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了声“好”。

随后君青琰与我一道出了竹秀阁。

我重新捉了虫,按照君青琰的吩咐一一放入器皿,正要放最后一条虫时,我的手微微一抖,虫子扑腾着翅膀离开了我的掌心。

我提起裙摆,连忙去追。

君青琰抱上我的器皿也跟了过来。

我跑了一会,冷不丁的,有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出现在不远处的青竹前。她红肿着眼睛,豆大的泪珠正一颗一颗地滚落。

我追的虫子也落在她的肩膀上。

小女娃吓得不敢动弹,鼻子一抽一抽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我道:“你别怕,也别动。”

我轻手轻脚地迈去,伸手一捏,抓住了逃跑的飞虫。刚好君青琰也走来了,我将最后一条飞虫放入器皿。合上盖子后,小女娃忽然放声大哭。

我打了个颤。

我平日里只要一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就浑身不自在。我连忙道:“别哭了别哭了,你的阿娘呢?”

宫里的三位妃嫔皆无所出,且小女娃身上的衣裳质地不差。今日秦妃的娘家进宫探亲,想来这小女娃是秦妃娘家的人。

我看看周围,并无丫环。

我又问:“你的丫环呢?”

小女娃不回答,肩膀一抖一抖地直哭,眼泪像是掉也掉不完似的。

如今若是秋桃冬桃在,还能让她们带小女娃去秦妃的宫里。可我跟君青琰学蛊术时,为了专心,每次都屏退了秋桃冬桃等若干宫娥。

而现在我的迷踪蛊还差最后一步方能完成。

小女娃继续哇哇大哭。

我不知所措地道:“别哭了,你怎么会闯入这里?”

就在此时,君青琰忽然将器皿递给我。他蹲下来,与小女娃平视,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他温声道:“想吃糖人吗?我这儿有好吃的糖人。”

小女娃的哭声变小,不过仍然在抽泣。

她睁大双眼:“糖人?”

君青琰说道:“嗯,甜甜的糖人,有小兔形状的糖人,眼睛红红的,就像你现在的眼睛。”

哭声渐渐没有了,小女娃用手抹干眼泪,声音软糯软糯的。

“真的吗?”

君青琰抱起小女娃,姿势相当娴熟,小女娃稳稳地坐在君青琰的臂弯里。他对我道:“还差最后一步,你先完成吧。”

说罢,君青琰抱着小女娃穿过竹林,进了竹秀阁。

我讶异极了,心中格外震惊,完全没有想到君青琰哄小女娃竟然也有一手。我迅速埋好器皿,脚底抹油地飘到竹秀阁。

一进去,就见到小女娃坐在矮凳上,双手支颐,水汪汪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君青琰。

他站在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高案前,高案上摆了不少器具,我在宫外的街边见过的,捏糖人的摊档上就是用这些器具。只见君青琰十指翻飞,半个兔子的形状已然现出。

我咽了口唾沫。

想必此刻我的神情和小女娃的也是所差无几。

片刻后,一个小巧精致的兔子递到小女娃面前。小女娃眉毛一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方才的嚎啕大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咽了口唾沫。

“师…师父连这个也会?”

君青琰望向我,问:“你也要?”

我眨眨眼,道:“好呀,师父给我捏一个人?捏一个阿妩?”

“可以。”

我道:“师父…真是多才多艺呀…”

君青琰道:“以前为师也养过小女娃,她爱吃糖人,每次一哭闹只有糖人才能哄停她。她嘴馋得很,就爱吃糖,不给吃就哭,因为吃糖,牙齿也坏了好几颗。后来换牙时,咿咿呀呀地哭,说再也不敢吃糖了。”

说到这里,我在君青琰的眼里见到了笑意。

难怪君青琰哄小女娃有一手,原来是养过。我心中一紧,试探地道:“是师父的女儿?”

君青琰道:“不是。”

我一怔:“是师父收的义女?”

