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两口,顺了口气看着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就好多了?就算北海有好药,也没有当即复元的灵丹。你别再让我操心,我就不累。”
趁他返身去放杯子的当口,她的眼不由又掠向那支鎏金簪子。楚灏对她的钗环之物虽是留心却也有限,今天她又伤了腿,楚灏的心思就更不在这上头了。
刚才楚正越阻止她说出来,想来这东西是他在路上悄悄又戴在她的头上。只是当时腿疼心里又恼火,竟是没发觉。用这种方式还簪子,当真坑死人。
楚正越领了大夫过来,隔着屏说:“十九叔,大夫来了。”
叶凝欢现在是一听他的声音就跟被针扎似的浑身不自在,方才他跟着楚灏直冲进内厢,居然还当着楚灏的面冲她下黑手。现在又不疾不徐,倒像换了个人,又懂礼数起来了。唱得这一出好戏,不去当戏子真可惜。
楚灏放大夫进来看过,得知无事才安心,替她下了帐子让她睡着,这才站起身往外走。叶凝欢趁他去了,手快地抄起几子上的鎏金簪子掖进袖子里,放在那里实在碍眼。
这东西以后她再也不戴了!
楚正越倚着多宝阁拿着件玉雕把玩,想着刚才的情景不由泛起轻笑。楚灏出来,他放了东西迎过去:“婶婶可还着恼?”
楚灏笑笑:“怎会?她身上挂了伤,方才又睡迷了随口扯几句。眼下也晚了,回去休息吧?”
他停了片刻,见楚正越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说:“藩镇通贸是朝廷明令所禁的,打开郁林更是不妥,这事真的要从长计议。”
楚正越说:“叔叔既能轻易过郁林来到这里,又有九叔接应,还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侄儿所请皆为大局,叔叔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灏带出笑意,眼下只有内室里的叶凝欢。他早看出他们夫妻无隐瞒,无顾忌起来。
的确,楚正越引他来这里,一为避开耳目,二为看他能否顺利出关。若连关卡都出不得,可见他不过只是个朝廷放回来的傀儡,根本不配与北海交晤。如今眼见为实,自然要更进一步,借着商贸牵制。赚钱是小,进而控制东临才是真。
楚正越的确是个会抓时机的人,趁他根基未稳步步紧逼。皇上的亲弟弟又如何,既做了他楚正越的邻居,就必须要与他同仇敌忾。藩镇相峙,动兵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彼此牵制消磨,步步为营才是上策。他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而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对手!
比起以前那些权贵,眼前这个的确更难对付。越是难对付,越让楚灏心里有些莫名欢喜。他说:“正越话说得实在,我也没什么好藏的。贸然断了东临那些富商的财路,于我的确没什么好处。不如这样,你将那些东临的商家交与我料理。由你定下期限,我指人与你定期交易。双方得宜,比我签什么通关符文出来要好得多。”
楚正越也笑了,说:“叔叔真是个滴水不漏的精明人,侄儿只觉相见恨晚呢!”
这话的确出自真心,明明楚灏也是皇上眼中的一根刺,却能安然归藩。如今不仅态度仍是暧昧不明,却还想借着他理顺东临,顺便更把北海的钱赚了。有这样的邻居,也真的有趣至极。
楚正越说:“这个提议好得很,只是商户人数众多,侄儿回去细细整理了再报与叔叔吧?理清之前免得叔叔纷乱,买卖的事暂停一停如何?”
借财生势,借势生财。官商倚傍相互勾结,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积弊且无法清除。楚灏想得美,半点好处不给就想借他理顺东临。自己慢慢查去吧!
停了商,的确两家受损,但比起北海,楚灏更危险。一回来,藩臣还未归心,马上又得罪东临巨贾,看他如何去料理这团杂乱。
楚灏微哂,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找准了他的软肋又想以本伤人,好啊!停了买卖,北海找朝廷高价买粮去吧!顺便让朝廷细细算算这些年他亏的账。
两人皆是笑眼微微,眼底电光闪闪。各自盘算,针尖麦芒不知拼几多回合,谁都不肯先退一步。烛树迭闪,映得两人的面容晦明多变,格外妖娆。
内室里传来轻嗽声,叶凝欢软绵绵的声音扬起:“雁行,你进来一下。我腰疼…”
这声音适时解了僵局,楚灏转入内阁。楚正越抚了抚额头,也轻轻松了口气。
白日里谈到最后僵住了,他借口打猎缓了缓。这会子话说得明白许多,却又僵住了,还好叶凝欢把他叫进去。省得再说下去不可挽回。
虽是暂松了口气,心情仍是烦闷。谈到关键便僵住,可见楚灏是铁了心。是他小看了楚灏,这个年幼的叔叔实在不好摆布。略让一让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楚灏势不稳都能逼得他让步,日后势强起来,更没办法收拾。这第一步当真让不得!
