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样远过,只觉得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
身上的狐裘不知不觉松开了,落到地上,青鸾也顾不上,步履艰难的跟着心儿往前走。
“啊——”心儿突然一声尖叫,停住了脚步。
青鸾惊得唤了一声:“心儿?”
“王…王爷?”心儿一心只顾着往回走,被伞挡住视线,不想竟直直的撞到刚刚回府的皇甫成悦身上,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青鸾一听,猛地挣脱了心儿的手,踉跄着退后两步,触到假山,猛地抱紧自己蹲了下来。
身体好像越来越热,她实在是害怕,只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皇甫成悦眼见着青鸾躲到那假山的角落里,眸色微微沉凝,身后撑着伞的杜川见状,忙的问心儿:“云姑娘怎么了?”
心儿有口难言,况且也实在是说不出事情始末,唯道:“王爷,姑娘身子不舒服,我先陪她回去。”
“嗯。”皇甫成悦微微拧了眉,答应了一声。
心儿忙的回转身,将青鸾从那里扶起来:“姑娘,别怕,我们回去。”
青鸾紧紧捏着自己,艰难的喘息,分明听到心儿说的话,却半点也反应不过来那话究竟说的是什么。
她只想这样缩着自己,只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心儿想起先前青鸾的吩咐,咬咬牙,不顾一切的将她拖了起来。
青鸾双颊已经酡红,艰难地跟着心儿往前走。
皇甫成悦站在伞下,沉眸看着青鸾的模样,在她来到自己面前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滚烫!
“啊——”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青鸾猛地惊叫起来:“放开我!”
皇甫成悦眼见她如此模样,已经明白了大概,微微一怔之后,松开了手。
心儿见状,忙的又拉了青鸾往回走。
“站住。”皇甫成悦却又开口喝止了心儿的脚步,心儿诧异的顿住脚,回过头来看他,而青鸾,始终紧紧靠在她身边,仿佛唯有靠在那里,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皇甫成悦眉心微动,刚欲开口,一抬头,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前方,身披银灰色大氅的花无暇,正带了若水缓缓而来,手中捏着的,是青鸾掉落在地上的狐裘。
这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花无暇上前,淡淡一拱手:“王爷。”
“三皇子今夜过得可好?”皇甫成悦眉心舒展开,竟然若无其事的与他寒暄起来。
“过年么,自然是好的。”花无暇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掠到皇甫成悦背后的那两个人影。
青鸾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雪夜宁静,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儿未得皇甫成悦允许,不敢再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静默片刻之后,花无暇将手中的狐裘递与皇甫成悦身后的杜川:“先前在雪地之中拾到,请杜先生归还主人。若水,走吧。”
若水撑了伞跟上来,正待离去,忽然听皇甫成悦冷笑了一声:“果然够狠。”
花无暇止了脚步,声色却皆不动。
皇甫成悦看向他,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她为你哭瞎双眼,可真是活该。将来,西越的天下若不是被你得到,本王一定会觉得很遗憾。”
说完,皇甫成悦转身走向青鸾。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两颗小小的珍珠,疾速飞向皇甫成悦。
皇甫成悦倏地闪身,避开,大氅将两个珍珠扫到一旁的假山上,回身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花无暇。
“别碰她。”花无暇声音极淡,却分明已经隐忍到极致。
皇甫成悦淡淡一勾唇角:“本王倒几乎忘了,你们曾经做过三日的夫妻。”说完,他再度转身,竟径直从青鸾与心儿身边擦身而过。
“杜川,带心儿走。”人已经走出一段,声音方才淡淡的传来。
尚在怔忡中的杜川猛地回过神来,上前拖了心儿要带走。
“我不走,我要陪着姑娘。”心儿不依,一口咬在杜川的手上。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极淡的声音响起在头顶:“不想她出事,你就走。”
心儿诧异的抬头,花无暇却只是看着再度瑟缩在一边的青鸾,伸手取过了杜川手中的狐裘。
错愕之中,心儿被杜川拉走,而花无暇身后,原本静静站着的若水,也不知去向。
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地方,眨眼间便只剩了两个人。
