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起胆子往下探头,恰与泡在井水里的叶凝欢打个对脸。她仰着脖,死死扒着桶,看到他们,她眼睛一亮,哑着嗓子:“快…”
楚灏和楚正越将她湿嗒嗒地拽出来。她脸都泡白了,之前麻子妆早没了。楚灏心绞成一疙瘩,疼得要死要活,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怎么不喊?”
“我怕叫来别人。”叶凝欢冻得簌簌发抖,脸又白又青,“…好、好险。”
楚灏将她搂在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楚正越僵了片刻回了神,道:“快回房吧,要冻坏。”
楚灏抱着叶凝欢进了屋,顾不得这里是楚正越的房间,直接将她剥个精光塞到被里捂着。她上下牙打架,小声说:“我看厨房缸里是空的…桶太沉了,我没留神。”
楚灏悔青了肠子,她双手断过筋,根本没力气。就不该让她出去!
这下可好,一路担惊受怕不说,还扎井里了。她攀不上来也不敢出声,晃绳子等他们来发现。如今天气虽暖了,但井水清冷,不知她泡了多久了,不病才怪!
楚正越端了碗过来,眼角余光睃到一地湿衣,站在屏围后道:“叔叔,我拿了些热汤来。”大夫他领来了,是他府里的人。出门在外,当然要小心。通药理的人一定要有,而且必须得是自己人。不过看这一地湿衣,自然不能让大夫看了,总得先给叶凝欢换身衣服再说。
楚灏回神,他起身绕过屏,有些歉意道:“我忘记这里是…”
楚正越将汤盅塞给他:“别说这些了。快拿去!我去找身衣服。换上也好让大夫来瞧。”
楚正越掉头就走,快得跟生了风似的。
叶凝欢昏昏沉沉睡着,面上一阵潮濡,带出湿凉的触感。她微掀了眼皮,恍惚间看到一只手拿着巾子在她脸上一点点擦拭。
她伸手去抓巾子,却是不留神握住一只手指,咕哝着叹:“好舒服。”
手指僵在原地,没再动,声音微有些哑:“你发热了,还头疼吗?”
听了对方的声音,叶凝欢忙松了手,看到楚正越坐在床边。她窘道:“对不起,我…”
“好好的道什么歉?”他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既而微笑,“你起了热,叔叔一直陪着。眼下天晚了,他去找你们的人来。我没带丫头,旁的人也不放心用。”
叶凝欢喃喃应了一声:“哦。”
他放了巾子,揭开茶桶拿出煨在滚水里的药碗:“既醒了,把药喝了吧?”
伸手撑起她来,支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她捧了碗乖乖把药喝尽,又接过水杯来漱,不好意思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楚正越将杯子放好,说:“是我不好,不该将后头的人轰尽了。”
叶凝欢摇头:“没有,我腰探得太深了,才没拽住的。”
楚正越垂着头摆弄手里的杯子,一桶水都能让她栽下去,可见她的双手有多乏力了。当初在鹤颈北围的时候,他一个大活人,百多斤的重量,她却苦挣没有放松,拼折了腿将他拉上来。
叶凝欢问:“冬英怎么样?”
楚正越无奈:“好得很,你们一走我就着人把她送回原都了,估计这会儿也到了。”
叶凝欢安了心。楚正越看着她:“总惦着旁人做什么?跑到王府下药,还敢闯禁宫,你的胆越来越肥了。”
她笑了:“她们都擅长文斗,没事的。”
楚正越嗤之以鼻:“既下药了,直接撒把毒药下去更省事。”
“那怎么行?无冤无仇的。”
“反正你都要跑了,应该把淑妃也毒死,一尸两命那才干净,皇上得活活气死,叔叔也省得逃跑了。”楚正越说着站起来,从茶桶里又端出汤盅来。
他换了衣服,轻袍软带,头发只拿束带绾成一束,整个人从容而闲适。灯光下五官分外柔和妩媚,说着歹毒的话,身上却看不到半分戾气,皆是温软恬然的家常气息。残酷与柔媚,只在他身上结合得如此完美,毫不突兀。
叶凝欢不由笑了,楚正越嗔:“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毒死淑妃,皇上定会封宫拿刺客。我和你叔叔都得死在里头,为她偿命,实在不值得。”叶凝欢扁扁嘴。
楚正越嗔:“你都敢干这样的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太后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替她除了大敌,她肯定谢你,扶叔叔当皇帝,那才一举两得!”
