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如此,石嘉倚仗着军方和宗室的实力,才勉强可以与余波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除他之外,哪怕是宗室亲王,在余波面前,亦是得卑躬屈节。
张守仁虽然是下级军官,却也知道,京师里的较量,自然会延伸到地方。当日军兵马使王西平被排挤出襄城,就是石嘉势力败于余波的明证。
他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自己愿意做一个简单的军人,最大的奢望就是成为名将,将兵十万,直入蒙兀草原,将华夏大患剿灭敉灭。然后刻石燕然,上书:大楚征北将军张守仁至此,假节,征伐蒙兀,胜之,斩首十万。
只可惜,朝中的政治斗争延伸至此,又有求和与主战派两派之争。吕奂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大是排斥,自然是因为他张守仁不但声名雀起,名动天下,还因为他主动攻入敌人腹心,弄的敌人狠狈不堪,也使得主战派的声威信心大涨,等若间接帮了石嘉等人的大忙。相比起来,身为余太师嫡系的吕奂,自然是心生不满,甚至要除之而后快了。
张守仁嘿嘿冷笑,心道:“若不是这两月将属下收服,使他们死心塌地跟着我,只怕这个时候,我早就身陷囹圄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特别想家。那个小院,那株桑树,还有院中一坐上去,就吱吱做响的老藤椅。
“老黑他们,必定会怪我吧。”
张守仁不安的想着,手中的皮鞭又在身上用力一挥,骏马吃惊,更是加力奔跑,四蹄若飞,不一会功夫,便带着他回到了永和里坊门之前。
与他别处受到的重视与欢迎不同,永和里张府附近的几十户人家,除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热烈的真挚些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在他们看来,这个十几岁年纪时,就天天舞刀弄枪,在街市上挥汗如雨的锻炼,经常一个人打跑十几个流氓混混的张守仁,本来就应该得到现在这样的荣誉。
与那些高官贵人欢宴数日,张守仁并没有得到一丝的快乐,倒是自己花钱,花了猪牛酒果,请了街坊四邻过来,就在自家门前,摆上十几桌流水席面,耳听得各人守仁守仁的叫,却使得他真正的开心和愉悦。
那一天,酒意上涌的张守仁,咧着嘴向大家笑道:“当共享富贵!”
“守仁,醒醒。守仁,醒醒!”
睡的香甜的张守仁被人用力推搡了几下,终于被唤醒过来。
“易安,是你啊!”
刚刚还有些恼火的张守仁,立刻眼大眼睛,翻身坐起。
一个士人打扮的青年,正坐在张守仁的床头,笑嘻嘻的看着他。见张守仁翻身坐起,他用力在张守仁胸膛一捶,却自己痛的大叫起来。
“守仁,你这家伙,真是一个莽夫啊!”
与别人的满口称赞不同,那个眉清目秀,甚至有些女子气质的青年,皱着眉头道:“你这家伙,真是太过大胆了。居然敢带着两百人,就突入到敌人的腹心。如果是我,根本不会理你这小队人马。命令弱兵守城,强兵把守关隘,再组织纯骑兵队伍,在各交通要道上把守,一得消息,就从四处合击追剿。哼哼,如果是这样,你得不到补给,也没有办法给敌人真正的打击。就是背崽军再精锐,也吃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最多一月,我就能把你逼到山上去做流寇了。”
张守仁嘿嘿一笑,答道:“你当伪朝的那些官儿,还有那些蒙古人,都有你这般聪明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守仁这个大帽子轻飘飘送将过去,这个叫杨易安的青年,却也忍不住一笑。
两个好友一起大笑一阵,张守仁自床上起身,与杨易安一共坐下后,方向他问道:“易安,你不是在白鹿书院读书么,怎么跑回来了?”
杨易安皱眉道:“你真是糊涂了。秋闱就要开了,我不回来准备一下,就从书院去京城么。”
“啊,对啊!”
