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各方势力预料中的反应不同,张守仁并没有慌乱。送别韩文通后,他闭门谢客,任是一个外人不见。那韩文通忍耐不住,前来求见数次,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五六天后,杨易安终于忍耐不住,不待张守仁相请,便自己寻上门来。
“守仁,听说你闭门谢客,任是天王老子也是不见,究竟为何?”
杨易安进门之后,也不理会老黑的问好,劈头便向张守仁问话。
张守仁笑道:“还不是你那天惹出来的乱子。你告诉我的事,我回来后便问了韩文通,他果然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张守仁满脸忧色,让着杨易安坐下后,又道:“此事关系太过重大。我想,就是枢相也不能行事。我若是依了他的令,取出东西来,将来有什么岔子,可不是就拿我顶罪么。”
他微微冷笑,愤言道:“我张守仁就算是贱命一条,也不能如此糟蹋了。若是石相一定能驱逐鞑子,恢复河山,我的脑袋任他去取。可是,依我看来,这东西一来不知是何物,到底有没有用且先别说,就是有用,凭着石嘉的能力权势,他能不受掣肘的用?”
话说到这,虽是杨易安,他却也硬生生将后半截的话收了回去。
杨易安何等聪明,当下微笑道:“你也不必和我弄鬼。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你不过是想说,皇帝无能,不似太祖英武。就是太祖当年,也想不到他的后人,会变成如此模样吧?嘿嘿,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更何况一国之主乎?东西再好,也得人来用。现下的大楚朝局如此,指望什么遗物就能翻天不成?别人不说,我就第一个不信!”
张守仁默然点头,显是认同他的话。杨易安却是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只笑道:“现下看来,你是不打算依命将东西取出了?你可知道,石枢相费了老大力气,将你扶上这个位子,就是觉着你年轻好控制。若是你不听使唤,扶上来不容易,打下去可是太容易不过了。这事,你得好好的想清楚了。”
“你还说这个话。当初若不是你劝我,我哪里就能老老实实留在京里。放倒外地,大不了还做我的别将,甚至贬为队正,哪怕是重新做个小兵,又能如何!”
“我还不是为你好?枢相是何等人物,是容易违拗的么?”
“算了,咱们兄弟不说这个了。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得了枢使的令,前来劝我?”
杨易安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当日你不肯听命,枢使便寻过我,让我劝你。今日的事,我也是听了枢使吩咐,过来劝你。”
张守仁闻言大怒,当下站起身来,指着杨易安道:“易安,我张守仁待你不薄吧?你卖友求荣,这样的富贵就是得了,你就能心安理得?”
“笑话,我在何处出卖你了,卖了几贯钱!”
此语一出,张守仁亦是默然。杨易安虽然不和自己商量,私下里和石嘉交结,可是无论如何,倒也提不上出卖二字。
只是,无论如何,心里不很舒服就是了。曾几何时,两个无话不说的好兄弟,竟然也闹成了这个地步。
杨易安见他怒气稍解,方才恨声道:“守仁,你也为我想想!咱俩一起长大,在襄城时,我是学生举子,你是个队正,地位还差不多。我在你那里得了帮助,心里一直感念,总盼着有天我中了进士,当了官儿,才好来报答你。谁知道,你一下子就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眼见着咱俩之间判若云泥,一上一下,我是拍马也赶不上了。若是我不想想办法,多结交一些权贵大佬,何时何地才能与你并肩说话!没错,我现下是帮着枢相做事,可我又没有谋害于你,亦没有瞒你,否则,你能这么快就知道了?”
张守仁知道他的话不尽不实,还有许多细处隐瞒自己,不肯如实道出。虽然如此,他也不愿当真与杨易安翻目成仇。
当下只得温言道:“你太过急切了。我当了将军,还有不帮你的道理?”
“咱俩根基太浅!守仁,你不知道,京城里的水太深,太浑,你的天性不喜欢这些阴谋伎俩,所以你虽然天生将才,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在这京城里,你却是瞎子,傻子一般。同余波、石嘉这样的人比起来,咱们不过是食草的小虾,人家随口一吞,咱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张守仁点头叹道:“算了,我也说不过你。唉,只盼有一天能离了京城,到战场上一刀一枪,厮杀个痛快。在这里,我要憋屈死了!”