叶凝欢剜他一眼:“我才不要。他当了皇帝,你容得下吗?”
楚正越噤口,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起来,喃喃道:“我再怎么着,也不会拿你和叔叔怎么样。倒是你,真当自己是不死身还怎么的,居然跑进宫去,你脑瓜子是什么做的?”
叶凝欢眨巴着眼:“这叫做出其不意,你教的!”
“少赖我。我可没教你这个。”
楚正越拿起炕桌架到她面前,将汤盅放下。叶凝欢一本正经:“你当时不就一头扎东临王府来了吗?难道你不怕我们把你杀了?”
楚正越瞪眼:“我那是…”
叶凝欢接口很快:“好吧,你那是有恃无恐!”
楚正越无语,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虽说潮红仍未退,比刚才精神好多了。不由也笑了,示意她喝汤:“渥汗的,趁热喝了吧。”
“哦。”叶凝欢不再调侃,接过汤匙准备喝汤,又问,“你这次上京,不仅是打探消息这么简单吧?”
他斜着眼睛看她,戏笑:“我有恃无恐,谁都容不下。打算上京杀人放火去呢!”
叶凝欢的神情认真起来,说:“皇上是见过你爹的,只怕京里的好些老臣也是见过的。你和他生得很像,要小心些。之前那个脸,我是一点没看出来。但你的兵器太好了,雁行就是看到那张弓才认出你的。下回,弓套还是套严些吧?”
楚正越怔忡着看她,半晌没说话。
叶凝欢犹豫了下,说:“你这次能来,必然是有了准备的。京里毕竟不是原都,皇上也不是雁行。你是北海王,要顾着臣下的想法,也不要让他们架着硬冲,江山要紧,性命更要紧。”
顿了会,看楚正越没反应,讪讪说:“你若不爱听,只当我没说吧?我也就是唠叨唠叨。”
楚正越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既而握紧,垂头笑了笑:“多谢你的唠叨。”
他借东临、瑜成布兵,安排货物并隐藏兵刃,以先锋亲护替杂役。他做此决定时,北海上下群情激昂,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日抵京以助他成事,好成一代功臣良相。只当他是不死的,只当朝廷的人都是豆腐,诸王都是摆设,随便切切就碎了。
雅言与他十多年情分,现在也是他的妻房。临行前也只是频频嘱咐,你要保养身体,莫要太辛劳。随他去了趟东临安然无恙,认定他运筹帷幄英明神武,必定在哪都来去自如。反正他带了这么些人,自然有人替他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必会保他周全。
只她,说了这样的话,指出他易容中的疏漏,要他在京加倍小心。她是他的福星,救了他的性命。拜她所赐,他才能在两年内取得良机。但她不是属于他的福星,叔叔才得她高照!
叶凝欢捧起汤来喝了两口,又问,“雅言可好?”
“又来了。”楚正越嗔,“个个都好,只你们不好!”
叶凝欢讪笑了两声不再多言,继续小口喝汤。楚正越看着她有些出神,叔叔见多刀光剑影,身边跟着的无论男女必定江湖来去。但她不一样,可依旧笑眼微微,仿佛他们只是出来闲游,与他异乡相逢,遂说说闲话般自在安然。
她明明那样小心,掉进井里都不敢喊救命,就是怕引来北海之外的人露了行藏,足以说明她日日忧惊,却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楚正越看着她,竟觉恍惚。仿佛回到了二月时节。她初来北海,也是这样坐在床头饮汤,还很嚣张地跟他辩奴才中用不中用,最后把他给带跑了,抬杠抬成了笑话。
若是一直如此该多好,什么江山天下?都不及这样看她静静饮汤羹,一脸餮足模样。不免有些心惊肉跳起来。江山,不是他十几年来一直的执望吗?如何到了现在,竟不及这温脉如风的璀然一笑?
他仓促收回视线,不及细细回味自己心头所想,外面便传来脚步声。楚灏所住的客栈很近,只隔了一道后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陆霜凌以及陈紫烟跟着楚灏进来,楚灏又抚了抚她的额头:“还有些热呢。”
叶凝欢说:“醒过来就好多了。没事!”
楚正越想了想,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多留两日换换车轴,你们就住这儿吧,总比客栈好。这院里还有十几间房,回头我叫两个人过来打打杂,缺什么管他们要就行!回头我签了藩符再给你们送来。”
叶凝欢说:“你也要避着那些朝臣,怎好给我们腾地方呢?”
