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下巴,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突然又意兴阑珊,挥手道:“去吧,上战场好好打,别给咱们西军丢脸。”
这伙被他责打的禁军士兵中,有不少原本就是泾原军曲端的属下,虽然被打,干犯军纪也没甚话说,当下一起提气开声,暴诺道:“是,绝不给大将军丢脸!”
曲端曾经登坛拜将,受封为大将军,礼成之时,十几万西军将士一起欢呼雀跃,此时称谓,仍然可见当日曲端声望之高。
曲端心中也是感动,却是连连挥手,麾下禁卫将这些犯了军法的禁军将士放走,又驱赶开看热闹的闲人,只有几十个蒙古人,兀自留在场中,等候发落。
各人都知道这伙蒙古人的来头,原本还干练无情的经略禁卫,此时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继续动作。
曲端却并不显为难,见自己属下呆立不动,便喝斥道:“当街斗殴,干犯军法,虽然是陛下近卫。又岂能免罪?来,一样责打!”
“是!”禁卫们得了吩咐,自然不再犹豫,立刻上前将众蒙古人按倒,那伙蒙古人虽然反抗,不过以一敌十,以数十对数百,哪里还有机会翻脸。三两下被按倒在地,军棍翻飞,各人先用蒙语破口大骂,待打的狠了,便咬牙忍痛,不再做声。
正乱间。却又有大队的蒙古骑兵赶到,看到同袍正被按倒棍责,不少蒙古骑兵立刻叫骂起来,不少人挥舞刀枪。向着正在行刑的禁军叫骂,看到众蒙古人如此,其余地禁军士兵立刻也是刀枪出鞘,排成战阵严加戒备,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原本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见到情形不对,立刻溜之大吉。不少人开始关门闭户,沿街之上,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赵桓气的脸色铁青,将手中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正欲起身,又见合勒等蒙古百户上前,与曲端行礼致意,知道这几个百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与曲端也是相熟,想来曲端也会卖对方一个面子,将受刑的蒙古骑兵们放走了事。
怎料合勒等人虽然好言商量,曲端却只是不依,一直到众蒙古兵被行刑完毕,一个个屁股上鲜血淋漓,这才被放了开来,交给合勒等人。
合勒等人俱是冷笑连连,将诸位手足兄弟安排好后,也不向曲端告辞,各人转身就走,这一场冲突其实也还罢了,倒是曲端不理会蒙古人等于是皇帝私奴家兵地身份,痛加责殴,着实伤了这些蒙古骑兵的面子,教各人着着气恨,既然对方不给面子,当然也不必再给这个闲职将军脸面,各人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至于以后怎样,那自然是各种损招阴招齐上,必定要找回今天的场子才是。
看到众蒙古人如此作派,曲端也不在意,向着辛苦半天的属下褒奖几句,然后便挥手令他们各自散去,自己身边只留几个从人清客,抬头四顾,看到赵桓所在的酒楼,竟是直奔而来。
文心手打组zoom手打,仅供试阅,转载请注明,同时请支持正版。
赵桓心中极是不乐,原不想与此人见面,可惜曲端登门直入,已经躲避不及,只得教人关上自己雅间的门,准备等曲端入座之后,自己再寻机开溜便是。
可怜曲端哪里知道皇帝就在这里,今天他大出风头:当街打了几百人的屁股,以他河东路经略副使的身份,正好适合之极,登楼之时,一边是木梯砰砰做响,一边是身边幕僚清客奉承吹捧,将曲端吹地如包公再世,吴起重生一般。
曲端先是不理,待到后来,见各人吹的不成话,他也知道自己现下失势,身边留不住真正的人才,所以现下的这些幕僚清客,都只是寻常资质,也只是闲时陪着喝酒打猎,游玩解闷之用,听得他们胡吹乱捧,曲端先是大马金刀坐下,然后方开言道:“诸位夫子不知道么,今日我固然是威风十足,不过也种祸不少,这般无聊吹捧,我曲某待人以诚,诸位却如此待我么?”
一席话说的身边各人惭愧不已,一个老成清客先道:“将军身为经略副使,处置犯了军法的禁军,原本也正合身份。只是现下陛下改弦更张,在各军中设立军法官,经略副使又管不到禁军,适才出事后,已经有不少军法官赶到,将军不管不顾擅自处置,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曲端哼了一声,答道:“你还是不肯实话实话,处置我禁军将士,得罪人也有限,最多说我曲端还是老脾气,骄横跋扈。倒是刚刚处置那些蒙古人,种祸不小。”
他说地这些各人自然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却是苦于没有办法。蒙古骑兵只有三百人不到,是当年合不勒汗送给皇帝的伴当亲随,一路护送着皇帝从北国逃回关陕,从冰天雪地到草原,然后横穿沙漠,直抵汉地,这交情情宜,岂是寻常?
