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抚着她的头,看着永安城的方向有些出神,牵起戏笑,说:“老婆在这儿呢,接着生呗。谁要你害得正越生不出孩子,活该赔他一个。”
叶凝欢瞪他:“他也是你儿子诶,说的跟件玩意似的,一点也不心疼孩子!”
楚灏抱住她,嬉皮笑脸调侃:“放在宫里好,让正越养去!来日真当了皇上,占大便宜了。”
叶凝欢张大嘴巴:“你可真坏!”
他狠狠亲她一记:“嗯,我真坏!这一个来月两头跑,真跟嫁了两男人一样,见他的时候比较多!”
叶凝欢勾了他的脖子:“那我就是嫁了两个嘛。你瞧,我的葬礼多隆重!”
楚灏盯着她不言语,叶凝欢马上赔笑:“一个一个,只有你一个!”抱着他亲了又亲,说,“你不要恼,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
楚灏攫住她的嘴唇,喘息间低语:“还用说么?”

第二十九章 番外:韶光
汤原县是汤山脚下的县城,周遭有四五个小镇。汤山因温泉丰沛而植被繁盛,又靠着瑜成界,往来的商贸也多。这里有虎骑驻营房,也算太平。因此县镇虽不大,且距离京城不远。但百姓却怡然安居于此,并不思慕天子脚下
檀温阁与醉仙居是近几年兴起于汤原县的食馔客栈,檀温阁是温泉客栈,醉仙居为酒楼。短短数载,往南北蔓延,大有延盛全国的意思。有眼热的商家纷纷效仿,总不及这里的老板会做买卖。拼不过倒了一家又一家,眼睁睁看着他们赚满钵。
嘉顺六年的上元节随着细雪飞扬而来,节后两日,街上的灯市还未散。华灯如星列布,点得整个汤原县恍若银河。
叶凝欢盘着腿穿着家常小袄坐在暖阁的榻上,抱着个乌梅罐子吃得高兴。瑞娘另还捧了一盒酸枣糕往她面前送,眉花眼笑地说:“以前总道自己不能生,瞧瞧现在,再没这么好生养的!”
新年刚过,喜讯又来。叶凝欢又怀上了,眼下两个多月了。楚灏揽着她,一脸志遂意满。
这几年,他们也没闲着,日子过得既充实又闲适,亦很快乐。
嘉顺元年十月,叶凝欢与楚灏一起到了汤原县定居。
楚灏最初开的两间铺子,就檀温阁和醉仙居。开檀温阁,是看中这里的好泉,醉仙居纯粹是因叶凝欢这个馋嘴的。
就在他们忙里忙外张罗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孩子悄然而至。
嘉顺二年九月初八,在楚灏的生意准备往南扩张的时候,叶凝欢为楚灏产下一子,取名任邈,为高远超卓之意,小字檀。
楚灏隐姓,取楚字上半为林,取灏字中间为景。任邈也是随之易为姓林。
至嘉顺三年中,楚灏成功将铺子扩到了南丰境内。领着叶凝欢去南丰玩了一大圈,顺便见赵霜凌和赵逢则。
陆、赵二人逃往南丰后,即投效了南丰王楚沅。这是必然的,要借南丰王之手来给楚灏报仇。楚沅曾试图借叶凝欢立后一事挑起争端,但被楚正越提前分化诸王以至不能成事。楚沅由此不肯再擅动!
陆霜凌急不可待,觉得楚沅不可托付,遂与赵逢则密谋准备上京搞暗杀。楚沅惧受连累,但又不想放掉这两个可以掣肘楚正越的把柄,遂将赵逢则以及陈紫烟的生母一并扣下,致使这他们不得不屈留南丰。
这点是叶凝欢料到的,算足了两方的心态。想着天长日远,陆、赵二人也就把心思收了,好好在这儿过日子。
楚正越也早知二人在南丰,有心料理的话早料理掉了。楚正越得知楚沅只是扣留两人,并未伤及其性命后,遂撤了暗局不再理会这件事。
实际上,若不是楚灏太了解二人性情,见到叶凝欢后第一件事是先设法与二人取得联络的话,只怕这两人是真要冒死蹿到京里来搞出一场谋刺的事端来。
后来因叶凝欢有了身孕,要安胎生产。楚灏遂拖了一年多,至嘉顺三年中,趁着扩张生意兼游山玩水,这才至了南丰去见他们。
重逢之后的欣悦自是不必再说,当抛却了身份与地位的时候,仿佛又重归少年。再无利益牵绊,无前程筹谋,有的只是少年时的朗月清风与兴趣相投。
嘉顺三年秋,楚灏安排好南省一切,即借商路助他们成功脱离南藩的控制。再度返回汤原。而这时,宫中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王氏病危。楚灏秘密入宫,见了王氏最后一面。选择在这个时候再告诉王氏真相,是杜绝所有权争的变化。这一面,只为母子之情。
叶凝欢没跟去,倒不是因为楚正越,而是王氏本就不大喜欢叶凝欢。况且她又做过楚正越的皇后,再让王氏瞧见她,实在不能给她什么临终安慰。
