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还是你自己去。”绿荷一面说着,一面为她将床榻收拾了。
等锦瑟终于收拾妥当,来到厅中时,苏黎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落雨了。
见到锦瑟出来,他眉心微微一动,脸色也不见好转,只冷冷道:“终于醒了?”
“嗯。”锦瑟淡淡应了一声,选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下来。
如此,苏黎原本已经乌云密布的脸上,又兼了眼中的打雷闪电,终于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锦瑟拖起来:“你这是为着那日天牢中的事情恼我?”
“啊!”锦瑟蓦地尖叫了一声,闭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闭嘴闭嘴闭嘴!”
苏黎一气:“你看着我说话!否则就在此时,就在此地,本王立刻就可以要了你!”
尽管死死捂住耳朵,他的话却还是传了进来,锦瑟脸色一变,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苏黎纹丝不动的站在她面前。
“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是不是?”锦瑟终于也恼了,“我有什么好的?我又不温柔又不贤良,也不会持家,专会给你找麻烦,让你在文武百官前颜面扫地,又跟你的二哥暧昧不清,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你为了我跟你的母后翻脸?你对我好已经让我觉得无颜面对了,你非要我内疚死吗?”
她吼完这几句,苏黎微微有些僵住,她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良久,苏黎终于道:“原来你还知道内疚,我只当你是没有心的。”
“我就是没有心!”锦瑟埋着头便将他往外推,“你对我再好,我都不会动心!你走,你现在就走!回你的皇宫去,回你的母后身边去!”
苏黎被她一路推着退后,闻言,嘴角竟然浮上了笑意。
在要被推出门槛时,他一手捉住门框,忽然止住不动了。
锦瑟再用力,还是推不动他,于是抬起头来,干瞪着他,触及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是一恼,再次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推他,终于推得他放开了门框,一路退至院中。
“那是我母后,就算她再恼我,也终有一日会原谅我。”苏黎低声道,“可是你,我怕错过就没了。”
这天本是十五,外间正是星月璀璨。漫天的星光之下,这个如霜般冷情俊逸的男子对她说,我怕错过你,就没了。
这样措手不及,这么狼狈不堪。
锦瑟手上蓦地力气尽失,呆呆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黎却在此取下了她横亘在他胸前的手,随后将她拉近两步,右手揽了她的腰,左手掌着她的后脑,低头便亲了下来。
锦瑟脑中一片浑噩,只觉着有亮片轻软的温热,一点点抚过自己的唇际。原本是轻柔的,后来却逐渐加重了,仿佛是有人在咬她,有一种酥麻而钝钝的疼痛在唇上蔓延。
正在此时,院门处突然传来一丝轻响,在四周围的虫鸣鸟叫中,并不甚明显,也未惊动院中的两人。
反倒是唇上的痛感惊动了锦瑟。
一痛,她便微微清醒了,待眼前男子的眉宇逐渐清晰起来,她终于似想起了什么,忙的用手推他。
苏黎缠在她腰上的手,却忽然再度用力,死死将她箍在自己怀中,同时按在她脑后的手也愈发用力,恨不能将她吞下腹一般的发狠强势。
“唔——”锦瑟急了,可是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完全被他隔绝,她的手也不能动弹,一急之下,便拿脚去踩他。
屋内,绿荷抱着锦瑟需要换洗的衣物走出来时,便正将院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霎时间脸色大变:“二…二爷!”
锦瑟蓦地睁大了眼睛,越过苏黎的肩头,便只见那人站在院门口,一袭青衫,清远闲适,仿若自仙林之中而来的上神,然而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一双眼,只如桃花潭一般,深不见底。


瓜葛(十三)
锦瑟心头霎时大乱,愈发胡乱的往苏黎脚上踩,没想到苏黎不但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反倒愈发的用力起来。
他不可能没有听见绿荷唤的那声“二爷”,可是却将锦瑟的头固定得死死的,仿佛就是不准她偏头去看苏墨。
他是故意的丫!