但真的谈死了,闭了关贸,只怕又要与朝廷纠缠。
他越想越烦,刚欲离开。忽然楚灏在屋里说:“正越,你进来吧!”
楚正越有些莫名,走进内阁站在屏帏边上。帐幔半掀,叶凝欢倚着枕头靠着,脸色比方才和缓了许多。却是因此,显得有些虚弱惨白。她半垂了眼皮不看他,只抚着怀里的手炉,开门见山地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有个主意,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觉得是雁行又拿势挟你,才这会子说与你听。若用得最好,不能用的话,只当我个女人家不懂事胡乱说的吧?”
没有旁人,她话也说得格外坦白。楚灏看着她,两人目光流转是那样通心的灵动与自然。
楚正越瞧了,却有些莫名别扭起来。他勉强笑笑:“哪里话?岂是那样多心的人?”
叶凝欢只靠着并不搭腔,他微微偏了眼说,“婶婶请说吧。”
“婶婶”这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艰涩不顺口起来。
叶凝欢说:“今日虽然出了意外,却也让我觉得,这里是个交易的好地方。倒不如你们各让一步,选在这里如何?”
两人都有些凝神,楚灏明白过来,也不避人,牵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叶凝欢继续说:“想必你也看得出来,云栖蓝是个高手。她的功夫是很好的,且又长居卢松离这里并不远,却仍迷了路到现在也没回来,可见北围是个可用之地。况且这次卢松王也遣派人来了,卢松亦因生计而踌躇。我的意思是,不如算上卢松王一份,三家得宜,只在这里过手,正越你也可以放心了?”
北围隶属北海,唯一至青马的通路是空中栈桥。若在此地通商,皆在楚正越的掌握之中。卢松王一并算在内,既可解决卢松生计,又可令北海连卢松也一并牵制。于楚正越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
屋内一团静谧,叶凝欢看看两人。并非他们想不到这点,而是碍于情势都不愿意再多让。更何况卢松王与楚灏亲厚,楚正越是知道的。这话要是楚灏说,只怕他又要多心。
叶凝欢明白这一点,才让楚灏叫他进来当下说清楚。她与楚灏虽是夫妻,但来此之前谁又知道会谈到哪一步?今天她又伤了,楚正越一直在的,也知两人并无密谋的时间,且又选在由楚正越可掌控的地方,总归当下由她说出来是最好的。
楚正越沉默不语,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叶凝欢悄悄掐了楚灏一把,楚灏会意,说:“她不过随口说说,这些连我也没想到的。你若觉得不妥,只当没听到好了。不过一家子闲话,真不必往心里去。”
楚正越牵起嘴角,带出有些意图莫名的笑容。睨见叶凝欢微微垂头皱眉,似是在忍伤痛,轻声说:“叔叔哪里话?是婶婶坦诚,倒显得我小气了。今天太晚了,不扰二位休息。待明日再细述吧?”
说完,也不待两人回应,微微施了礼匆匆去了,与之前死赖活赖着不肯走的样子大相径庭。
叶凝欢心下有些不安:“许他又多想了,这可怎么办?我又给你添乱了呢!”
“管他想什么。”楚灏并不介意。他随手脱了外袍,倚靠在她身侧,揽过她说,“是身上疼得睡不着么,还是我们说话扰了你了?”
叶凝欢摇摇头,将头靠在他的身上,望着床顶喃喃道:“还好。”
她静了一会儿,反手绕了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楚灏不防,差点跟她的脸碰上。她微眯了眼带出慵懒,灯光映得面微微荧光。香气若有似无,引得他有些意乱情迷,却因牵挂着她的伤不敢放肆,手绕到颈后去拉她的腕子,嗔道:“好好睡觉,别闹我!”
叶凝欢看着他黑漆漆的眼,喃喃道:“你怎么就这么信我,连问都不问就叫他进来听我说?”
“你是我老婆,不信你要信谁?”楚灏笑笑,拂了她的眉眼说,“你的主意很好,若他不应再没的可谈。过两天就回去!”
