“颠倒黑白。”无仰看着他接口,萧无仰,你真是个蠢材!出名的死要钱,只消价钱得宜哪管公门江湖。
七月说的对,官门的买卖岂是好接的,南宫修根本是要一举数得,只怪他财迷心窍!紫琉桑兰之,传闻得之可通天下木灵,可知易脉之法,如今生灵可驭,死灵亦可驭,自然之灵也与驭者休戚相关,只差木灵,通生灵与自然之灵,介乎二者之间,得到一样便想要全部,驭者的贪婪岂有止终?
七月眉毛眼皮两鬓还都是黑斑,手里捏着都擦得黑乎乎的帕子,但整个人已经僵了,早起无仰给她画了特别难看的眉毛之后就跑掉了,之后就没见他再回来。七月瞧了以后也是一肚子气,但没脸跑出去跟他撕撸。只得自己找个帕子沾了水擦,哪知擦一半就听得房里有动静,再一回头没吓得她肝胆俱裂!
宁扬看她这样儿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指着她道:“你怎么画的?要登台唱戏啊?”
七月惊魂未定,张了张口愣没喊出声来,抖着手撑着桌角道:“这、这里可是衙门,你乱来我找道士收你!”她鼓起极大的勇气说出的威胁之词让宁扬笑得快满地打滚,七月看他的眼神越发诡异,后脑发麻之间乱转无休。居然往东跑了几百里都甩不掉他,难不成一路眼来的?那流火岂不…,她一想到这里,登时有些急头白脸。
“你把东家怎么样了?还有优优,你把她…”七月觉得心跳疯凶,撞得发痛,他入这里如无人之境,眉花眼笑一副自在,难道他跟衙门是一伙的??
宁扬直起腰来,慢慢向她踱了一步,她一见他脚动,马上跟着退了一步。
“你现在自身难保了,不要管别人了。”宁扬眉飞色舞,“我觉得你现在比他们两个都危险!”
七月听了怔了一下,突然低语:“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现在都没事喽。”
宁扬笑笑:“流火火息鼎盛,如此强灵我怎么能轻易放手?不过现在我更对你的兴趣浓厚些,一介凡人为何混有妖力?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真是头一次遇到,实在是让我…”
“你到底想怎样啊?”七月脑筋都皱成一团,妖力妖力,她有妖力也不用这样了,早一拳把他打飞九天外。他抓优优当药,抓流火增功,抓她研究,他什么都不耽误啊,根本就是胡作非为,这种人真是垃圾到家。
七月正在恐惧与愤怒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里徘徊,宁扬已经敛肃神情低声说:“跟我去见一个人,见到了你就明白了。”
他正说着,无仰已经一脚踹开门,一阵风似冲了进来,一把将七月兜在身侧道:“我已经应了南宫大人,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宁扬笑笑,并不以为意,转身踱向门口:“既然如此,一道去吧!”
第059章 相见不如不见
无仰与七月与南宫修、云宁扬,以及南宫小妖共坐一乘四骑大车。方才无仰根本没有机会与七月交待,此时他扯着七月的手将她挤在车头的角落,七月原本因宁扬的突然出现脑中搅成一团乱麻,复又见这阵仗更有些惶惴难安,心里到底是怕的要命,但这会子让他一攥,一时觉得他掌心微凉,指节似是有些打僵,偷瞄了无仰一眼,见他眼神微漠似将那散漫无形收了七八。
无仰一向是嬉笑无赖难有个正经,说十句话倒是有一半不能当真的,纵是此时依旧一复懒洋洋的无骨状,只是掌心的温度出卖了他的心事。之前碰上南宫小妖来了行驭馆的行府,无仰依旧也是一副没大所谓的样子,直当这里是不要钱的客栈,但这会子,七月竟觉得,他心里的不安甚至大过于她。
那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是南宫修,因七月上车的时候听小妖唤他爹爹。之前小妖扣留他们的时候还说,爹爹在京里,让他们在这里暂住两日,想不到一夜的工夫,他竟巴巴的过来。根据无仰所说,应过南宫修给他找紫卷,但此时见这阵仗,想必是不止紫卷一事,宁扬与他们想必也是一势的,难道说之前种种也与凌佩的官府有联?
七月想到这里,竟将原本的慌怖散了大半,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些觉得可笑,想她一介布衣,来自穷乡僻壤,出门之前也断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就与官府纠缠,而且还是异国的府衙!如今还能跟凌佩大官同坐一车,她不由勾着无仰的手指,暗底里微微一攥。无仰一怔,垂眼见她抬眼正冲他笑,她居然这会子还笑的出来,真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倒是这样的浅笑,生是让他心里的沮丧退散了不少。他的确是沮丧的,以往是他高估了自己,或者说,是将这世情冷暧看的太随意!狂傲不羁的个性,正是他最大的把柄。南宫修重金相聘,如此便成他的牢笼!若是以前,他可以不在意成为天下驭者的眼中钉,他本就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只是此时,他又如何洒脱?
但此时她的微笑,倒成他心中一缕清风。
那笑容里安慰的成份不多,却是戏谑的意味占了大半,一时让他将她一扯,同时拿衣袖去擦她脸上未尽的黑,方才走的太匆忙,七月也顾不得洗把脸,眉梢鬓角依旧有淡淡黑印。
“你笑什么?我不过是练习的次数少罢了。哪个一次能画成功的?”他一边抹着一边说,旁若无人极尽柔情。只把南宫小妖看得双眼喷火,又因父亲在侧实在发作不得,手指节都捏得咯咯作响。
“以后你若让我多练几回,准保画的好。”无仰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垂了头把她挤在角落里低语:“我若是天天画三回,半个月就能成绩斐然。”
七月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憋了一会瞪着他道:“那你让我拿你的头发练盘头,我就让你拿我的脸练画眉。”
七月借着被无仰完全挤住,他的身体已经将她彻底遮挡的工夫,说罢之后看着他张了张口,没再出声,但口型无仰看得很清楚,她是在问,“可要紫卷?”
无仰微眯了眼,轻摇了手指,继续把她脸上的残渍抹了干净,复回了她回个字:“伺机而动。”
说着他伸手一揽她的后颈笑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命都是你的,哪里还在乎区区一把头发!”
七月陪着他傻笑了两声,脑子里却胡思乱想,如何伺机而动?待到了京城他们的老窝,他们不是更要任人宰割了?
京城行驭馆总馆司衙位于京都明陵内城西大街,倚皇城而建,占地七十余顷。内设三进大场院,外绕四配楼,主府四周,沿街两侧,皆是营司重地,整条街口设牌楼,拥重兵而护,门口设石档,无论文官武将,经此皆下轿下马,缓缓慢行。
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近了傍晚,七月和无仰随着众人一迈进府衙大堂,身后已经有人将堂门紧闭,堂内空空如也,两侧有两个穿门,正中设有阶台,上摆一大座,南宫修径自向正中而去,边走边跟边上随入的侍卫道:“给客人搬几把椅子,端些茶水上来。”
一侧的穿门之后,是一间暗室,内里的人正贴墙而观,见了他们,身体猛然僵抖,全身的骨骼欲暴突般咯咯作响,他身后起了淡淡的声音:“你看到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