曲端自己也很是明白,当下叹一口气,苦笑道:“今日带人去城外校练骑术,不曾想一回来就遇着此事,陛下向来不喜我,这件事一出,只怕又要大加斥责。这也罢了,不算要紧,可惜要紧的事,陛下没功夫听我分说。”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经极是低沉,虽然听不甚清,语意中的不甘与郁结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赵桓在一旁听地真切,他原本就已经极是不悦,此时听得曲端话意,好象对自己也极为不满,当下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曲端等人就在隔壁,赵桓一边推门而入,一边朗声笑道:“曲端大将军今天好威风好杀气,只是听得话里意思,好象对朕极有不满?”
他推门而入,曲端正是对门而坐,广巳经看的真切,早就霍然起身,其余陪客原本还不知道赵桓身份,待听刭赵桓的话中一个:“朕”字,才知道来者原来是皇帝,当下俱是吓得呆若木鸡,如同泥胎木塑。
赵桓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坐下,向着曲端道:“朕是不让你统领大军,依你的才干,原本不该如此,你有些怨气,也是该当地。”
曲端听他说起此事,却也不加否认,当下亢声答道:“臣自忖,以臣之才,不在岳飞之下,他领得十万大军,臣却不能?所以对陛下决断,并不心服,臣也从不隐瞒。”
“嗯。”赵桓点一点头,对方如此坦诚,他先是诧异,继而也是欣喜。当下又道:“这件事,我原本是要给你点挫跌,让你的脾气略变一变。
你曲端是有将才,却不能为帅?何也?你没有容人之量,太过刚愎,你治军有一套,治的是兵士,而不是将领。西军诸将,对你服气地不多,能被你如臂便指,指挥如意的更加不多,你若不改脾气,纵给你十万大军,你能一个人指挥这么多军士?当真笑话!”
这一番话,却是说的曲端冷汗连连,当下呐呐不能还置一语。赵桓所言虽然不多,却是直指他最大的毛病,便是自视太高,身有傲气,待下虽厚,待各级将领却是苛严,结果虽然不是天怒人怨,却是无人相附。结果张俊掌关陕时,曲端在诸军士兵中拥有极高威望,却因在将领中没有援助,被张俊轻松剥夺了兵权。前车之鉴犹在,赵桓的分析精当准确,曲端自然服气,根本无法分辩。
见曲端诺诺不语,赵桓心中得意,对曲端的分析斥责,算是他蓄谋已久,对曲端的才能与治军的手腕,赵桓极是赞赏,可惜就是性格中的缺陷也太明显,偏又太过刚愎,若象如岳飞那样一边重用,一边提点,只怕此人志骄意得,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故意剥他兵权,下放河东,让他先熟悉地形,以备将来提点改造后再来大用。此时看曲端神色,已经颇是心服,而且根据费伦的情报,曲端自来河东后,并没有消沉怠工,探勘地形,训练经略使麾下兵马,甚至曾经悄悄潜入太行山中,与当地义士接触,从哪一方面看,只要曲端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将是河北大战统帅的最佳人选了。
只是一想到适才的事,赵桓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曲端,鼻眼不正的问道:“还有一条,打狗尚需看主人,蒙古骑兵忠心卫主,你明知他们是朕的家奴,还如此责辱,犯上傲上,竞致如斯!”
第四卷 第162章 拜帅
适才他严词痛斥,曲端并不能反驳一语,待到此时,却是亢声答道:“陛下这话,臣不能赞同。”
他不顾旁边清客和折彦适等人的脸色,昂首向赵桓道:“陛下,臣责权所在,又岂能因蒙古人是陛下家奴,便轻轻放过?况且,禁军将士,亦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岂可厚此薄彼?”
赵桓不料得他当面还敢顶撞,当下便又斥道:“人尚有亲疏远近,禁军固是朕的臣子,然则蒙古护卫更是情份非比寻常,当日若非彼等,朕又能安然返回?彼时禁军又在何处,岂能怪朕厚此薄彼?”
