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葆话说到此,张华轩忍不住哈哈大笑,神情间甚是得意。这些日子来,他招揽文人墨客清流名士入他的幕府实在是太过困难,那些寻常的文士都自矜身份,不肯加入一个盐商的幕府,至于那些真正有大才干大智慧的人物,则更加难以招纳了。
倒是这些武夫招纳起来容易的很,张华轩顺义集一战,大败蓝旗主力,等于是把捻军蓝旗从根上消灭掉,然后没有大战,就赶走了称雄淮北的张乐行等人,整个淮北,提起张华轩来谁不是一个服字?淮北民风彪悍,也最重武力,如张华轩这样强横的人物,这些出来从军兴办团练的人物当然是一招即来,并不如文人那般扭捏。
这两月来,张华轩不需细访,刚刚沈葆评点的三人,中间的张树声就是肥西本地人,在本乡兴办团练,手里两三百号人,刚做到记名把总,左面的刘铭传,肥西人,自幼习武,杀豪强,劫富户,乡里闻名,咸丰四年初刚被招安,也是刚做到把总,右面的吴长庆因其父吴廷香办团练战死,朝廷赏给云骑尉世职,福济任抚后,令他为舒城团练,亦是把总。
三个把总在淮北刚刚崭露头角,并不为时人所知,与张华轩这个红的发紫的按察当然是没得比,这一次张华轩大宴宾客之前,便已经对三人透露招纳之意,以三人普通地方团练和把总的官职,能被拔营加入淮军自然都是喜不自胜,所以这一次张华轩又借宴客之机将三人招来,也是借此之机,正式让这三人加入淮军的意思。
这会子他让沈葆品评,也是考较沈葆眼光的意思,毕竟他对沈的任用自有打算,却是与考较培养人才有关,对这三个后世赫赫有名的封疆大吏他都看不清楚,此人的能力也就不必再提了。
当下见他如此惊叹,张华轩也很是得意,人才难得,而清季时犹以两淮与湖南为顶尖,湖南人太过抱团,也有深重的地域之见,而淮北与苏北其实相差不远,在地域上说得上是一家人,淮地也没有湘人那么严重的地域意识,一下子得到三个当时顶尖的人才,如何不让他欣喜非常!
第三卷 中流砥柱 (40)新封赏
葆点评一完,张华轩也觉得意,当下不再为难这三入内,自己却摇着折扇踱出门去。
这会子除了姗姗来迟的两个大佬,其余宾客已经全数到达,宅门外除了吹牛喝茶的车夫轿丁,就是孤零零的后世淮军三杰。
看到三人躬身行礼,张华轩将手中折扇一收,笑道:“吴长庆,刘铭传,张树声,你们三人在此久候,有怨气没有?”
这一问却甚是为难人,这三人怎么说也是肥西与舒城一带的团练干员,一个实授把总,两个记名把总,也是有品有级的武官,就这么着捧着手本站了半天,有些怨气当然是人情之常。
张树声在三人中最为年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当下左顾右盼,看到刘铭传与吴长庆不答话,便自己先开声道:“大人是淮军之主,今日宴客贵宾云集,标下等就要到淮军效力,其实也不算是客,本应就该早些过来伺候,在门外稍等一会,有什么怨气可言?”
换了旁人,这一番话说出来便有阿谀奉承之嫌,倒是这张树声落落大方,侃侃而言神态从容,他刚刚既不将久候放在心上,此时说出来更是情理皆备,不由得人不信。
刘铭传却没有张树声的好脾气,他三人在外面吃憋,里面热闹成一团,张华轩显然是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这会子才信步踱将出来,月绸飘飘面如冠玉。满面春风的来问众人久候有没怨气,这个翩翩佳公子哪能带兵?
当下拱手一揖,恶声恶气道:“标下确是不服,大人既然宴客,咱们现下还没有并入淮军,仍然算客,大人如此轻视,既然不将标下看在眼里,标下也就不必到淮军里去吃这碗受气饭了。今晚地宴席也不敢领,就此告辞。”
刘铭传带头,吴长庆虽然默不做声,却是与他一般的想法。两人都是二十左右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当下对视一眼,居然都微微一笑。然后躬身一礼,便欲告辞离去。
“且慢。”
张华轩依旧笑的满面春风,双手拢着折扇向着两个年轻的把总笑道:“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有不对,这里给两位兄弟陪个罪。”
说罢。就这么原地一揖,却把吴长庆和刘铭传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这是清季,上下之间甚讲尊卑。以吴长庆与刘铭传等人的位份。见着张华轩那原是该大礼跪拜行礼。只是今天是私宴而非公事,所以才略脱行迹一些。而张华轩竟以按察使一军之尊,对着几个把总武官一揖到地!
