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到假山后时,裴渊也不想这么快回去,干脆倚着假山,继续思考沈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一会,忽有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裴渊细听之下,侧过身子,躲进了假山的夹缝中。
两个宫娥迈着匆匆的步伐,手里皆是捧着红木雕花托盘,托盘上放了两盅汤。只听其中一绿衣宫娥低声道:“我们走快些吧。现下天冷,若是汤凉了,长公主殿下怕是会怪罪下来。”
另一宫娥较为俏皮,笑吟吟地说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长公主呢。芬敏姐姐与我说,长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轮不到我侍候。我还没有见过长公主的模样,芬敏姐姐说长公主殿下是个大美人,比秦妃娘娘还要漂亮。”
绿衣宫娥低声斥道:“口无遮拦的。”
“好姐姐,你给我说一说。”
绿衣宫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对了,哪里来这么多的话。去年还有个宫娥跟你一样大的年纪,就因为多嘴得罪了长公主,现在还是浣衣局里熬日子。”
宫娥一听,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听闻长公主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年幼时便央求着先帝给她寻了个西洋先生?好姐姐,这是真的么?”
绿衣宫娥道:“这个的确是真的。”
宫娥眼睛一亮,“长公主岂不是会讲西洋话?”
绿衣宫娥说:“没听过,不过有一回长公主骂人时我倒是听着了,说什么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么意思,大概是长公主从西洋先生那儿学来的。”
两个宫娥渐渐走远。
裴渊猛地回神,浑身一颤。
寒风卷了风雪吹来,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断了他脑子里的层层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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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唐氏来了京城后,沈婠每个月都会看望唐氏几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后,皇上赐了沈婠几处屋舍,有一处刚好在京城里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让母亲搬进去的,但与裴明泽商量了一番后,沈婠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局势不明,还有阴晴不定的裴渊在。沈婠谨慎起见,寻了一身形与唐氏相差无几的妇人,住进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后又借了容铭的名义在那间屋舍旁购买了宅地,悄悄地两间屋舍相连之处打了扇暗门。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还气在心头,偏偏现在又不能拿沈婠怎么办,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气。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后更是气得脑袋发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脑袋又开始发昏,嘴里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进了屋舍后,也没脱掉身上的斗篷,窜进一间耳房里,眼见四周无人,方悄悄推开了那扇暗门。不多时,沈婠便见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刚来京城的时候,丰腴了不少,不像是那会瘦巴巴的。见到女儿,唐氏心里自是欢喜,眉眼间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弯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摸了摸,心疼地道:“怎么比上回瘦了?这几日天寒,怎么不添多几件衣裳?”
沈婠说:“婠婠不冷。娘才应该添多几件衣裳,这种时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阵子的药。”沈婠环顾了下四周,“娘,炭可够用?”
唐氏含笑道:“够,自是够的。你也别总往我这送东西。我这儿很好,什么都不缺。这冬天都过了一半,炭还剩不少,下个冬天都够用了。”
沈婠说道:“娘别省着用,婠婠那儿也不缺。”
唐氏悄悄说:“王爷也送了不少过冬的物什来,娘就一个人,加几个仆役,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话音未落,沈婠便见到了帘子打起,裴明泽进了来,面上是温润的笑意。
沈婠一脸的惊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高兴,轻咳一声,说道:“王爷。”
裴明泽倒也不避讳,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几许,“婠婠过来了。”
沈婠被裴明泽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又似有一汪盛满月华的清潭,不禁弯起了唇角。唐氏心里是一百个信得过裴明泽,两人虽未成亲,但裴明泽已是将聘礼先给唐氏过了目,婚书也备好了。如今见两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爱吃的糕点,我去灶房取来。”
唐氏离开后,裴明泽轻轻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说:“今日不是宫里家宴么?”
裴明泽道:“皇上怕我过了病气给秦妃,也没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么,她轻声道:“上回我见到秦妃娘娘,只觉她垂下眼帘时,相貌有八分像长公主。当时险些被吓着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与长公主这么相像的姑娘。”
裴明泽说:“只要有心,这也不难。”他含笑望她,目光掠过她发髻上的发簪时,心底不由一柔软,他抚上她的发髻,轻轻地触碰着发簪上晶莹透亮的黑宝石,“你还戴着。”
沈婠垂下眼,轻声道:“不知为何,见到它的第一眼,心里便喜欢得紧。”
裴明泽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欢?”