曲端下意识接道:“陛下需得蒙古骑兵护卫返回,非禁军不敢战耳。”
此语一出,场中一片死寂,各人都是面色死灰,看向曲端,如若是死人一般。固然,当日赵桓灰溜溜的“北狩”是他父子自毁长城,乱政懦弱,败坏朝纲,这才将身做楚囚,然而当着皇帝的面如此指责,朝野大臣武将中,却唯有曲端一人了。
赵桓冷笑道:“数十万大军不敌六万女真兵,岂是我父子之过?”
话说到这里,曲端也觉得无甚可说,只得免冠跪地,叩首谢罪道:“臣胡言乱语,无人臣礼,请陛下恕罪。”
赵桓虽爱其才,此时却也怒气难抑,原本要再用他的话头只得暂且收起,恨恨看了曲端一眼,挥手道:“罢了,朕向来不以言罪人,今日之事法不传六耳,便也罢了。”
说罢起身欲行,曲端却是又一叩头,向着赵桓道:“陛下,愿陛下慎思唐德宗引回鹘兵入长安,纵掠为祸之事。殷鉴不远,尚乞陛下留意。”
见赵桓仍然不理,拂袖欲行,曲端又道:“三百蒙古兵不足为祸,听闻陛下有意乞师蒙古。臣以为大不智。今禁军强盛,收复燕云指日可待,便小有挫跌,亦可徐图恢复。不必前门拒狼,后门入虎,盛唐之事,犹可为今日戒。”
赵桓转身回头,面露沉思之色。向着他问道:“你是因朕与蒙古合不勒汗联手一事。才故意惩戒闹事的蒙古兵?”
曲端摇头道:“这到不是。犯法当惩,不可因故不罚,亦不可因故加罚。臣罚蒙古兵,降其骄纵之气而已,左右不过是三百人。陛下其实一向管教很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倒是合不勒汗此人,臣不知道其人若何,不过提蒙古大兵十万来助战,如同当日唐皇乞回鹘兵,借兵容易,善后甚难。灭金之后,岂不知又会有一强敌?辽朝为祸数百年,一朝灭亡。则金国为祸更甚,岂不知蒙古更比金强。到时候更加难以善后,自陛下借兵一说出来,臣日思夜想,就是担心此事,今日有些怨言,就是因为陛下不曾召见,臣不能陈说此事,所以方会如此。”
赵桓脸色已经越发温和,返身坐定,向着曲端温言问道:“原来如此,倒是朕误会卿了。”
他面露沉思之色,又向曲端笑道:“不过你们传言的借兵,倒也不是事实。朕当年与合不勒有约,朕能重掌大权,兵向燕云之时,他便以蒙古部落骑兵,出草原侵袭女真后方,乱敌阵脚,以为相助。这旧约也是为了他蒙古人好,女真人蛮横,为了防范蒙古诸部坐大,年年派骑兵到草原烧杀抢掠,名为减丁,蒙古人深受其害,早就心存不满。便是朕与此人无约,凭这合不勒汗其才其能,也断然不会这么任人欺凌。所以这一次朕派李显忠到得草原,寻得蒙古人申述前约,那合不勒倒也爽快,当即就应允了。只是他们如何出兵,侵袭何处,却是不怎么清楚了。”
曲端是何等样的聪明人,赵桓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旁人尚且懵懵懂懂的听不明白,曲端已经是尽数了然于胸。
赵桓与合不勒相约是真,不过此次派人前去,一没有申明利益,划清将来两国灭金后的地盘,二没有许给好处,以金银相诱,结果只是派了一个武臣为使,对方居然就这么爽快答应,其中含意不言自明。
合不勒是蒙古人中难得的政治家,眼光长远,富有手腕,当年赵桓落魄,他便鼎力相助,见赵桓重新执掌大权,且大宋强盛,便以前约为准,将以举国大兵相助。好处不要,地盘不谈,金银亦是不取,如此屈已奉迎,已经很是反常。
反常即妖,如果对方不拘泥沉迷于些许好处,便是期待着更大地回报,赵桓话语中若有若无,已经将这几点说的清楚明白,曲端心领神会,已经是白。
文心手打组zoom手打,仅供试阅,转载请注明,同时请支持正版。