苏墨站在后方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睛,身形正要动时,身后却突然有人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却是侍卫楚幸,匆匆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媲。
而那边,锦瑟瞧不见苏墨的模样,又被苏黎这样欺侮着,一时间心头各种情绪交织,倏地就落下泪来。
蓦地触及一抹湿意,苏黎才猛地一顿,随后缓缓松开锦瑟来。
她的唇早已一片红肿,却根本顾不得,一把推开苏黎就往院门口看去,却只见苏墨仍站在原地,却已经没有看她,而是拧了眉,听着楚幸说话。
楚幸说完,苏墨略略点了点头,这才再次抬眸,清冷幽深的眸光掠过锦瑟与苏黎,忽而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递给楚幸,自己则转身就离开了小院。
“苏——”锦瑟心头一慌,抬脚就要去追,苏黎却忽然一把就扣住她的手腕,不准她走。
锦瑟又着急又难过,目光触及苏黎的唇,心头霎时间更是大恸,扬起一只手就往苏黎脸上挥去。
苏黎伸手向来敏捷,如何能让她得逞?因此锦瑟的手不过挥到半空,便已经被制住。
他望着她眼中闪动的水光,冷笑了一声:“他就这么重要?”
锦瑟看着他,眼中的水光逐渐凝聚到一处,终于低声道:“苏黎,我爹爹刚刚死,遵循祖例,我要为他守孝三年。可是你却如此对我,你——可曾有丝毫为我想过?”
苏黎喉头蓦地一动,似乎是微微一怔,以致欲言又止。
锦瑟蓦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大步跑向小院门口。
出了门,在小巷中前后张望,却哪里还有苏墨的身影?
她怔忡立在原地,心头正是一片凌乱之际,楚幸忽然走上前来,低头向她呈上了先前苏墨留下的那张锦帕。
锦瑟迟疑了片刻,缓缓接过锦帕,捏在自己手中。
转身回到小院,苏黎还站在那里,脸色不知为何难看得紧,见锦瑟重新走进来,便朝她走近了两步。
锦瑟却蓦地绕了一个大大的圈,避开他,只看着仍然站在屋檐下发呆的绿荷:“绿荷,送客!”
“宋锦瑟!”
苏黎薄怒的声音传来,锦瑟仿佛没有听见,“砰”的一声关起了堂屋门。
回到自己房中,她才又取出那方锦帕,沾了些水,细细的擦过自己红肿的唇,想起先前的情形,一时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呆滞的坐在那里。
绿荷送走苏黎回到房中,便见到她如此的情形,忽而冷笑了一声:“这锦帕原来是这么用的么?二爷可真是小气得紧!”
锦瑟回过神来,低了头望着自己手中的锦帕,只是不语。
她心里明明是盼着他生气的,可是他当真生气了,她又隐隐担忧起来。
日子便在这样的矛盾心绪中匆匆而过,一眨眼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苏墨却再也没有来过。
这日是安定侯“三七”之日,锦瑟起了一个大早,换上孝服,梳好头之后,又在鬓旁簪了一朵白花,这才带了绿荷出门。
宋京涛就葬在宋氏陵园之中,然而锦瑟娘亲的墓地却不在此处。她幼时曾经问过父亲与姐姐,父亲自是不说,而姐姐也只说不知道,因此她从来不知道母亲逝世后葬在何处,如今母亲身世被揭晓,她猜想母亲大约是被运回了从前那依族的族地埋葬。
她到达陵园时,恰巧二夫人也带着锦辉锦堂赶到,一行人便一起入了陵园。
待该行的祭奠仪式都行毕,锦瑟又独自留下,为父亲化了许多冥镪,这才带着绿荷沿路返回城中。
距离安定侯辞世已经有二十一天,城中百姓却依然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他们宋家的传奇经历——安定侯从欺君叛国的死囚,变为了忠君爱国的护国公;本为庶子的三少爷宋锦辉,也一夕之间变为了爵位继承人;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锦瑟从宁王妃变为和离王妃,又变成皇妹,长安郡主的故事。
其间各种猜测衍生出不同版本的故事,可谓是精彩纷呈。锦瑟坐在马车中经过大街,偶尔也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传入耳中,不由得苦笑。
绿荷一个劲的往外张望,待见马车要转向她们所居的民居方向时,她忽然开口对车夫道:“直走,去东大街。”
原本一直神思恍惚的锦瑟闻言,忽然抬头看向她:“绿荷!”