“也不是。”

我松了口气。

方才君青琰提起他养的小女娃,平日里沉默少言的他也变得话多起来。看来师父很喜欢小孩子呢。这时,有宫娥匆匆跑来。

见到我身旁的小女娃,她抖如筛糠。

“是奴婢一时疏忽,让秦三姑娘惊扰了公主。”

我摆摆手,道:“起来吧,本宫不责怪你,把她带回去吧。方才闯入竹林,哭得不轻,可能是吓着了。回去找个大夫开点安神的药吧。”

小女娃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君青琰。

君青琰对她点了点头。

待宫娥也离去后,君青琰道:“好了。”

他递给我一个糖人,轮廓像极了我。

他道:“许久没捏了,有些手生。”

我欣喜地道:“不,师父捏得很好。”我舔了一口,甜滋滋的,甜味儿遍布四肢百骸,最后在心头停留。我看看君青琰,又看看手里的糖人。

忽然间想明白了。

我不愿周云易当我的驸马,什么原因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我如今有了…心上人——我的师父,君青琰。

我这将近二十一年的头一回情窦初开。


第二十章

入夜时,宫里下了场下雨。

风夹杂着夜雨透过半开的窗子吹入,微微有些冷。我坐在窗边,双手支颐,仰头望着在风中摇摆的扶桑树。许是吃了君青琰给我捏的糖人,今夜无论我看什么都觉得极美,连平日里我不喜欢的素菜尝起来也是极好的。

冬桃说道:“公主,夜里凉,坐在窗边容易感染风寒。”

我笑眯眯地道:“无妨,横竖我一个月里头有二十天都在感染风寒。”

打从我记事起,感染风寒便是家常便饭之事,小病不断,哪天不生病我倒是觉得惊奇。不过幸好都是些小病,即便不喝药过几日也能好了。

冬桃又道:“公主今日似乎特别高兴?”

我道:“是呀,今日师父给我捏了个糖人。”

冬桃又说道:“奴婢从未见过公主这么高兴。”

那是,糖人是师父给我捏的,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呢。虽然秦三姑娘那儿也有个糖人,不过是个小女娃,本宫不介意。

“公主…”

我扭过头,瞥了冬桃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道:“有话便说,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还改不来这个吞吞吐吐的毛病?”

冬桃眨眨眼,问:“公主是不是喜欢君公子?”

我心中一紧,佯作云淡风轻的模样,道:“君青琰是我师父,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心悦于君青琰一事,不能和任何人说,冬桃和秋桃都不可以。

她们俩若是晓得了,不久后皇兄一定也晓得。

皇兄向来宠我,只要我喜欢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道圣旨便直接砸下。君青琰心性高傲,又有心上人,一道圣旨下来,无需猜测我也知君青琰会抗旨。

只要君青琰一日不喜欢我,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有关我的小心思。

.

翌日我起得很早,鸡未鸣我便从榻上爬起,唤了秋桃和冬桃进来给我梳妆。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确定自己对君青琰的小心思后,我就恨不得将我最好看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快到竹秀阁时,我从袖袋里摸出菱花小镜,揽镜自照了一会,才下了轿子。我屏退了秋桃和冬桃,也让门口的内侍莫要声张,独自一人进了竹秀阁。

君青琰起得很早。

我进去时,他正从箱笼里拿出玉笛。

我笑吟吟地喊了声“师父”。

君青琰见到我,似乎有些诧异。不过也是,这是我头一回这么早过来竹秀阁,难怪他会诧异。我轻咳一声,耳根子有些红,说道:“今天起早了,刚好有问题想请教师父,于是就过来了。”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笛,又道:“师父是要吹笛吧?你先吹,我的问题不急。”

他道:“好。”

他站在窗边,开始吹笛。还是前几回的那首的曲子。从我第一回听君青琰吹笛到现在,他吹的曲子从未变过。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是个极有规律的人。

他每隔两天便要吹一回笛子,雷打不动。

一曲毕,我送给师父的白猫从椅下走出,走到君青琰的脚下,懒懒地喵了一声。君青琰将它抱起,在我身前坐下。

“什么问题?”

