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耳目,又有东藩亲护将领赵逢则的帮助,将永成王带离东藩进入卢松轻而易举。
她当然得到了奖赏,成了影月门十杀之一。田宅财富,应有尽有。
但是,有一样,她还没得到!
她收回了飞转的神思,看着叶凝欢,带出一丝笑容:“你似乎过得更好。”
叶凝欢被她的话弄得微噎,原以为她们是一样的,虽谈不上朋友,也算是同病相怜。当时她形容婉转,带着怯怯的笑容,为未来担忧,让人看了便心生温存。想博东临王垂注,于是倾心练琴…现在想想,倒是误解了她。
她身怀绝技,不需要靠美色事人。她的价值远比叶凝欢要高,所以不管是永成王还是东临王,都会重用她的。
如今她功成身退,回了影月门。这条路的艰辛,不是叶凝欢可以领会的。看她这般在小云居出入自由,想必在这里身份不低。人家那是靠拼刀子挣来的,叶凝欢羡慕不来。
原本不是一路人,此时相见,也是无旧可叙啊。想想方才还欲与她说话,此时倒让叶凝欢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她讪讪地抚了抚怀里的花,看看林静说:“我该回去了,再见!”
叶凝欢举步要走,林静不紧不慢地开口:“永成王在蕴雪堂,你不想见他吗?”
叶凝欢的脚僵在原地,林静的声音持续灌入耳膜,震得她有些发疼:“永成王曾与我说,他甚是后悔将你送走。只是当时雅乐居缺人,而你的《四波旋飞》练得极佳…他本想事成之后,再将你带回,永远留在身边…”
叶凝欢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林静走到她身边,浅笑微微:“你的心事我很明白,如今近在眼前,我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也算是有始有终。”
叶凝欢慢慢抬起头时,面上却成了一团宁静,她一字一句地说:“有始有终,自五月端午开始,已经到了终点!”
林静的笑容慢慢敛尽,看着她:“也是,如今你身份不同,自然要顾着体面,是我枉作小人了。”
叶凝欢面无表情,低头道:“我真的该回去了。”
说着,她不做停留,向着园外迈步。他养了她十二年,她也乖乖照他的吩咐入宫献艺。她的用处于他就是这么多,她一点不差地都做了,两不相欠!
这番话若是不说,她倒尚有几分戚戚然。说了,却像一柄小槌,砸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残存的些许,便是这样轻轻一砸,碎如粉末。
虚伪!他有一万个机会把她留下,他走近她要容易太多。选择权一向就在他手里,后悔两个字,毫无意义。
她是很卑微,没资格在贵人面前谈自尊。主子便是把碎银子扔她脸上砸豁了她的牙,她也只能笑着谢赏,然后蹲下捡起来。她没本事当豪杰,不能像林静那样挥舞利刃给自己博个前程似锦,
但她的命也是命,绿云说过,这条命珍贵与否,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说了算的。唯有自己才说了算!霜凌说过,若无人待你好,至少要自己待自己好!
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就这样吧!
叶凝欢低头急匆匆地走,冷不防又一道影子闪过来,连续两次眼前突然出现人影,加之此时叶凝欢心里又堵着事,顿时跳了两跳,眼都瞪圆了。
楚灏探手摁了她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间舒展开来,唇边带出笑容。如此明媚,竟让那惨淡的日头都显得亮了几分。
林静在叶凝欢身后看到,顿时怔住了,终是见到了,他依旧如故!
仍是那般清俊的模样,神情带了几分慵懒。仍是那挺拔的姿态,穿了一件黑色暗绣的厚裘袍,银丝缠绕,明明灭灭的勾勒。
长发绞四股绾结,自发心掏出一缕,风裹起发丝轻轻飞舞,纵离得远,也看的分明。
她一直在等他召见,如今,他便在花枝繁盛的径道间,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但他的眼,丝毫没有往边上看半分,因为,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叶凝欢!
林静的心霎时跳得凶极,冷风里手心竟攥出汗来。
“走路也不瞧着些,再一头撞墙上!”他唇边笑意不减,似是心情大好。
叶凝欢看着他,心脏莫名开始在胸腔里纵横。
她白白残损了身子为永成王受的这伤,得到的却是东临王的挂牵,此时他就立在面前,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定了定神问:“殿下既来,让人传了话儿岂不省事?”