张守仁恍然大悟,向杨易安笑道:“是没路费了吧?嘿嘿,怪不得刚刚那么关切,是害怕我回不来,你没处打秋风去。”
杨易安也不打话,伸出五指在张守仁眼前晃了一圈,笑道:“最少得五吊钱。吃饭,买考篮,笔墨,这钱省不下来。住么,我就住寺庙就好。”
他悠然道:“最好那些和尚比范文正公遇到的,更大方些才好。”
贫苦士人进京赶考,入住寺庙是最佳省钱之法。而自从范仲淹在寺庙居住,后来得中进士,最终成为一代名臣后,那些和尚对士子入住,却也并不排斥。毕竟这些人手握敲门砖,随时可以登龙直上,成为国家大臣。
张守仁先是默然,然后方向杨易安道:“这次不必这么辛苦了。我已经接到诏命,陛下命我进京陛见。昨日襄城转运使已经拨下十万钱,让我做路费。你和我一同起身,早些过去,也好温书。”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又都是自幼离难丧亲,相处起来,自然有许多相同的看法与想法。是以论起交情,已经与亲兄弟一般。
“十万钱啊?!”
杨易安顿时沉默下来。他与张守仁交情虽然莫逆,只是这个好兄弟做事越来越出色,无论守卫襄城,还是放马出兵,都立下了赫赫战功,眼看又是高升有望,手中钱财也越来充足。自己原该为他高兴,却不知道怎地,心头只觉万分的不服。他适才一进门,就挑张守仁出兵的疏漏,也是在隐隐然说明:若是我来,做的比你还更好。
张守仁心中明白,心头一阵黯然。他们的苦日子过的太久,突然有一个人发达起来,另一个有些难过,也是人情之情。要想做到以前的仁人君子所谓的不以物喜,不为已悲,实在是太难了些。
他伸手在床下摸索一阵,拉出一个小包来,向杨易安笑道:“这是一些珠饰,你拿去卖了,在我这里买个院子,也省得四处求宿了。”
杨易安伸手将小包接过,也不说谢,只是向张守仁笑道:“守仁,你眼看就要做大官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襄城最好不要回来。”
张守仁与他都是聪明灵醒的人物,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当下郑重点头,向他道:“我明白。这一次,最好是能在别处任职才好。”
话虽如此,他却又叹了口气,向杨易安道:“只是此地是蒙兀人首攻之处,关系到大楚和汉家江山的存亡,我若是身不在此处,必定难以安心。”
杨易安冷笑道:“当今天子和宰执们都不当回事,天天歌舞升平。当年太祖立国,曾经痛骂南宋小朝廷,将那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刊行天下,让天下人一起唾骂。谁料今日,天下又复当日之景像。太祖复收幽燕之志,尽付东流。而百姓苦楚,天子和大臣们又何曾放在心上呢。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悲天悯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两人对坐叹气,半响之后,张守仁突然想起当日耶律浚在东京城外所言之事,便向杨易安一五一十道来。
“守仁,依我看来,蒙兀人的这个忽必烈,真是令人敬服。”
他见张守仁双眼一瞪,连忙笑道:“敌人是敌人,不过这个敌人,确实有些手段和想法。你想,他若是真的收了伪朝之权,改蒙兀人那种宗族会议式的国制,建立法统国号,正式称帝北方,再加上蒙兀人令人震怖的实力,我想,北方局势会很快安稳下来。再加上他修缮武备,力攻襄城的同时,全力入川,灭吐藩南昭,抄咱们的后路。如此这般,我大楚危矣。这样的人,虽然是蛮子、胡人,却也是大英雄豪杰!”
张守仁冷笑道:“那也得他先坐上这个位置再说。这次他们的大汗忽然得了急病,按蒙兀人的规矩,大汗重病或是身死,所有在外地的蒙兀人都得回到草原。这一次,多半是这忽必烈的长兄蒙哥继位为汗。那耶律浚说,这蒙哥对咱们大楚的江山到没有太大野心,只是想着我们的金银财帛。只怕到时候他必定会让使者来议和,朝中的议和派,也必定是势力大涨。”
杨易安瞥他一眼,笑道:“你也知道?这一次你在北方搅的天翻地覆,给咱们余太师添了多大乱子。你想那吕奂是余太师一手提拔,他能给你好日子过么。”
两人谈谈说说,虽然都是智计高绝人物,却苦于出身下层,对朝中情势殊无了解,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是张守仁想起当日襄城军兵马使王西平,此时已经被回京师,任禁军兵马使,他是官宦子弟,叔父曾任京城守备防御使,家族实力雄厚,若是能与王西平攀上关系,或许得以解开迷?。
待到了晚上,张守仁留着杨易安饱食一顿,又知道他有安身之所,这才将他送出。
院门之外,月沉如水。杨易安再三盯着张守仁端详,张守仁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苦笑道:“你又来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杨易安沉吟道:“我给你的那本太祖本纪,其实是坊间流传的抄本。听说京城大内中,还有一本孤本,是太祖亲自手书传记,与坊间流传的绝然不同。你那么崇敬太祖,行事说话多与他相同,将来想想法子,将那本弄出来瞧瞧吧。”
“你语不及义,是何居心?到底想说什么,如实道来。”
杨易安“嘿嘿”冷笑,向他道:“还不明白?帝王的话,是你这小军官随便可说得的?不要脑袋啦?当共保富贵,是太祖当年与旧宋宗室及大臣说的话,一语之扣,天下遂安。你这小子,不过立了些战功,得些赏赐,也敢乱说这个话!我知道你相信左右邻居,不过这吕大帅未必肯放过了你,正想方设法,找你的毛病,你这把柄不小心落在他手里,对景儿时,准保能要了你小命。嘿嘿,我若不是和你交好,早就一封书了,将你告了!”