我瞅瞅白猫,又瞅瞅君青琰,咳了咳,说道:“拜师这么久,阿妩还不知师父多大呢。”

君青琰道:“为师比你大七岁。”

七岁,也就是二十七,唔,比皇兄小两岁呢。果然和我所猜的年龄无二。我笑吟吟地道:“师父才二十七,真真是年轻有为。”

蓦然,肚子响了一声。

我咽了口唾沫,这才想起我今早没用早膳就跑来竹秀阁了。我道:“师父也是刚起吧,没有用早膳吧,不如和阿妩一道用吧。”

君青琰道:“为师不饿。”

和师父相处这么久,我也知君青琰在吃的方面是个奇怪的人。我笑道:“师父要吃黄梨吗?”

“…也好。”

我正准备唤冬桃传膳时,忽然想起一事。我好奇地问:“师父除了会捏糖人之外,还会什么?”

君青琰想了想,说道:“为师还懂厨艺。”

我一听,兴致勃勃地道:“师父懂厨艺?师父会做什么菜?”

他道:“都会,以前养小女娃时,她不仅仅爱吃糖,嘴还特别馋,什么都爱吃,但外头的食肆她又不喜欢吃,所以只好由我来做饭,久而久之,便什么菜都懂得做了。”

我双眼发亮,道:“师父给徒儿露一手吧!”

君青琰似乎有些犹豫。

我眨眨眼:“好吗好吗?就露一手。”

“…好。”

竹秀阁旁边有个小灶房,我唤了宫娥取了师父所要的食材,而后我抱着白猫站在灶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君青琰熟练地生火择菜。

我越看越觉得我看上的男子是这世间顶顶顶顶好的。

不仅仅生得好看,而且什么都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仿佛上天入地于他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惜这么好的男子有心尖上的姑娘了。

不过不打紧,他寻了这么久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说不定这一辈子都寻不着了。

况且他对另外一个姑娘如此执着,看得出来他是情深之人,也是我欣赏他的一点。

“明玉?”

我回神:“怎么了?”

君青琰道:“怎么一直盯着为师?”

我被呛了声,油烟飘来,我打了个喷嚏,随后又接着打了好几个。君青琰道:“是不是不舒服?”我揉揉鼻子,说道:“好像受了点风寒…”

君青琰道:“早饭快做好了,你回暖阁里等着吧,这儿有点冷。”

我一怔。

过了会,君青琰又问:“怎么了?”

我揉揉额穴,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又犯病了,以前见谁都总觉得像是上一世见过的,方才听君青琰那句话,我总觉得上一世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我又道:“我回暖阁等师父。”

.

君青琰的手艺虽然谈不上极好,但是也不差。他煮了荷叶膳粥,还有两盘小菜,冬桃也端来了黄梨。于是我和君青琰坐在桌案前,他吃着黄梨,我吃着他做的早饭。

小菜里的肉不多,却是我将近二十一年来所吃过的最好吃的早膳。

我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就全部吃光了。

心里头前所未有地满足。

蓦地鼻子有点痒,我打了个喷嚏。

君青琰道:“你身子不好,平日里又少吃素食,所以容易感染风寒。”

我道:“这话太医也说过,我打小就试过许多法子,可没有一个是见效的。之前在福华寺时,正道大师不说我体内阴气过重,所以才容易得病么?”

我心中有点紧张。

“师父一直陪着阿妩,阿妩的身体就没问题了。”

君青琰道:“正道的话有些也未必可信。”

我笑道:“师父是如何与正道大师认识的?听正道大师的语气,看起来与师父甚是相熟。”

君青琰道:“很早就认识了。”仿佛想起什么,君青琰眼中有笑意,他道:“正道私下里是个老顽童,他虽然是福华寺的方丈,但是有时候嘴馋了会偷偷地吃肉。”

我瞪大双眼。

实在难以想象与佛祖有几分相似的正道大师会做出这样的的事情。

君青琰又道:“你好好地养着身子,多吃些素食。”

我又是一怔。

我笑着道:“今日阿妩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师父说的话似曾相识,像是上一辈子就听过似的。”

君青琰目光顿时一深。

我解释道:“不过我记性不太好,常常会将梦境与现实混作一谈。”

他打量着我,道:“你从小就如此?”