“我知道你现在在守孝期间。”绿荷不耐烦的道,“可是我不愿意看见你这副成天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什么话,咱们去当面找他说清楚!”
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这么多日的音讯全无之后,再见,只怕也是尴尬而已。
马车很快在秦王府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锦瑟还是有些犹豫:“他未必就在府中,我们还是回去。”
“那你下车,走路回去。”绿荷没好气的道。
绿荷果然就将她赶下了马车,很快招呼了车夫转身离去,只留在锦瑟一人站在王府门口。
锦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孝服,如何能就这样去他府中?
到底还是没得相见。锦瑟低了头,转身缓缓往回走去。
刚刚走出几步,那边王府的侧门忽然便打开了,紧接着传来侍女的声音:“小心点,别颠着王妃!”
锦瑟回头看时,只见一顶红色软轿正从里面抬出,听那侍女的口气,想来是溶月无疑。
堂堂正正的秦王妃呵!
锦瑟站在这边遥遥的看着,待那软轿离去许久,才忽然勾起一丝笑意,也大步离去了。
这天中午,锦瑟平静了多日的生活终于被一道懿旨打破——太后宣她入宫觐见,以郡主的身份。
前些日子,听闻苏黎拒绝与静好公主的婚事以后,静好公主没过几日便启程返回了仲离。而好在这桩婚事一开始便没有真正定下来,静好前来青越也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因此此时告别归家,倒也并没有多少尴尬,事情也摆明了还有转圜的余地,于两国颜面都无损。
然而这种种的事件结合起来,锦瑟猜测,如果从前太后对她是厌恶反感的,如今必定是恨之入骨的。
真是讽刺。锦瑟捏着懿旨淡淡的想着,却还是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素净的裙衫,不施粉黛,也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是仍然在鬓角簪了一朵小白花。
果不其然,她入了宫,被人引到寿康宫殿前之后,寿康宫中宫人只说太后午憩尚未起身,不敢放人进去打扰。
话虽委婉,那意思却着实有些狠——此时正是六月末的天气,日头毒辣辣的照下来,而锦瑟却唯有站在寿康宫前的空地上等待,白白遭那毒日头的罪。
然而锦瑟却还是庆幸的——若然只是让她晒晒毒日头,倒还是轻松的了?
她这一站就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太阳偏西,寿康宫中才终于又有人走出来,却是太后身边服侍的紫曦。
见了锦瑟,紫曦还没开口,当先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郡主还好?”
好?锦瑟低头捏了捏自己被晒得刺痛的手臂——隔了一层衣衫尚且晒伤了,更何况她的脸?此时只怕早已是惨不忍睹,莫怪得紫曦一见就笑了起来。
话虽如此,锦瑟却还是强忍着脸上的灼热刺痛,垂眸回道:“还好。”
“嗯。”紫曦微微点头,答道,“太后此时得空召见郡主了,郡主请随我入殿。”
殿中原本凉爽惬意,然而锦瑟却丝毫都感觉不到了,脸上除了灼热便是刺痛,早已不知凉爽为何物。
刚刚走到内殿门口,便忽而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人分明是不少的。而她在殿外站了那么久,根本没见到有人进来,可见这些人根本一早就已经到来陪着太后说话。
果然是不将她放在眼中的,这般的教训,竟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屑做。
锦瑟微叹了口气,低头随紫曦走入。


瓜葛(十四)
内殿中,统共坐着六七人,除了太后,便是几位后宫妃嫔,并溶月。
锦瑟走进殿的时候,太后正含笑坐于上首,正仔细的听着某个面生的妃嫔说俏皮话,锦瑟进来,她看都未看一眼丫。
锦瑟便站在大殿中,一时间,除了太后与那个约十六七岁的妃嫔,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锦瑟脸上,除却溶月,无一不是强忍笑意,幸灾乐祸的打量。
“…那父亲极其悭吝,挂了一条咸鱼在墙上,让两个儿子看着那咸鱼送饭。忽然幼子大怒,对父亲道,哥哥刚才多看了一眼咸鱼。父亲也是大怒,道,让他看,咸死他!”