楚正越说:“藩使是卢树凛,他与一众朝臣并东临藩将住在松阳郡守府,如何会在官驿?我乔装也是为了出门方便。”
卢树凛受封二等懋国公,是首例受爵的藩臣,由他当正使最合适。此次北海带的人多,官驿装不下。因此礼遇高级官员,迎至郡守府款待,只有下级官员及差役等人才会塞进这里来。
楚正越又说:“这里除了驿丞和本来驻在这儿的差役外,大多都是北海的人。我一会儿嘱咐一下,让人看好这边。你们安心住着吧!”
楚灏看了看叶凝欢的样子,没反对:“劳烦了。”
楚正越笑了笑,说:“今日叔叔也没心情饮酒了,明日再与叔叔相聚。”
陆霜凌靠在边上,看着楚正越离去的背影。待他的气息再感觉不到,说:“他这个时候尽快上京才对吧?我在外打听过了,他们到了有三四日了,何以还要因咱们拖延?他会不会…”
“不会,将咱们交给皇上,对他有什么好处?”
交给皇上,一切回归原点,他来此的意义也不存在了。将他们放生,再顺而揽收王氏,才有可能得到更多。
叶凝欢看着他们,轻声说:“也许他想的也不全是局势,有情分在的呀。”
“对。”楚灏笑了笑,拿走炕桌,“你再歇歇,好好睡一觉。”
他与正越的情分,远不及局势。他们情分的开始,也是东临对北海而言有利可图。不过,叶凝欢说得也没错,总归是有情分的,这般想着也有暖意。
楚正越立在东厢院外,回望院中灯火。犹记沂府那晚的鼓舞,歌声清悦言犹在耳:苍松代为信,邙涯如意坚。与君同恩仇,九冥或九天。
这话,她至死不忘,也绝不言悔。
他也很想,像她一样!

第十九章 青山
叶凝欢与楚灏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正越安然坐在车厢里,闲适地招呼两人:“怎么不上来?”
楚灏睃一眼车周跟着的两名北海藩将及亲护,这两人他都认得,一个是齐谨,北海青马关的督尉。一个是文信,沂府的亲护头子。而几位亲护一看便知,皆是身负绝技的高手。
楚灏拉下脸,立在车边:“下去!”
楚正越微笑:“叔叔放心吧,我交代好了,卢树凛按照计划入京,我带几个人亲自送叔叔回东临。”
楚灏蹿进车去,揪着他就往外拖。楚正越癞皮狗一样沉了身子,懒洋洋地瘫着,眼中却掠过一丝微光:“叔叔化整为零,也难保沿途追杀。正越说过,要与叔叔撑腰。因局而起,因情而终,不是最好的吗?”
楚灏看着他的眸子,竟是这般闪耀明媚,再无那幽漆如海的晦明莫辨。楚灏的声音有些低哑:“何苦?”
楚正越眼眶微微泛红,却是笑了:“此径别后,与叔叔撑腰的话,正越都不能再说,亦也不能再做。就请叔叔今日成全,让正越不食言,也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吧!”
入京之后,不是九天,便是九冥。无论哪种,这份惺惺相惜彼此通达的情谊,都要到此为止。楚灏何尝不想力挽狂澜,助他的兄长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他又何尝不想镇于北海,与东临共荣。只要朝廷不给他机会,这份太平就可以保持下去,他的野心也就无地释放。那些叔侄情分,手足情分,母子情分才能延续。
世间有谁比楚灏更清楚局势,更了解人情呢?
可惜,皇上将矛头对准了当下最不该对准的人,以致北海得到天赐良机。真是天赐的,天子所赐!局势如山,一旦开启。他只能继续走下去,他是北海之王,也是北海的奴,他必须与北海共恩仇,必须如此。
楚灏也只有抽身而退,他们被时局推向不同的方向。那份长荣共存,惺惺相惜的美好愿望,亦随之成了泡沫!
他朝,他若得天时地利人和而君临天下,楚灏的身份也注定了不能成为他阶下之臣。他若功亏一篑,必成乱臣贼子,与楚灏再无相见之期。
无论成王还是败寇,这份他们都想维系的情谊,都将不能存续。
这次相遇,就是天意!他想说的,楚灏都明白。不管是敌是友,都不负相知一场,更何况,还有一个他们共同所爱的女人。这趟保镖,他是当定了!