楚灏瞧着她怀里抱的花儿,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随意态度:“你管我呢。”
叶凝欢语噎,楚灏仔细地看着她的面色,点点头:“是好多了,这里水土不错啊。”拉了她,“刚才经过瞧见一个跨小瀑建的小楼,觉得挺巧,既然精神尚可,陪我去逛逛!”
“现在?”叶凝欢愣了神,举了举手里的花儿说:“先把花儿插上呗。”
楚灏胳膊一绕,手准备无误地捏住她的耳朵。因她戴的流苏坠子,叶凝欢吓了一跳,生怕他手上没了分寸再豁了,忙顺着他的力凑过去,看起来就像是她在投怀送抱,低声道:“别扯…千万别扯…”
楚灏压根儿也没使劲儿,遂不理她,挟着叶凝欢就走。林静怔怔地在后面看着,自始至终,他的眼神半点也没往这里飘过!
一直在前面等着叶凝欢的女子此时却慢慢踱了过来,看着林静道:“你是在静园里跟她认识的吧?”
林静没有回答,她只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她靠的,从来就不是运气。她的机会,永远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风渐起,裹拍着小瀑四散。风和着水滴摔在窗棂上,仿佛外头正是狂风暴雨。这里哪能观什么景啊,一开窗就得砸一脸水!
杀人灭口或是寻死觅活倒是一个好所在,还有,就是躲在屋里勾勾缠缠。
楚灏想做的,正是这最后一桩。屋内烛火通明,让他可以捕捉到叶凝欢的任何反应,连最细微的点滴也不曾放过。脸上还沁着细汗,发缕沾染面庞红若桃李,眼中水意盎然,艳得撩人。
屋内一派春色靡靡,绿菊散落一地,揉碎满室的花瓣。
叶凝欢被他箍得紧紧的,腿都缠上来让她动弹不得。
她现在还是一个养伤的病号,美女千千万,去找别人翻滚吧,难道就不能体恤她一下吗?
事实证明,他不能!
方才两人一起在窗边,风裹着水透过窗缝涌入,她的脸贴在窗缝只觉一片冷潮,她怕再把窗户顶开了去,天光白日岂不让人看尽她的丑态?
心里头羞愤,忍不住奋力挣扎,他索性便勒了她的手臂,这会子也不肯放她。
楚灏拨开她脸上贴着的乱发,一缕沾了汗水的发丝缠到她右耳的流苏坠子上,一牵引得她浑身一悸。楚灏闷笑,低头啃她的耳骨:“怕扯豁了吗?”
叶凝欢颤抖连连,真受不了他的恶趣味,卸了钗环偏留这么一对东西,钩来甩去的给他添情趣,当真豁了也不是他的耳朵,疼的不是他。
他如今嫌这东西碍事了,手绕到她的耳后,找到搭扣轻轻一拨,便将耳针退了出来。另一只也是如此,解开了扔到床头上去。衔着她的耳垂一阵吮吸,让她的小哆嗦连成一片。
“采月阁太憋闷,还是这里好。”他满意地松了她,捻着她的耳朵,声音都带出几分醉意。其实是他太想念,不过十日而已,却将近成灰!
叶凝欢没吱声,他这一路还缺人吗,谁敢憋屈他啊。就知道楚灏没有那么好心,特地跑来探视她,分明就是图自己欢愉。
楚灏见她蔫不言语低着头的样子,掂了她的下巴,抚了她的脸颊:“别睡,陪我说说话。”
叶凝欢微怔,见他此时表情有些颓迷,笑容懒散,光影流连处平添妖冶,声音竟透了几分赖赖的味道。
她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现在也不能助他成大业了,也不用帮他攀交什么某某王妃娘家人了,卢松一地现在都成了他的合作伙伴。两个叔叔凑一起,侄儿被坑了还不知道呢。
她想了半天,嗓子哑哑地说了一句:“菀城的酸杏好。”
他失笑,把她弄得面窘。他勾起她的脖子来去扒拉她的嘴:“酸唧唧的有什么好吃的,让我瞧瞧,牙烂了没有?”
叶凝欢脸都快歪了,胡乱摇了摇头,省得他真去看她的牙。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当初他扯她的舌头…为什么总要做这等让她至窘的事啊!
楚灏也没楞去瞧她的牙,揉了揉她的发说:“你怎么又跟林静在一处了?”
