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不比如歌如画如舞如诗她们,雁儿是我的人,而她们四人是皇帝的人,是以我同雁儿说话倒也没什么讲究,我遂道:“今日晚宴时,你可有见到宁恒望我的眼神?”
雁儿停下了动作,过了一会,她方道:“太后可是指木头将军道了声谢陛下之后的那一个眼神?”
我颔首。
她笑道:“木头将军铁定是吃味了,太后你一直把木头将军推给陛下,木头将军怎么可能不吃味?”雁儿掩嘴笑了笑,我瞪了她一眼,她才继续替我宽衣。
之后,雁儿问我:“太后今夜想听什么?”
“笛罢,让如诗吹首欢快一些的乐曲。”
雁儿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待我趟在床榻上后,如诗在外阁也开始吹起笛来。我忽地就想起了宁恒,也不知他学笛学得如何了。
其实那一夜宁恒说为我而学笛时,我当时端的感动得想扑到宁恒的怀里蹭蹭他的胸口。只不过,我和宁恒终究不是同一个立场的人。
那些不该动起来的情愫还是早日消失罢。
如诗的笛音在我的耳畔边低低浅浅地流淌着,这是一首我不曾听过的曲子,如水一般柔和,困意逐渐袭来,我迷迷糊糊地觉得,怎么如诗的吹笛水平降了这么多…

第二十四章

翌日,常宁挺着大肚子来替我送行。我忽地就想起前些日子皇帝嘱咐我的话,他同太医一起演的这出戏千千万万不能让常宁知晓。
以常宁的聪慧,她若是知晓了这事,定也会明白皇帝用意何在,到时难免会影响皇帝同他阿姊的感情。想来皇帝也是心疼常宁,不愿自己的阿姊牵连进这些尔虞我诈里来。
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让常宁卷进这些破事里来,皇帝疼常宁,难不成我就不疼常宁了?
“欸?绾绾,你在想些什么?我都唤了你好几次了。”
我回过神,笑道:“我见你肚子这么大,也不知多少个月了。”
常宁面色一变,估摸她又往我那想去了,我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不碍事,正所谓有舍必有得,这回我丢了个娃娃,下回老天定会还我另一个娃娃。”
常宁的面色方正常了些,她颔首道:“你会这样想,我也放心了。”顿了顿,她眼含笑意道:“你同宁恒努力努力些便有另一个娃娃了。”
我嘴角一抽,常宁又道:“绾绾,其实你一直这样同宁恒下去也是不错的。宁恒愿顶住外头的闲言蜚语也要当你的面首,这点已是足以见证他的真心了。”蓦地,她压低了声音,“你就别再念着沈轻言了。你也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你喜欢沈轻言,可你又怎知你喜欢的是现实里的沈轻言还是臆想中的沈轻言呢?说些不好听的,你总是把沈轻言想得太过美好,可你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便能官拜相国,除去他是名门望族之后的原因,其间的心机城府又怎会少。绾绾,情伤很苦,我不愿你步我后尘。”
我一直都是垂眼倾听,直到最后一句时,我方猛地抬头去寻望驸马的身影,常宁握住我的手,神色淡淡的,“不必看了,他没来。”
我张嘴,“驸马他…”
“听闻宁恒这回是要去邻国迎接王君?”常宁打断我的话,唇角轻抿着,我知她此时不愿提起驸马,便收了嘴点头道:“嗯,邻国王君要前来拜访大荣。”
常宁忽然笑道:“绾绾,你可要小心了。你可知这邻国是哪国?”
我许久不曾接触朝事,的确不知,我摇摇头。
常宁瞧了瞧远处坐在马背上的宁恒,轻启朱唇,道:“平国。”
我不由得惊了惊。平国民风彪悍,有能力者,女子亦可为官为王,亦可三夫四郎,男子亦然。以前常宁还曾同我戏言过,倘若哪一日兴致来了,携点家产去平国挑几个夫郎回来。
常宁轻笑道:“绾绾,你可要小心平国王君见了宁恒便大起色心,将他夺了回去当夫郎。”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几番告别后,常宁总算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临走前,我褰帘回望,常宁依旧站在原地,神色落寞,我心里头忽地恨不得把驸马这杀千刀的扔进油锅里炸个千百回。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常宁抬眼望我,浅浅一笑。
我知常宁最不喜我管她的家事,唯好咽下这口气来,也向她浅浅一笑。雁儿忽然道:“太后,你同常宁公主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好。”
这话里含了几分羡慕,此时马车已是辘辘作响,我见不着常宁的身影后,方放下了帘子,对雁儿道:“雁儿家中可有姊妹?”