张守仁初时尚以为他言过其辞,待送走了杨易安后,自己回房睡倒,猛然间想起自己中午饮酒时的骄狂之态,再有那话语中蕴藏的含义,若是真让有人心见了,添油加醋一番说将出去,就是小合得保,这辈子想有出头的机会,也是难了。
他全身汗水淋漓而下,后悔不迭,心中却也对杨易安敬服不已。这人自幼习学兵家法家之术,进京应考,也是考的策问一科,却比那些只知道背诵儒家经典,寻章摘句的儒生,强过百倍。
张守仁在家休养数日,又到大帅府讨取了文书,到转运使处领了俸禄路费,约好了杨易安,两人一共骑马上路,带雇了两个小童沿路服侍。虽然不如那些坐着怒马驷车,豪奴成群的贵人,却也是优哉游哉,不愁吃喝。这也是是两人成长至今,很是难得的享受了。
他们原也可以坐船西去,要比骑马快捷许多。只是杨易安为了贪图享受沿途秋景,风土人情,张守仁却为了观查各地的民情和军事防御的能力,测量地形,对照地图,一路上虽是游玩,却也收获颇丰。
第三卷 帝都风云(二)
他们走走停停,两千多里的路程,却也不觉辛苦。待到南京时,已经是十月中旬,秋风肃杀,离秋闱不过十天的时光。
大楚的南京,原是前朝南宋的临安,原本在太祖迁都东京后,已经罢废为普通城市。及至幽州事变,太祖暴崩,金人重新打了回来,继位为帝的太宗皇帝远不及太祖武勇,打打停停数十年间,终于又将北方全失。到今上时,本朝又是偏安江左的局面,再难振作。
虽然如此,为了显示本朝与前朝绝然不同,羞于偏安,那临安一名,却也是弃之不用,改临安为南京,其实是换汤不换药,徒惹人笑罢了。
“易安,你看。”
张守仁马鞭轻举,指着南京城门处的守卒,一脸怒色。
杨易安顺着他马鞭指处,抬眼一看,见是十几个守卒或蹲或伏,正在城门处玩叶子戏,只有两个老卒,倚在城门向阳处,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看着行人路引,不过略瞧一眼,就挥手放行。
张守仁气的浑身发抖,向杨易安道:“这一路上过的州县总有一百多个,个个都是如此。或是驻军名额不足,干脆以乡兵防备,或是疏于训练,成日游逛无事。我原以为到京师会好点儿,谁料竟然仍是如此。”
他压低嗓音,向杨易安道:“给我三千人,训练半年,每人一匹战马,我可以横行江南,无人能制。”
“守仁,这种话你和我说说便罢了,可别与旁人乱说。”
“这是自然。”
杨易安却不象张守仁那么怒形于色,他斜眼扫视一圈,方向张守仁道:“其实禁军不需要善战,只需能震住城内的野心家,使得京师安稳便是了。本朝立国时,禁军分为十军,每军却设两个兵马使,一个负责军械粮饷,一个负责操练管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防御使、团练使、转运使,枢密使,层层叠叠,纠缠不清。而且多半是以宗室子弟入禁军,外人不得涉足。前朝时,都害怕宗室做乱,不与掌握兵权,本朝却以宗室遏制外臣,压制地方,手段当真高妙。至于对外守备做战,自然是边境各城的城卫军为主。襄城的六万精兵,守城时面对蒙兀人尚且不惧,天下精锐又不止襄城一处,守仁,你多虑了。”
张守仁点头道:“这内外并重之法。唐朝内轻外重,宋朝内重外轻,本朝军制到很是合理,是以外敌频频,却能支撑至今,却也是制度之妙。”
入城之后,两人寻得一处驿馆,杨易安去报名应考,张守仁换下百姓衣服,着上军官袍服,骑马至兵部报道。
他们自余杭门入城,就在城门附近寻得住处。三省六部和枢密院,却是在七宝山西侧的皇城之内。张守仁身着七品上阶的武官袍服,整个人又是英气勃勃,虽然论说不上英伟俊美,却也是品貌非凡。
京城之中,年青的武官也是很多,象他这样品级的原也并不显眼。只是两相搭配,却也吸引不少城中百姓的眼神。