杨易安精神一振,笑道:“眼下就是个机会,你自己不想把握罢了。”
“喔,怎么说?”
“石嘉一心北伐,缺乏的是给下面振奋军心,打气的东西。只要起出太祖遗物,颁示全军,以太祖在咱大楚军中的威望,不论东西是否有用,必定能在一时间使得全军振奋。如此一来,军心民气可用,到时候提师北伐,打下几个城池,甚至灭了伪朝,他就得了天大的功劳。到时候,名垂青史,可比什么刘裕强的多了。蒙兀人厉害,可是他们大汗新丧,依着规矩,他们在选出新汗前,是不能动兵的。眼下,扬州等地的蒙兀人都往草原上撤回。北伐成功后,咱们先守城求和,守不住就退回来,反正北伐先成功了,以后的事,是前线将领做战不力,可与他枢相无关了。 ”
张守仁听闻此语,只觉得匪疑所思,不禁问道:“难道枢相一意北伐,不是为了我汉家江山,大楚朝廷,而是为了自己的一欲之私?北伐一事,光是军人要战死多少,还有北边的百姓,最少要有百万的生灵涂炭,他就不管不顾?”
杨易安噗嗤一笑,向他横眼道:“守仁,你真是和三岁小儿一般。相信我,象石嘉这样的大人物,心里哪有什么江山百姓,只要他能得了好处,管它血流成河!”
张守仁只是不信,喃喃道:“还有,蒙兀人选出新汗后,咱们在北边抵抗不住,难道凭着一条长江,还有渝州和襄城,就能挡得住人家数十万铁骑?”
杨易安很是不耐,沉声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先别说石嘉不知道蒙兀人有多厉害,大楚军中,一向还以为自己就是百余年间的无敌精兵呢。就是万一打败了,把事情往余太师身上一推,让他求和就是了。反正咱们有的是金银美人,送给那些鞑子就是,怕甚!”
他说的确是实情。其实楚国和蒙兀之间,早就有议和之说。江南水网纵横,人民众多,蒙兀人对管理人民和城池并没有经验,对江南的气候地理也很不喜欢,蒙兀上层,对南朝的态度,原也是以议和为主。
就在二十余年前,蒙楚之间多次议和,余波立主其议,石嘉当时势力不能与余波公然抗衡,眼看着和议将成,无奈之下,竟然主使自己手下的心腹边将,将蒙兀人数百人的使团全部斩杀。
事后,那边将上书朝廷,居然大义凛然,说是前朝以议和而亡,千载之下必定还招致骂名。本朝以武立国,哪有和蛮子议和的道理?此议一出,而且事情也已经被他做了出来,大楚军队又一向反对议和,余波竟然没有办法。无奈之下,也只得默认此事,只将那边将剥职为民,便算了事。
此事传回蒙兀,那蒙兀人虽然残暴,却向来最重信诺。南人如此对待他们的使团,使得蒙兀上下暴怒不已,而且此事一出,两边私下里的交往完全断绝,蒙兀贵族再也得不到南朝私下里的进奉,愤恨之余,将南朝大楚灭国的宗旨便确定下来,终于成了蒙兀人的国策,不灭南楚,誓不罢休。襄城第一次守城战,便是这大战的开端。
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五)
张守仁想到这里,只觉得满嘴苦涩。自己的父母是襄城的安份百姓,就是因为朝中大佬的这些争斗,好端端的受了无妄之灾,丧身刀剑之下,留下张守仁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他不禁暗自想:“若是和议成了,南北相安无事。阿爸阿妈还好好活着,我一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就是日子过的苦些,也比现在强吧。”
摇摇头,想起北边汉人百姓受的屠杀苦楚,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挤出脑外。