嘉顺三年十月二十二,太皇太后王氏薨于寿康宫长青殿,年六十六。这位历经三朝的女人,终于走完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谥太祖孝昭仁皇后,与太祖皇帝楚延思合葬。
嘉顺四年,楚灏的六哥,南丰王楚沅薨。而楚灏也在这年完全打通直隶至南丰的商路,这不仅得益于他对藩镇大局的了若指掌,更得益于他精准的目光与对商机的把握。这给他带来了大笔的财富,还有就是极为广泛的信息网。同年,楚灏建聚星斋商号,将生意扩展,不仅仅只做酒楼客栈。
嘉顺五年,楚灏继续借助生意,通开与西宁相连的慕成商路。聚星斋此时已成为集客栈、瓷器、绸缎乃至旱漕两镖,兼并南北的大商号,散布各处的伙计不计其数,每年跑来平年总计的各地账房就有几百号。
而这一年,陆霜凌与陈紫烟总算修成正果,两人成亲了。当初霜凌天天想着脱身往京中搞暗杀,哪有心思儿女情长?至楚灏的消息到来,霜凌才消停了。
陈紫烟与他朝夕相伴,两人日久情浓。见着楚灏后,忙着准备离南,婚事也就耽搁了。至嘉顺三年底的时候,太皇太后又薨了,遂又拖到嘉顺五年才完婚。
赵逢则早年在东临娶的妻,有儿有女。就是因为这样,叶凝欢才执意要放生他们。
陈紫烟的肚皮争气得很,刚成婚一个月就怀了孕,这会子有八个月了。如今大家重聚一处,真成了个大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整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楚灏买卖越做越大,但他真没有当藩王的时候忙。商人一年到头不着家的事,在楚灏身上是一点没发生过。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老婆孩子,有时需要出去谈生意也带着叶凝欢,顺便游山玩水。
这几年,楚灏与叶凝欢在外吃喝玩乐顺便赚钱,楚正越也没闲着。
嘉顺二年,乌丽新帝继位,弃毁前盟与锦泰交恶。和谈无果后,楚正越宣调北海、东临两藩兵马亲征乌丽。逼乌丽国退疆三百里,七星、明月、安碌等地尽归锦朝,锦泰国威大震。
嘉顺三年,楚正越罢十三项丁赋,废军甲滥加徭役十五项。致使南丰、西宁两藩有近十万百姓迁入直隶,朝廷与南丰、西宁二地交恶。
嘉顺四年秋,南丰王楚沅薨。世子归藩继任南丰王。同年,楚正越启动悦江大运河工程,缓解北旱以及南涝之祸。南丰拒不肯开关放监河官员入南境,楚正越遣虎骑营征南。西宁王楚任迄发兵攻占简郡,相助南丰。自此,锦泰展开内战。
楚正越对南的态度,取决于楚灏的商路进程,这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官商勾结。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携手合作,无须往来商议布划,却步伐一致默契到有如一体。
朝廷对西南开战,楚灏不再领着媳妇四处玩了。这一年老老实实在直隶待着,结果刚转到嘉顺六年,叶凝欢又怀孕了。
前两年楚灏刻意避孕。一则是因太后过世,二则也是他觉得叶凝欢头两胎离得太近,对身体无益。这两年养下来,好了很多。叶凝欢穿着镂花的家常小袄,拿楚灏当靠枕,抚抚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又吃了两块酸枣糕,说:“我也不觉得怎么着,生檀儿的时候五个月才开始害喜,这个也没什么动静。”
瑞娘喜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那兴许还是个男孩!”
“啊?不是妹妹吗?”随着一声稚嫩的童声,伴着噔噔噔的步子,任邈穿着宽大的小袄,手里还拖着个兔头灯笼,撞开暖阁的门往里冲。兔头灯被他磕在地上砰砰乱跳,里头的烛早灭了,所幸是琉璃灯,若是纸糊的早烧起来了。
任邈晃到榻边,趴着榻沿努力想显得自己更高些,眼巴巴瞅着叶凝欢说:“娘,是妹妹吧?我不要弟弟。”
“臭小子,还轮得着你来挑拣?一边待着去。”楚灏一手揽过叶凝欢,另一只手就去掐他的脸。
他的一双眼生得跟楚灏极像,眼线清晰得跟细描过似的,特别是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完全就是缩小的楚灏。任邈很敏捷地把头一偏,躲开楚灏的魔爪,一双小肥手将灯笼举起来凑到叶凝欢边上:“娘,给你这个,大伯买的!”