大楚的民风,却与以前不同,虽然儒学仍是大楚主流,其余的经世之学,却也重新盛行。男女之防,已经不如以前那般严苛。张守仁年少风流,使得沿途的大姑娘小媳妇秋波频送,媚眼连抛,若是他不是骑马,而是乘车,只怕那些香帕水果类的示爱玩艺,就要成车的扔上来了。
皇城守备,却比外城严格的多。连同宫城,周长十余里的皇城,里边有帝国所有的政治及军事机构。在三省六部西面,就是大内。能进入皇城的,或是在内办公的官员,或是驻守的禁军,所有的仆役杂工,都需由官员带领,说明原由才能入内。寻常百姓,只有在元宵灯节时,才能靠近皇城的朝天门,一睹站在城楼上的天子及百官的风采。
象张守仁这样的述职官员,不但要验过印信、公文,还需接受皇城守备禁军的盘问,方能入内。
若是稍有不慎,得罪了有执金吾之称的禁军军军,对方将脸一板,管你有天大的公务,随意挑出公文关防的毛病,就使人不得入内。
张守仁眼睁睁看着几个外地官员被一个队正模样的禁军军官呵斥,却都是诺诺连声,不敢顶撞。其中一个中州知府,若是在地方必定也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此时在这禁门之外,竟被人连声羞辱,那知府却是一言不敢置辩,连连赔笑。
待轮到张守仁时,那军官见他不过是个七品武官,便将脸高高抬起,从鼻间向他问话道:“你这么小小的官儿,必定是奉命来呈送公文。依我看,也不必进去,将公文呈交给我,派个小兵送到衙门就是,倒也省得麻烦。”
张守仁也不同他计较,只微笑道:“这位队正,我的事,必需要亲自去办才成。”
那军官很是不耐,伸手将他的关防拿过,嘟囔道:“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想瞎混闹事,一会将你送到城防司去,让你知道厉害。”
顺手翻开一看,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双手一抖,连声惊叫道:“张守仁,你是张守仁!”
那关防是牛皮纸制,很是厚实,被他“啪”的一抛,立刻掉落在地。
张守仁弯腰将关防拾起,笑道:“我又不是三首六臂,你又何需如何。”
他与杨易安出襄城时,整个湖北路都已经传遍他的战绩功劳,每遇着军官模样的人,便有人窃窃私语,揣度猜测。象张守仁这样的年青军人,更是很受注目。他得意之余,却也不胜其烦,这才买了平民衣服换上,图个安静。待行到京畿路时,传言已经失实的厉害。什么张守仁是天上星宿下凡,能口喷闪电,撒豆成兵。他与杨易安直听的打跌,却也再不敢吐露自己姓名。
不料到得此时,不但是百姓如此风传,就是军人,听了他的名字,都是如此的反应。
被那军官一嚷,不但那些士兵乱纷纷围将上来,以敬畏的眼神看着张守仁,来回打量。就是路过办事的官员役夫,亦是停了脚步,乱纷纷议论。
张守仁身材颀长,眉宇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原本就是品貌非凡,此时又被战功传闻夸大失实,所有人等虽然失望他不是身高九尺,体壮腰圆,却也是很欣赏他的气质体貌,大赞不已。
“张将军,既然是你,想必是来兵部和枢密院报道,小将不敢阻拦,这便请将军入内。”
那军官前倨后恭,不住弯腰打躬,拼命向张守仁结交示好。却也难怪,张守仁立下如此赫赫之功,是大楚开国百年来没有过的名将,此来京师,必是提升,没准就要做禁军们的顶头上司,这些人又如何敢慢待于他。
张守仁微微一笑,向围观的人群点头致意,更惹得众人连声夸赞。
他身份暴露,得以轻松进入皇城,只可惜,闻讯赶来的官员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聚集起了数千人。
原本这些官员还能保持安静,到后来,隔着老远看不见的,开始喧哗吵闹,最后竟闹的人声鼎沸,有如闹市。