雁儿摇头,神色黯然地道:“我只有一个兄长。”
我想起她在宫中寻找兄长未果,再加上刚刚同常宁离别,此时心中难免有几分离愁之感,我胸口闷闷的,也不愿再多说话了。
重光山离京城不远,出了京城,再走上半个时辰便到了。我在马车里打了磕,醒来时便发现马车停了下来,雁儿低声道:“太后,到了。”
我褰帘瞧了瞧,“何时到的?”
“几刻钟前。”
我又道:“怎不叫醒哀家?”
雁儿眨眨眼,“木头将军见太后您睡着了,不忍吵醒,便命人停在了阴凉处。”
我懒懒一笑,“致远倒是有心了。”
雁儿重重地点头,“是的,木头将军可有心了。”
我蓦地想起皇帝和常宁的话,皇帝说尝久了碧螺春也该是换换口味了,常宁说宁恒对我是真心的,此时雁儿又说宁恒的好。我心里头就有些烦躁了,许是人总有些叛逆的,个个都说宁恒好,我偏不愿承认宁恒好。
我放下帘子,声音淡淡的,“有心归有心,也不知是不是别有用心。让宁恒启程去平国吧,可别误了公事。”
雁儿睁大了眼睛,“太后不去同宁大将军告别吗?”
我皱眉,“告什么别?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雁儿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宁大将军现在就眼巴巴地等着太后去同他告别。”
“什么眼巴巴的,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雁儿道:“太后,昨夜宁大将军可是吹了一整夜的笛子。”
雁儿不说,我倒是忘了。昨夜的笛音听起来不大像如诗吹的,如今听雁儿一说,我昨夜的猜测果真是对的。可是宁恒为我做再多的事情,他始终是皇帝的人。还不如趁现在我对宁恒的感情不深,经此番养病,彻彻底底砍断了这条情丝。
我对雁儿道:“你今日左一口木头将军右一口木头将军,莫非雁儿你因上回同宁恒比试了一番便对他情根深种了?”
雁儿的脸色一变,低下了头,拳头紧握,再也不肯同我说话了。看来这小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同我闹别扭了,这些日子我太过宠雁儿,也该是让她知晓我对她虽是没什么礼数的讲究,但不代表我就无太后的威严。
之后,我便隔帘吩咐下去,让宁恒启程。
宁恒所骑的马匹经过马车的时候,他停了停,我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遂吩咐道:“进寺庙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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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心事重重,也无暇欣赏这重光山的美景,用过斋膳后,早早便在备好的房里歇下了。睡至半夜,我做了个怪梦——
那素未谋面的平国王君搂着宁恒对我道:“你既是不要致远了,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收下罢。”我望着宁恒,宁恒却是垂下了眼帘,执起玉笛送至唇边吹奏了起来,我张张嘴方想说话时,宁恒竟是对我凄凄一笑,而后纵身跃下那条不知何时出现的江里。
我惊得冷汗涔涔,从床榻上坐起后,下意识地就往桌案上摸去,想喝杯碧螺春定定惊,却未料到摸了个空。我此时方想起我身在寺庙里,一时也忘了吩咐宫人们备好碧螺春。
山林里的半夜特为寂静,秋虫唧唧作响,更显山中空灵。我用帕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思及梦里的宁恒,我心中愧疚油然而生。
我果真真是个心软的人,明明今日还做得不错,如今夜里倒是念起宁恒来了。也不知如今宁恒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那好色的平国王君会不会看上宁恒。
我轻叹了一声,欲转回床榻时,却猛然瞥见外头闪过了一道黑影。
我一惊,立马喝道:“谁!”
我的话音一落,如歌如画如诗如舞还有雁儿立即匆匆进了来,雁儿点亮了房里的灯,如歌问我:“太后,可有不妥之处?”