“我本也觉得很好,可是方才他那样儿…”
他贴下来,顺了心意衔住她的嘴唇,堵住她的忧心忡忡。灯光柔媚,香薰绵宁。他细细辗转,只不敢太放肆,换息间意思不明地低喃,似是快慰又似煎熬:“你啊,真磨人!”
楚正越大步往自己所住的蕴雪阁去,迎面凄风如刀,却觉不出半分冷。心头烈火灼烧,满心满脑,皆晃着那张有些惨白的脸。
世间的夫妻有很多种,他亦见过许多都不外如是。而楚灏与她这般的,却是头一次遇到。原来夫妻也可以如此,内务外务,皆可一起料理。只凭他出现在流锦坡,便猜出他的真正意图,亦于两人谈话之间,便可寻到打开局面的缺口。
当然,除了她格外通透外,更基于楚灏给她最大的信任,她才能得以施展。她亦不负所望,成为楚灏强有力的臂膀!
楚灏归藩并非独力难持,还有她!
他心里明白,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楚灏不必打开郁林关,他亦可掌控局面。但他就是不想答应。在那一刻心里想的不是大局,而竟然是若答应了,叶凝欢便要回原都。
楚正越深深吸入冷冽的空气,久久憋入胸膛。任那窒闷欲爆的感觉在体内膨胀直至濒死般极痛,才慢慢浊气吐出。这种近乎自残的纳吐方法是一个呼沦人教他的,每当有难舒的纷扰在心头,便可用这方法缓解,百试百灵。
面色渐渐平静,眸如星,看着夜色中峰间楼阁华灯连袂绕出光影,白雪折光莹莹相陪,穿峰凿壁鬼斧神工。不但于险峰中建关造府,更于险峰中架空中桥梁。放眼诸王,唯得北海有雄厚实力。这才是真实的北海,严寒中磅礴,风雪里壮大。
这才是真实的,他要为之悍守一生的颜色。
他泛起淡淡的笑意,是啊,这才是他该守住的颜色。叶凝欢又如何,终究与他无关。
蕴雪阁外,两个应门的侍从裹着厚衣拎着灯笼张望,跺着脚取些暖意。一个忍不住抱怨:“东临王一来,闹得大家不安生。殿下还得过去应景,咱们也跟着倒霉挨冻。”
另一个说:“有什么办法?那位是叔叔,位分压不住就拿辈分压呗。现下他的王妃受了伤,更摆上款了。还不吆五喝六地充大辈去?”
“到底是小的扶正,做了没有道理的事。就算福气大,只怕也没那命格承受!要不然,怎么旁人都没事,单她折了条腿回来?”
“嫡庶有别,若个个都像她这样儿,天下就乱了套了。一个人吃多少喝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常听人说,情深不寿,有运无命。我看那东临王妃也是个有运无命的…”
斜底里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们咒哪个有运无命呢?”
两人身子发僵,哆哆嗦嗦地拎了灯笼照亮。楚正越自黑暗中渐行渐近,碎雪飘飞,卷起他的长发。脸色显得异样的诡白,一双眸子隐隐含愠,嘴角偏是半牵扬。既妖冶,又恐怖。两人被吓住,忙跪下应:“殿、殿下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巡夜的亲随也都拎着晶灯小跑着过来迎。
楚正越半垂了眼,轻声道:“长了舌头胡说八道,长了耳朵只听些闲言碎语,还长来干什么?”
两人听了这话,登时面如死灰,皆是了解他的脾气。心牵到喉咙头,连连磕头连话都说不全:“小的再、再也不…”
众亲随干脆利索,不消楚正越说第二遍。当即上来几个人抽出靴底的小刀动手,冷风碎雪中几声闷响凄号,鲜血霎时飞溅。碎肉飞离面口,跌落在白雪之上,是惨异的艳红。
楚正越看也不看,径直往院里迈去,心头的火却仍是难息。那句有运无命的话着实让他难忍。他顿住脚步,补充:“外头跑圈去,跑到咽气为止。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放肆!”
两人满脸鲜血,在地上扭曲挣扎。那队亲卫的脸色也很难看,为首的上前踹了他们两脚,很是懊恨地啐了他们一口:“别在这儿装死,还不起来跑?”