我点点头,说道:“打从我记事起便如此了,小时候父皇和母后也常常为此苦恼不已。”

“把手给为师。”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急迫。

我愣了下,还是伸出了手。君青琰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握得我两颊生红。待他松开我的手后,他的面上有失望的神色。

他呢喃了一句:“不是呀…”

“师父?”

他回神,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我颇为诧异,正好此时,秋桃匆匆地过来,附在我耳边道:“公主,奴婢查出来了。”

我道:“在何处?”

秋桃看了眼君青琰,我道:“无妨,说吧。”

秋桃道:“魏青是周大人府里的车夫。”


第二十一章

周…周云易!

竟是周云易府里的车夫!那么也就是说,此事与周云易脱不了干系。

秋桃问:“公主可需传召魏青此人?”

我道:“暂时不用,本宫要好好地想一想。”

我顿了下,又道:“你先退下吧。”

秋桃应声。

我现在有些糊涂了,之前周云易向我表白,没过几日,他府里的车夫竟与我的第五位驸马见过一面。从玄衣人的语气听来,魏青与第五位驸马的死似乎有着莫大的关系。

“魏青是谁?”

在我苦恼之际,君青琰忽然问道。

我道:“上回在京城郊外遇到的偷贼口中所说的人,他说驸马在与我成亲前曾见过魏青,而如今魏青又是周云易府里的人…”

我蹙蹙眉头,又道:“看来还是得出宫见一见魏青,问清楚他到底和驸马说了什么。”

倘若五驸马之死当真与周府有关,我定不会让五驸马含冤而死!想起五驸马跳湖前的冰冷眼神,我的心中紧了又紧。

我站起,道:“师父,我今日不学蛊术了,改日再过来。”

“嗯。”

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看了看君青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抿抿唇,原本想着问君青琰要不要一块出宫的,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还是作罢。太过殷勤总显得我不怀好意,我看过的话本里都说姑娘家要矜持,即便当真先对男子有情,勾引手段也要循序渐进。

“师父…要一起去吗?”我的语气颇为别扭。

此刻我心中正有一个小人儿在捶胸顿足,说好的矜持呢?矜持呢?

“不了。”

宛如有一盆冷水从头灌下,将我心里头的小人儿淋得惨兮兮的。看吧看吧,这就是不矜持的下场。容妩呀容妩,你是大安的金枝玉叶呀,怎么能这般没皮没脸!

翌日我出宫时日头极好,可惜我心情不佳。

初识情滋味,果真如话本所言,心中有小鼓,时常砰咚砰咚地跳,跳得人患得患失。起初因为君青琰主动问起魏青,心中有所欢喜,总觉得君青琰如今对我也是在意的,以君青琰的性子之前与他无关之事他是从不多问的。

可后来又不过因为君青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就没精打采了一整夜,今早用早膳时,肉羹也只能抚平我一半的哀愁。

秋桃摆好蹋阶。

我提起裙摆前脚踩上了蹋阶,正要上马车时,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淡青人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君青琰轻咳了声,说道:“为师和你一起去。”

我惊喜地道:“昨天不是说不去么?”

君青琰说:“为师忽然想起一事。”

“什么事?”

君青琰沉默了下,又轻咳一声,说道:“为师与正道有约,他…咳…约了为师对弈。”

秋桃道:“可正道大师不是去了南洲做法事吗?昨日才启程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我道:“南洲离京城远得很,怎么可能今日就回来了。”我眨眨眼,问道:“莫非师父要去南洲?”

君青琰又咳了声,声音里有几分别扭。

“你还出不出宫?”

我道:“出。”

.

马车里。

我时不时瞅几眼君青琰,心里琢磨着他那句与正道大师相约对弈。许是我的目光太过频繁,君青琰忍无可忍,问道:“为师脸上有什么吗?”