我抬眼望了望方才闪过黑影的地方,外头秋风乍起,枝桠晃动,我心里松了松,道:“无碍,不过是做了噩梦。你们下去罢。”
她们退下时,我又望了眼窗外,秋虫又唧唧作响,我叫住了如歌,“给哀家沏壶碧螺春进来。”
如歌的身影顿了顿,她似乎有些犹豫地和如画如诗如舞对望了一眼,而后方转身道:“太后娘娘,陛下曾吩咐过,半夜喝茶伤身,太后还是少喝为妙。”
我皱皱眉,如画又道:“太后娘娘,寺庙里似乎没有碧螺春了。”
如诗道:“如诗在寺庙里寻了番,的确没有碧螺春了,只有君山银针。”
如舞也道:“娘娘倘若真的要喝茶的话,如舞这就为娘娘去沏君山银针。”
这四人一个接一个,倒是接得顺溜。我方才受了些惊吓,此时也无心同她们计较些什么,遂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雁儿,你留下来。”
雁儿应了声“是”。
待房门一闭,我开口道:“你方才可有感觉出什么异样来?”
雁儿一愣,“什么异样?”
我抿抿唇,“你可有感觉出方才外头有人?”
雁儿面色一白,“太后的意思是这山中有鬼?”
这回可是轮到我愣住了,雁儿哆嗦着嘴唇道:“我早就听人说山中幽鬼多,皇家寺庙的龙气也难以抵挡。没想到我们头一天就遇着了。”
没想到这雁儿身手不错,对鬼怪之事却是如此害怕,终归还是个姑娘家。思及此,我也不恼雁儿今日的表现了,我哭笑不得地道:“你别乱想。”
雁儿哭丧着脸。
我笑道:“哀家不过是同你说笑罢,你回去歇息罢。”

第二十五章

我本以为昨夜不过是我多想了,但今日我在外头赏山中秋色时,却听两个挑水的小和尚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林中寂静,我听得甚是清楚。
“似乎有不干净的东西跑进我们的庙里来了。”
“欸?你也见到了?”
“没,只是听说。”
“诶,你也知晓的,这重光山有回山崩,也不知埋了多少农户在山底,后来建了这寺庙,有皇气震着,情况才好转了些。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就觉得一到夜里就阴森森的,昨夜我出来了如厕,也不敢乱瞄,结果…”
“怎么怎么?”
我暗自发笑,这两个小和尚真有意思,说起话来跟说书楼里讲话本似的,我瞅了眼身边的雁儿,她的上唇和下唇抖得厉害,面色发白。
这会,林中寂静,两个小和尚竟也不说话了。我正欲上前去瞅瞅,忽地却听小和尚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呀!”
紧接着,另一小和尚也尖叫起来,我只听木桶碰地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就腾腾地响起。
我委实无语,这时却听一道窃笑声——“嘿嘿,真是胆小,这桶水归我了,无念回去后定会被师叔责骂。”
我悄悄地从树后探出个头,那个小和尚已是挑着两桶水轻松自如地往林子外走去。我瞅了眼身边的雁儿,她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这小和尚吓唬人的本事倒是不错,方才那一声尖叫委实惊天地泣鬼神,险些都吓出我的五脏六腑了。这雁儿也真是不经吓的,我蹲下来,掐了掐她的人中,她的手脚动了下,但仍旧没有苏醒的症状。
早知我就带多几个宫人来,好让她们把雁儿抬回去。如今我唯有走回去再让人过来抬她了。我站了起来,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正欲往回走时,忽地狂风大作,落叶漫天飞,我眯了眯眼。
少顷,风止,远处忽有黑影一闪而过,我揉了揉眼,正欲睁大眼睛看清时,雁儿却嘤咛一声,逐渐转醒。雁儿恢复倒是快,她像只猴子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躲在我身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太后,鬼还在否?”
