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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崔锦提着一盏并蒂莲花灯时,她的心思有了一丝变化。

闵恭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崔锦正想说什么,闵恭又打断道:“不许拒绝。”兴许察觉出自己声音中的强硬,他又软了下来,改口道:“我送你到小巷里。”

此时的闵恭已经发现崔锦乃吃软不吃硬,一旦强硬起来,她必定会想方设法婉拒。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崔锦也不出声了。

他含笑道:“小巷里没人,不会有人发现的。到了小巷我再离去。”

崔锦看了眼手中的并蒂莲花灯,说了声:“好。”

闵恭头一回得到她的应承,简直要心花怒放。到临近崔府的小巷里,他拿下了崔锦头顶的幕篱。她愣了下,不由仰起脖子。

并蒂莲花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映衬着一张雪白而红润的脸蛋。

莹莹水眸,挺翘的鼻梁,还有小巧的红唇…

他只觉腹下有一股热流,目光瞬间变得幽深。

崔锦立即察觉出危险,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还未站稳,闵恭便已倾前身子,在她的左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你…”她连连退了几步。

闵恭的眸子亮得惊人,他道:“阿锦,我会娶你为妻。”

她捂住了左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晌,她咬牙道:“真真是无赖子!”每次都是这样占她便宜!

崔锦恼羞得不行,留在原地又使劲地擦了擦脸颊,心中早已将闵恭骂了上千万遍。阿宇一直远远地跟着崔锦,巷子里漆黑黑的,闵恭对崔锦做了什么,他也不太看得清楚。不过如今见大姑娘的模样,他心底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他走上前,说:“大姑娘,方才大房的马车回了府里。”

崔锦冷静下来,说:“嗯,我知道了。”

她没有选择角门,而是准备绕出巷子,从后门进去。后门离梧桐苑比较近,能省不少步子。然而,在崔锦走出巷子的时候,一道黑影蓦然出现。

她以为又是闵恭,没好气地道:“你又想做…”话音未落,崔锦已是看清眼前的人影,她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浑身冰冷得仿若身处腊月寒冬。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道:“郎主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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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踏进谢家别院。

向来镇定自若的她头一次寻不回冷静两字,她坐上了马车,一路过来,直到谢家别院时,她的脑子都是乱哄哄的。

她半点思绪都找不到,甚至连手手脚脚都在发抖。

是的,她在心慌。

她完全不知道谢五郎为什么又回重新折回洛丰,又为什么会重新召见她。她摸不透,想不明,更不知道谢五郎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是已经厌恶她了吗?他不是已经玩够了吗?他不是已经报复过她了吗?

她已经顺从他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回来?

一想到上一次她苦苦经营的名声,被他轻描淡写地破坏后,她就不禁有些沮丧,且心里头还渐渐升起了一股无力之感。

她与谢五郎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谢五郎的出身与地位注定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她现在再努力也不过是枉然。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踩死她,如同蝼蚁一般,轻轻一捏,即便是蝼蚁之王也只能粉身碎骨。

“崔姑娘,里面请。”

带路侍婢的话音拉回了崔锦的思绪。

是她第一次来谢家别院时沐汤的屋子,当初便是在里头她见到了赤条条的谢五郎。今日,谢五郎又要故技重施么?

面对闵恭的时候,她还能婉拒。

可是面对谢五郎,她却只有任他宰割的份,不能拒绝,只能依照他的心意行事。

她这个时候有些认命了,甚至不想反抗了。横竖她如何反抗,到头来也只能被谢五郎宰割。

她几乎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进入了屋里。

这一次不像上一次,白玉砌成的汤池并没有热气氤氲,屋里的一切她能看得一清二楚。汤池旁站了一个侍婢,她的声音微冷。

“请姑娘沐汤。”

汤池里的水是冷的。

而此时,侍婢又重复了一遍:“请姑娘沐汤。”

崔锦咬咬牙,褪去了身上的衣裳。此时已是秋季,夜里寒凉,当她滑入汤池中,冷水漫过她的身子时,她只觉有寒气从脚底咻地一下传遍了全身,冻得她牙齿咯吱咯吱地响,浑身也在颤抖着。

而一旁的侍婢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便是此时,刚刚还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崔锦霍地升起了一股斗志!