大伯是赵逢则,二伯是陆霜凌。一水全把姓改了,姓林。论年纪,楚灏最小,不幸成了三叔。
叶凝欢探着手就要抱他,任邈十分配合地往上爬。楚灏一膀子将叶凝欢夹到里头,大手扒拉儿子:“下去,你娘怀孕了,别压着她。”
任邈不吭声,使劲儿拿脑袋顶楚灏的手。两人的表情一模一样,一大一小两个倔头。叶凝欢无奈了,拍开楚灏的手,拽着任邈上了榻,拿帕子擦着他汗泠泠的小脸问:“灯市好玩吗?”
“一般。”才三岁多点的小人儿却一脸老气横秋,把叶凝欢和瑞娘逗得眉花眼笑。
任邈一直拱到楚灏和叶凝欢之间才停下来,靠在叶凝欢怀里,颇为挑衅地斜眼儿看了楚灏一眼,弄得楚灏又想掐他。
楚灏咬牙,忍住把儿子扔到瑞娘怀里的冲动,盯着叶凝欢的肚皮说:“必须得是女儿,我已经受不了再来一个小老头儿了。”
任邈扁了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叶凝欢,鼓着一张包子脸。成功地换得叶凝欢对楚灏的怒视。楚灏视而不见,变本加厉将任邈的头揉成一团草。
叶凝欢气结,拉开他的手:“你怎么老欺负他呀?”
任邈也不示弱,又爬过来抱着叶凝欢的胳膊:“没关系,不跟爹一般见识。大伯买了甜酪,咱们去吃吧?”
楚灏气得倒仰,跳起来拎着小老头就往外走:“自己吃去吧!”
任邈乱踹腿,肥滚滚地身子挣扎。楚灏一边走一边继续揉他的头,让他的脑袋彻底没法看。
叶凝欢早习惯了,歪着没动,只冲天翻白眼,对这对父子十分无语。任邈九月里生的,今年九月才满四岁。没正式开蒙,不过早早地楚灏开始教他了。平时都还好,但一见了叶凝欢这两人就成两活宝。
瑞娘也没追上去,笑眯眯地说:“爷三岁的时候,远离了父母去了拂台寺,总不及小少爷这样,有父母在侧周顾,多好呀。”
叶凝欢有些出神,又想到宫里的长子,微喟道:“元桢今年六岁了,我走的时候他才半岁,也不知现在过得好不好。宫中诡谲,只怕难有檀儿的自在…总是亏欠他太多了。”
瑞娘安慰道:“皇上将嫡长子指给德妃抚养。那王氏是王祥的女儿,眼下她又无出,能抚育嫡长子,于公于私都是莫大的好处,必然要保住他的周全。可见皇上是有心的!”
叶凝欢有些难过:“早几年,我总想着他若毒解了,能把元桢还给我。是真不想让元桢也在那旋涡里打转。可至今也未听说有好消息传出来…一晃五年过去了,德妃是他的养母,正越是他的父亲,他渐渐懂事了,我如何还忍心再去断他们的情分?”
楚灏打发完小老头,转回来听到话尾,进来将她抱起来坐在他腿上:“行了,眼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再想这些对身体不好。”
叶凝欢没看到儿子,问:“檀儿呢?”
楚灏道:“给吴嬷嬷带去洗澡,跑了一身馊汗就往这儿乱滚。”
瑞娘笑了笑说:“那我去瞧瞧。”
楚灏抚抚叶凝欢的眉眼:“元桢在宫里会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每年你都打点许多东西给他,你给檀儿做衣裳,也给他做。两年前我进宫的时候,见他穿的袍子还是你缝的那件呢。”
叶凝欢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勾起浅浅的笑:“生的没有养的大,我再有心,不及正越和王氏,他平安幸福就可以。”
楚灏盯了她半晌,低头吻吻她的嘴角:“弃了皇后不做,跑来跟我混,不后悔吗?”
叶凝欢笑了:“这些年你都没问过,如何今日却又问这话了?”
楚灏拢紧她,将下巴挂在她的肩上:“没什么,听你提起宫里的事嘛。”
“我想的是元桢,不是宫里。”她随手将簪子拔下来,“墨痕琉璃色,坚韧节节丝。通心悟七窍,一念万念存!我是与雁行同归的雁,别说你现在是布衣,就算落草为寇,我也去当压寨夫人!”
她的话极大地取悦了他,低头叼着她的唇不放。
她咕哝着:“那我也想问问你,我嫁给他一年,人人都说元桢是他的…你不疑我么?”
楚灏微松了她的唇:“你从未变改过,不枉我们相知一场。余的,我都不管!”
叶凝欢眉花眼笑,用力亲他。楚灏抱住她,半晌挣扎着偏开头:“别闹我。”
“偏闹你,就喜欢闹你。”叶凝欢嬉皮笑脸,引火却不管灭火的行为很恶劣。
楚灏抓住她两只作乱的手,咬她一口:“再闹我不管了!”