花无暇缓缓将狐裘披到青鸾身上,青鸾一被人碰到,身子立刻重重的抖起来,重重的恐惧涌起来,她终于不堪重负,哭出声来:“不要碰我,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他寻到她滚烫的手,缓缓握住。
重逢这么多日,多少次的擦肩而过之后,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名:“青鸾。”
“三哥——”青鸾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可是并不是朝着他哭,而是朝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哭,“三哥,救我——”
“青鸾。”他又唤了她一声,缓缓将她拥进自己怀中。
是不是那个熟悉的臂弯,青鸾早已分不清,她只知道,曾经的三哥,她寻不见了。
古朴简洁的房间,跳跃摇曳的烛火。
床榻上,青鸾一边哭,一边艰难地与体内的热潮做抗争。
桌边,却是花无暇独坐的身影,沉眸看着面前那跳跃的火苗。
每一瞬,心头都似辗转过万千个念头,混乱得他一个也抓不牢。耳边,除了她的喘息与哭泣,来来回回闪过的,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声音。
就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告诉他,不应该,绝对不应该。
可是这一回,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床榻上,青鸾哭声渐弱,几乎只剩了艰难的喘息。
他坐在那里,只觉得那些遥远而繁杂的声音,也都一一淡去,唯有,身后的她。
良久,他终于抬起手,拈灭了烛火。
再度将她拥在怀中,还是忍不住想唤她:“青鸾。”
青鸾小声的哭着,迷乱得往他怀里钻。
他缓缓剥去了她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衫,一面轻轻地吻住她。
唇舌相接,却没有记忆之中的兰花香。
他想起上一次,看她在皇甫成悦身边吃下那块兰花状的糕点时,她猛然僵住的神情,想来,是很久没用那个香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之前,他也吃下了一块那样的糕点,同样的香味,他也已经失去很久。
他们曾经有过很多这样的亲密,尽管青鸾神智已经迷离,可是她还是记得,这是记忆中的三哥带给她的感觉,只有他。
她竟奇迹般的放松下来,安静躺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自始至终他都衣衫完好,而她,依然得以在他怀中如嫣绽放。
天蒙蒙亮的时候,青鸾缓缓醒了过来。
眼前自然是一片黑暗,青鸾神思昏昏,刚欲坐起身来,却猛地触到一个人,顿时全然清醒,却猛地察觉到自己竟然未着寸缕,随即记起昨夜的一些事,登时脸色便变得惨白,颤着声音:“谁?”
片刻之后,那人缓缓坐起身来,沉声道:“你醒了。”
青鸾蓦地僵住了,紧紧捏着身前的被子,许久之后,方才低低应了一声。
再无旁话。
花无暇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青鸾浑身僵冷的卧在那里,许久之后,方才想起什么来——她所中的毒已经解了,她未着寸缕,可是身子却没有半点不适。
青鸾呆了片刻,咬咬牙,裹紧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四处摸索自己的衣裳。
房门再度被推开的时候,她正在床头摸着,听见声音愣了片刻,有些摸不准来人是谁。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传来,青鸾竟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是他,只因为不是别人。
花无暇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将她抱到了床上。
青鸾微微有些慌乱,无措的僵坐在那里。
花无暇缓缓解开她身上的被子,青鸾呆呆的任他作为,直到他将一件贴身小衣给她系好,青鸾方知道他原来出去取了衣衫。
一直到最后一件衣服穿好,两个人都没有说过话。
青鸾自己动手穿好了鞋袜,站起身时,手却突然被他握住了。
花无暇带着她一路走出房门,又出了园子,一直将她送回她住的地方。
他停住脚步的那一瞬,青鸾自然而然就松开了他的手,随后扯出一个微笑:“三哥,多谢你。”
“进去吧。”花无暇只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了。
青鸾一直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她还是站在那里。
恍惚之间,她仿佛记得自己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了从前的三哥,那个温柔,疼她,对她好,会逗她,捉弄她,亲她的三哥。
原来真的是梦。
因为她清醒的知道,那个三哥,已经不在了。从成亲过后,他便已经死了。
心儿推门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青鸾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雪地里,忙的跑过来:“姑娘,你怎么样了?”