他如此行事,却是吓了吴长庆与刘铭传一跳,原本还盛气要走的两人都是张口结舌,双手张着想去拉张华轩,却又是半伸半缩,没敢下手,张树声闪在一边,不敢受张华轩的礼,眼中波光一闪,也是被张华轩此举所惊。
张华轩一揖起身,洒然一笑,向着两人道:“我这淮军是是我一手打造,要打造成大清第一精锐,不,是天下第一精锐,所以我地下属必须得是人中之杰,我也要了解他的品性脾气,所以今天特意用此事相试,男子汉大丈夫,话说明白就揭过去,好么?”
他语气诚挚,说的话却是狂妄无比,而且将今日事的目地如实道出,并没有一星半点地隐瞒,眼前三人都是人中之杰,张华轩这话一说,三人便都明白这位按察使大人所说是实。
吴长庆与刘铭传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年轻气盛,一个年不满十八就杀豪强劫富济贫,游走四方为大盗,一个是家传团练将门虎子,对张华轩的坦诚极为佩服,对他刚刚的“狂言”也极为心折,当下将刚刚受辱的心情完全忘却,两人一起掀开衣服下摆,跪下行礼道:“标下愿入淮军,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
“好!这才是淮地好男儿!”张华轩对这两人地态度甚为激赏,也知道眼前这两年后生青年是武人耿直脾气,此时心服,便是一生投效门下,断没有反复的道理。
当下把两人扶起,大加夸奖鼓励。
张树声倒是颇为后悔,他刚刚也是颇为不乐,只是他年纪稍大,凡事多加隐忍,淮军现在士气如虹,所向无敌,眼看就是大清朝野重视的精锐敢战之师,入得淮军,将来的升腾发展就比在这肥西一地搞团练要有前途地多,所以这才隐忍不发,此时见张华轩对这吴长庆与刘铭传的态度,倒是后悔刚刚没有率先发难。
他的心思张华轩当然了然,与吴长庆刘铭传又略聊几句,便又夸赞张树声道:“张兄弟为人沉稳大度,俨然有大将之风,我很喜欢。”
张树声一听这考语,比刚刚夸奖吴长庆与刘铭
语更加中听一些,当下大喜过望,长揖到地谢道:“标下愧不敢当。”
四人正在说话,不远处锣声敲地震天价响,隔地老远,便听到有人大叫:“钦差大臣提督军务和大人仪架到,官民上下人等齐回避!”
却原来是和春到了,张华轩当即一笑,不再与这三人说话,而是肃容正色,等候在门阶之前。
外头这么一闹,这院子原本并不多大,里头也是听的真切,原本嘈杂如闹市地庭院立刻安静下来,钦差大臣在当时威风甚大,原本就是寻常督抚难及,众人如此模样,却也并不足为奇。
片刻之后,两座八抬绿呢大轿一前一后来到,在院门前稳稳落轿之后,两个长随上前掀开轿帘,先是和春,然后福济,却原来是钦差与抚一前一后,一起前来赴宴。
“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于理张华轩应该先见钦差,当下下阶上前,一撩下袍,便欲向和春行礼。
“唉,玄著,咱们自己还闹这些?”
和春身形虚胖,今儿赴宴也是穿着便服,身形高胖,一张脸也如发面团一般圆胖,与张华轩揖让之间,面团团如富家翁,说话间就如一个退休的汉族乡绅,完全不像个满洲大员。
淮军初到临淮时,太平军西征主力未撤,和春与福济一起挤走了能战的袁甲三,淮北空虚,两个人缩在临淮关不敢擅动,淮军一至,压的太平军战线南缩,又在顺义集一战后把淮北捻子压的不敢擅动,再不敢攻州破府,而是缩在雉河集等地,甚至有被赶出淮北的可能。如此一来,和春这个钦差就风光多了,张华轩虽然年纪,官场手腕应酬却当真是胎里带,前生后世融和贯通,这两年来加强学习体会,可比前世还要强大的多,与和春一见之后,张华轩一手的小巧擒拿功夫,用金弹银弹将和春轻松拿下,两人一满一汉,一老一少,居然在表面上甚是投机,这也是当时官场通病,不足为奇。
和春与张华轩拉手寒暄,后头大轿一落,却是福济上前,他与张华轩却又要更加亲热一些,他身为抚,张华轩的淮军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定海神针,若是这一支强军一直留在淮北,最少能保得他这个抚安然无事。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
一个钦差,一个巡抚,一个当红统兵按察,都是朝廷倚重的大员,三人在一起拉手儿说话,这院里院外可就热闹,一众家丁长随轿夫,在不远处伸头缩脑的看,院里的那些司道府县,也一个个溜到门首处,远远看着张华轩与和春福济两人说话。
三人各怀心思,寒暄片刻之后,张华轩将手虚邀,向着两人笑道:“咱们在此说话不便,钦差与抚军大人还是到里头去,咱们喝酒叙话,如何?”