叶凝欢鬓发微乱地倒在他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看他的眉目如画:“雁行,我以后要给你生好多孩子。”
楚灏弯了眼睛,手指探进她的胸襟,握住她的左胸。心脏在绵软下跳得促烈,她的脸像小姑娘般烧烫起来,现在换她不自在了,扭着身子:“别闹。”
他亲亲她的嘴角:“凝欢,今天放晴了。一会儿过了亥时,咱们去暖玉湖吧?”
她的脸红彤彤的的,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你真信那个?”
楚灏咬她的鼻尖一口,轻声说:“当然信,下辈子…还在一起!”
炉火旺烧,莹灯点点。他们相伴,无论是冬是春。
上元节刚过,往来的商客并不算多。檀温阁虽在节后开业迎客,但这两日实则没什么生意,不过做些准备。几个伙计歪在店堂里打盹,掌柜的则在柜台里算账。
外头传来散散的马蹄声,伴着一两声轻嘶。伙计警敏,急忙直起腰板,扶正小毡帽,抄着白净的巾子点头哈腰的出去迎客。
几个着锦衣踏官靴的人进来,当中的是个眉目艳媚的青年。长发高束,虽未嵌冠,但那尾坠的大珠子一看就知价值连城。一身玄色云纹暗绣,衬在灯光下隐隐流光,解下的黑狐大氅毛色水滑均匀,细毛在根根分明立着。
掌柜的恭身亲自迎出来,捧着店簿册子赔笑道:“几位爷远道而来,先温壶酒去去寒吧!”说着招呼伙计,“快将上好的醉仙酿烫上一壶,热热地端过来。”
青年半噙了笑:“你们这里一进门先白给酒吃?”
他打量着店里的环境。三层通顶,架花梁,两边环拱大梯,上廊一水隔断小厅,摆各色绿植。一层两沿十六开山水雕屏,绘南北风光。沿后门望过去,庭院里山景水榭,隐隐还有小楼,估计那里才是客栈。
“爷几个金贵,进了门儿便是小店的活招牌,区区一壶酒又算得什么?”掌柜的很会说话,亲自捧了酒给几人都斟上,捧着向他,“请。”
他接了杯子,随意拣把椅子坐下,饮了口酒道:“我找你们三爷,就说亲戚来了,让他招呼。”刚才在外头略扫看了一眼,这里连着整条街全是簇新的墙围子,街头是醉仙居,街尾是檀温阁。建筑风格也很统一,想必店宅相通。
掌柜听他口气颇大,不由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青年来。边上一个立着的男子面露不悦,不动声色地撩了撩袍子,露出腰间刀柄。
掌柜觑见,忙垂了头,话也说得不利索了:“不不,不在!”
青年放了杯子,诧异地挑着眉毛:“大过年的怎么不在?”
掌柜老实交代说:“三爷和奶奶刚才往城外暖玉湖去了。”
青年愣了愣:“这都近了亥时了,还出门?”
“爷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暖玉湖有奇景,每至上元前后镜石畔…”
没等他说完,呼啦啦人全走个干净。掌柜的半张了嘴,要叫也不敢叫,生生将话给吞了回去。一个伙计凑过来道:“这一帮子全去了,回来了爷要恼了!他那脾气谁惹得了?”
掌柜的拍桌:“我有什么办法,惹这些吗?带刀的,穿官靴的,搞不好打京里来的。你惹得起你去!”伙伴耷拉下脑袋,不言语了。掌柜盯着桌上的酒壶,亏大了,穿这么好的衣裳也不给赏钱,难怪东家从不跟当官的往来,就是无良。
暖玉湖畔水雾如蓝,虽是隆冬时节,这一带却草木森森异常的丰饶。林枝招摇,湖畔紫藤攀缠,各类细草娇花伴着暖水勃生,纷繁如三月春。
湖畔有方大石如镜,斜斜插在岸边。楚灏揪着叶凝欢手指头,一个劲儿地挤血珠。叶凝欢一张小团,咧着嘴说:“疼疼疼,你轻点。”
叶凝欢抽着气,被他拽着往镜石上摁,与他方才摁上去的指印叠在一起。
楚灏兜过她来,笑着说:“去年这会儿下雪没瞧见,今年一定有了。”
叶凝欢缩在他的氅里,看着湖面蒸腾的蓝雾:“隆冬时节,这里却如春一般。泉也好,难怪先帝都想在这儿建行宫呢。不过开温泉客栈,你是独一家。”
楚灏抱着她,与她一起看着夜中的暖玉湖:“其实做买卖,跟当官也没什么大分别,都是看准时机,趋利避害。”
叶凝欢说:“这八个字虽简单,可每人都有一颗心,每人都想趋利避害,缠在一起,就不容易了。如今西南动了兵,南丰驱赶外地商户,你在南省的那六间铺子也受了影响。你这几年弄起来也不容易,一下扔下好些。正越直当咱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什么官商勾结,光给他消息了。他也没给好处!”