殿中一时轰然大笑,太后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旁边另一贤妃轻笑了一声,道:“这季嫔妹妹啊,可真是满肚子的逗趣事,莫怪得才入宫几日,便如此得皇上喜爱。媲”
那讲笑话的季嫔闻言,梨涡浅笑,神采飞扬,声音清越爽朗:“能说趣事儿让皇上与太后欢喜,那是臣妾的福分。”
“好,这丫头啊,不仅皇帝喜欢,哀家也喜欢。”太后笑道。
紫曦这才上前,道:“太后,长安郡主来了。”
锦瑟终于寻到时机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这才抬起眼来,淡淡看向锦瑟,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是长安郡主么?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哀家几乎都认不出你来了。”
旁边又有几个妃嫔低低笑出声来,溶月面上微微有一丝担忧,看向锦瑟。
锦瑟无甚所谓的笑笑:“不过晒多了太阳,如今面上红一些罢了。”
太后淡淡应了一声,随意指了指溶月身畔的位子:“坐。”
锦瑟便走到溶月身边坐下,溶月朝她笑了笑,目光触及锦瑟鬓旁的白花,目光中忽而泛起一阵哀婉,伸出手来,为锦瑟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花。
“多谢秦王妃。”锦瑟倒未曾想到她会对自己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心中却也没有多大反应。
溶月点了点头,看着她道:“脸上痛不痛?”
锦瑟扬了扬眉,笑道:“不痛,已经麻木了。”
一时殿中之人又接起了先前的话题,其中便是那新入宫的季嫔最是活跃,时不时逗得太后开怀大笑。锦瑟这才察觉到,殿中数人,除了她自己,溶月竟然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蓦地便记起了苏墨拒婚的事情,偏头看了溶月一眼,眉目之间,依稀流露一丝惘然。
太后必定因着那件事,与苏墨存了芥蒂,想来也是不会给溶月好脸色看的。
溶月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只是微笑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锦瑟心头竟微微松了口气。即便明知自己此次前来就是受辱,心头也没有多大在乎,然而此时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同行,到底还是要心安一些的。
一众妃嫔陪太后说着话,眼看就到了传膳的时辰,太后便嘱咐众人都留下用膳,自己回了寝殿更衣。
太后一离去,殿中骤然便安静下来,季嫔没有再说笑话,先前附和着笑的人自然也没了生息。
锦瑟原本低着头猛灌茶水,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时,却正是那季嫔。
见锦瑟看向她,季嫔抿唇一笑,忽然对旁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什么,那宫女便匆匆退出了殿外。
等众人一起起身准备往宴厅去时,季嫔的宫女匆匆赶回,将一个小瓷罐交到了季嫔手中。
季嫔接了,径直起身走向锦瑟,笑道:“长安郡主应是晒伤了,臣妾这里正好有一瓶清凉雪花膏,是祖传秘方所制,应该可以治得郡主的脸。”
锦瑟微微有些错愕,想不通此人为何要向自己示好,却还是站起身来接过了那罐雪花膏:“多谢季嫔娘娘。”
一旁的庄妃微微冷笑了:“季嫔妹妹可真是个周全细致的人,莫怪得这样招人爱。”
季嫔抿唇轻笑一声,望着锦瑟道:“那是因为长安郡主是皇上在意的人呀,若不是真心讨得皇上喜欢,皇上又怎会将郡主收作义妹?既然是皇上关心在意的人,那臣妾自然也是要尽一份心意的。”
锦瑟身后,溶月微微垂眸一笑,没有说什么。
闻言,锦瑟却忍不住干笑了两声——这是,在关心她?
他们苏氏一门母子斗法,兄弟斗法,都将她夹在中间,已经够辛苦了,难不成如今,这些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也要将她拉进去不成?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锦瑟打定主意,决定趁早溜走。
于是趁着太后出来的时间,锦瑟忙的上前请示,只道自己身子不太舒服,太后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准她先行离去。
不料溶月却突然也站出来,道:“太后,就让臣妾陪长安郡主先行离去,她既不舒服,臣妾路上也好照应她。”
太后如今果然也不喜见溶月,淡淡点了头算是应允。
两人一起出了寿康宫,锦瑟想起从前,听太后提起溶月时,那语气还是有几分关怀,没想到如今因为苏墨一事而迁怒,竟然淡漠成这样,可见太后对苏墨拒婚的耿耿于怀,由此可见一斑。
锦瑟还在想着,溶月已经开口道:“我先送你回去可好?”