沈婠顿时有些惊喜,她前些时日不经意地在信笺里提了句,说见到长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样,挽起乌黑的长发时格外好看。
“喜欢,你怎么知我喜欢玉兰?”说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恒之一开始就把我的喜好给摸透了。”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玉簪,“这白玉也好看。”
她双眼亮晶晶的,“恒之,我很喜欢。”
裴明泽道:“你喜欢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轻触玉簪上的白玉兰,“咦,怎么这朵玉兰的花边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泽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道:“兴许是雕刻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泽,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眼里倏然浮起笑意来。她宝贝地收进衣襟里,笑吟吟地说:“恒之,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泽抬起眼来,立马就知晓她明白了,瞧着她眼里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温柔,他抚上她的发梢,乌发在指尖上轻轻一绕,他沙哑着声音道:“这块白玉我寻了好久,兴许及不上长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镶玉镯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泽见她走神的模样,以为她想起了魏子骞的好,心里不由一紧,只道:“魏子骞是定亲的人了。”
沈婠这么一听,总算明白过来了,她不由失笑道:“恒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只金镶玉镯子并非是魏子骞送我的,本来就是我的,只是后来被夏家的三公子夺走了,魏子骞替我拿了回来。”
“还有这样的事。”裴明泽眼睛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恒之今早吃酸了吗?我怎么觉得周围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泽叹道:“你心里当真没有他了么?”
沈婠道:“当真没有。”
“那你为何见了他后便没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的确见过魏子骞,她道:“玉禾跟你说的?”
裴明泽怕沈婠生气,连忙道:“凑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这才说:“恒之也知我前几年与魏夫人感情特别好,只是现在回不去了,我那时便有些伤感,与魏子骞无关,你莫要多想。”
裴明泽总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对玉镯子吧。”

 


96晋江独发

直到华灯初上,长公主方从祥宁宫出来。近来几日,长公主都是神色恹恹的,无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她抬了眼皮子,只见天色鸦青,寒风瑟瑟。
长公主揣紧怀里的手炉,问:“家宴可是结束了?”
“回长公主的话,半刻钟前结束的。”
长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与皇帝行房。皇帝兴致尚在,少不了会遣人过来唤她去御书房,还是早些离宫为妙。
长公主道:“回府吧。”
宫娥应声,刚要去备车时,就有一内侍匆匆前来。长公主一瞧,暗叹一声,看来是躲不过了。她对宫娥道:“不必备车了。”
内侍伏身行礼,“长公主殿下,皇上有请。”
长公主道:“本宫知道了。”
宫娥扶着长公主上了步辇,长公主神态慵懒,在步辇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后,凑巧撞上了正准备出宫的平南侯一家。
长公主斜睨一眼,刚好迎上裴渊深意几许的目光。
她眉头轻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长公主不由心生怒气,不过她却也没在这个时候为难裴渊。长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动手,由她来动手。上一世裴渊便总想杀了三郎,这一世她再不动手,恐怕就迟了。至于现在…姑且放过他。
她扬起下巴,轻哼了声,当作没有见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尴尬,但也没放在心上。近来他不得圣心,现在能少一事是一事。况且这位表妹打小就娇纵得很,被皇帝和太后宠得无法无天,现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没有那么没眼色傻傻地撞上枪口。
平南侯退到一边,让了长公主先行。
直到长公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们回府吧。”平南侯夫人应了声,两夫妇走了几步后,发现儿子还在原地上看着长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面上的表情比寒风还要凛冽。
“元深。”平南侯唤道。
裴渊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别恼你皇姑。她从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掌心里宠着,上次你在她府中闹了这样大的事,她也没过多计较。”
裴渊随口应了声,面色仍是深沉得很,眼神极是深邃。
方才她扬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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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进御书房的时候,里边一个宫娥内侍都没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薄胎五福纹案茶杯,在缓缓地品着茶。
长公主走前,眉眼里浮起盈盈笑意,轻声唤道:“衡远。”
皇帝勾勾手,“过来坐。”
长公主在皇帝身侧坐下,还没坐热软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长公主的手,“怎么手这么冷?”长公主说道:“来的路上风有些大。”
皇帝探向长公主的前额,也是冷冰冰的,“这几日怎么总是召御医?”