楚灏笑得开怀:“拿他的钱做买卖多无趣,我的老婆自然我自己养。受影响就受影响,反正现在商号的路也通了,之前我在南丰也不是光为了他。听说往夜滦那边可以走海船贩各国珍宝,六哥在的时候可是靠这个赚了不少。待过几年战事平了,回头咱们也弄一艘大轮,往外头逛逛去。”
叶凝欢弯着眼睛连连点头,狗腿地拍马屁:“我家男人就是有本事。”
他掐掐她的脸笑着说:“我家娘子就是贴心。”
“好腻人!”不远处传来幽幽噙笑的声音,二人一起回头,隐隐看到一盏马灯摇晃。待近了,才看到楚正越拎着盏灯踏过草丛,往这边来:“大晚上的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夜色之中,枝叶纵横招展。他几近与夜融为一体,只见幽光点点,恰映出眉目妖冶如昔。数年不见,毫无变改!
叶凝欢霎时怔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楚灏的表情却扭曲起来,忽然大喝:“你站住,别过来!”
楚正越莫名其妙,脚步却是不肯停,媚眼流光,若有似无总要投向那抹细小白影上。楚灏急了,一手勾着叶凝欢一手去推搡他:“退回去,退五十步!”
偏在这个时候,月光斜斜抖照在镜石之上,湖面蓝雾妖娆,将三人的镜像折射于湖心当中。暖雾聚如烟,袅袅人影于雾中现,幽光阵阵,水光潋潋,三人如拥如簇在水雾中呈现,如真亦又幻。须臾间又融消于雾气,再无痕迹。
众人俱被这奇景给震撼了。不待楚正越回过神来赞叹,楚灏先暴跳如雷:“好哇你,什么意思?下辈子还要来跟我抢是不是?”
楚正越傻了眼,本能避开他的拳脚往后面躲闪:“叔叔…”
楚灏撸胳膊挽袖子,扑上去跟他拼命:“早不来晚不来谁让你这会儿来的,你来干什么?你给本钱了吗?赔我六间铺子!”
叶凝欢也傻了,张着嘴都忘记拉架。刚才谁一脸狂样儿地说要自己赚的,现在居然追着赶着要赔钱,比她还夸张!守在林口的齐谨看见楚灏追着楚正越猛打,犹豫着问边上的郑伯年:“要不要去帮…”
“你活腻歪了?”郑伯年看也不看,抽出腰间的烟袋在树上磕了磕,拿出烟丝来塞上,准备享受闲散时光。
齐谨嘀咕两声,抱了膀子靠在树边上,生生将脑袋歪到另一侧去:“你都不管,那我也不管了。”
掌柜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东家气势汹汹地揪着刚才贵气逼人的青年回来,青年嘴角青了一块,且方才跟着一副张牙舞爪亮刀把的也都没了方才的气焰,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跟在后头。
楚灏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指着掌柜的鼻子尖:“你告诉他的?”
“啊,我我我…”
“明儿调到外三间去。”楚灏拖了贵客就走。
掌柜的腿也软了,腰都塌了。伙计看到这一幕,擦了把汗凑过来说:“你看,我就说吧,咱们三爷才是活阎王。什么带刀穿官靴的,到了爷面前就得矮三分。好容易今年才调过来,这下又去外三间了。”
掌柜的悔之晚矣,再次拍桌:“管他要酒钱!”
楚正越被甩进后院厢房,直接跌到榻上,歪支着肘抚抚嘴角的伤,嗔道:“叔叔好无情,数年不见,一见就打我。”
不提还好,一提楚灏的火又上来了,揪着他想继续抽。
叶凝欢拿了药瓶挡在中间:“算了算了,他又不知道。再说,不是说有血印才作数吗?对吧对吧?”
楚正越诧异:“什么血印?”
“跟你没关系,问什么问?”楚灏拿过药瓶扔到楚正越怀里。刚要推叶凝欢去睡觉,叶凝欢却探了头,迫不及待地问:“元桢好吗?你来了,怎么不把他也带来呀?”
楚正越瞥向她,胸腔内又乱撞无休起来。一晃数年,过得既快又慢,知道她过得很好,比在宫里快活百倍。但仍会想,心念作祟,由着他吧!
楚灏犹恨方才被楚正越破坏了好景致,十分小气地轰人:“你还是先去看看檀儿吧,半夜醒来瞧不见你要闹!”
“刚拿药的时候看了,睡得好好的。”
叶凝欢笑着说,明显不愿放过打听元桢的大好机会。
楚正越略带了笑意,说:“叔叔愈大愈小气了,连话也不舍得让说了。”
楚灏冲天翻白眼,芝兰玉树的一个人,现在把自己的形象毁坏个无数。
叶凝欢讨好地拉着楚灏坐在楚正越面前,说:“那你问吧?你问…我着人备些酒菜过来,顺便整理几间厢房。”
楚灏缓了面色:“你别张罗了。快去睡吧,我叫人就是了!”