当即答道:“河北大战在即,王师必定大胜,宗弼不是神仙,此时他便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扳不回败局,金兵精锐全失,纵是临时从上京等地抽调部落精壮,汇聚成军,也还需要时日方可。所以河北胜后,王师尽可全师北上,夺取燕京各地,甚至是直捣黄龙。如此这般,蒙古军是直入上京,还是攻打金国后方,需得早日确定下来方可。臣以为,陛下当再派使臣,或是交由前方将领临机与蒙古人相商,这样方能万全。”
赵桓见他明白,当真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见曲端还是跪在地下,不由得亲手将他扶起,然后方笑道:“朕今日方知卿大才可用。”
见曲端面露喜色,赵桓又意味深长的笑道:“然则太刚易折,适才朕说的考语,仍然算数。若是卿执意不改,则日后相见甚难了。”
他说曲端大才可用,却又坚持之前的考语,再加上最后一句,便是明白清楚地告诉对方,起复在即,而且是大用,只是若仍然积习难改,便再也不会加以任用。
曲端听的明白,当下肃容拱手,向着赵桓道:“臣被陛下点醒,这数月来亦是经常自省,刚则易折,陛下且请放心,臣必定一改往日脾气,不负陛下今日点拔之恩。”
“好,如此最好不过。”
赵桓临机出来闲逛,却无意间将出征大军的主帅一事定了下来,心中大是高兴,当下连声称好,又与曲端讨论了一会河北战事的细节,见对方对答如流,对河北诸城地利兵备情形也极是熟悉,显然是之前用过苦功,心中更加高兴,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座中诸人心中已经明白,招讨河北行军总管一职,非曲端莫属。
折彦适肃立一旁伺候,因见天色已晚,又见赵桓语意将尽,便上前躬身笑道:“陛下说地开心,不过这时候天色太晚,再不回去,只怕行宫中或是各位枢相不能放心,要派人出来寻找,到时候大张旗鼓的闹腾开来,反而不好,不如今日且回,明天再说军务也好。”
赵桓原本也无甚话再说,当下一笑起身,又勉慰曲端几句,便即下得酒楼,诸侍卫立刻围拢上来,簇拥着他往行宫方向而去。曲端等人恭送赵桓一行出门之后,并不能放心让皇帝自行回去,暗中又提调了自己的近卫相随,眼看着赵桓一行人到得行宫附近,宫中班直侍卫远远迎将过来,将赵桓拥入宫内,这才四散回去。
折彦适见赵桓虽是面色得意,眉眼间却带有倦意,知道他因为议政因乏,出来散心,谁料又谈了一晚军务,精神已经极是疲惫,当即便安排宫中仆役人等,烧水熏香,准备床褥,让赵桓前去安歇。
赵桓心中高兴,却并不急着上床,自己在寝宫之外负手而立,此时虽是盛夏,河东却是地势极高,天气也较其余地方清凉,时近子夜,清风徐来,此处又是阁楼林立,晚上四处穿梭,吹打在人身上时啪啪做响,更令得他觉得神清气爽。
这几年来,每每居于长安宫中,为了竖立起圣明天子的形象,根本不能游玩做乐,宫中又有太后,需得晨昏定省,做出孝顺模样,再加上后宫嫔妃之间勾心斗角,争夺宠幸,身为帝王,享乐其实还不如一个平常富商,反而到了太原,孤家寡人,落了个自由自在。而大臣侍立左右,近卫林立身边,城内外数十万大军等候命令,整装待发,既又帝王之威严权势,又少了不少束缚,委实令得他身心愉悦,如笼鸟乍得自由。一时兴起之下,伫立在这阁下阶前,竟是想着自己提数十万大军直入幽燕,消灭外夷,将来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是想到诸事齐备,前方诸多大臣将领准备了很久,并没有让自己亲征的打算,一时兴起,却又要教不少人人仰马翻,只得叹一口气,只索作罢。
折彦适见他神情,知道一时还不得睡,便只得起一个话头,向赵桓问道:“陛下,看今日情形,必要拜曲端为帅?”