车子缓缓启动,沿着后街至了大街上。将一径向东,横穿瑜成三郡主城。车子外表不显眼,内里的条件相当好,辟隔两小间,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纵是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也能当小屋子住。
沉寂半日后,还是楚正越先打破僵局。拎了坐炉上的滚水沏茶,茶香四溢,在这车厢里兜兜转转。他说:“当做的事,他们自然会做。顺利的话,五月底你们就可以安返原都,到时我再回去也一样。”
叶凝欢觑着他,心里十分愧悔。这两天他都不见人影,说与楚灏喝酒都没喝成,弄得他们开始疑神疑鬼,怀疑楚正越又想趁机图谋。想来,这两日他必定游说群臣,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才能得以同行。
这个时候,上下一心有多么重要他又如何不知,他宁愿扔了自己的大计,跑来当他们的随从。底下的人,岂有不怨的?
“世人常说,青山不改绿云长流,这话未免矫情了。青山因雪而覆白。绿水亦会化沟渠浊物。苍生万变,何来长恒?”楚正越说,“此次,不是你们谢我,当是我谢你们才对!纵不遇着我,你们也有法子过关界,北海藩符什么的本就可有可无。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硬要赖着跟。”
楚灏喟然道:“正越,你和我不一样,你…”
楚正越笑笑,拿起薄胎来递给楚灏:“有叔叔此言,正越虽死无憾。”
楚灏没再多说,以茶代酒尽饮了。
因局而始,因情而终。也好!
兴成首府桐川,东北位是卢松、西北位是瑜成、东南位是东临。桐川与东临山河相隔,而在山坳河弯的幽深之处,他们一路小心谨慎,避过许多次危险。仍避不开,命里注定的狭路相逢。
东临隔川可望,杀手亦凶浮满眼。
暗局侍卫和那些守城门的军将不同。守大门的,领的是守大门的薪俸,没必要拿性命去偿。暗局领的,是买命钱,收割他人性命,同时卖自己的命!
厮杀就此展开,拼武技的时候到了。
叶凝欢自知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就是个累赘,效仿初生的雏鹿,伏在草窝里一动不动。楚灏就在她身侧不远,楚正越在她另一端,陆霜凌在后,陈紫烟在前。四人形成一个小圈子,将她藏身之地围在当中。
暗局的人不识楚正越及齐谨,只当是楚灏的旧部亲随。短兵相接,招招都是夺命。皇上的命令不言而喻,若生擒不得,便要斩草除根!
皇上果然是听不进去的,不但听不进去更起杀机。这个结果,于楚灏而言已没什么再可荒芜失望的;于楚正越而言,却意味着,属于他楚正越的时代已经不远。
当然,先要料理了这些人!
叶凝欢伏在草窝里,抓了满把的草屑尚不自知。各人皆有对手,都忙得无暇兼顾。楚灏受到特别照顾,总有两三人围攻配合默契。
诸人身着黑色锦衣,内衬护心甲。戴着银色面具,根本无法窥其面目。他们做的皆是杀人索命的事,为免来日寻仇,暗局人出任务皆带面具,当年霜凌也是不例外的。
众人边打边尽量退,河道上有他们准备好的船。叶凝欢跟着小圈子慢慢爬,竭力配合不至再给他们增添负担。
楚正越的眼角余光一直在关注她,她虽然脸色很苍白,表现得还是相当镇定。楚灏手里的软刃舞如游龙一般,上下翻飞逼得众人不能近身。
楚灏趁机退了两步,低声跟叶凝欢说:“直接往后跑,先上船。”
叶凝欢很干脆,听了这话无视前后刀光,笔直就跑,小兔子似的在草丛里飞蹿。楚正越睨见,在这个时候居然想笑,十分违和。
她刚跑了两步,一道弧光自林间穿来,叶凝欢目及之时已经到了眼前。她大骇间,那光却自她头顶掠过,目标而易见是背后的楚灏。
“小心暗器!”叶凝欢头都顾不得回,大叫。
楚灏斜身让过,弧光噗一声横切了他面前的对手,对方穿了护甲竟也不能防,生生被削成两截。血飞溅而出,直将林间挂上斑红。
叶凝欢回眼看到,脊骨发出森寒,这弧光来去,犹让她想到了那黑暗幽深处的话:刀影现,人不见。影月流光,去无痕!