她不甘心!

她不能放弃!

现在她还不清楚谢五郎要做什么,她不能这么快就丧失了斗志!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她今日为鱼肉,又岂知他日不能为刀俎?

谢五郎是神,可是也未必不会从神坛掉落。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个国家尚能被颠覆,更何况谢五郎他只是个凡人,谢家也只是依靠巫族攀爬上去的。

侍婢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还是死气沉沉的崔氏蓦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仿佛在水底获得新生一般。她的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当她从汤池走出时,她还对她微微一笑。

“有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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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狐疑地看了崔锦一眼,才敛眉道:“郎主在竹青园。”言下之意,便是不带路了。崔锦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谢家别院于她而言,已是再熟悉不过。

她在这里曾经待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谢五郎宠着她,与她虚情假意。说起来,当初是多亏了阿墨,若非他的一句不经意的提醒,她也不能这么快便判断出谢五郎的用意。

她迅速地在脑子里回想过往的画作,企图在其中寻出一丝一毫的帮助。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想到。

终于,竹青园近在眼前。

崔锦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

她迈入了竹青园。

时隔数月,她再次见到了谢五郎。

他依旧穿着素白的宽袍大袖,一头墨发懒散地披着,微微有些湿,可见是刚刚沐浴过的。他坐在落地屏风前,手中把玩着一盏花灯,正是崔锦的并蒂莲花灯。

屋里头很是空旷,侍候的人一个也没有。

崔锦没有刻意放轻步伐,在离谢五郎还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她跪了下来。

“阿锦拜见郎主。”

“哦?不唤五郎了?”

崔锦说:“郎主已弃阿锦。”

谢五郎变得沉默。过了许久,崔锦只觉自己跪得双脚发软,可谢五郎依旧没有吭声。终于,足足在两柱香的时间后,谢五郎开口了。

“阿墨。”

阿墨随即出现。

谢五郎又说:“此花灯碍眼,拿去烧了。”

阿墨应声,从进来到离去,他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崔锦。

“过来。”谢五郎又道。

崔锦抿抿唇,从善如流。她就像以往那般,坐到了谢五郎的身边,两人之间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说:“到我怀里来。”

此时,崔锦却是犹豫了。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股微微粗暴的力道直接将她带入怀中。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的,回过神来时,谢五郎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可尽管这么近,她仍旧不知他心底在想什么。

她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坐在他的怀中,双腿被强迫圈在他的腰间。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一道冰凉贴上她的左脸颊,谢五郎不知从何取出一方帕子,带着微凉的湿意用力地擦拭她的左脸,动作丝毫也不怜香惜玉,反而是粗暴之极。

没一会,她的脸颊便被擦得通红。

可她一声也不吭,就算疼得厉害,她也默默忍着。她就是不说话,一句也不说,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人偶。

“疼么?”

崔锦说:“疼。”

“为什么不求我停下来?”

崔锦没有回答。

谢五郎却是有些恼怒,帕子被丢掷到一边。他正想粗暴地□□她时,怀中的人哆嗦了下。便是这一下哆嗦,让他的恼怒瞬间消失了。

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左脸。

这一回,他的动作是极其轻柔的,仿佛指尖下摩挲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轻轻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手指滑到了她的眉眼间,他仔细地描摹着她的眉形,还有眼睛,然后是鼻梁,再到嘴唇。他的动作极慢极慢,仿佛在感受着崔锦的五官。