赵桓一伸懒腰,笑道:“不错,他地才干不在岳飞、韩世忠这下,只让他做一军地统领,太过屈才了。此人犯上傲上的毛病一改,成就不会在其余诸帅之下。”
第四卷 第163章 赫赫之功
折了彦适默然点头,他出身折家,而折家原本就是西军系统诸将的资历和能力,都是知之甚详,赵桓对曲端能力和性格的分析,折彦适也极为赞同。
他原本要出声附合,却又临时转变,轻咳一声,向着赵桓问道:“陛下对虞枢相的才干能力,都极是信任,此次用兵河北,大军未至,虞相已经先期而至,谋画规算,用心费力之极,臣以为,以枢相为主帅,也是极好。”
折彦适身为近臣殿帅,提举皇城司,手中掌握着禁卫大权,况且又是少年时就跟随赵桓身边左右,御带军官,在任免大军主帅这样敏感的话题上,换了别人绝对不敢如他这般脱口而出,与皇帝商议人选。
赵桓回身看他一眼,已经了然于胸。折家在西军系统中根深蒂固,唯一能与折家相提并论的便是种家,现今种家衰落,唯一一个种极现下也不过是个副统制,而折家经历过折可求降金一事后,反而有很多子弟身任方面大员,或是皇帝近卫,除此之外,还出了一个皇后。只可惜现今在各处统兵的折家子弟,资历都是太浅,但只要稍加时日,比如折彦质现在以统制的身份,将来任大军总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身为折家子弟,自然不希望西军中有人太过坐大,虞允文虽然深得皇帝任重,到底是一个文臣,在军队中不可能有如这些世家大将般,真正掌握军权。若是以他领兵,将来折家子弟便会有更大的机会出头领兵。
赵桓是何等人,前世在政治官场中打滚,今世满眼看过去,全是权谋政治。勾心斗角,只略扫折彦适一眼,便已经知道对方用意。对方虽然出自私心,其实也无可指摘,这个时代家族地利益还在个人的利益之上,使用什么手段为家族谋利都无可厚非,况且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提议。虞允文虽然年轻,但才干谋略,已经明显远在其余的枢相之上,可以说。整个大宋的军事进程,战役谋画,都是此人一手控制进行,赵桓在政务上依赖很多人。比如赵开。李纲,甚至是很多平庸地官僚,在赵桓看来,政治这东西,最重要的不是人。不是所谓的政治家,而是制度。制度建设好了,一个平庸官僚就能做好所有的事。而军事则不同,它需要天赋,需要常人没有的敏锐直觉和分析判断的能力,所以一个军事天才,禾必要资历有多高!年纪有多大,霍去病十八岁时建立的功业。很多人五十八岁也做不到,便是此理。
赵桓明知如此。却向着折彦适笑道:“虞允文虽然长于军务,到底资历太浅,经验不足以统领大军。军中资历最为要紧,平时也罢了,战阵上部将对主帅稍有迟疑,便是不得了的大事。”
见对方面露失望之色,赵桓又笑道:“况且朕身边也离不得他,将来有的仗打,允文还有机会。”
皇帝话说到这份上,折彦适虽觉遗憾,却也没有什么话说,君臣二人仰望星空,只见月郎星稀,天空中一片纯净,令人惬意非常。
只是这行宫四周,却是人声嘈杂,皇帝到来的消息早就传遍诸军。宋朝自开国以来,先是河北禁军最为精锐,担负着对抗北辽地重责,谁知后来宋辽之间谈和成功,两国数十年间没有任何战事,河北禁军闲散无事,战力越来越弱,到得西夏崛起,精兵强将尽行入关陕备边,数十年间宋夏之间战争不断,西军方成为禁军最强悍的一支,至赵桓当政时,全国上下唯一能打的军队,便只有西军一支,种师道援开封,第一次开封之围被解,就是西军功劳,而太原防备近一年,种师中统兵十七万,数次与金兵野战,虽败犹荣,亦是西军。到得此时,岳飞所部出身河北禁军,这些年来部曲越打越强,兵力越来越雄厚,最近以来突入中原,连败金兵,阵斩名将,打的完颜宗弼灰头土脸,数十年精锐尽丧于中原大地,岳飞本人及其所部,一时间声名大振,全国上下皆传其名,而西军上下佩服友军战力地同时,却又是极不服气,甚至是大受刺激。
此时此刻,全军上下已经无需再加动员,从将军到普通部卒,皆是战意昂扬,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然后全军挥师东进太行,直入河北大地,在河北平原上与敌人痛快厮杀一场,甚至将来直入幽燕,复百年失地,这样才能再将岳飞先拔头筹失掉地光彩,稍加挽回。有着这样的心理,士气又极是高昂,再加上知道皇帝一到,军事行动立刻就要开始,很多部队不等正式的命令,已经按着先期部署规划好的路线,调动军队,准备后勤工作,同时各部一起派遣先锋侦骑,立刻进入太行,为各部的主将提供第一手地情服。枢密院参军司虽然提供有大量的地图,行人司也有相应的情报,各部主将仍然如此行事,也是多年积习难改,同时经过讲武堂的学习,各部都深明战场情报预知的重要性,对地形,当地气候,民风的了解,更加有益于主将对整个局势的判断。