“好,这话很对。”和春昨天又刚受了张华轩一套碧玉碗古董的重礼,此刻看着张华轩怎么看怎么顺眼,当下立刻答应。
“这是怎么回事?”福济满腹心事,他费心费力挤走了桀骜不驯的袁甲三,却又来了一个手腕更高明的张华轩,他拿张华轩没办法,又偏偏要倚重于人,当真是满脑门的官司,看到张树声等人直头楞脑的站在门首,却是极为意外。
“标下等见过抚军大人!”
张树声等人哪敢胡乱说话,只得下拜行礼再说。三人跪将下去,张华轩上前笑道:“兄弟自带着淮军到了临淮后,驻防的地方大了许多,访得这三个把总勇武过人,想让他们带着团练中的武勇之士并入军中,还要请抚军大人应允才是。”
“哦?”福济也并不在意,北当时的团练极多,基本上每县每乡都有,不过作用委实不大,上一次庐州之失,连团练总办都让太平军杀死在阵前,这三个团练把总福济连名字也不记得,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福济应允下来,张树声三人并入淮军的事就算有了定局,三人心中高兴,张华轩也极为欢喜,当下又揖让着和春与福济入得院内,院中的司道州县与各级武官不免得上前奉承,马蹄袖打的啪啪山响,见过钦差,见过抚院,见过抚军的请安问好声不绝于耳。
“这太闹腾!”福济好不容易敷衍走一帮州县官儿,得个话空,却向着张华轩悄然耳语道:“朝廷那边有了说法,上次顺义集大捷后,对玄著的封赏总算有了说法。”
福济目光炯炯,向着张华轩又道:“加玄著为安徽布政使,加兵部侍郎,赏给扳指等物,三等轻骑都尉世职!”
第三卷 中流砥柱 (41)咸丰
些恩赏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全国各地的清军不论绿营,到处都在溃败,僧格林沁与胜保坐拥清军在北方的全部精锐,甲坚兵利,还有大炮等物,以绝对优势围着李开芳几千人,几个月了居然拿北伐的太平军一点办法没有,张华轩扬州之战崭露头角,然后就是宿州之战与顺义集之战,两年不到俘虏的太平军和捻子有好几万,缴获的兵器甲仗军旗锣鼓等物不计其数…这么着的功劳情份,不论是汉员还是捐官,朝廷再不拿出来象样的恩赏,不但对张华轩交待不过去,便是天下人看在眼里,也会觉得朝廷太过刻忌寡恩。
福济这会子与张华轩提起此事,传旨不像传旨,聊天不似聊天,张华轩先是一楞,然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康熙年间有密折制度后,历经雍正与乾隆两朝发扬光大,用官员士大夫做密探的制度开始在大清发扬光大,不论是督抚大员,或是微末小员,只要皇帝看中了的官员,就有密折直达天听的权力。不论是官场趣闻,或是天气晴雨,甚至是菜场鸡蛋的价格,皆可入奏。眼前这福济显然是得了咸丰帝的吩咐,先将朝廷对张华轩的恩赏透个底,然后看看张华轩是何反应,最后再密折报给皇帝知道。
张华轩略一思忖,便向着福济道:“朝廷天恩如此深厚,却教兄弟不知道如何报效是好!”