叶凝欢看看楚正越,眼中有关怀。不仅因元桢,也因他!他看得出,如此这一眼抵足殷殷关切之语,心跃动如狂,唇边的笑更深了几分。
楚灏呷醋,故意拿身子挡他的视线。待叶凝欢出了门,这才极度不满地说:“好好地跑这儿来做什么?我才消停没多久,你又来扰我清静!早知就不要管你,让你一辈子找不着。”
楚正越歪在榻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叔叔当年没这么做,如今更不会。我这几年不都没扰叔叔吗?”
楚灏嘀咕:“现在跑来也一样!”
楚正越叹口气,端起茶道:“宫里怪烦的,在你这儿躲两日懒也不行吗?”
楚灏瞪他:“你让人烦了,就来烦我?还跑去湖边,真够气人的。”
楚正越说:“暖玉湖这般小,却被称为锦泰四大名湖。原来,还有这般奇景。”
“都被你破坏了,明年还得重来一回。”
楚正越:“那我还来,年年都带元桢来。”
楚灏:“…”
楚正越:“干脆在这儿盖行宫算了,反正先帝连地都圈了。”
楚灏:“…”
楚正越:“以后就在这儿理政。”
楚灏撸着袖子,准备掀桌。
楚正越勾着嘴角,露出癞皮狗相,轻声道:“好了,真的只是想来散散。”说着环视厢内的陈设,顾左右言他,“这里衬得景好,一侧是汤山,一则是花园子,自然风光与人工景致俱全了。难怪赵逢则和陆霜凌都不肯出仕,还是跟着叔叔好。”
楚灏瞥了他一眼,拿过茶来喝了一口:“你明知她若见了你必要问元桢的,又不肯将孩子带来让她瞧…这几年拖下来,以后更认不得了。逗引得她挠心,你就自在了?”
楚正越垂头玩着手珠:“元桢跟出来了,今日到得晚,卢树凛跟着留在汤山驻营房了。”
楚灏盯着他没说话。楚正越抿了抿唇:“叔叔若肯,我就让他过来。若不肯…直当他没来过。”
楚灏微喟:“若不肯,当年就不应你了。都带到门口了,又不领过来,怕她跟你抢儿子啊?”
楚正越看着手珠说:“我从不担心这个,是有心让她看看,但亦怕她增了伤感。想来想去,还是先与叔叔知会一声。”
楚灏叹道:“来都来了,如何不见?也让她尽尽心。这几年,她总是惦记。”
楚正越眼中渗出笑意,如酒般浓冽:“好,那我明儿就领过来。早两年元桢小,不能跟着我到处走。且你们又刚养下檀儿…”
楚灏笑道:“眼下她肚子里又有一个,两个月了。”
楚正越嗔怪:“那你还大晚上地带她往山边去?”
楚灏怒目:“你少提这个,一提我就来气!管好你自己吧?”
楚正越哧道:“叔叔愈发小气了!”
楚灏斜眼看他:“对你必须小气,宫中名医无数,凝欢近几年都没犯过,你不可能还没好吧?怎么一直没动静?”
“不是,这二年事多得很,顾不上。”
“你空悬后位,将元桢指给王氏照拂。忙着征乌丽,又急着扫荡西南…你如此尽心筹谋,哪里是顾不上?你不会真打算搞得自己子息凋零吧?”
楚正越说:“不会,江山国本之事,如何能意气用事呢?李氏和张氏去年都怀了。”
楚灏挑着眉毛:“好福气啊,一下得两个。”
“皆是筹谋,跟福气没什么关系。”楚正越索然无味地玩着手里的杯子。
昭华夫人李氏为李吉孙女,静华夫人张氏为张贸梁之女。李、张、王这三家原本互有姻亲,因此于章合朝时同气连枝而成一党。王祥反先帝时,李、张俱与之同谋,从而皆成为楚正越的大功臣。
楚正越既得了天下,就不能让这三家继续抱成一团。必要彼此分划牵制,才能皆为他所用。权谋这档子事,只消不掺情字就能运用自如,将这三家之女俱纳入后宫给予高位,从而他们皆成皇帝的姻亲。这样一来,利益就不那么统一了。
而王氏因母家功最高而位居德妃位,又获得了嫡长子的抚养权,占尽了先机。而在这个时候,李氏与张氏亦各自有了身孕。当她们的孩子降生之时,就是三家裂分之期。
不管李、张二人谁有了儿子,王氏手中的嫡长子都将成为阻碍。而这个时候,楚正越必须控制住后宫的变化,这样才能将矛盾顺利转移到朝廷上。让这三家彼此牵制分化,各自在他面前展才尽忠。
这就是帝术,情要拿捏,谋要恰当。更要兼具天时与运道,差一点都不行!
楚灏对此再明白不过了,叹道:“难怪你烦,这档子事眼下也落到你头上,不烦都不行。”
楚正越叹:“什么都瞒不过叔叔…以前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还能替我盯着些。现在申太后是谁都不敢惹,只管吃斋念佛。没法子,只好累我一个人。”
楚灏说:“沈雅言呢?她是你在北海纳的,在外又有卢树凛和北海一系,跟这几家都没什么往来,之前我看她也挺能持家务,应该能替你坐镇吧?”