杨易安见他沉默下来,知道是被自己的言辞打动,便紧接着说道:“守仁,咱们穷苦出身,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别管了,想管也管不了。他石嘉想要什么,你给他便是了。你不是怕他拿你抵罪么,这也不必担心。石嘉说了,此事秘密进行,不必惊动皇帝了。这第三军内,他一手遮天,消息断然走漏不了。他先来看过东西是否有用,若是无用,便也罢了。若是有用,到时候请旨取出,断然不会让你吃挂落。若是你还不能放心,他看过东西后,便可以将你调到地方上任职,是襄城,还是建康,或是渝州,都随你的意思。”
他语气诚挚,向张守仁又道:“你适才不是还说,巴不得早点离了京城的这龙潭虎穴。这样的机会,还向何处寻来?若是原来,依你的战功名声,你大不了就是到地方做个指挥使,现下平级调动,到了地方还是兵马使,同蒙兀人打起仗来,以你的才干,也可以手下的士兵和驻地的百姓少受了苦楚。将来打的胜仗多了,封候封公,荫及子孙,光耀门第,也不枉到世家走一遭。守仁,为国为民,为了你自己,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张守仁苦笑道:“若是旁人这样和我说话,我一早将他撵了出去。”
“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不成。守仁,我不瞒你,我穷困的久了,实在不想回到以前的老日子了。现下的生活,我很满意,还想过的再好一些。我与你不同,你的性子沉稳安然,甚至说是木讷些。所以声色犬马,你不是很在意。我的性子跳脱轻佻,富贵后再穷困,我不如去死。”
张守仁看他一眼,只见杨易安说这些话,诚恳之极,显然一无所隐。他苦笑一声,很想劝他把聪明才智,用在兴复大楚,为民谋利上。
只是,自己想了一下,就是自己,又怎么能做到如此。圣人,不是普通人可以当的上的。若不是身背父母血仇,亲眼见了北边汉人的惨况,自己还不是也愿意安享富贵,做一个富家翁多省心,多舒服。
“好了,易安,我依你就是了。”
“很好,我这便回去,告诉石相,让他晚上秘密过来。凤凰山的守军,只有你这个主将可以调动,到时候,你也得一起跟着才成。”。
“好,就是如此。”
张守仁站起身来,双手按住杨易安的肩,向他凝视道:“易安,不管怎样,咱们是好兄弟。”
杨易安别过脸去,脸上浮起笑容,向他答道:“好兄弟!”
张守仁心中一阵黯然,放下手来,随便一挥,向他道:“好了,你快些去。事情重大,不能出纰漏。”
“好,我这便去了。”
杨易安办成了这一桩大事,心中兴奋,也顾不上看张守仁的脸色,只又一拱手,便立刻匆忙出门,带着自己的几个从人,匆忙而去。
张守仁步行到门前,看着杨易安的背影,心中一阵凄然。
他喃喃道:“易安,你说我不善阴谋诡计,只会打仗,你不知道,我现下已经将这京城视为战场,你们,也都是我的敌人了。”
他的安排丝丝入扣,眼看着各人的表现,自己的布置显然没有问题。只是,想起杨易安也同别人一般,一起合起来设计自己,他只觉心中沉痛异常,差点儿就要哭出声来。
老黑和那些街邻虽然也很亲近,到底在见识和年纪上相差很远,这杨易安,张守仁一向当他如亲兄弟一般,他今日如此,兄弟之情已经荡然无存。
那石嘉说的好听,什么不会取出东西,也不会走漏消息,事情办完,就让他回到地方。其实,今晚若是看出东西有用,石嘉多办当场便要取走,自己已经同意他入内观看,又哪有坚拒的道理?若是翻脸,自己的罪可是更大。东西就是取了出来,石嘉为了振奋军心,也一定要公然宣示,在得到皇帝同意前,他一定会将自己的事全部告诉皇帝。
不管后果如何,他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我岂能就这么让你们算计了!”
张守仁微微冷笑,断然挥手。这个小小的动作,使他斩断了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不论如何,将军在战争里,首先要自保。保住了自己,方有机会翻盘。
“小伍!”
“在!”
一阵甲衣的声响立刻响起。张守仁在背崽军时的几个亲兵立刻自厢房内奔出,在张守仁身后垂手侍立。
“依我的吩咐,你们分头行事!”
“是!”