我“唔”了声,“在你后面。”
雁儿“啊”了声,又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果然雁儿是不经吓的…我得出此番结论,并决定等她再醒来时我不吓她了。只不过…
我想了想,方才那道黑影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又揉了揉眼,定睛望了望,落叶依旧在飘,林子里却安静得不像话,仿佛方才的狂风大作以及一闪而过的黑影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对鬼怪之事倒没什么好害怕的,即便是鬼,我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也没理由要来害我。他若是真的要害我,待我变鬼时我定会十倍讨回来的。是以那道黑影是人是鬼我都不甚在意。我如今在意的只有…雁儿究竟什么时候醒过来。
幸好雁儿不负所望,须臾又像只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只不过却步步紧跟着我,脸色甚是苍白。是夜,我早早用了晚膳便宽了衣,在这寺庙里甚是无趣,重光山美归美,但我看了一整天也有些兴趣寥寥了,困意袭来,我逐渐入睡。
很不幸,我今夜又做了个怪梦,我又梦见了宁恒,这回宁恒不跳江了,他跳的是…湖,且还拉了我一起跳,然后他搂住我的腰,唇贴着我的唇,那柔软的舌伸进我的嘴里…
这时,我猛地惊醒过来,这回我真真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我,我按着胸前的锦被眼睛往外头扫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道黑影。这回我没喊出声来,我屏住呼吸下了床榻,轻手轻脚地往外探去。
我正欲开窗,那人影却是一闪,消失了。
第三夜,我依旧做了个怪梦,外头依旧有着黑影。第四夜…第五夜…第六夜…直至第七夜时,我总算忍不住了,我支使走了我周围的宫人和侍卫,静待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出现。待他出现时,我也如同第一夜那般消失了,我早已做好准备,靴里藏有短刃,袖里携有雁儿给我的行走江湖必备之此恨绵绵无力散。据雁儿所说,但凡此恨绵绵无力散一出,闻者定会如见鬼一般全身软绵无力任由人践踏蹂躏。
我跟了上去,那道黑影仿佛在专门等我似的,每当我气喘吁吁停下来时,那道黑影亦会停下来,可我一张口,他又飘走了。
我唯好又跟了上去。
我也不知我究竟走了多长的路,那道黑影也不知究竟要引我去哪儿,直到我无力地靠着一棵树喘气时,断断续续地说:“欸,我说,我…走不…动了,你再…飘…我就…就…追不上你了…”
那道黑影总算不走了,可是他依旧不出声,就站在几丈之外的大树后。
我拿出帕子抹了抹汗,喘够起气后我抬起步伐往那黑影走去,刚走没几步,我只听哗哗哗几声,数道黑影扑闪而过,我一时情急便将袖里的此恨绵绵无力散通通洒出,我只听几声闷哼,然后是噗通倒地声。
我撒腿就跑,只不过似乎雁儿的此恨绵绵无力散不大有用,我不过是跑了几步,就有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惊呼了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我的鼻子似乎撞上了一个硬物。
“绾绾。”
我一愣,那只冰冷的手抚上我的发,我缓缓地抬起头来,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温暖的胸膛…是我那心尖尖上的人的。
“沈…沈轻言?”
他低笑一声,“喊我璟之。”
我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轻言又摸了摸我的发,手里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拭去我额上的冷汗,他笑道:“自是有话同你说了。”
他放开了我,然后拍了拍手掌,也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批人将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抬走,我疑惑地看着他这些举动,问道:“这几日来站在我房门外的黑影是你的人?”
他颔首,道:“陛下盯得紧,我唯有出此下策,吓到绾绾,是我的不对了。”
我摇摇头,“并没有怎么吓到我。”
他戏谑道:“方才我见你嗖嗖地洒出一大堆东西,颇有几分侠女之态,区区黑影自是吓不到绾绾了。”沈轻言此时又道:“关于洪太尉的奏折,你该是知晓了吧。”
我点了点头。
他忽地握住我的手,“绾绾,你信不信我?”
我轻声道:“自是信了。”
“洪太尉的奏折实则是陛下授意的,指婚也不过是个幌子,陛下要看我对他的忠诚究竟有多少。”他握紧了我的手,“绾绾,我应承会娶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洪太尉的女儿我至今也不知长何样,唯有绾绾的眉,绾绾的眼,我一见便再也忘不了。”
也不知为何,听他绾绾来绾绾去,我竟生出了一种不适之感。难不成我真的如常宁所说的那般,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不过是我臆想中的沈轻言?