青鸾回过神来,摇摇头:“我没事。”
“那昨夜…”心儿还要问什么,后方却突然传来男子微微急促的声音:“青鸾!”
青鸾诧异的回头:“无忧,你怎么出门了?”
花无忧脚步有些踉跄,却还是三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青鸾的手:“你有没有事?”
青鸾摇头,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花无忧原本虚弱,可此时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生生的握住青鸾,不许她缩回。随后,他一把拉起了青鸾的袖口。
白玉般的藕臂上,一粒鲜红的守宫砂静静躺在那里,耀眼夺目。
身旁的心儿禁不住抽了口气,青鸾顿时气红了脸,猛地缩回自己的手,怒道:“你做什么?”
花无忧缓缓缩回手,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对不起,青鸾…我刚刚才知道程亦如竟然对你…我怕你受伤…”
青鸾恼恨的站在那里,许久,方才深深吸了口气,放松了语气,道:“没事,我知道你是紧张我,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花无忧声音仍旧低沉,“你先回去休息吧。”
青鸾立刻便随了心儿进屋,疲惫的坐下来,痛苦的撑着自己的头。
“姑娘…”心儿心中万般的疑惑,本想开口问,为何青鸾明明已经嫁过人却还是完璧,然而见到青鸾那般的脸色,终于将话都咽了回去。
正文 古怪
自那日起,青鸾开始闭门不出,第二日,便听说程亦如离开了王府,大概是回西越去了。
花无忧身子仍旧虚弱,来找了她几次,青鸾皆闭门不见客。花无忧知道青鸾的性子,她不见,他也不敢硬闯。
然而这世间不知道青鸾性子的,却大有人在。
若水执意要见青鸾,在门外接连等了连个多时辰。
青鸾歇了午觉起来,听心儿说她竟然还在那里,忍不住蹙了眉,终于道:“你让她进来吧。”
若水进得屋来,青鸾也不梳洗,只是懒懒的倚靠在床头,淡淡道:“若水姑娘,请坐。”
若水顿了顿,方才道:“云姑娘,我来看看你。那晚…你将狐裘落在了无暇那里,我顺道给你送来。”
青鸾微微一笑:“就是为了这件狐裘么?那么你真是费心了。”
心儿上前,自若水手中将狐裘接了过来。
“其实,我最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向你道歉。”若水低声道,“那药…我并不晓得五皇妃是拿来害你的。”
青鸾恍然明了,原来那药竟然是出自她。青鸾素来只以为南凌巫蛊之术盛行,今日听闻此言,便忍不住想起从前的红袖,不知道南凌女子是不是都精通此术。
若水见她不说话,声音愈发低了:“姑娘若是恼我,可命人打我骂我都好,我真是无心的。”
青鸾隐隐有些头疼,只觉得有什么是被自己忽略的,半晌过后,有些怔忡的开口:“既然药是出自于若水姑娘,那你,应该有解药吧?”
“自然有的。”若水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苦涩,“只不过…”
她没有说出来,青鸾却已经明白了。
若水有解药,只不过,花无暇却没有给她用解药,而是——
那晚的情形,青鸾后来终于模模糊糊的记起一些片段——他的拥抱,亲吻,以及爱抚,都是她的解药。
如果没有解药,那将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即便有过那些羞于启齿的亲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却依旧可以告诉别人,她还是清白之躯。这一点,对于他和她,都是最好的退路。
可是现在,明明有解药——
青鸾撑住头,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云姑娘,你不舒服吗?”若水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一丝紧张。
青鸾刚欲答话,房间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姑娘,王爷来找姑娘。”
青鸾顿时更加头疼。可是皇甫成悦和若水,究竟面对谁要轻松一点?