另一个也恨声说:“拖累人的脓包,殿下白日里刚刚吩咐,不可议论今日之事。你们是夜便犯,还让抓个现形!我们这一队都要跟着受罚,你们作死却带累了我们。”
那两人委屈含冤,他们并没有议论今天的事。只是口腔里只剩鲜血,再不能替自己辩白。众人赶上来,不管不顾将人拖起,绕着行府拖跑。所到之处血迹点点,吓得附近的侍从无不退避三舍,逃也似的离开,生怕祸连了自己。
沈雅言从偏院过来,迎过来问:“怎么才回来?外头出什么事了?”
楚正越继续往里走,随口应着:“没事。”
他面色有些阴郁,沈雅言不好多问,只跟了他一路进了后院。楚正越进了屋,一应婢女迎来,有条不紊地给他换衫奉茶拿巾帕。
他注意到沈雅言跟过来了,随手接过茶饮了一口说:“真的没事,回去吧!”
这个行府是错落于山中的,几幢主要的建筑都离得比较远。蕴雪与凌霜两阁离得最近,在一个峰头上。为了方便照应,沈雅言住进了蕴雪阁界内偏院,离这里仅有一个凿山通出来的小山廊。
沈雅言随手接过他换下来的衣服,轻声道:“我是过来与你说,姐夫把云栖蓝找到了,倒没伤着,只是受了些风寒。我怕扰着人,暂安置在我那,也叫了大夫去看顾了。跟着她来的几个人,也在陪着。姐夫在下面的青松堂候着,可要见他吗?”
楚正越面色微缓,说:“找着就好。让大夫好好看着,毕竟是九叔的人。”
沈雅言点点头,小心地看了看他,又问:“你这么晚才回来,可是东临王动气了?”
楚正越换了家常的衣服,准备往净房去,随口说:“没有,不过这两天你要往凌霜阁的话想着告诉我一声,我与你一道去。”
沈雅言以为是怕她受气,揉着眼睛说:“都是我不好,却总让你担待。白天由着我去领罪就是了,也让他出口气。你只护短,他可不心里不自在?”
楚正越转过身愣了愣,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说什么胡话呢?白天你只管在他急头白脸的时候去。那不是领罪,是找死呢!我不拦着,任他一脚踹死你。他是出气了,我还不自在呢!”
沈雅言难过,忍不住说:“我死了,好过让他拿你当下人使唤!方才听人说,他把一院子的奴才都轰干净了,只让你跑前跑后的,这实在…”
沈雅言眨巴着眼要哭,他忙指着她:“哎哎哎,又来!憋住了啊,别掉下来!”
沈雅言深深吸气,眼泪乱转真没掉,咧了嘴说:“你虽是他的侄子,却也与他同为四方王。论年纪,还比他大呢!他怎么能…”
楚正越笑了,拍拍她的肩哄她:“没有,瞎猜什么呀?不过是说话说得晚些!你若不信,明儿我陪你过去,你自己去问。快回去睡吧,熬抠了眼不好看了。”
抬眼发现阿宁没跟来。遂招呼自己身边的侍女:“素琴,好好把雅言送回去。顺便去看看云栖蓝怎么样了。”
沈雅言也不好再强赖着,只得说:“那我先回了,明儿一道去看看?”
楚正越点头,转身进了净房。素琴提了水晶灯,领了几个丫头过来。还很贴心地又加了一张大披风和手炉,生怕她回去的时候冻着。
北海人尽皆知,这位沈姑娘才是无人敢惹的。并非是她凶狠,而是殿下待她极好。今日这事一出再度证明;就算她捅了天大的篓子,殿下都会替她担待的。因此楚正越身边有体面的内侍,见了沈雅言都特别尽心。
沈雅言一行人自侧门出了院子,隐隐瞧见远处一团黑影在跌跌撞撞小跑,还伴着拳打脚踢声以及几声不清不楚的闷呼。她诧异,想过去瞧仔细,一个侍从远远从墙根儿底下跑来阻住,小声说:“姑娘别去,再脏了姑娘的眼。”
沈雅言问:“什么事啊?大晚上乱哄哄的闹什么。”
内侍面带难色,看沈雅言一脸询问,终是凑过去跟她们低语了几句,之后说:“姑娘知道就完了,好生回去吧?”
沈雅言有些出神,又问:“除了咒王妃短寿,还说别的了吗?”
内侍说:“窝在墙角也听得不大真,大约就这些了。亏得没过去搭讪,也怪他们运气不好,其实不过是天太冷了闲得无聊罢了…”
素琴啐道:“少废话,议论主子就该死,更何况还咒主子?由着他们慢慢跑死了完事。方才没过去搭讪悔了不成,这会子倒敢在姑娘面前嚼舌头了?”