我颇为不自在地道:“陛下同我说,你娶不娶洪太尉的女儿,皆看我的意思。”
沈轻言“嗯”了声,又道:“陛下虽是这么说,但实则他心里已是有了想法。绾绾必须按照他的想法走,不然他定又不知会如何猜疑了。”
我一怔,“你的意思是…我回去后要同陛下说,让他给你指婚?”
沈轻言沉重地点头,“我们别无他路可走,倘若不从,陛下定会另起其他罪名夺我相权。他之所以同你这么样,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他又握紧了我的手,“绾绾,娶与不娶皆是过场。洪太尉的女儿,我不会让她活着进门。”
我再怔,忽地我想起常宁同我说的话——绾绾,你总是把沈轻言想得太过美好,可你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便能官拜相国,除去他是名门望族之后的原因,其间的心机城府又怎会少。
“你…要做什么?”
沈轻言淡淡一笑,“想让一个人死的法子,有很多。”
许是见我神色不对,他柔声道:“绾绾不必担心,你若是不喜欢这个法子,我不用就是了。”
我垂下眼帘,“到时再来算罢。”
“嗯,都依你。”
后来沈轻言送了我回房,临别前,他亲了下我的脸颊,温柔地同我道:“绾绾,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已久的,可如今真真全都实现了,我竟是没有当初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是有种淡淡的失落。

第二十六章

沈轻言离开后,那道黑影果真再也不曾出现过了。只不过我依旧夜夜梦到宁恒,千奇百怪的梦境让我每日醒来时总要唏嘘不已。我本是想借此番养病断去对宁恒的不舍,却不曾料到如今竟是生出几分作茧自缚之感。
我唯好再三告诫自己:宁恒是皇帝的人,宁恒是皇帝的人,宁恒是皇帝的人…
于是乎,日子便在碎碎念里头过去了。我在重光山里的日子极为无趣,虽说重光山清幽秀美,但看多了心也烦了。也不知是不是皇帝专门来整我的,竟是吩咐了宫人不得让我碰荤食。我如今一见到斋膳,肚子便像扭麻花似的。
雁儿见我此般痛苦,便为我想了个法子。
“太后,山下农户居多,不如我偷溜下山,去向农户买只鸡腿回来。”
我想到那金黄流油的鸡腿,我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恨不得此时就能咬上几口。我遂道:“快去快回。”不过这上山下山的耗了不少时间,雁儿回来时,揣在怀里的鸡腿已是凉了,油滴黏在纸上,大块大块的,委实影响食欲。
我佯作没看见,将整只鸡腿吃干抹净了。想想我这太后委实窝囊,连吃个荤食也要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我愈想愈是心酸。是以,我便不打算偷偷摸摸了,皇帝在宫里头,那些宫人要告状也是我回宫后的事情,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偷吃鸡腿要趁早。
如今哀家要吃香喷喷的鸡腿的欲望,皇帝也不能阻挡!
翌日,我携了雁儿去寺庙外的林子里散步,我吩咐了其余宫人侍卫在外头候着。我在林中赏了赏景,便同雁儿一块溜了下山。
幸好这山路也不难走,约摸走了一个时辰,便到达了山下。
山下住了不少农户,茅屋数椽,篱边野花,还未走近,便闻鸡犬声响,颇是安逸。我望了望,目光便凝在不远处那群喔喔叫着的鸡上,柔软的毛,想必其下的肉定是嫩滑流油。
我咽了咽口水,“雁儿,你昨日是同哪一家的农户买的?”
雁儿指了指前方,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茅屋里迎出一位妇人,梳着团髻,戴着宝蓝色头巾,笑吟吟地对雁儿道:“丫头,又来买鸡腿嘞?”
雁儿点点头。
那妇人瞧了瞧我,又笑道:“想必这位定是京城里来的夫人了。”
我含笑道:“昨日吃了嫂子的鸡腿,味道极好,今日便想再吃一回。”
妇人笑不拢嘴的,“夫人真是会说话,恰好昨日我夫君打了不少猎物回来,倘若夫人您不介意,我便为夫人烧一桌菜。”
我自是求之不得,连连道谢。
妇人迎了我和雁儿进屋,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帘角处绣了只小鹿,案几上摆着野花串起的花环,竹凳上铺了层草编的坐垫,这茅屋小归小,但却颇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