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她的五官,微凉的指尖已是微微发烫。

他头一回那么渴望自己不是目不能视物,他可以一睁眼就看清她的模样。他想依靠双眼看清她此刻的表情,而非依靠呼吸来猜测。

崔锦愣住了。

此时此刻的谢五郎面上竟是有了柔情,明明他看不见,可他却对她满脸温柔以及怜惜。

很快的,她警惕起来。

这一次,谢五郎不知又要玩什么花样,她不能放松警惕。

“阿锦。”他忽然唤道。

不等她回应,他又唤了声:“阿锦。”

“阿锦…”

“阿锦…”

“阿锦…”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仿佛以此为乐,连崔锦也算不清他究竟唤了多少回。直到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时,他才停住了。

他搂紧她的腰肢。

“你戏耍我一次,我戏耍你一次,扯平了。”

崔锦瞪大了双眼。

扯平了?!扯平了你不应该回燕阳城吗!

刚刚难得冷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了,事情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谢五郎说扯平了,谢五郎温柔地看着她,谢五郎一副迷恋她的模样。

这些都足以让崔锦引以为傲的冷静迅速摧毁。

谢五郎说:“从今日后,我不再戏耍你。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不会欺负你,也不许任何人欺负于你。”顿了下,他又说:“你爹想回燕阳城的本家,我会让他如愿以偿。汾阳崔氏会风风光光地接你们一家回去,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们一家。”

“离开洛丰时,我原以为戏耍过你之后,便能满足地回燕阳。如今方知我错了,我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原以为只是一场虚情假意,不曾想到却弄假成真了。不过…很好,我很高兴,也很快活。”

他头一次对一个姑娘说这么多的话。

这数月来,他一直想不通自己的情绪,王四郎说他心中有了崔氏,他起初是不信的。可是他现在却信了。当他怀里再次有了她的气息时,心中的结霍然解开。

他说得满心欢喜,却不知此时此刻的崔锦脸色白得吓人。

方才还仅仅是心慌,如今彻彻底底的是害怕了。

谢…谢五郎当真心里有她了?这莫过于是最可怕的话语!

她想说你凭什么你说扯平就扯平了?她一点也不乐意好吗?从头到尾,都谈不上一个“平”字。

她想说谢恒你凭什么这么自大?在众人面前戏耍她,将她扔进地狱的人不是你么?凭什么你回心转意了,她就得笑脸迎合?

在身份上,他们的确是不平等。

可是在感情上,他们是平等的。

谢五郎,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在被你玩弄之后还要乖巧顺从地迎合你的感情?你倾心于我,可我不!一点也不!

崔锦登时就愤怒了。

愤怒的情绪甚至要高于心底对不能掌控发展的害怕!

她霍地推开了谢五郎。

“不要!”

“我不要!”

“谢恒!你高兴了,可我不高兴!不是你喜欢我,我就要眼巴巴地上前等着你临幸。我不喜欢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点,甚至连一丝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那般卑微得任人宰割了么?不是如你所愿那般地位一落千丈,谁都可以欺辱我了么?我都这般了,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入你眼了?你说,我一定改!”

“谢恒,你莫要太过自负!我崔锦断不会倾心于你。我承认,在樊城时是我不好,是我先欺骗了你。可后来你也报复回我了,你以五十金羞辱于我。再后来到了洛丰,我崔锦对天发誓,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想要报复我。你明明是天之骄子,而我只是地上蝼蚁,蝼蚁咬了你一口,你却反咬它一口。谢恒,你的风度呢?谢恒!你小气得可怕!这样的你,我怎敢倾心?怎会倾心?”

此刻的崔锦愤怒得不再瞻前顾后,更是忘了谢五郎的身份,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小人物。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谢五郎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压抑,太多的不满,太多的愤怒。而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她爆发了,像是山泥倾泻一样,没有任何预兆,噗咚噗咚地滚落。

而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她却哭了起来。

她嚎啕大哭。

“求求郎主,放过阿锦。阿锦玩不起,阿锦真的玩不起。”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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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五郎没有想过能从崔锦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尤其是那几句你凭什么!你为什么!从未有人敢当着他面这般斥骂他。

他起初心中是恼怒的。

崔氏怎么敢这么说?是谁给了她胆子敢这么藐视巫子?