直到负责皇城和大内安全的殿前兵马司都被惊动,以为皇城出了乱子,出动大批禁军前来弹压,方才将张守仁与这些官员隔开。
那带队的指挥使哭笑不得,眼见各人散的不远,若是自己就这么离去,势必又会生乱。无奈之下,只得以一队人马将张守仁夹在队中,护送着往兵部交了公文,盖了印章,再将他送到枢密使院前,方才散去。
南京城内,除大内与丞相府外,就属枢密院最为重要。丞相是文官之首,而枢官院的五位枢密使,却是八十万大楚军队的统帅。皇帝是摆设,兵部不过是负责军官的资料档案,调派军服器械等琐碎事物。大楚军人的驻防训练,军官提升,行军做战,都需听命于枢密院使的命令。
枢密院,便是大楚军人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地方。院前广场广阔达千亩,代表禁军与各地驻防军的军旗依次排列在广场及枢院前门两侧。广场正中,有纪念阵亡将士的忠列祠,祠内供奉着楚军总神主牌,每年正旦,或皇帝亲临,或是太子代祭,追悼那些为国捐躯的军人。
就在忠烈祠的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度,矗立着大楚开国太祖皇帝石轩的雕像。以太祖的本意,在他身后,要每隔十年,增加一个帝国名将的雕像,以激励后者。这样的手段,要比凌烟阁绘像,更令将军们心动。
只可惜后世军人,还没有人位列于太祖身后。就算是开国从龙的元郧,尚且不敢如此,后世将军,更不会蠢到请求在太祖身后,为自己添一个位置。
经过枢密府兵的盘查,张守仁被带到枢院正中的清晏堂外侍立,等候传召。
帝国上下,也只有枢院的官员们还保持着立国时的勤奋与高效。不过盏茶功夫,已经有十数位将军模样的人,匆忙入内,又匆忙而出。各级将军在各自的营内,自然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到了枢院堂前,曾经是太祖亲自点兵布阵的清晏堂前,却是无人敢摆将军的谱。各自低头敛眉,来回奔走,惶惶然如同寻常小兵。
张守仁看了片刻,只觉心中揣然。心道:“人言枢使们刻薄严苛,役使将军如同仆役,果不其然。”
所有的枢密使都是由文官担任,却没有军人敢质疑枢使的权威。生杀予夺尽在人手,有武人敢咆哮枢院,对枢使无礼者,立诛不赦。如此的严刑苛法,自然是要保有枢使的权威。
“宣张守仁!”
几个侍立在堂前石阶上的武士一起呼喊,虽然人少,倒也整齐划一,再加上这院前回廊的回声,简直势若奔雷。
张守仁曾在十万军人来回纵横,自然不会被这呼喝声吓倒。但转眼见别的将军,虽然喊的不是他们,却也将这些草包将军吓了一跳。
张守仁心中发笑,急忙拾阶而上,到了堂上立身报名,却听到里面轻轻传出一声:“准。”
他知道是枢使准他进入,却是不敢抬脚,直待那几个武士在他耳边又猛喝一声,这才急忙往内里行去。
“跪见!”
张守仁将欲跪下,却听上首传来一声低喝:“免!”
宣赞官明显迟疑了一下,待张守仁堪堪跪到地下,方才喝道:“枢使有令,张将军免礼。”
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张守仁的后背已经沁出一层细汗。他不敢抬头,只是恭声谢道:“末将谢过枢使大恩。”
却听那声音笑道:“在这堂中,本枢使还是第一次免人叩拜。张将军,本使非是敬你职衔,委实是你军功赫赫,威震大江南北,甚至白山黑水,草原大漠,现下也知道你张守仁的威名。本使掌印十年,大楚开国百年,也没有人立下过你这样的功劳。听闻你从东京安然回到襄城,本使那晚痛饮三大白,当真痛快!”
第三卷 帝都风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