这话也是应景套路,几百年间用滥了的俗话套话。福济并不放在心上,仍是紧盯着张华轩笑道:“玄著为安徽布政,其实是朝廷给玄著预留地进步余地,兄弟不才,抚的位子并不适合,朝廷有意调任陕甘,或是回京,玄著啊,安徽本省无兵。精兵强将,一部分是提督钦差和大人的,一部是你的淮军,等我走后。朝廷的意思便是让你做安徽巡抚,这样再过几年,两江总督的位子,怕也是玄著你的。哈哈。”
福济这话皮里阳秋,看似官场闲聊,预祝张华轩前程似锦,其实包藏祸心。极其阴险。
张华轩的练兵全是自己一手打建,朝廷不能掣肘,又有收取厘金。左右苏北财政和政务的权力。俨然是一方军阀。若是势力不大,朝廷以大制小。总觉能将他掌握在手还可保无事,若是张华轩先抚有苏北,然后再有淮北,两地原本就联结一处,都属平原地带,黄河改道之前淮北虽然一样贫穷困苦,苏北却是鱼米之乡,又有淮扬之富,这两块地方被张华轩一拿,朝廷立刻觉得危险非常!
再加上淮北民风彪悍,捻子一起事就是几十万贫苦农民望风而随,若是张华轩心存异志,朝廷漕运立不可保,河南与山东、陕甘亦是不稳,与现在困守在南京与安庆等地地太平军相比,张华轩给清廷的威胁反而要大上许多!
福济话中,拿抚,两江的位子来诱惑张华轩,确实是心存险恶,想来不是他个人之意,至于是哪个大佬授意,或是咸丰帝亲自过问吩咐,却又不为人所知了。
张华轩心里清亮的很,等福济话音一落,便斩钉截铁地道:“抚军高看下官了,不但这两江封疆的重责不是兄弟这样的人能扛的起来,便是抚也不是下官能当得地,安徽布政,兄弟也要固辞!”
福济愕然道:“咱们出来做官,图的自然是步步高升,为官一遭,能做到封疆也不枉一生,玄著这话却是何意,兄弟不解?”
张华轩微微一笑,答道:“下官出来报效朝廷,兴办团练,确实并不是为裂土封疆,而是保境安民,保得两淮平安便是无上功德。抚军知道,下官原是盐商出身,乡里官绅不怎么看的起,偏生手头有些余财,发匪一乱,我这等家族若是不借此事出来报效,又如何能让官绅们高看一眼?等发匪一平,下官还是退归田亩便是了,若是朝廷恩赏,也不要给下官布政使,甚至是一方督抚,只要追谥祖先,给予世职,下官与族中父老得以歌舞声平,仰沐圣化,便足所愿。”
他这一番话说的虽然隐讳,却是让福济听懂了。张华轩家族巨富,这个朝野上下都已经清楚明白,所以这一番话却是表明他无意做官,更不是想着做官捞钱,只要能改变家族地位,从盐商家族变成贵族世家,便已经不白出来辛苦一番。
福济听地目瞪口呆,却也没甚话说,张华轩的话在他听起来确实是发自真心,而且合乎情理,并不像是虚言欺诈,当下放心之余,居然还有点佩服这个弱冠青年的心计。
盐商家族,想一代翻身确实是难了一些,经此国家变乱,张华轩出来振作一番,由盐商到官绅贵族
退隐乡里,功名富贵在手,而朝廷必定也会有相应恩长了要官要强过一些,士林清议,想必也会给张华轩留几分面子,不再提张家盐商不光彩历史地老底。
当下虚情假意地劝慰了几句,然后便与张华轩一起入席,和春见他两人到来,脸上也是行若无事,想来福济与张华轩这一席谈在他预料之中,而张华轩全无野心,也会让和春这个钦差提督放心许多。
这一场大宴之后,福济与和春自然有密折送往北京,而张华轩在接到北京地上谕之后,却果然上折力辞,坚称就任布政使后要兼理民政,而他精力要放在行军做战之上,再去料理民政,确实是分身乏术。
他的奏折要比福济等人地密折晚到几天,上达咸丰帝案头之后,这一次却是没有叫军机议处,而是直接让恭王递牌子进来说话。
咸丰帝刚满二十四,恭亲王则是二十一岁,兄弟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儿,因为当年立储夺嫡时产生的嫌隙一直没有抹平过,只是这会子咸丰要依靠其弟的才干与冲劲,帮助他扫平道光年间留下的那些老臣,而恭王执掌军机后,处理政务也是显的精明强干,游刃有余,短短几年的军机领班让奕欣积累了广博的人脉和深厚的威望,这些在咸丰身后,使得奕欣再次翻身,成为手握实权的议政王,这些咸丰不知道,便是知道了,怕也无力阻止。
“起来坐下吧。”奕詝等奕欣请安之后,随口吩咐六弟坐下,他瞟了一眼奕欣,又道:“这些日子你太辛苦,事情是忙不完的,该歇还要歇,不能累坏了身子。”
说完,又吩咐道:“来人,给恭亲王一碗奶子。”
就在前天,奕詝还在下旨斥责军机,指责军机大臣们庸顽循旧,不思进取,不肯振作,拖延政务,今天却又是这般说法,又是扁来又是圆,任他揉搓…
兄弟已经成君臣…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废,奕欣站起身来,双手接过太监送过来的人奶子,然后又恭谨答谢,坐下之后,用嘴辰略沾一下碗边,便将碗放下,又起身道谢。
奕詝对这个六弟的恭谨态度极为满意,几乎是用快意的眼神又看一下奕欣,才带着几分随意向着奕欣问道:“张华轩的折子到了,昨儿先转给军机看过,你看了吧?”