锦瑟张口便要拒绝,远处却忽然匆匆行来一个内侍,见到溶月,脸上一喜,匆匆行了礼:“见过秦王妃,见过长安郡主。”
溶月眸光微微一转:“何喜,有什么事?”
“回王妃,王爷方才入了宫,听说王妃也在宫中,便嘱奴才前来与王妃传个话,说是过会儿一起回府。”
锦瑟心头倏地一疼,仿佛是被什么重重击过,一时连呼吸都有些缓慢起来。
溶月却是大喜:“王爷回京了?”
“正是。”何喜答道,“刚刚进城,便赶着入了宫。”
锦瑟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什么,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溶月却已经转身看向她:“王爷先前被皇上派出京城办事,一去十余日,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是么?”锦瑟扬起嘴角朝她一笑,“那王妃就等着秦王,我独自回去便可。”
语罢,她便径自缓步朝前走去。
“锦瑟!”溶月唤了她一声,笑道,“在我面前,你又何必如此生分见外?王爷既出京这么些日子,那你也有许久没见过他,咱们便一起等等罢。想来,王爷也该挂念你了。”
锦瑟听着溶月的话,又看了看仍然低头站在那里的何喜,一时间,心头忍不住一恼:“王妃说笑了。”
她不知道那何喜是什么人,也不知他听了溶月的话会不会宣扬一些什么出去,可是她却只道苏墨如今必定已经是焦头烂额,无谓再添风波,因此再不看溶月,大步往宫门方向而去。
顺着碧波湖畔的长廊一路往前走,晚风习习,锦瑟脸上灼热的痛感终于褪去了一些,人却前所未有的疲惫起来,又走出几步,便忍不住顿住脚,坐在旁边的栏杆畔休息。
她恨极了如今的种种情形,偏偏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那些围在她周围兜兜转转的人中,她唯一对不起的,便只有苏黎而已。何故,除开他之外,还要受到那么多旁人的折磨?
她一时恍惚,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偏了头一看,长廊的那头正有人缓步而来,夜色朦胧,锦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认出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虽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却还是没有忘记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一时忍不住又恼上心头,偏过了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听到那人的脚步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位子停住,久久不动,锦瑟终于忍不住淡淡开口:“王爷,烦请您让我一个人静静。”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
虽然没有动静,然而知道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锦瑟终究还是觉得不舒服,刚要站起身来,身后的那人却突然开了口。
“你以为我是谁?”
锦瑟心头蓦地一震,转头看去,见到苏墨淡然沉魅的容颜时时,几乎差点要晕过去——她怎么会,把苏墨认成了苏黎?


爱的模样(一)
她心下正是惶然之际,那头,苏墨却淡淡笑了起来。
锦瑟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虽是笑着,然而脸上却是异常淡漠的神色,英俊的桃花眼中,闪过的微嘲仿若冬日寒冰,在六月的天气里,直直的让人心都沉了下去。
“三弟若知道你如此挂念,定会异常欢喜。丫”
苏墨淡淡说完这一句,目光凛凛的扫了锦瑟一眼,袖口微拂,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媲。
锦瑟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呼吸困难,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已经径直往前。锦瑟心头一时大乱,忙的上前追了他两步,伸手拉住他锦袍的袖口:“不是的,天色暗,那头又没有灯火,你与他身形又相似,我才一时看错——”
苏墨隐隐勾了勾唇角,神情却依旧淡漠。
终究还是转头看向了锦瑟,周围昏暗的灯火之下,他自然可见她的脸被晒伤的模样,然而他眼中,却仿佛只看见她目光里的急切灼灼。
苏墨伸出手来,握住了锦瑟捉住她衣摆的那只手。
她连手背都是滚烫的,他的手心却是微凉,一覆上她的手背,锦瑟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他的袖口,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是锦瑟万万不曾想到的——
“锦瑟,算了。”他微笑望着她,眸中不再冷漠,却似寒潭,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