素琴是从北都沂府特地过来的,一向在楚正越身边得脸。内侍不敢回嘴得罪她,又担心受累,只眼巴巴看着沈雅言向她讨情。
沈雅言忙劝:“这不是我问的么?是我不好。”
素琴摆摆手放他去了,叹道:“姑娘是好性儿,只纵得他们放肆,事事都拿姑娘遮挡讨情,姑娘也只管应。”
沈雅言笑笑,亲热地挽了她一道走,心下却有些纷乱。楚正越重典治藩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只是像这样的闲话,之前也听人说过,而且当时说得更没边沿,他当时听到了连斥责都没有。
他最讨厌这种嫡庶不分以妾代妻的事,从心底里是瞧不起东临王妃的。虽然他没明说,但沈雅言知道。
去东临前,沈雅言曾备了一份礼想送给东临王妃。但楚正越说,理她做什么,倒白瞎了这些好东西。说完把东西全扔回去,一件也不许她带。
进原都前,他也说过不让她进王府,免得给东临王妃驱使倒折了自家脸面。字字句句都透着鄙视。后来沈雅言意外被蛇咬了,直至伤好也没见他叫人来接,想是他还是那个意思不想她受委曲。
再后来一路北上,王妃对她颇为照顾并没有拿大,楚正越见两人亲近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沈雅言凭着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这骨子里的症结是不可能改的。路上每每见了,叶凝欢一叫他侄儿,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显然是厌烦的,不过是碍着东临王不好发作而已。
就是因此,即便沈雅言对叶凝欢的印象很好,当着他的面也不敢太亲近。
今天听人说,楚正越是在山顶碰着王妃的,王妃折了腿还是他背下来的。他不让人议论此事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方才那内侍又说,那两人的确是议论了两句王妃出身,却半点也没提及今天山顶之事,也不算犯了他的忌讳。
如何就发这样的邪火呢?实在有些想不通。
素琴见沈雅言沉思不语,以为她是因方才内侍的话有些不自在,劝道:“姑娘别想了,殿下若不如此怎么管束他们?况且东临王还在这里,传到他耳朵里更生是非。”
沈雅言释然下来,想了想笑着说:“也是,要顾着东临王的面子。咱们的人若不好,东临王瞧了笑话是小,再生出别的岔子就没意思了。”
素琴笑:“可不是?到底姑娘是与殿下自小一起长的,殿下的心意姑娘哪有猜不到的?我们这底下服侍的,还要赖姑娘多指点才能妥帖呢!”
这话说得让沈雅言心里生甜,又想到今天楚正越一如既往为她担待,心里更是欢喜起来,直把方才的事全扔脑后去,一路与素琴说笑着回去了。

第七章 锦瑟
楚正越与楚灏陷入了谈判胶着阶段。楚正越言语反复,一时答应了一时又悔,挑三拣四兜兜转转也没个定夺。
楚灏连续数日不在郁林露面,又近了年下,且是楚灏首个于藩地的新年,诸臣陆续赶来请见。一来二去,瑞娘有些顶不住了,几次托关内守将捎信来催,询问楚灏归期。楚灏与叶凝欢虽然有些着急,也知此时的关键。
万事开头难,若赶在年前能与楚正越谈妥,明年就顺当许多。北海暂安不说,且能借助北海顺而将东藩理顺。因此,纵是楚灏心里再急也得撑着应付。
偏偏在这个时候,叶凝欢又碰上一件倒霉事,她被绑架了!
不仅藩王是一份高危的工作,身为王妃也是相当危险的,更可见她这个人有多么的衰运了。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楚灏又与楚正越在外厅扯皮,叶凝欢则在内阁睡觉。就在这个当口,床内的墙壁被人撞出一个大洞,很干脆利索地把叶凝欢给卷走了。
凌霜阁与蕴雪阁是建在山峰上的,远远看去宛如两只兔耳朵相对立着,凌霜阁背倚悬崖,有如刀削极为险峻。建时出于安全考虑,亦将背侧险峰四周清干净,想从这里直接攀上去而不被人发现是很困难的。
这两日云栖蓝不在。叶凝欢的体质有异,云栖蓝带的药不够,昨天回卢松配药去了。几个手下虽留下了,却是也要做些侍女的功夫。楚灏当时与楚正越就在厅里说话,她们也不好进去听,于是让人逮到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