我的脸微红,摇了摇头,说道:“不,没有。”

我在心中斟酌了会,方道:“师父当真要去南洲?京城离南洲有小半月的路程呢。”

君青琰道:“不去了。”

我问:“可师父不是与正道大师约好对弈了么?”

“等他回来后再说吧。”

我听罢,心中喜滋滋的。虽然君青琰不是特地陪我出来的,但此时他能在我身边,我心中也极是欢喜。我含笑道:“我听闻正道大师棋艺甚好,师父与正道大师相比,谁的棋艺高一些?”

君青琰的语气颇有自豪之意:“为师,正道从未赢过为师,四十年前他与我第一次对弈便是满盘皆输。”

我愣了下。

“四十年前?”师父不才二十七么?

君青琰改口道:“说错了,是二十年前。”

我瞪大了眼,道:“师父七岁时就赢了正道大师呀。”

他咳了下:“嗯。”

“师父果真是奇才。”我还想说些什么,君青琰又淡淡地道:“你寻到魏青后打算如何?”

我想了想,说道:“问他那一日到底和五驸马说了什么。”

君青琰道:“他会与你说实话?”

我笑了笑,微扬下颚,说道:“我自有办法。”

.

马车停在周府附近的一棵大树下。

如今渐入初冬,阳光虽好,但依然冷气十足。我与君青琰都在马车里等着,车窗开了条细缝,足以见到外边的动静,秋桃与冬桃都在数十步开外候着,人群里还有我的几个暗卫。

打从那一次夜不归宿后,今日我去找皇兄讨出宫令时,皇兄知道君青琰不跟我一起出宫时,再三叮嘱要多带暗卫。后来君青琰改变主意,我又让冬桃去向秦妃讨出宫令。秦妃掌管六宫事宜,宫里的人除了我之外出入皇宫都得经过秦妃的首肯。

不过秦妃向来和蔼可亲,待我也是极好的,我师父要出宫,她自然不会为难。

我抱着手炉,打了个哈欠。

昨夜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君青琰不肯陪我出来,还有魏青和周云易的事情,是以也没怎么睡。

君青琰瞅了我一眼。

我心中咯噔了下。今日出来时,晓得君青琰不来,也没多花心思在梳妆上,想着横竖都是要出宫,越简单越好。

我趁君青琰不注意,悄悄地从袖袋里摸出菱花小镜,侧着身子一照。

我心中又重重地咯噔了下。

眼底青黑青黑的,气色也不好。

我的手顿时一颤。

君青琰又看我一眼,我赶紧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说道:“秋桃不是半个时辰内魏青会从周府里出来吗?如今都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见人影?”

“还没到半个时辰,不急。”

君青琰说这话时,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到马车的暗格前,小小地摆弄了一番,打开了暗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有把团扇,正好用来挡脸。

眼角的余光一瞥。

噫吁戏,天要亡我。

我这脑子的记性差得可以和鱼相比了。里头压根儿没有团扇,反而有一包糕点。对,我想起来了。里头本来是有团扇的,而且还是一把奇特的团扇,也不知道是我哪一年生辰朝臣送的礼,团扇里头暗藏玄机,是一把暗器。但是前些时候我在马车里时恰好肚子饿了,便让秋桃取下团扇,在马车的角角落落包括暗格都备好吃食。

我懊悔极了。

我取出糕点,拈了一块送进嘴里,两腮都塞得满满的。

此时唯有肉食才能弥补我内心的忧伤和遗憾…

就在此时,周府的角门缓缓地开了。果真如秋桃所说的那般,魏青驾着马车出来了。几十步开外的秋桃与冬桃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我对车夫吩咐道:“跟上。”

马车里并没有坐人,这也正好省了我的力气。待魏青驶入一偏僻的小巷时,我让车夫也跟着进去。堵住了魏青出来的路。

而此时,我听到马车骤停,想来是秋桃与冬桃按照我所说的那般逼得魏青停下了马车。

魏青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