楚正越微喟,踱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蒙蒙山景:“她还忙着算计呢,巴不得我一辈子无出。不爱就恨嘛。”
楚灏默然,当年他们四人相聚,何其融融?沈雅言温婉端庄,痴心一片。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她与毒瘤联系在一起。可这个情字,从来都是双刃剑。有人因情而美好,有人因情而丑陋。
楚灏叹了口气,道:“以后日子还长呢,她这又是何苦?”
楚正越出神:“随她吧!我只保住我要保的,不碍我的事随她们怎么闹。闹得太过分了,自然可以杀一儆百。”
楚灏说:“早知如此,当年就不替你做这个媒了。由着她耗去吧!”
楚正越莞尔:“叔叔可别这么说,若不替我做媒,只怕我被朝廷逼耐不过,早与叔叔成水火,哪里有今日相见之欢?要紧的,我都保住了。其他,根本不值得介怀。”
北海的婚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娶哪一个。替他主持的人是楚灏,亦送来了叶凝欢。
他得到了江山,成为了锦泰的皇帝!
后位空悬,除元桢外,他将再无嫡子。挑起战火,西南一带的百姓必要憎恨他。他屠杀宗室更会劣迹斑斑,却可以替他的后世扫清障碍,帮助他的后世成为千古一帝!
他的后世,与叶凝欢共同的后世!
元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小飞弧,像极了叶凝欢。每每看着元桢,就像叶凝欢仍在他身边一样。
是叶凝欢给了他一个梦,且上天垂怜,让这个梦有了希望的果实。
是楚灏帮他成全了这个梦,他亦成全了楚灏。恩恩怨怨都结束了,仍是清新爽朗的一个人。以后,再多倾轧也无妨。
冬阳暖融,天高气朗。院内天井梅花纷繁如霞,松柏长碧。院子里挖了一方荷塘,引了暖泉来,催引得塘内碧红无数,袅出淡淡水雾如仙。
六岁的楚元桢手里拎着兔头灯,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奔出来。身形敏捷地几下上了树,攀着光秃的柳条子,一把油光水滑的乌发结成无数细细的小辫子,一并拢在脑后结成一条大辫,在身后晃来荡去。
任邈像个肉球一样滚过来。楚元桢他咧着嘴,不住地挑衅:“来呀来呀,来抢呀!”
眼睛笑弯了,是媚人的小飞弧。冬日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带出织光一缕,莹莹闪烁,将那风情与童稚天真,糅合得完美。
任邈奔到树下,蹬着小短腿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清晰的眼线勾勒出敏狡的小弧度。小胖手从怀里摸了半晌,掏出个拨浪鼓,摆弄着发出清脆的砰砰声,想借此吸引树上的猴:“我拿这个跟你换。”
元桢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晃着兔头灯说:“我早玩腻了,拿好的来。”
任邈见拨浪鼓没用,扁着嘴踢了两脚树说:“那我也不要了,去吃米花糖喽,把你的也吃掉。”
说着,真晃着鼓走了。元桢见他真走了,登时大为无趣。看看被他拖得一脸花的兔头灯,腾地跳了下来。任邈偏头看到,马上滚着冲过来要抢,可惜拼发育完败。
元桢轻易地躲过去,也不上树了,跳着沿着树逗他,嘴里嚷着:“好奸滑的小子…”
任邈气结,挥舞着四肢乱追,嘴里叫嚷:“还我…还我…”
叶凝欢快步从门口进来,额上还泌着细细的汗。一双眼亮得惊人,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异样的光彩,高扬着双手,各是一个簇新的莲花盏,笑眯眯叫两个宝贝:“有好东西,快来看!”
元桢看到新灯,随手把快烂掉的兔头灯往赶过来的任邈怀里一塞:“给你了。”说着,蹿跳着往叶凝欢这儿来,笑眼弯弯的样子跟叶凝欢像极了。
任邈也把灯扔了,抢着跑来:“我的,我的!”