只有出不起的价码,没有摘不掉的人头。
卢松王楚沛,终也在局势的推动下,选择了自己的阵营!影月门不可对抗千军万马,只能在阴谋中生存。章合帝楚澜,才是能滋润他们的最佳土壤。
随着第一道弧光,更多地飞斩而来。四人的小圈子瞬间被打破,紧接着,数道曼妙光影如在月华中冉冉。那是人间极美的风光,亦是最怖畏的杀意。
暗局的人见多杀戮,并未因同僚误中流刃而有丝毫退缩,反而很快与新加入的人一并配合起来。
楚灏当年对付一个身为十杀的林静都不算容易,更何况,现在来的不是林静,而是云栖蓝!在鹤颈北围,她还是楚灏的盟友。此时,她已是敌人。
她并未易容掩面,毫无必要。且也无任何叙旧解释的意思,更没必要!
眼前一片迷蒙,刀影狂舞血花飞溅。叶凝欢放弃了往船上跑,本能地迎着楚灏过去。楚灏杀出重围蹿到她的面前,身上挂了不少伤。楚灏看她一眼,飞快地挟了她往船边跑。
云栖蓝腰间缠着长鞭,被蛮力强拉扯住。也是因此,才给了楚灏脱身的机会。
她睨眼间,看到楚正越如媚却蒙了戾色的眼:“北海王,你也自身难保,倒先在这儿充上英雄了?”
云栖蓝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比楚灏还危险。楚正越根本不理她,袖笼一转,手刃滑落掌心,向她颈间划去。
云栖蓝眸中光动,身体扭曲成极度诡异的弧度,这柔软的程度早已突破人体极限,与叶凝欢无二。不,是远胜叶凝欢,几乎已经不像是人了,更像是一条蛇!半身绕到楚正越身侧,翻掌如花,啪一声,准确无误地甩在楚正越的脸侧上。
看似柔肠百转,其力可破石。离得太近,楚正越纵然有了防备也不能全避开,脑子轰的一声,口鼻全冒了血。发晕的瞬间,云栖蓝脱了身如闪电追着楚灏而去。
“你回来…”楚正越刚一开口就喷了一口血。
齐谨奋力抵开一个赶过来补刀的侍卫,拉住楚正越急道:“殿下,再与他们缠下去讨不着便宜,走吧?”
楚正越勉强晃晃头,保持自己的清醒,看到楚灏跑到船边,陆霜凌赶过去帮忙。身后是云栖蓝以及三名影月门刺客,楚灏与陆霜凌一边流花撒雨般与之缠斗,一边还要腾出手来推船。
叶凝欢整个身子都泡进水里,只看到一颗小脑袋夹在两人中间,估计也在奋力推船。
楚正越猛地推开齐谨,大步追了过去。齐谨呆住,殿下青春期来晚了,热血少年时期跟个老头子似的,什么事都能计划周详。现在活脱一个蛮小子,总干不着调的事。
他这一分神,猛地让人踹了一脚,也就是这一踹救了他的命,原本从后砍来的刀砍到了背上。齐谨背上生疼,回头见文信替他接过了对手,并骂他:“发什么呆,帮殿下。”
齐谨眼珠子都红了:“好,我也不活了!”挥舞长刀卷起一股狂风,直扑河道而去。
楚灏将船推到水中央,先将叶凝欢扔上去。他游动着,身上的血被清波洗涮,丝丝缕缕在波光中弥漫。
叶凝欢浑身湿透,奋力拉着他的手要他上来,同时紧张地看着他身后的情况。陆霜凌落在后面,与两名刺客缠斗。陈紫烟更被暗局侍卫纠缠,远远在岸边根本不能靠近。
更让她骇然的是:云栖蓝影如急电,凌空如隼扑兔,掠过众人头顶直袭而来。
云栖蓝到了可攻距离,身子仍腾在半空,手中弧刀脱手而出,宛如生了眼,直取楚灏头颅。楚灏刚撑了一半,感觉到身后风动,他探手便抓叶凝欢。叶凝欢也在同时跃起,两人一点没耽误,配合默契地双双跳进水中。
刀锋斜斜在水面上空打个圆弧,又回到云栖蓝手中。
这一幕岸边诸人都看到,楚正越长松一口气后怒意横生,狂情大发恨不得下牙去咬,几个纠缠他的暗局侍卫皆数让他砍翻在地。
云栖蓝未能得手更是大怒,在空中强拧了个旋子,直接跃上船。看到水面下一团白袂浮荡。云栖蓝丢下弯刀,冷冷自腰间抽出一柄小剑,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扎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