“是,臣弟看了。”奕欣有点摸不准自己这个四哥的想法,咸丰帝在才干与度量上都不及奕欣,而且做事易冲动,不计后果。几年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一方而英法蓄意找碴,一方面,却是咸丰帝冲动气盛,授人口实。
“原都说,这个张华轩自掏腰包,他的团练淮军又太强,练军不受经制,又给了他财权,怕将来尾大不掉,现下看来,这是个知进退的人。”
奕詝情绪很好,并没有试探自己这个六弟的意思,咸丰四年的这个时候,淮北平定,庐州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拿回来,不过太平军显然也无力北上,北伐军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一时没有收官子儿,覆灭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至于南京,江南有两江总督怡良,巡抚吉尔杭阿就在苏州,还有孝陵卫的江南大营,三叉河的江北大营,太平军的西征主力也困在南与湖北的几个州府,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总体情形看起来,原本气势如虹,有可能一股做气打到北京,把满人撵回老家,让咸丰做亡国之君的危险是没有了,却叫奕詝如何能不心情愉快。
皇帝如此夸赞,奕欣也只凑趣,当即清清喉咙,答道:“文祥原说这个张华轩有些怪异,有钱,不图财不图朝廷恩赏,闷声就练了一支强军出来,怕是将来难以节制,或是心有异志。现下看来,他不伸手要地盘,也不要做封疆实权,只是一心想带兵打仗,图个清史留名便是。”
咸丰颇不以他的话为然,认为老六把张华轩拔的太高,他根据福济的密折,认定了自己了解张华轩的打算,不过这种事却并不需要与自己这个精明强干的六弟多说,当下微微点头,向着奕欣断然道:“军机去拟旨吧,允淮张华轩不加布政使了,其余赏赐照旧,再给他加太子少保的衔头,追谥他三代祖先,再加赏御用棉袍、翎管、荷包。”
他叹一口气,带着一丝疲惫,向着奕欣笑道:“忠臣义士不图恩赏,朝廷却不能亏待了他,老六,是吧?”
奕欣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大声答道:“是,臣这便去拟旨!”
第三卷 中流砥柱 (42)挽留
欣其实不如他的四哥那般对张华轩放心,虽然说张华应对合乎情理,坚辞安徽布政使,也不希图巡抚或是总督的位置,如此自断羽翼,看起来是没有野心,比之湖南与湖北、云贵等地的那些汉人团练还要让人放心。
只是反常即妖,奕欣自己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心高气傲,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年纪。将心比心,自然不相信张华轩与他年纪相当,却是一星半点儿的野心也没有?
只是他虽然是领班军机,大权却操在咸丰手里,况且张华轩确实是小心谨慎,奕欣也抓不着他的错处,文祥受他的嘱托,一直与张华轩书信往来,两边联络不断,对奕欣的私心而言,反而是盼着张华轩野心大上一些,这样他才能把这个年轻干练的汉员抓在手心。
在北京与淮北的几次奏折与上谕往来之后,咸丰四年的秋天很快来到,淮北的气候与出产相对于苏北要差上一些,捻子大举起事,也是因为去年的灾荒让很多人过不下去,张华轩的赏赐敲定下来,他力辞安徽布政使后,显然不必再留在北,太平军的西征主力在秋天时已经放马南下,现在吃紧的是湖北与湖南、江西等地,庐州城里留下了两万多精锐,与安徽的清军成对峙的姿态,太平军无力北上,清军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庐州,这样一来,安庆与庐州两处重地就全部在太平军的掌握之中,安徽地局势显然不是一时会儿能扭转过来的。到了十月中旬时,张华轩自舒城出发,沿途收拢淮军,然后由怀远、蒙城一地武装游行,震慑已经偃旗息鼓,进入分散状态不再攻州掠府的捻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