长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说:“衡远连御医都不舍得让芸芸用了么?”长公主挣脱开皇帝的手,扭了头,说:“衡远好生小气,我不过是召了几回御医,衡远便来质问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儿小气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宫里头最好的。”皇帝拥她入怀,柔声道:“我不过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
长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别扭一下,好添加两人之间的情趣。她晓得皇帝喜欢她宠着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后宫里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闹脾气。若是搁到她原来的世界,无非就一个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欢。
长公主扭回头来,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衡远定然也问过御医。”
皇帝的确问了御医,御医也是说无碍,只不过没亲口听她说出来,皇帝始终有些不放心。长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怀里,略微带了醋意,酸溜溜地说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没有过去,衡远不会恼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爱去便不去,不是什么大事。”
长公主撇撇嘴,“秦妃宠冠六宫。”
皇帝说:“没有你的脸,哪能宠冠六宫。芸芸在朕心里独一无二。”
长公主忽然沉默,皇帝察觉到了,问:“可是哪儿不舒服?”长公主低声道:“方才我遇见了裴渊,裴渊一日不除,我心里难安。”
皇帝含笑道:“朕应承你的事,自是不会食言。”
长公主歪头看向皇帝,正想说些什么,胸口又倏然疼了起来,且这回与之前的小疼不一样,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开来似的。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皇帝大惊失色。
“芸芸!”
“我没事,”长公主勉强地扯起唇角,说:“许是受了冷风的缘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么歇一歇。”皇帝皱眉,“得了病便唤御医过来诊治,御医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罗各地神医来为你医治。你躺好别动了。”皇帝唤了御医来,御医一诊脉,并无发现不妥之处,但长公主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御医只好道:“回禀皇上,长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帝对长公主说:“这段时日你便宫里头休养吧。”
长公主不依,说:“皇兄,臣妹认榻。”
皇帝道:“也罢,那你便回府休养吧。”
长公主离开后,皇帝歇了片刻,唤了魏康前来。魏康回禀道:“…裴渊从几个月前开始闭门不出,微臣别无他法,只好先下手为强,悄悄命人在马蹄上做了手脚。只不过谢晏命大,仅仅是受了点伤。长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彻查此事,微臣使了点手段,如今长公主误认为是裴渊动的手脚。”
魏康又道:“裴渊与谢晏似乎有过节,只不过微臣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过节。”
禀告完毕,魏康垂下眼来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终有些顾忌。
自是不可能顾忌谢晏的,皇帝顾忌长公主的身子。御医虽是说没有大碍,但芸芸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像是忧思过多。
正所谓心病难医。
皇帝闭眼,说:“暂时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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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长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车壁上,手轻轻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体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会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长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没听过有什么病痛。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长公主府后,侍婢扶了长公主下马车。
长公主的脚刚触地,胸口又疼了起来,且这一次不仅仅是胸口,连四肢也开始发痛。侍婢吓得面无血色,连忙唤道:“长公主长公主。”
侍婢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的。
长公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还有其他侍婢,只听她们急急地叫道:“来人呀,长公主晕过去了,快去传御医!”
不知过了多久,长公主方悠悠转醒,映入自己眼帘的是熟悉的轻纱菱花帐。好一会她才忆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里不禁有几分害怕。
侍婢听到了声响,喜道:“长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长公主,往她背后塞了个软枕,长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银针,她问:“御医来看过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医正在外面开药方子。皇上派人来传话,让长公主殿下您安心休养,莫要忧思过多。”
恰好此时,李御医走了过来。长公主问:“本宫到底得了什么病?”
李御医说:“请长公主让微臣再把一回脉。”
长公主伸出手腕,李御医一探脉搏,把方才插在上头的银针拔了出来。李御医忐忑地说道:“长公主的脉象好生奇怪,微臣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
长公主眉眼一跳,只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虽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却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额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后问起,你便说我只是受了风寒。”
李御医应声。
又过了几日,长公主仍是病得晕晕乎乎的,身子极是虚弱,连着数日都没出过自己的院落。
一日,长公主难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长公主在庭院里慢慢地行走。墙角里悄悄地长出一抹嫩绿,长公主瞧见了,扯了扯唇角,说:“春天到了。”
就在此时,林管事倏然匆匆进来,见着长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转时,心里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来要禀报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几分忐忑。
长公主说:“何事如此慌张?”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谢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毙了。”

 


97晋江独发

暴毙…
长公主听得肝胆俱裂,身子不禁往后一腿,整个人都在哆嗦着。胸口陡然一痛,一口猩红的血从五指间溢出。身旁的侍婢心神一慌,急忙道:“殿下,您…”
“尸首!”她的嘴里重重地吐出二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她的神色极是凌厉,“本宫要见尸首。”暴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暴毙?三郎又无病无痛的,前阵子还与她笑说待她自由以后,与她携手同游山水当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
她不信!