可渐渐的,谢五郎发现他更恼怒的是崔氏说的后半段。她说谢恒!你小气得可怕!这样的你,我怎敢倾心?怎会倾心?

她从未倾心过他。

而他就在刚刚那般高兴那般快活地告诉她,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她。高高在上的谢恒心里有她。可转眼间她就将他头一回捧出的心意践踏于地。

他何时何地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怎么能不倾心于他?她怎么敢不倾心于他?

他怒得想要喝止她。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哭了,像个无助的孩童一样,哭声震耳!她那般委屈地说,求他放过她。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激烈,那么害怕。

就因为他说了句他喜欢她。

他的喜欢竟然被人如此嫌弃!谢五郎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阿锦,是什么给你了勇气敢在现在不对等的前提下吐槽谢五郎?

崔锦:(┳_┳)就是太过愤怒了。当然,也有点是因为听到谢五郎说喜欢我,仗着喜欢…所以就…

谢五郎:全方位被亲妈女主读者嫌弃…

闵恭:撒花!大家酷爱来给作者菌加作收~~~戳下面,然后我就能扶正了!

第六十章

“大姑娘?”阿欣担忧地道:“可需找巫医回来?大姑娘你的脸色极差。”

崔锦动了动唇,可惜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

阿欣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一日花灯节,大姑娘半夜才回来的,整个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手手脚脚都在哆嗦着,唇色也是白的。

之后她卧榻了整整两日,吃食都是由她送进厢房里的。

老爷和夫人还有大郎都看过大姑娘,大姑娘也只是勉强地应对着。阿欣不禁有些自责,花灯节那一夜,肯定发生了什么。倘若她没有贪玩就放花灯,兴许大姑娘便不会如此了。

阿欣离开了厢房。

她去找了阿宇,阿宇依旧一问三不知。可是她知道阿宇一定晓得什么的,他定是不愿告诉她。她又磨了阿宇好一会,阿宇闭口不言。

“老爷夫人还有大郎都担心着呢,大姑娘这般下去不是法子呀。万一折腾出病来了,那该如何是好。你也不是不知,大姑娘自从初秋在深山跪了七天后,到了夜里膝盖便会隐隐发疼。本来身子就不是特别好,大姑娘又喜欢硬撑着,到时候…”

说到此处,阿欣开始抹泪了。

豆大的泪珠滚落,一颗接一颗的,哭得好不心酸。

阿宇叹道:“阿欣姐姐莫要为难我了,想必你也晓得大姑娘是个有主见的人,断不会放任自己的身子不理的。大姑娘只是想静一静,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大姑娘吩咐了我不能对任何人说,阿欣姐姐当真莫要继续为难我了。”

阿欣听了,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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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从榻上爬了起来,拖着无力的步伐走到了梳妆镜前。

她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如意纹菱花镜中的自己,脸色微微有些蜡黄,眼眶周遭有着明显的淡青色。尽管不太好看,可她心底却有一丝喜色。

她原以为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在她像是一个市井泼妇那般将谢五郎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尤其是她还将那么高傲的谢五郎的真心狠狠地践踏在地上。

其实她在吼完之后,心里头彻底后悔了。

这样不冷静的她实在不像自己,她应该笑语嫣然地哄着谢五郎,慢慢地将他哄走。

谢五郎这样的人,只能顺着,不能忤逆。

越是忤逆,他便越是在意。

然而,她却犯了一个大错。她狠狠地斥骂了他!尽管骂完后,她心里头舒爽之极!宛如酷暑之下灌了一碗冰露!可冰凉过后,她开始后怕了。

她骂了谢五郎,骂了巫子谢恒!