几个亲兵立刻出门,各自分头行事。
自当日中原战事后,张守仁率领的那两百人的背崽军,已经将他看成绝世名将,无可替代的首领。
张守仁奉命入京后,这些人原本多半要随他一起,倒是张守仁因自身前途未明,便强令他们留在襄城,不得跟随。况且,本朝很忌讳这样的事,士兵对主帅的敬畏和爱戴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当他发现京城中情形不对,自己身边一个心腹没有的时候。无奈之下,只得写信至襄城,先让这十几个亲兵自背崽军中退出,到京城来帮自己办事,打听消息。现下情势紧急,他的许多安排只得让这些十七八岁的亲兵去做。
看着那些脸上还着青稚之气的孩子,一个个满脸坚毅决然的神情,去做的事却并不是战场杀敌,而是卑劣下流的政治斗争,张守仁心中一痛,几乎要招手让他们回来。
“不论如何,此事一了,我一定要离开京城!”
下了这样的决心,仿佛心里要好受许多。此时不过刚过午后,虽然晚间有事,张守仁却也不肯疏怠。稍事休息后,便收束齐整,穿好衣衫,往军中节堂去料理军务。
好似得了消息一般,往常这时候,各级军将都多半不到。今日此事,自指挥使以上,第三军所有的军军全数来到,穿戴齐整,在节堂内外待命。
张守仁含笑而入,同这些将军一一招呼。
尽管心里鄙夷轻视,想到日后再难相见,张守仁心里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一个地方久了,不论如何不堪,在决意离别之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带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个大活人。
那韩文通显然已经得了消息,见张守仁神色轻松,信步而入,他竟似心中一宽。当下也含笑迎上,向张守仁行礼问好,极是亲热。
他如此这般,旁边的众将好象一起得了信号,一个个均是弯腰躬身,向张守仁请安问好。
张守仁心中冷笑,心道:“石嘉唯恐自己当真在军中掌了大权,得了军心,将来不好处置。是以众将平素那么冷遇自己,他如何能不知道。以他的实力和手腕,若要真的相帮自己,这些下作的将军们,如何还敢给自己脸子看。”
他心中鄙夷愤恨,脸上却是不露半分。仍是笑吟吟与众将应酬,好象从无芥蒂一般。
待到主位坐定,看到吴百慎也坐在自己下首。张守仁微微一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吴百慎与自己很投脾气,种种行事举措,也是个好军人的模样。
“吴将军,前日我命人到城外采买准备过冬的物资,军需官去了三天多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这些事,向来是由你来都办,如此的怠慢军务,你竟没有一点说法不成?”
吴百慎从未见过张守仁如此的大打官腔,一时征住,过了半天之后,方红了脸答道:“采买军需,向来需要时日。将军若是着急,末将派人去催促查问就是。”
张守仁盯着他眼,斥道:“我是兵马使,你是副使,咱们职份差的不多,我平素也待你甚厚,现下这样斥责你,你肯定说我摆官威,挑刺,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吧?”
吴百慎愤道:“不敢,末将是副使,理当受将军的指派。将军有何吩咐,只管说来,末将一定去办就是了。”
“很好,既然如此,你亲自去城外催办。一日办不好,你就在外一日,十日不成,你就得在城外呆十日。不然,我必定上书枢院,弹劾你办事不力,对主将无礼!”
“是,末将这就出城!”
事出突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节堂内的气氛原本是一团和气,谁也不曾料想,主将和副将之间,突然闹到这个地步。
况且,张守仁与吴百慎虽说不上交情莫逆,却也是相交甚厚,张守仁突然如此,却是谁也想不明白。
韩文通原本也是大惑不解,待到后来,想到张守仁铁心投靠了石枢相,自以为日后要飞黄腾达,最少,要完全掌控第三军。象吴百慎这样的外来军将,而且又是仅次与他的副手,自己然是第一个打压的对象。
他自以为想的清楚,心里一面鄙夷着张守仁,一面微微摇头,将几个意欲上次劝解的将军拦住。
见他如此,旁人自然不敢再劝。万一惹怒了气头上的张守仁,当面讨一个难堪,又何苦来。
吴百慎愤恨之极,先躬身向张守仁行了一礼,然后急步上前,拿取军令。
张守仁虎着脸,将军令递交给他。却见吴百慎眼神中满是笑意,他心中一惊,却见吴百慎轻轻点头,嘴角也绽出一丝笑容。
“末将这便去了,盼着张将军大加振作,将第三军治理的铁桶也似。”
吴百慎转过身形,脸上却也变了一番神情,忍不住嘲讽了张守仁一句后,便匆忙离去。
张守仁如此待他,他心里却是明白。这个少年将军哪有旁人想的那么龌龊,显然是这两天有大事发生,他要提前支开自己罢了。如此重情重义,果真也值得两人相交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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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帝都风云(十六)
张守仁将营内的琐事料理一番,眼见日落西山,斜阳将?,便向诸将笑道:“各位将军,今日天气甚好,我心中很是欢喜,请诸位赏个薄面,在我府中饮酒欢叙,诸位意下如何?”