终于,青鸾坐起身来:“心儿,帮我梳头,去见王爷。”
皇甫成悦似是一早已经知道若水在这里,见她和青鸾一起从里间出来,倒并无多大反应,只是对青鸾道:“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很是不错,便带你来一起去尝尝鲜。若水姑娘要一起去么?”
见状,若水自然不会再多留,婉言谢绝之后,很快起身离去了。
青鸾眉头却还是蹙着的:“多谢王爷为我解困。”
“解什么困?”皇甫成悦淡淡冷笑了一声,“本王是来找你去试菜的。可以走了么?”
“当真要去?”青鸾不知道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自然。”皇甫成悦已经当先转身:“走吧。”
却没想到,原来花无暇也带了若水在府门口,也正要出门。
青鸾听着皇甫成悦彬彬有礼的同二人打招呼,心底忍不住无奈的叹息。皇甫成悦应该与她同岁,这样年纪的男子,心机虽然深不可测,可是来来回回竟然就喜欢看这几出戏,唱来唱去也不嫌烦。
皇甫成悦自然又邀请花无暇同行,花无暇淡淡的笑着:“多谢王爷盛情,只是今日行程一早已定,若是突然改变,我怕若水会失望。”
“那真是可惜。”皇甫成悦摇头叹息。
青鸾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听着风声。
花无暇又道:“前些日子听皇长子所言,皇上皇后应该不日便会返京,打扰王爷这样久,实在是抱歉。过两日我等便会搬回驿馆,多谢王爷一直以来的盛情款待。”
皇甫成悦又假意叹息了一番,青鸾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直到四人各自上了马车,她耳朵里仍旧是呼啸的风声。
刮完这阵风,一切,应该都会平静下来吧?
同皇甫成悦去那家新开的酒楼试菜,两人都各自无话。青鸾觉得有些奇怪,他这样的人,不说点什么给她听,倒真是稀奇了。
然而皇甫成悦确实没有说什么,用过膳,便让人先送青鸾回府,自己甩手听戏去了。
从外面回来,心儿搀着青鸾经过花园,忍不住便记起了那日的一些情形,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什么。
“呀,在这里!”
心儿突然一声惊叫,青鸾顿住脚步:“什么?”
心儿松开青鸾的手,来到假山旁,用力的抠着什么。
许久,终于成功,她拿着那两颗小东西,递到青鸾手上:“年三十那晚,王爷本想送姑娘回去的,可那三皇子突然扔出这两粒珍珠,差点伤了王爷。他还对王爷说,让王爷别碰姑娘你。”
心儿讲的这些,青鸾一点印象都没有,一时微微有些怔忡,将那两粒珍珠捏在指尖,缓缓地摩挲。
她记得他身上惯常佩戴的玉佩下,便正好缀有两颗珍珠。
良久青鸾才回过神来,默默将那两粒珠子握在手中,低声道:“回去吧。”
两日后,花无暇和若水搬去了驿馆,而花无忧以自己有伤不宜挪动为由,仍旧赖在景王府。青鸾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也懒得说他。而自从那两人搬走,青鸾也没有再刻意躲在房中,时不时便会出来走动,常常便会“凑巧”的撞见花无忧。
这一日见面,花无忧塞了一封信给青鸾。
“我又看不见,你拿信给我做什么?”青鸾疑惑的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
“免得你说我诓你,让你身后那丫头念给你听。”花无忧有些洋洋道。
青鸾便将信交给心儿,让她念出来。
心儿依着信念了许久,还是长篇大论的朝中之事,并无什么机密,然而这些事与青鸾自是不相干,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最后,心儿突然念了句“小公主一切安好,已蹒跚而行”,青鸾蓦地怔住,良久,从心儿手中接过那封信的最后一页,一遍又一遍的抚着。
“一眨眼,念念都一岁了呢。”青鸾喃喃的说着,如在梦中一般的声音。
“是啊,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她吗?你难道不想陪在她身边,看她慢慢长大,听她唤你姐姐吗?”花无忧沉了声音道。
原来又是为了这桩事,青鸾回过神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忧…”
“搬出念念都还打动不了你,你真是铁石心肠。”他也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泄气。
沉默了片刻,青鸾忽然道:“无忧,储君之位,你想要吗?”