叶凝欢愣了一下,方才他一个字儿没提,一副压根儿没瞧着的样子。也是,林静那么大一个人戳在那儿,他不可能看不见。又替他办那么多事,他不可能不记得。
她咕哝了两句:“碰上了,就说两句话呗。”看一眼楚灏的表情,忙又追加了一句:“我没乱问什么话,真的就是叙叙旧。”
林静是影月门的重要杀手,用处自然比她大。就好比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后宫佳丽跑去跟外臣套关系的,内外相联不好弄嘛!楚灏肯定也不愿意她跑去跟林静套近乎。
她抬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其实在雅乐居的时候,林静跟我也不熟的,真的。”
楚灏突然抱紧她,把她闷在怀里:“是怕你吃亏,傻瓜!”
叶凝欢浑身一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楚灏能这般待她已经不易,只是她很了解自己,是有点小聪明但也很鲁莽。说穿了,她不适合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并不擅长内宅生存术,容易因感情而失了理智。
如今她是时时提醒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了解自己的处境,之前她是一枚尚未走尽的棋,而此时是什么呢?他对她尚有兴趣,但她已无利用价值。这种境遇还能持续几时,全凭他的兴趣长短。
她惜得自己这条命,而且不想连累霜凌,自然要老实些,省得他烦了,自己死得难看。
她曾在静园把自己的鲁莽性子发挥的淋漓尽致,那时的她无欲则刚,而且尚丢不开心底的那些无聊的愤怒。逮机会就跑,时常对着楚灏蹬鼻子上脸,这些明显就是破罐子破摔的行为。她觉得情无所依,觉得活着没意思,索性随性一把,爱怎么着怎么着。
到底还是怕死,耍半天也没耍得太彻底,一无是处啊。
现在日子处久了,倒处出些别的味儿来。楚灏是利用她,一点儿不含糊,相当的彻底。也待她不错,包吃包住包医药费不说,连她的病根儿他也记得,黑汤药喝了无数,到了这里又让云栖蓝给她治。
到了这么冷的地方,她也没觉得太难熬。
她敢爱不敢恨,给个好脸就容易忘乎所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须拘着控着压着装着,她一向如此便继续如此。
叶凝欢吁了口气,带出笑眼弯弯的妩媚。像是一只手搔过他的心,痒痒的。心痒了,手也跟着痒,不由得便抚住她的脸。
她说:“我最近好多了,可以回采月阁了。”
楚灏看着她,低声道:“再住两日,我还有点事。你要是觉得这里不自在,就让瑞娘带你去城里逛逛。”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随意,眼中却闪过碎星。
叶凝欢倒没有在意,轻声应了一下:“哦。”
之前过来的时候不是气哼哼的吗,现在没反应了?
楚灏突然拧她的鼻子,叶凝欢被他捏得一怔,声音变得怪腔怪调:“干吗又掐我?”
他松了手也不言语,她揉着泛红的鼻头说:“其实我还真挺想再去逛一次的,上回没逛痛快。”
“现在有心去细逛了?”
叶凝欢笑得很狗腿,眼睛亮闪闪,这表情让他想到了她当初骑马的样子,所有烦恼都挥走,很是明朗。
他低了头,找到她的嘴唇,将这温存惬默的自在,烙于心房。
楚灏看着立在前面的林静,一身劲装,却更凸显曼妙的身材。能让雅乐居选中,容貌自然是第一等的,而又能让百媚罗姬收为弟子的,更是天资过人。
她有天真之美,那份烂漫极为难得地保持至今。见多了杀戮血腥,眼神却仍似孩童般纯真,连他都瞧不出半分娇造之态。
楚灏的眼神很直接,一如当初在静园,掂量她有多少斤两。不过包裹得多严密。在他面前仍像一丝不挂。林静生生在他这样的眼神里面红心跳起来,不由自主地低了头,等他开口询问。她放弃了自由的机会,重归了影月门。她如今是十杀之一,又曾在雅乐居待过多年,完全有资格站在他身边,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如今他替卢松王遮掩,同样是影月门的主子,只消他一句话,不管多危险,她都愿意跟他去!
但楚灏什么话也没说,越过林静,抬步上阶。他的发丝飞扬起来,发尾掠过她的脸,她微怔,不由得想抬手握住,触到的却只是冷风。
林静心里一阵激昂,他今天是来找永成王的,见过这一面之后,他便要走了。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殿下!”林静出声,因为急迫,微微有些裂音。
楚灏定住脚步,没有转身:“何事?”