旁人尚且不知如何应答,韩文通却连忙笑道:“好好,难得将军这么一邀,盛情难却,咱们就一起过去!”
有他一表态,各人亦同声道:“末将等多谢将军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张守仁露齿一笑,心道:“多谢么,那也不必了。”
当下他带着诸将,浩浩荡荡,往自己住处行去。
他一向俭仆,各将都以为他家中必定是家常小菜,怎料甫一进门,几桌的酒菜香气扑鼻,略扫一眼,便看的出自京城内的名楼大厨之手。酒桌两侧,还有艳丽美貌的歌妓侍女,侍候左右。
诸将都是大喜,均张口笑道:“这可太扰了。”
张守仁似笑非笑,向他们道:“军务已了,大伙儿放下肚皮吃喝,只管热闹。你们平素和我甚少来往,其实我这个人最喜欢热闹,相处久了,大伙儿就明白啦。”
各人得他一言,均想:“你若早些如此,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现下石相有用你处,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过得几天,只怕你就不知何处去啦。”
当下也不理会,各人依了主次坐下,初时还有些拘谨,几杯酒下肚之后,便邀三喝五,行起酒令。就是那韩文通心里有事,也被诸人强灌了几杯。
他见张守仁一直不肯多饮,各人碍着他的面子,也不敢灌他。心中警醒,连忙推却了几个同僚的劝酒,急步行到张守仁身边,向他笑道:“呃,张将军,石相一会就过来了吧?咱们也该着手准备了?”
他满脸的红润之色,张嘴说话时,一股酒气直喷到张守仁脸上。
“此事我已经与石相计较妥当,韩将军不必担忧。倒是这里,有多少信的过的人?韩将军,不可以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大事。”
韩文通略一迟疑,想着今晚要倚仗此人,便颔首答道:“这个请将军放心。第三军内枢相经营已久,与别处不同。这里饮宴的将军,都是枢相的人。”
张守仁打个激灵,心中暗道:“好家伙!”
又听韩文通道:“虽然如此,也需提防。余波那老儿,这几年加强在军中的动作,此人行事一向诡秘,手段也很厉害。老实说,最高层的几个将军我能保证,中级和下层的军官,可就难说的很。所以,将军行事,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嗯,很是,很是。”
他与这韩文通虚与委蛇,眼见着他又被不知情的将军拖过去饮酒,不由得心中暗笑。他的举措,若是这些将军全数在营内岗位上,便没有那么顺畅。
一直闹到半夜光景,石嘉带着从人,轻车简从,到得钱湖门内的军营正门外。
张守仁看一眼房内,除了韩文通还保持一丝清明之外,其余的将军都是东歪西倒,或是酣然而卧,或是胡言乱语,或是搂着歌妓调戏。
他冷笑几声,也不去换那韩文通,只向自己的一众亲兵吩咐道:“你们把大门守住,各位将军都喝的不少,在营内走动,太不成体统。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出去。”
那亲兵队长也是第三军的老人,素有刚直之名,从军二十余年,才做到队正的位子。此时主帅吩咐,他往院内极嫌恶的看上一眼,向张守仁道:“是,将军请放心。”
张守仁点头一笑,向他道:“好,这里就交给你了。为了防着他们醉酒闹事,我给你军令,你就当着公务办好了。”
说罢,自己只带着三五从人,跨上坐骑,向着钱湖门方向奔去。
那韩文通虽然喝了不少,却因为影约知道今晚枢使有要事吩咐,他拢住了众人在此留守,却不防这些将军见酒如命,一个个喝的不省人事,自己虽然百般说辞,却也免不了被灌了个头晕。此时看到张守仁突然骑马离去,他心中一动,挪着肥胖的身子小跑到门前,向那亲兵队长道:“张将军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