花无忧顿了片刻,道:“自然。”
青鸾淡淡一笑:“那么,若然有一天,你为了这个位置需要…大开杀戒,你也会这么做吗?”
这一回,他久久没有回答,最后只道:“无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想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青鸾轻声道。
花无忧又沉默许久,才终于道:“若然真的到了那一日,即便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这样啊。”青鸾微微笑了笑,“网破不破我不管,可是你这条鱼,可万万不能死。我知道皇上会待念念很好,可是还希望,你也能永远,保护念念平安,行吗?”
“你真的不肯跟我回去?”花无忧又道。
青鸾仍旧是摇头。
许久,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上元节过后,青鸾终于找到机会,去天灵寺走一遭。
天灵寺是皇家寺院,自然并非人人都进得去,然而天灵寺也是净虚长大的地方,青鸾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一直到如今,皇甫成悦才终于将允许入寺的手谕交给她。
青鸾满心欢喜,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因此只带了心儿一人前往。
历来寺院皆是清净地,而皇家寺院,又自然另有一分堂皇,青鸾虽看不见,也隐隐察觉得到这样的气氛,而旁边的心儿,更是一路啧啧称奇。
“姑娘,你说这寺院中的和尚,是不是真的都吃斋啊?既然是皇家寺院,就没有半点不同么?”
“自然是有不同的。”青鸾伸手抚过大雄宝殿前的每一根漆红大柱,道,“皇家寺院中的和尚,比其他寺院的和尚更为虔诚,须吃更多的苦,方当得起皇家二字。要入到这里来当和尚,需得先做一年的苦行僧,承受比普通和尚要苦上百倍的炼狱生活。”
“这么可怕?”心儿打了个哆嗦。
两人一路参拜过各个大殿中敬奉的菩萨,方才来到后院禅房,只听心儿道:“这禅房,修得跟咱们王府差不多了。”
“这是待客的禅房,接待的都是王公大臣,自然不会差。寺中僧人是不住这里的。”青鸾与她解释了,方又道,“你去房里取了包袱来,拿一些银票去添几个香油钱。虽说这皇家寺院不欠这点银子,然而我们既然来了,到底要表示一点心意。”
心儿听了,便依言取了银子,重新往大殿而去。
青鸾静静地站檐下坐着,有些入神的想着净虚从前在这里的生活。
这个哥哥,就像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一般。可是如今,这个恩赐身在何方?
青鸾回过神来,低低的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摸索着想回到屋里去。
也许是坐得太久,隐隐有些头晕,她找不到方向,唯有顺着回廊的立柱,一步步往前走。
突然之间,却触到一个温暖柔软之物,青鸾唬了一跳,猛地退开两步,惊疑不定的按住自己的心口。
怎么会有个人站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没有听到脚步声?
青鸾尚在想着,鼻端,蓦地飘过一丝淡淡的沉水香。
她的思绪登时便四下散开来,再也凝聚不到一处。
静默,静默,还是静默。
青鸾恍惚着将手伸到腰间,触到那个荷包,一颗心终于缓缓沉淀,良久,展颜微笑:“三哥,好巧。你也跟若水姑娘来这里参拜吗?”
花无暇不答话。
青鸾又笑了笑:“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告辞。”
她似乎忘了自己的房间就在这里,转身便急匆匆的要离去。
可是,看不见前方的台阶,脚步又太凌乱,青鸾再次被绊了一下,身子往前倾去。
本已经做好准备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回,却被一双手稳稳的接住,随后,她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被紧紧拥住。
仿若做梦一样,她听到他呓语一般的叹息,将她的名呢喃在唇间。
“青鸾…”
正文 迟来的花烛夜
心儿捐了香油钱,匆匆忙忙跑回来的时候,廊下却已经不见了青鸾的身影。心儿忙的回到房中一看,仍旧没有青鸾的身影,顿时有些急了,出了门便扬声四处寻找:“姑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