当时谢五郎的脸色铁青,疑似乌云笼罩,仿佛就差一个电闪雷鸣,他便能将她活生生地劈碎。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日的情景。

空旷的屋内静谧得只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以至于眼泪一掉便止不住了,从愤怒的大哭再到反应过来后害怕的抽泣。她那时真的后怕极了。

她跌坐在地上,边哭边看着他。

那时除了哭,她的脑子里半点法子也想不出。

而谢五郎的眉头紧皱得厉害,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知道他目不能视物,可她却觉得他的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怒意。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他就那么“看”着她,半句话也不说。

直到她打了个喷嚏,谢五郎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甩袖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傻了眼。

之后,有侍婢进来将她送上马车,驭夫送她回了崔府。她回到崔府后,忆起谢家别院的事情,心中更是止不住的害怕。

足足两天了,她现在才稍微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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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盯了如意纹菱花镜中的自己,左边脸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半晌,她方唤了阿欣打水进来。她仔细地洗净了脸。

接着,她又唤阿欣捧来吃食。

这一次她不像前两天那般,只用了一点点,而是将所有吃食都吃进了肚里。随后,她开始梳妆打扮,用脂粉掩盖住了脸色的蜡黄,和眼圈的青黑。

阿欣担忧地道:“大姑娘,你当真不需要寻个巫医回来了么?”

崔锦说:“不必担心,只是心病。”

阿欣听崔锦如此说,方安心了不少。

崔锦对阿欣说的同时,也在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了。话已经说了,覆水难收,她再懊恼再后悔也不能改变她痛骂谢五郎的事实。

她现在能做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谢五郎!

崔锦唤来了阿宇。

她问:“这两日洛丰城可有大事发生?”

阿宇说:“回大姑娘的话,这两日小人一直盯着外头,并无人说起巫子重回洛丰的事情。”

崔锦多看了阿宇一眼,说:“让元叟备马车,去欧阳府。”

因崔锦是欧阳府的常客,守门的小厮无需驭夫多说什么便直接放行了。崔锦下了马车,直奔欧阳钰所在的簪花园。

欧阳钰见到崔锦,面上含了笑意。

“阿锦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烹的鱼肉羹。”

崔锦尝了小半碗,道:“鱼肉鲜美,火候掌握得恰恰好。”

欧阳钰听了,眼睛亮了亮。

“当真?阿锦可不许哄我。”

崔锦笑道:“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倒是不说鱼肉羹,平日里你不是还嫌弃灶房不如军营么?欧阳夫人三番四次让阿钰洗手作羹汤,每一回你都欧阳家的姑娘就该手持刀枪,而非在小小灶房中烹肉煮饭。”

“就知你会调侃我。”她微微红了脸,说:“阿弟想吃鱼羹,我才特意下了灶房,免得他只会说我就懂得催他成家立业。”

崔锦瞧着她脸上的红晕,心里是半个字也不信她的话。

不过女儿家娇羞,她能理解,遂笑哈哈地便过去了。临离开的时候,她才不着痕迹地问了句:“花灯节那一日,燕阳城里头可有什么贵人来过?”

欧阳钰说:“哪有什么贵人,燕阳城也不是没有花灯节,来洛丰的都是临近的州城。这两日我也不曾听阿爹提过燕阳城的贵人。”

微微一顿,欧阳钰瞅着崔锦,“怎么忽然问起这事来了?”

崔锦说:“我听闻长公主殿下格外喜欢花灯节,若是来了洛丰,指不定还能远远地瞧上一眼。”她摸摸鼻子,嘿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天家的公主呢。若是来了,瞅瞅她穿什么样的衣裳,佩戴什么样的饰物,兴许我的布庄还能挣上一笔。”

欧阳钰嗔她一眼。

“燕阳城的贵女也就那般,家世高,看人的时候下巴都是扬着的。 尤其是…”说到这里,她停了下,不再多说。她本想说汾阳崔氏的嫡长女,只是想起崔锦的身份,也不便多提。

崔锦晓得欧阳钰曾在燕阳城待过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