林管事道:“是,奴才命人…”
长公主道:“备车。”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她不容置疑地道:“备车!”
林管事只好应了声“是”,吩咐仆役备车的同时,也让候在长公主府里的林御医好生准备着,以防长公主有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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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禾从裴明泽那儿得了消息,匆匆回了沈府向沈婠禀告。沈婠听罢,好生震惊,“死了?当真死了?好端端的怎会暴毙了?”
玉禾回道:“千真万确。”
沈婠问:“平南侯府里有什么消息?”
玉禾道:“昨天半夜有人见到裴渊从平南侯府里离开。”
沈婠微微沉吟,想来谢三郎的死与裴渊脱不了干系。估摸着裴渊已是知道了真相,如今开始着手对付长公主了,而谢三郎就是第一个被牺牲的。只不过谢三郎乃是长公主的底线,裴渊踩了个正着,这一回长公主定然会铁了心思对裴渊下手。
长公主对上裴渊,沈婠只觉裴渊毫无还手之力,谁胜谁负,也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事。上一世长公主身份卑微势单力薄,仍是让裴渊惨败,何况这一世她贵为公主,又与皇帝有那样的私情。
沈婠对谢三郎的死有几分可惜,如同上一世的自己,长公主与裴渊相斗,殃及了他们这两条池鱼。不过私心里,沈婠还是比较希望长公主能灭了裴渊,好让自己这一世无后顾之忧。
沈婠说:“继续去打听消息,一有新的立马向我回报,”顿了下,沈婠又吩咐道:“盯紧裴渊的一举一动。”
“是的,郡主。”
玉禾离开后不久,霜雪倏然疾步走进,神色慌慌张张的,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沈婠道:“何事如此慌张?”
霜雪说:“郡…郡主,裴渊的随从不知是如何闯进来的,跑到奴婢和轻羽的房里,现在抓了轻羽,命奴婢过来,要郡主马上出去。裴渊要见你,若是一炷香之内裴渊没有见到郡主,就要杀了轻羽。他还说他们并没有恶意,裴渊只是想和郡主谈一谈,绝对不会伤害郡主。”
沈婠心中一惊。
霜雪急道:“郡主,这…这该如何是好呀?”裴渊的随从来势汹汹,哪里看都不像是没有恶意的。这种时候把郡主叫出去,定然又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可…可轻羽现在还在他们的手里。
沈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思量了一番,道:“霜雪你出去回话,我可以见他,但是谈话的地方得由我来定。”霜雪问:“若是他不愿意呢?”
沈婠道:“他会愿意的。”
从裴渊不择手段地让人抓走轻羽这一点里,就能看出裴渊十分焦急,他的目的是想要跟她谈话,换个地方而已,他不会不答应的。且他杀了谢三郎,心里定然也是有数的。
她沈婠没有对不起第一颗石子里的裴渊。
沈婠又吩咐郭嬷嬷,“让人在后门那儿守着,莫要让二婶与三妹妹瞧见了。”
郭嬷嬷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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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如沈婠所料那般,裴渊当真答应了。霜雪带了裴渊绕到沈府后门,沈婠早已吩咐了郭嬷嬷,守门的人见到裴渊也不敢声张,默默地开了门。
裴渊进来后,没走多久便见到沈婠坐在树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还摆了壶茶,两三碟糕点。
沈婠身上穿着鹅黄蝶戏牡丹纹案浣花锦交襟襦裙,白玉花簪挽起了如云乌发,耳垂上的璎珞衬得人比花娇。裴渊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见到了当时在兰华寺里被沈妙欺负得小脸苍白,两眼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样的沈婠。
昨天宫中家宴,裴渊回去后想了很久。
到底沈婠是什么时候被长公主占了身子,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两人成亲前也没有过多接触,他跟沈婠只说过两句话。两人成亲后,裴渊倒也没觉得沈婠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性子也是如他所想那般,温良恭顺。但自从回门后性子似乎就开始有了些变化,只是他也不曾注意过,只当她从悬崖上摔下去时受了惊吓,他也只当作是自己新婚妻子的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