林静几步迈过去,面向着他,手指攥紧:“奴婢愿为殿下效命。”
“知道了。”楚灏说着,继续上阶。
林静咬了咬牙:“奴婢在门中虽资历尚浅,不…”
“我知道了,若有吩咐自然让云栖蓝告诉你。”楚灏微微颦了眉,这已经算是有耐心了。
林静微怔间,他已经迈步上阶,进了雪蕴堂的正门。
她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不觉带了水意。
楚正遥负着手,他已经站在窗边很久。
看着天上夕阳渐渐隐没,看着夜幕低垂西天,勾起弦月。
很多年前,他曾做过一首《问月》:碧瑶向天问弦月,昔若玉盘复又残?羿落九鸟留孤日,何建清宫困恒仙?
先帝生了许多儿子,即位的只能是其一,原本这位子,该是他的!
父亲是元后冯氏所出的嫡长子,开明元年被立为太子、纵先帝有许多儿子又如何,也只能是众星拱月,却难与父争辉。
他生在东宫,开明二十五年的夏天,瑞麟宫的石榴花正艳。他是太子的嫡长子,先帝宠爱的嫡长孙。但是,这种日子只持续了三年。他还来不及对瑞麟宫有任何回忆,一切便都随着父亲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他跟着母妃搬出了瑞麟宫,住到了位于寿康宫范围内的惜景堂。不过那时先帝仍很疼爱他,时常把他带到启元殿讲故事给他听。
先帝很思念自己早逝的儿子,便将这份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他身上。虽然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虽然两年以后,他的母妃也离世而去,虽然他的身份在宫中变得很尴尬,但至少,他还有祖父的疼爱。
不过,随着先帝越来越多幼子的出生,他连这些宠爱也不再有了。他不再是祖父怀里的宝贝,他只是——永成王!
他听到了门响,慢慢转过身去,看到了那双如月般浸凉如水的眼眸。透过那双眼,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心中焚烧的名为嫉妒的火焰,整整二十年!
居然是他,他居然来到这里!东临王,他的十九皇叔!
看着楚灏这般站在这里,外面没有丝毫响动。楚正遥脑中瞬间闪过万千之后,便成了一片绝望的荒凉。
原来如此啊,他被骗的好惨!
楚灏静静地看着他,身姿如竹,秀美而文雅,身上总带着安适与温和,有着天然华美的气度。便是凭着这些,足以吸引女人的倾慕,比如叶凝欢。
只是此时,他的眼中没了一贯的粉饰太平,诸多情绪齐涌而上。初时的错愕,既而的迷茫,至现在隐隐难放的愤怒。
“原来两位叔叔早就同仇敌忾,将侄儿玩弄于股掌之中。”楚正遥嘴角牵起,眼中却没有笑意:“何必还来见我?”
“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楚正遥轻嗤,看着楚灏:“十九叔富贵两全,深得皇上器重,我还能帮你什么?”他冷笑,“不过我若就此消失无踪,皇上也没办法向冯家交代。镇国公一世清名,岂甘此时便被玷污?细查暗访,端倪必现。十九叔就算灭了口,把我挫骨扬灰,怕也瞒不了多久。”
楚灏面无表情:“是啊,你敢逃离王琪耳目拒不返京,不就是指望冯昌进替你出头吗?所以我把你送给北藩,你觉得这样可好?”
楚正遥眼瞳一缩,目光中闪过一丝血色,像是一只蛰伏欲出的兽:“怪不得会留我在此,以卢松王的个性早该将我杀了。十九叔,你当真是好谋算啊。”
楚灏静静地看着他说:“彼此彼此。”
楚正遥笑起来,既而笑声渐大,他笑得浑身乱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楚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看着毫无生命的尸体。
楚正遥止住笑,瞪着他道:“我不过偷换公主,而你呢?你欲杀公主!是你和影月门联手,扮成刺客跑到静园,给了皇上抄雅乐居的借口,再传信给我,让我走投无路。十九叔啊十九叔,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何苦逼我至此?当真是忠君吗?呸!”
楚灏看着他:“你在京中尚有家眷,还有三个儿子。”
楚正遥表情变得狰狞,冲上前一把揪住楚灏的襟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少拿他们来威胁我!你与江湖通联,待你无用之时,皇上也会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你。纵然是亲兄弟又如何?你今日如何待我,来日他便如何待你!”