叶凝欢将灯递给他们,母爱泛滥无边,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爱得跟什么似的。
得知楚正越把他也带来了,叶凝欢高兴得快飘起来了。楚正越去虎骑营汤山驻营房领人的时候,她忙着弄这个做那个,急惶得比请神仙下凡还要虔诚。
之后拽着楚灏到街口去等,望眼欲穿的样子让楚灏翻了十个醋坛。
楚正越领着元桢一过来,这孩子比之两年前楚灏见着的时候还像叶凝欢。特别是他逆着光而来,眯缝着眼睛呆呆适应光线的时候,那傻乎乎的模样就是叶凝欢的缩小男版。霎时楚灏的心也汪成水,觉得比他家的小老头儿可爱十倍。
元桢眼尾很长,估计是还没长开,以后兴许会更像楚正越些。不过楚正越本与楚灏同根,两人都是承太祖一脉,五官上有相似之处,所以并不很担心从容貌上让叶凝欢看出真相来。
叶凝欢见着孩子,又哭又笑地跟个二傻子似的,把小元桢给吓了一跳。不过血缘这东西很奇妙,一天的工夫就跟叶凝欢亲近起来。
不过在称呼上委实尴尬得很,从母系算,元桢与任邈是兄弟。从父系算,两人又是叔侄。无奈之下,楚灏只得自降一辈。楚正越要元桢拜叶凝欢为义母,楚灏为义父。多了个“义”字,叶凝欢心满意足。
这三天来,叶凝欢天天陪着孩子打转。楚元桢在宫里长的,童年被压缩无几。叶凝欢给他做了许多吃食,有些是她这些年往来各地研得的,大内也见不着。元桢初来乍到,瞧着这些新奇有趣,却不若一般孩童放肆口欲。楚正越若不开口,他绝不动手。
这里的日子自在,元桢难得爽朗无禁。孩子的淘性儿倒在这里尽展出来了,上蹿下跳猴似的灵巧。不过也凭此看得出来,楚正越没少教他,功夫底子垫下了,这皆是宫中自保的技巧与手段。元桢留在宫中,一如荒野初生的稚鹿,一出生便要马上站起来奔跑,方能于虎狼爪牙下生存。
叶凝欢瞧在眼里,痛在心上,由此这几日千方百计地替他填补,唯愿他能开怀一二。
有元桢在,任邈也活泛了许多。以往家里虽有赵逢则的两个儿子以及女儿相伴,但年纪差得比较多,玩不到一处。元桢只比他大两岁多,恰是能跟他逗的,玩得不亦乐乎。
楚正越与楚灏坐在厅里饮茶,看着叶凝欢领着一大一小在院里玩,各自满脸羡慕。
楚正越说:“任邈聪明得很,才三岁多点就知道智取了。不像元桢,三岁那会儿就淘得要命,跟他的人都得累死。若不是我管束着,真就只会野。”
楚灏说:“男孩子就得淘。檀儿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不给吃的不动弹。”
楚正越轻哧:“什么小老头儿?他还小,整日爬高上低就合你的意了?”
楚灏眯眼看着院子里,元桢此时攀上梅树给叶凝欢折梅枝,阳光闪在他身上,笑得好像叶凝欢啊。
他羡慕无比:“长得真像!”
楚正越笑了:“这才是重点吧?你身边有个本尊还不甘,太贪心了!要不你跟我换,我把孩子给你留下,你把…”
楚灏眸光潋滟地斜扫过来,薄唇崩出危险的一条直线,仿佛楚正越敢说全了就抽死他!楚正越弯着眼睛,改了口道:“我喜欢檀儿,要不我一并领走?”
楚灏没好气地说:“你上瘾了?小老头我要自己养,不给!”
楚正越说:“等他大些,进宫来陪元桢吧?任迤今年也七岁了,他也是叔叔的儿子。”
楚灏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想了想道:“你担心?”
楚正越坦白道:“毕竟是先帝血脉,朝中侍奉先帝的老臣也有不少。”
楚灏说:“待他们长起来,那帮人老的老,死的死,也不能怎么样了!到时让任迤就藩东临也就是了。”
楚正越忽然问:“叔叔真打算隐姓埋名一世?”
楚灏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有些出神,轻声道:“待你江山稳固,即让任邈归宗。”
楚正越笑了:“待我平定西南之时,便让任邈受藩于南丰。请叔叔于西宁与东临之间替我平衡,叔叔不愿死而复生,就隐于后吧?天下间,唯叔叔能兼顾三地。叔叔进宫送太皇太后时,不也跟我说,南丰那里山明水秀四季皆暖。恰是个好地方!到时,叔叔也不必担心我时常来扰了。”
楚灏轻笑:“你想得太远了,到时再说吧?”
楚正越莞尔:“我只当叔叔答应了。还是那句话,叔叔当好生待她。若让人觉得她没有娘家便欺负了去,正越可不依!”
楚灏说:“在朝在野,都是一样的。你安心当你的皇帝吧!”
楚正越含着笑意,似噙了梅香。这个中微妙的滋味,唯他与楚灏明了。与叶凝欢五年不见,她依旧如初。笑意缱绻,眉梢眼角俱是美满。这般美满,让人看了,心即成春水融融。他不愿断斩这份羁绊,但见与不见,其实都不要紧。
他指点江山,睥睨四海。她的安稳,亦有他的功劳。他会为她撑腰,给她庇护。他将清楚知晓她过的美好。这就足够!
他与楚灏在宗室倾轧中保存了温情,得到了楚灏的倾力相助。叶凝欢不再恨他,她会思念元桢,想到元桢就会想到他。
在她心底,总是不会忘记他的。他亦不会是了无痕迹的过客。
他,从不后悔!永远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