“没错,所以要让皇上不能对付我。”楚灏看着他,“他会彻夜难眠,惧正越作乱。他会让我归藩,帮他看着正越。你当初没有自行了断,今日就得替我走完这最后一步!”
“你通联江湖,逼害忠良,宗室残戮,阴谋诡算,我是你侄儿,那楚正越同样也是你的侄儿,你无情无义,你…”
楚灏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发出咯咯的骨节响,表情却是如一的清冷:“你是我的侄儿不假,忠良两字,却半点沾不上!”
楚正遥狠狠瞪着他,指节拼命握紧,却仍被他一根根地掰离,疼痛蔓延,却不及恐惧与愤怒席卷。
楚灏一字一句地说:“皇上尚于东宫时,准你时常出入,你却寻了机会,送了他一份大礼!可谓贼心贼胆皆备。若非乌丽安石王前几年因避祸到了永安,皇上真就终生无后了。”
楚正遥的表情开始扭曲,身体无法控制地抽搐。
楚灏继续说:“我自四岁起便在拂台寺待着,宫中诸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何以要在我刚一封府,便在我府中安插人手,想让我久病缠身活不到成年?真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吗?”
楚灏盯着他:“卢松王助你多年,令影月门受你差遣,你却因此拿住他的把柄,要他为你通联乌丽镇边大将军富阴山,你一心为己,不管他人死活的性子,到底让你自食其果!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富阴山在乌丽折了脚,不敢再入乌丽,只能选择去卢松!”
楚正遥咬牙道:“若有证据,大可拿我论罪。何必这样兜转使诈?”
楚灏说:“你可是先帝的嫡长孙,冯公的好外孙,范郁的好女婿。你朝中靠山这么多,皇上也很头痛啊!”楚灏眯了眼睛,“正遥,放眼天下,你可以挟制他人为你谋算利用,但惟独一人的把柄,你是绝对不能拿捏得,那就是当今天子!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明白吗?楚湄那桩旧案,你不但握了,还与之有关联…你早就该死了!”
楚正遥顿时如遭雷击,楚灏掰开他最后一根手指,微微加力,清楚地响起骨指折断的声音。楚正遥额前的青筋蹦了两蹦,恐惧早已经占据了神魂,似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开明四十二年冬,北海王楚湄任征西大将,太子人督军,当时十七岁的你也在监军之列对吧…楚湄为什么会死,你脱不了干系!若正越知道了这多年前的旧事,你说他会如何反应?”
楚正遥颓然垂下了手,牵起一抹惨笑:“这件事你不也一样知道吗?皇上既容不得我,又岂能容得你?”
楚灏也牵起笑容:“皇上不知道,他是天子,只有我将把柄交与他,岂敢威胁他呢?”
楚正遥不敢相信:“那…那你是如何查到的?当年你只有九岁,尚在拂台寺,你怎么会…”
楚灏笑了:“是,那时我只有九岁,但并不是身边的人都只有九岁。”
楚正遥面如死灰,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两晃,生生地又立住。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明明白白再无遮掩,他的棋子已经用尽,再无可挣扎。
如何掩藏居心,韬光养晦,他会。如何暗谋明算,软硬兼施,他也懂。
但他恰恰是忽略了一点:利益是相互的,他拿了他想要的,必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不舍得,也只能让自己眼前的路越来越窄。
他用了影月门,却没有让楚正逸返回卢松;他参与了当年迫害楚湄之事,却没有请辞驻留早早离京…他满以为这是他们的把柄,却不知也是斩杀他的刀!
他看着楚灏许久,长长地一声叹息,低下了头:“算了,无所谓了。当时没有自行了断。如今成了十九叔归藩的助力,也算不错!”
楚正遥的眼神投到了未知的地方,面容渐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他带出一丝浅笑,笑容竟有几分他往日的光彩:“十九叔,若我如你所愿,还恨我吗?”
楚灏深深看着他,这声十九叔,并不凄凉也无怨怒,而是缓软一如当年。
那年楚正遥十二岁,他只有四岁,蹒跚虚软,病榻缠绵,正准备秘密移至拂台寺疗养。正遥来宫里探望,带着孩童的天真与好奇,却是缓软地叫他,十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